第一十回  触权奸流西剿寇共罹殃

第一十回 触权奸流西剿寇共罹殃
    却说昝元文,被着沈西苓当面讥诮,不觉大怒道:“竖儒如此无理,誓不与共立朝端。”遂央人做就本章,次日早朝俱奏。那本内备说西苓冒籍欺君,不供郎职,与流寇暗通消息。共开八款,遂奉旨下着大理寺审究。项工部见报大惊道:“吾每每说那昝元文奸险非常,不可与之争竞。谁想西老不听吾言,果有今日之祸。”遂往见昝元文,代为请罪。又央兵科给事中田大年,并同年保奏。奉旨姑减一等,押发辽一陽一安置。沈西苓得旨,因以钦限难违,即与红生作别。恰值项工部亦携酒饯送,三人坐下,痛饮了一回。沈西苓潸然泣下道:“弟为奸臣陷害,远配辽一陽一,今此一别,只怕后会无期了。”项工部道:“仁兄虽则远行绝塞,料必天相吉人,旋车有日,万乞加餐自爱。”红生道:“今日之行,实为昝贼所陷。弟恨绵力,不能少奋一臂,扑杀此獠。倘有侥幸日子,管杀他也到雷州。”沈西苓道:“吾一身固不足惜,所痛家下老母与舍妹,别无倚赖。倘蒙仁兄念及故人,肯为青目,感戴不朽。”言讫握手欷觑,泪如泉涌。红生道:“天恩雨露,不日金鸡诏下,仁兄且自放心前去。所谕之事,自然领教,不必挂怀。”遂满斟一杯,递与西苓。西苓接酒,悲愤不能下咽,刚饮得一口,遂即放下。项工部又再三解慰。既而酒散,修下家书一封,递与红生道:“此书烦兄带至家中,付与家母亲拆。若在京中,诸事已有老仆主管,我已会付他即到仁兄寓所。待荣归之日,挈带归去。”当下牵袂依依,再欲分付几句,却被长解催促,只得洒泪而别。红生归寓,又作律诗一首,并盘费银五十两,着人赶去,送上西苓。其诗曰:
    洒泪一陽一关北,相看云路赊。
    别离从此日,生死各天涯。
    露滴征衣冷,风翻雁影斜。
    此行无驿使,何处寄梅花。
    红生正在寓中闷坐,忽闻外边纷纷传说,所中本省举人,对上俱要亲临复试。红生也未免把那经史温习一番。到临场那一日,只见御颁题目,却是“皇都春雨”二十韵。红生素习诗词,这二十韵,只消一挥而就。
    钟声初应律,斗柄正逢寅。
    奎璧文明转,乾坤沛泽匀。
    卷帘书帙润,落笔墨池驯。
    浪底鼍鸣急,溪边燕影频。
    恩弘培嫩草,怒激散浮萍。
    弱质惊摧委,名花喜濯尘。
    暮烟生古壑,晚浦接平津。
    野豹皆藏雾,江豚尽出滨。
    宫桃红色乱,御柳绿容新。
    气冷侵朝袖,一陰一浓覆座茵。
    催开孤岭秀,洗出五峰真。
    鸟鹊咸依倚,蛟龙岂隐沦。
    雷鸣千里肃,泽降万家春。
    无语花翻槛,多情鸟唤人。
    风来云片片,水过石磷磷。
    瑞应黄农象,祥符虞夏淳。
    耕夫忘帝力,士子叹皇仁。
    诏就来丹阙,诗成献紫宸。
    调元凭硕辅,济世贵经纶。
    幸有怀才诏,还邀御目亲。
    红生出场,自觉文章得意,遂将试卷,并平昔窗稿梓刻,遍送朝中士夫。忽一日,官报报来,备说试官将试卷进呈御览,皇上看见了红生排律,龙颜大喜,钦赐二甲进士。红生听说,欢喜不尽,即日进表谢恩,并拜见了科部各官。即欲整顿行李,给假省亲。忽见长班报说:“项老爷来拜。”红生慌忙迎进,坐定,项工部道:“承惠尊稿,句句清新,篇篇珠玉。自应皇上,恨相见之晚。昨弟偶在昝总老府上赴席,昝翁取出锦轴见示,内有仁兄祝词。后至特丹亭小叙,又见壁上绝句,就是吾兄稿中之诗。昝翁闻知,十分钦慕,访得仁兄未谐佳偶,欲将伊女结为尊配,持简不佞执柯。”说罢,又指着阶下仆从说道:“昝翁惟恐小弟不为转述,又遣盛价在此。一来奉贺高捷,二来恭报佳音。”红生道:“弟已有聘在先,虽辱雅命殷殷,实难遵奉。”项工部道:“前日沈西苓亦言兄未完姻,今何相拒之坚耶。