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回来,王亮爸端着碗来我家,跟父亲聊天解解闷。
放下书包,“王叔来了啊。”
“王叔我给你泡茶去。”
“邪琴,不用了,你写你的作业去,王叔跟你爸聊聊。”
一脸笑脸,“我早在学校把作业写完了,爸,你吃啥,我给你做。”
父亲慢慢吞吞接着我的话,“你王叔来的时候给我端了碗榛子,你不用管了。”
“对了,邪琴,你过来。”
走到父亲跟前,父亲屁股支了一把力,靠着墙缓缓做起来,王叔赶紧帮了父亲一把。
“邪琴,这碑匠的手艺可不能丢啊。”
“我知道。”
王叔很纳闷,“怎么,邪琴也准备接你的手艺?现在都啥年代了,怎么能让娃儿学这个,这以后肯定得上大学去大城市赚大钱啊。”
父亲苦笑,“哎,老王啊,这有些人,他生来不是为自己活的。”
“嘿嘿,我老王是个粗人,我只知道怎么能把日子过好,不让老婆孩子饿肚子就行,你这话我真的还……”说着,尴尬的摸摸自己的脖子。
“邪琴,你去柜子下面有一个小匣子,你把它拿出来。”
按照父亲的指示,打开柜盖,在层层被褥衣服下面,还真有个黑色匣子。
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
“把它打开。”
匣子推拉活页式,没有锁子,只需要按住一头的楔子就可以拉开。
虽然简单,但不懂的人很难知道那个不起眼的楔子在哪。
或许,这个匣子以后的主人就是我,随手一摁,顺利的打开匣子。
父亲笑了,“看来,你跟这个匣子还真的有缘分。”
里面有牛皮纸包裹的三本书。
“邪琴,现在你可以学习第一本书,切记,25岁之前万万不可打开第二本和第三本,否则……”
父亲说到这停顿一下,到是把王亮爸惊着了,嘴里咬着一根烟黏在嘴皮上,忘记了吸。
“否则怎么样?”
我眼睛看着父亲,父亲喘了一口气,“我希望没有否则。”
父亲没有告诉我答案,人生最怕的不是你知道会怎样,而是未知,只有未知的恐惧也会让你时刻提防。
“那第三本呢?”
“等你看完第二本,自然会告诉你。”
上下打量一眼父亲,又转眼看了下王亮爸,有些忐忑,将第一本书的牛皮纸掀开,王亮爸也随着我的举动看着。
书很崭新,黑色的封面上有岁月的沉淀,《碑之人》三个字射出一道光,进入我的眼睛。
“碑之人!”
王亮爸头凑在上面仔细还瞧了瞧,“这面面上没字啊?”
我还反驳道,“王叔,你不会眼神不好吧,这么大的字你看不见?”
“你拿起来我瞅瞅。”
父亲在一旁微笑,王亮爸眼睛瞪大,“哪里有什么字吆,你这娃儿怎么忽悠王叔。”
我还想反驳,父亲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不要争辩。
“行了,邪琴,你出去看去吧,这都是怎么教你刻碑的,我跟你王叔还有话说。”
抱着匣子去了我的屋子。
迫不及待翻动着纸张,泛黄的纸不是一般的宣纸,用手摸摸好像是皮,上面还涂着一层
蜡,上面的字好像也是刻在蜡里面。
这里面哪里有什么讲解刻碑技术,都是一些让你琢磨不透的东西。
立碑记。碑高三尺,横财顺科,碑宽一尺九,进宝横财,碑厚二寸四,天德大吉。
卧碑记。碑高二尺四,天德,碑宽一尺六,大吉。碑厚二村四,财旺,及第。
用字记。大字三寸二,纳福,小字一寸,财旺,小字一寸二,登科。
越往后越稀奇。
什么寻龙碑,避祸碑,镇宅碑等等,虽然觉得很有意思,但全都是文言文,像什么“涨天水、凑天土、献天金、冲天木、宝殿、宝座飞仙飞龙之类”完全不懂在讲什么。
要是没有父亲的帮助,恐怕到死也看不懂这到底要做什么。
十岁,也是我正式学习“匠共”(所谓匠共,指的是一门匠人流传下来的秘诀和术数。)的年龄,这一路到现在,历经太多艰辛。
简单的把整篇书翻了一遍,前面的十之能懂一二,后面的则不然,纯粹是看天书。
不过,总感觉这本书有着神奇的魅力在吸引我。
书内的插图总有一股特别的气息散发出来,而我却非常享受这种感觉。
时间总在你不经意中溜走,这不经意间,或许你在学习,或许你在玩耍,总之,当你反应过来时,你总会无奈的叹息。
“邪琴,邪琴。”
抖了一个哆嗦,父亲在叫我。
这才反应过来,哎呀,这么快就要天黑了。
回了父亲一声,“来了,来了。”
