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价墓碑

    天变的真快,黄昏结束没多久,一股狂风将乌云席卷上来,温度骤降,飘起了泡沫雪。

    一阵寒风吹来,打了一个哆嗦,不过我还是期待着父亲能要个什么价。

    记得这么多年唯一出钱最多的应该是镇长父亲死的那次,那还是爷爷给做的碑,整整一千块,我们还为此庆祝,吃了一顿火锅。

    父亲伸出一巴掌,露出五根手指。

    邵柏儿子破口大骂,“五千,你咋不抢。”

    父亲微微一笑,瞅了邵柏儿子一眼,没说话。

    邵柏儿子竟然被父亲这一眼瞅的有些发毛,加上母亲在跟前一顿教训,悄悄的缩回身后。

    “五千我给,我现在就给。”说着就翻裤兜。

    不过,换来的却是父亲轻轻摇摇头。

    “五万?”妇人也吓了一跳,这个年代一个农民家庭一年的收入好点也就几千块钱。

    就算邵柏是个特殊人物,但以前也是从穷日子过来的邵柏老婆连连惊呼。

    “你那五万块钱卖鬼去吧。”邵柏儿子搀起母亲,“妈,咱回。”

    有些发愣的邵柏老婆缓缓起身,正要离开时,她竟然决定了。

    对于那时候的我,五块钱我可能还有个概念,五万块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多少,他可以干些什么,因此心里没有那种一口吃老虎的震惊。

    “郎师父,那咱们说定了,五万块,我明天就拿给你,不过亡夫下葬那天,我要碑子一起立。”

    父亲点点头,表示同意。

    “妈,你傻啊,他就是个骗子,你把五万块钱给他,你疯了吗?”

    妇人大声咆哮,“你给我闭嘴,你爹出这事,还不是因为你。”

    儿子被母亲吼的震住,大步离开。

    离头七还有四天,就算今天晚上把料子进来,打磨,修理,写字,绘图,雕琢,完毕后还要上釉。

    我们家又没有机器,都是纯手工打造,四天时间哪能够,可父亲在点头答应那瞬间显的如此从容,我开始怀疑,父亲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爸爸,四天时间哪够给邵村长修碑子。”

    天已经黑实,院子真的很冷,父亲打开院灯,摸摸我的脑袋,“嗯,字进步很大,把你的字拿上,跟我来。”

    说着,掀开一边的彩条布,那扇汉白玉打造的碑露了出来。

    我眼前一亮,顿时恍然,“这就是给邵柏的碑啊,怪不得问他们要了这些钱。”

    就说前两天问父亲,父亲不告诉我。

    “把你的字拓上去。”

    “啊?”

    “啊什么,你不是都写好了。”

    “可,可我……”说实话,是你你也部敢。

    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虽然从小就看爷爷和爸爸干活,可突然要把自己的字刻上去,总觉得自己不够格。

    “怕什么,谁都有第一次,你的字配他,那都是看得起他。”

    还是有点怂,父亲大吼一声,“去啊,磨磨蹭蹭。”

    这一腔下去,我人生中第一次为人写碑,就这样来了。

    拓好之后,父亲帮我雕好。

    “来,吹。”

    此刻的心情是最难受的,激动却又害怕,激动是我的字终于上碑,害怕是我的字要是刻上去不好看怎么办。

    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对准碑面吹下去。

    以前最享受的就是给父亲吹碑面,现在却怂了。

    当我缓缓睁开眼睛,八个大字出现在我眼前。

    字迹还算工整,但觉得跟父亲和爷爷比起来,差的太远,可惜了这么好的石料。

    哎,突然想起什么。

    “爸爸,你怎么知道邵家人要立碑?”