况昝翁虽则武职,官居极品,伊女千金闺秀,淑德素娴,乃肯慕才见招,亦是十分好意,幸乞三思,毋致后悔。”红生正色道:“无论小弟已有糟糠,即使一世无偶,亦岂以昝府为念哉。我友沈西苓,无辜受其毒陷,弟既不能奋臂以雪朋仇,复又与彼结为姻娅,则是上何以对苍天,下何以谢西苓乎。人生世上,富贵不忘其旧,利欲不动其心。我与西苓之谓也。宁肯富易交,而贵易妻哉。况此事亦台翁所目睹也,西苓即台翁之至交也。设使弟贪富贵而就姻,谅台翁决不色喜,何况为弟作伐,于心安乎。幸乞善为我辞,感甚荷甚。”项工部听说,不敢再劝,怏怏而退,竟写书回复了昝元文。那些仆从,听见红生说了这番话,更回去一一对那昝元文。那些仆从,听见红生说了这番话,更回去一一对那昝元文说了。昝元文大怒道:“不中抬举的小畜生,怎么这般无状,倒把狂辞唐突我么。想这小畜生,也是南直隶人,一定是沈西苓同党了。前日沈西苓放肆,被我一本,就弄到远远地方,谅这畜生,是第二个小沈了。”正在踌蹰之际,恰值太仓王守备,差着家丁,将密揭投递。昝元文拆开一看,内中备言黑天大王倡獗,难以剿除,致彼都院具本劾奏,恳乞请旨调将收服等情。昝元文看罢,大笑道:“那唐云也忒奇怪,我老昝不能剿灭,难道再没有强如老昝的么。又低首沉吟了一会,不觉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呵呵笑道:“我要把那厮陷害,有何难哉。也不须寻他过恶,也不须嘱托纠缠,只消假公济私,明日奏上一本,举荐他征服唐云,却教各路协镇,莫发救兵。待他孤军深入,那条性命,却不稳稳送在黑天王之手。即使不致阵亡,保不得损兵折将。那时以军法究治,也不怕他不死。万一侥幸得胜,我又得举荐之功,再加陷害亦未为晚。”
    当下计议已定,次日早朝,即具疏举荐。寻奉圣旨批下,授红生以兵部职方司之职,即着团营总督昝元文,速拨三千羽林军,着即督兵征进,俟有功之日,另行升赏。红生接了诏旨,不胜忧忿。明知是昝元文所害,然圣旨已出,无可奈何,只得领了敕命,刻日起程。临行那一晚,项工部与各部属,俱于芦沟挢设酒送饯。既而众官散去,项工部独留在后,执手向着红生道:“兄亦晓得么,此举乃昝总督以却婚之故,所以假公济私。明为保举,实图倾害。惟兄以军务为重,早晚用心,以成大功,弟当侧耳而听捷音也。”红生道:“昝元文狡谋陷害,小弟已悉其情。但今为天朝效力,虽马革裹尸,亦何畏哉。”遂与项工部作别而散。
    次日起程,集点将士,却多是一班疲病老弱之辈,并没有半个壮丁。红生暗暗叹息道:“前日昝元文率领许多兵马,兼有王彪助阵,尚且损兵折将,不能克服。况今势非昔比,以疲惫之卒,而欲剪此强梁之寇。昝贼的谋计虽工,在红某一身亦不足惜,其如国事何?”遂上疏请益,疏凡三上,俱留中不报。红生不得已,只得领了三千军士,迅速出京。在路脂车峭帆,不一日已抵泖湖,自与唐云对敌,按下不题。
    却说何半虚,自从问了红生照提之后,弃儒纳吏,随又营谋考满文书,托人进京斡选了山东鲁桥驿一个驿丞,遂与方兰商议,要作速行礼做亲,以便一同赴任。方兰道:“只今红玉仙已经逃遁无踪,若要行礼成亲,只消我三寸舌,向着家婶母甜言说合,不怕不从。但舍妹性资执拗,须要缓款而行,方得妥就。设或吾兄如此造次,小弟便不敢斗胆相许了。”何半虚看见方兰作难,料因心事未足,便将所许的八十两找足,外又加礼银四两,尺头二疋。方兰得了许多礼物,满心欢喜,便领了他的言语,即向方老安人面前,再三撮合。只因这一番,管教:
    云翻雨覆风波起,玉碎香消脂粉寒。
    毕竟方兰走去,说出什么话来?要知瑞的,且听下回解说。

《赛花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