王叔已经走了好长时间,父亲是要喝水。
王亮爸回去,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因为家里那只狗今晚老是不安分,气的王亮爸出去喊了好几回,那只狗还是冲着屋内狂叫。
这不得不让王亮父母心里有些发毛,毕竟老一辈人说的话他们还是心有余悸。
“今晚怪了,这狗跟疯了,怎么一个劲儿的叫唤。”
王亮爸燃起一根烟,老婆秀琴拾掇炕上的衣服。
“也是啊,咱家狗不这样啊,你不行出去再看看,是不是狗生病了。”
“我都出去两回了,那狗欢实的很,哪里像生病的样子。”
“王亮,王亮。”
王亮正在数自己的玻璃球,“妈的,输的就剩下十二个,狗日的罗二狗,赢了我那么多,等我明天去学校,一定要赢回来。”说着,在炕上练起靶子来,大拇指往出一推,一颗玻璃球飞出去,刚好插在另一个玻璃球上过去,没有击中。
“妈的,又没打中。”
“王亮,王亮。”王亮爸又喊了两声。
“咋了爸。”
“你出去看看,咱家狗平时就听你话,它今晚再这样吵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知道了。”边下炕边骂,“狗日的罗二狗,这打弹球咋就这么准。”
披着外套出了门,没想到,那狗一看见王亮,叫的更凶。
王亮往跟前一走,平时见了王亮摇尾巴蹭腿的黄狗跟疯了一样,扑了上来,王亮直接被扑倒在地。
“哇~”
王亮爸一听儿子叫唤,鞋都没来得及穿,奔了出去,“王亮,怎么了。”
王亮躺在地上打滚,黄狗骑在王亮身上一顿撕咬,想把上面东西拉开。
“这条死狗,你信不信我把你炖了吃了。”
王亮爸拎了房檐前的木棍冲上去,狠狠的给黄狗两棍,这两棍下手忒狠,狗都被打瘫在地,嘴还是死死咬住王亮脖子上的衣服不撒嘴。
“妈的,看来今晚得把你这个畜生宰了。”
抓起一旁的锄头瞄准黄狗脑袋砸下去,黄狗直接被砸死在地,到死也没撒口。
王亮哭天喊地,隔壁两邻都赶了过来,只见往后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口中流着鲜血,脑袋被砸进去一个坑,这狗是活不了了。
黄狗两只眼睛死死盯着王亮,仿佛有什么要说。
“我娃不怕,我娃不哭,这死狗,他妈的不知道怎么就疯了。”
秀琴赶忙把王亮扶进屋。
隔壁二大爷见状问王亮爸,“建林,这是咋地了,咋把自家狗砸死了。”
“二爸,你是不知道,这狗今晚疯了,你看把我们邪琴咬成啥样了。”说完就去在王亮身上找伤口,王亮爸却怎么也找不出一道伤口,倒是身上的衣服被撕破了不少。
二大爷老眼昏花,王亮爸随便指了指,反正天黑了看不见。
“回去给娃叫叫魂,别给吓着了。”
“知道了二大爷,二妈你也回去吧,别着凉了。”
秀气翻来翻去没找见伤口,两口子也觉得隐隐有些不对,但说不出哪里不对。
“行了,先让亮子睡觉,掌柜的,你把黄狗拉出去埋了吧,在咱家好几年了,从刚抓来还没马勺大一直养到现在都能驮人了,说没就没了,你还别说,我这心里还真不好受。”
秀琴说着还有些伤感,“谁说不是,好好一条狗给咱家看家护院这么多年,这一直都好好的,就跟王亮亲,今晚不知道是怎么了,咋就疯了呢?”
王亮爸也想不通,摇摇头,把架子车拉着,去把黄狗埋了。
回来时,秀琴还在做针线等丈夫回来。
“秀琴,王亮睡了?”
“嗯,睡着了。”
“行了,咱们也睡吧,明天还得去镇上拉化肥。”
王亮家最后一盏灯关掉,夜晚的寂静又吞噬了整个山村。
这些朴实的劳动人民啊,只有在这个时候,是最惬意的。
人生哪有比老婆孩子热炕头更美好的事情。
“王~亮~,~王~亮~。”
声音纤细而悠长,从音色能辨别出是童声,而且是个小女生。
王亮觉得身体好重,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当他睁开眼睛,那个女孩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还是没有脸,只有一个空头。
衣服还是那么鲜艳,它的身高,它的肢体,明显是个孩子,是个跟王亮年纪一般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