    父亲像敲西瓜一样敲了下我的脑袋,转身去和釉。

    最后一道工序,上完釉后就算完成。

    我跟着父亲屁股后面,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太想知道。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才懂。”

    每次都用这样的话来搪塞我,不过现在看起来,父亲说的没错,长大了才懂。

    正月十九,我便又要步入学堂。

    童年,没有人喜欢去学校,尤其是大冬天的早上,黑灯瞎火,顶着严寒去学校。

    不过,这世上不喜欢的事多了,可你还得去做。

    有位哲人说的好,人生没有强迫,就不再是人生。

    五点钟的早晨是没有光亮的,更何况是在这偏远的山村。

    被窝只有在寒冷的冬天才能体现出他的动人,可是我却不能再待了。

    无奈更加痛恨的爬起来,套上棉袄,洗漱后给父亲打了招呼离开家。

    学校食堂九点钟的时候开早饭,拿好钱就行。

    也就是这学期开始,父亲早晨不再送我,而是跟村里其他的大孩子一起走。

    村口的孩子越聚越多,昨天父亲已经给其他几乎人家打过招呼,让他们在村口等我一下。

    “哎,郎邪琴怎么还不来?”

    一个年纪小,人却很精明的小子,抹了一把鼻涕,袖筒已经被鼻涕蹭的明亮,手电筒下发出明亮的光。

    有个大点的孩子发话,“再等他二分钟,不来咱们走。”

    又抹了一袖子,愣愣的说道,“二分钟几下。”

    “120下。”

    “那我数了。”

    还没数到100,“王亮,你鼻涕都过河了,哈哈哈。”

    “滚你麻痹。”王亮追了上去,人群边打闹边冲向学校。

    那我呢?

    推开大门,跨出门槛,人还没睡醒,眼睛上如同黏了一层蜡,一只手拉门栓,另一只手还在揉眼睛。

    “喵。”

    猛然回头,一直黑猫瞪大眼睛正瞅着我,那眼睛贼辣辣的绿。

    “去。”象征性的踢一下脚,黑猫嗖一下蹿走。

    正准备要赶去村口时,那只猫发出一声惨叫。

    一阵阴风从袖筒灌了进来,不禁打了个哆嗦。

    抬头一看,碾子跟前站了一个人。

    向前挪了挪脚步,只见一个低着头,双手耷拉,无力的站在那里。

    忽然,那人转身,步子不紧不慢走着,碾子跟前留了一滩水迹。

    怀着一颗儿童的好奇心,猫着腰子悄悄的跟在他屁股后面。

    忘记困乏,忘记疲惫,跟着他的脚步,不紧不慢,一直走着,走着。

    开始还猫着腰子躲躲藏藏,之后他像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便大起胆子,率直跟着。

    华夏的智慧一切起源于易经,或者说易经的智慧就是中国人的智慧,我二十二岁才逐渐悟透,不知道就是知道,知道就是不知道。

    那个人不知道我的存在,那是因为他太知道我的存在。

    不知道跟了多久,他突然停下来,缓缓的转过脑袋。

    正准备要躲闪时,这才发现,脚底好像和大地黏在一起,无论怎样用力也抬不起来。

    清晰的一幕,出现我眼前。

    头颅已经高度腐烂,下巴就像被狗咬了一口,露出一个大洞,嘀嗒嘀嗒着水。

    想喊叫,却怎样都喊不出声,微张着嘴看着邵柏逐渐逼近我。

    身上那股阴冷越来越明显,他身上的水气仿佛正在往我身上传送,直到他的头与我脸对脸贴在一起。

    ……

    “邪琴,邪琴,你醒醒,别吓唬爸爸。”

    朦胧中听见有人在叫我,眼皮上仿佛挂了千斤重的石头,想睁却难以睁开。

    身体仿佛泡在海里,一个巨浪接着一个巨浪,打的我头晕眼花。

    睁开眼时,父亲急切的眼神盯着我,抓住我的肩膀不断摇晃。

    “爸爸,我好冷。”

    紧接着又昏死过去。

    听见我说话了,赶紧将自己身上的大衣披在我身上。

    我身上的棉袄不知什么时候全都湿透,水钻进棉花,棉衣又湿又重,而发现我的地方更为诡异,这是在邵柏新箍的墓子前。

《末代刻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