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

    浴室里光线幽暗,水气朦胧,我一丝不挂,白的就像鱼肚皮。反应过来时,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不知过了过久,晨星从门缝里把衣服和一条新毛巾给我递了进来。摊开衣服,只见是一条牛仔裤,一件长袖白t恤,还有一条男士内裤。我用手摸了摸,布料有些粗糙,不过,在这个小村里能买到这样的衣服,算很不错了。

    我匆忙擦了擦身子,穿好衣服,从脏衣服里搜出全部家当塞进口袋,里面有张冬的身份证。手机已经成了正宗水货,开不了机了,我甩了甩,也塞进了口袋里。我把脏衣服丢进一只塑料筒里,理了理头发,走出了浴室。

    昏暗的房间里,晨星坐在靠窗一只长沙发上,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正在摆弄手机。

    “弄好啦?”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愣了愣,脸上一红。

    “嗯。”我脸上一热,耷拉着脑袋,就像一个受审的犯人。

    “坐吧。”她往边上靠了靠。

    窗外,雨还在下着,只是小了很多。

    我走过去,僵硬的坐在晨星旁边,想起之前的事,不由脸热心跳,不知该说什么。

    手机按键‘滴滴’的声音回响在房间里,掩盖了我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我转过头,发现晨星也转了过来。

    “你…”

    二人同时说了个‘你’字,不由一愣。

    “我…”

    然后,又同时说了个‘我’字,觉得很是滑稽,终于忍不住都笑了,空气舒缓了下来。

    晨星边笑边捂着嘴,刘海垂下来,在额前不断颤动。

    “你想说什么?”我问。

    她止住笑,上下打量着我,红着脸说:“衣服穿着还挺合适呢,就是布料差了些,舒服吗?”

    “当然,得看是谁买的。”我摊了摊手。

    晨星甜甜一笑,痴痴的扫了我一眼,说:“其实,你确实挺帅气,这衣服很配你。”

    我摇了摇头,说:“其实,我不穿衣服更帅气。”

    “呸!”晨星脸上一红,啐道,“你这个人除了不正经,什么都好。”

    我‘嘿嘿’一笑,理了理头发。

    想起刚才的一幕,二人都有些脸红,气氛略显尴尬。

    “冷,你饿了么?”

    这个称呼很亲切,我心头一热,点了点头。

    “我就猜你肯定没吃饭,等着。”

    说着,晨星站起来,就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只切好的卤水鸡,拆开油纸,递到我面前。

    “小村里只有这些土特产,委屈了你冷大帅哥,小女子深表歉意。”

    我笑了笑,说:“我本来就是一土老冒儿,土特产正适合我,出于礼貌,并念在你辛苦一番的份上,我会把它吃光,以表谢意,你别见笑。”

    晨星笑道:“你吃吧,我不饿。”

    说实话,我确实饿坏了。洗完澡后,心情舒缓下来,早已饥肠辘辘。二话不说,一顿大啃大嚼,不一会儿,一只鸡就变成了一堆骨头。

    一抬头,只见晨星正拄着下巴看着我。我抹了抹嘴,有些不好意思,说:“乡下人吃东西就这样,没吓到你吧?”

    晨星忽闪着美丽的眼睛,摇了摇头,说:“我喜欢看别人吃东西。”

    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一黯,说:“冷,下次洗澡不要再睡着了,太危险了,幸好我回来的及时,听到里面有挣扎的声音。”

    突然,我想起那个梦,心里一沉,说:“其实,我做了一个恶梦。”

    晨星叹了口气,说:“你这两天经历太多,做恶梦很正常。冷,你还是不肯离开临江村吗?”

    我摇了摇头,说:“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是殡葬传说。”

    晨星眼神一惊,默不出声了。屋子里,欢快的气氛荡然而去。

    良久,她幽幽的说:“冷,这不关你的事,你不应该卷进来。”

    “不,我身边已经死了三个人了,晨星,你肯定知道些什么,请你告诉我。”说着,我眼眶一热,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

    晨星痴痴的盯了我一会儿,幽然一叹,说:“其实,这和我父母的死有关。”

    说着,晨星眼圈一红,将手抽了出去,顿了一顿,问我道:“冷,你还记得我昨晚讲的那个故事吗?”

    “记得,你对我说,那个故事并没有结束。”

    晨星点了点头,说:“是的,现在,我告诉你完整版本,一个关于殡葬的,恐怖传说。而这个传说,就源于那具失踪了的女尸…”

    “当年,那具女尸失踪以后,村民们恐慌了一阵子,见并无怪事发生,也就慢慢的淡忘了。就连我曾祖父也认为,那女尸被挖出来已经破了法,不会出来作祟了。就这样,一直过了二十年。

    “那一年,天降大旱,饥民遍野。临江村的人以江水灌溉,外加捕鱼为食,勉强可以温饱。当时,我的祖父纳兰仁义三十五岁,尚未婚娶。他继承了曾祖的遗志,也是一名殡葬师。一天,村里来了许多讨饭的难民。祖父心地仁善,将不多的余粮拿出来,分给了他们。

    “其中有一个老者,盯着祖父看了一番,忽然将他拉到一个角落里,说,年轻人,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祖父摇了摇头,说,没有啊。那老者说,我见你眼神涣散,脚步虚浮,面露不吉之相,一个月内,恐有性命之忧。祖父吃了一惊,他懂得风水堪舆之术,却不懂看相,见那老者衣衫破烂,颤颤巍巍的,似乎精神不大正常,便笑道,我年轻力壮,结实着呢,死不了。那老者见他不信,只得摇头作罢…

    “就在那个月底,村里死了个年轻女子,请祖父前去主持丧事。按照往例,年轻横死之人,做过法事之后,要抬到东江边上买水净身,洗除怨气,方可入葬。所谓‘买水净身’,是指用三牲祭奠江神,焚烧纸钱丢入江里,然后打水上来,为死者擦洗身体。

    “前去净身的,除了祖父以外,还有四个村民,两个抬尸体,两个抬祭品。此外,还有那女子的母亲,因为净身时要脱光死者衣服,男人必须回避,由家属操作。

    “去的时候,天忽然阴了下来,黑的像墨斗,却不下雨,闷热的使人喘不过气,祖父看了看天色,总觉得心里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来到江边,只见水位下降了足有五六米,水面看起来乌黑乌黑的。

    “行完祭礼,烧掉纸钱,祖父令人将一只吊了绳子的木桶放入江里,拔水上来。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原来的浅水区,早就干了,脚下的沙子可以烫熟鸡蛋。

    “由于太热,祖父便令人将尸体抬到了岸边一处幽静的树林里,仅留死者母女,其他人都退了出来,蹲在林外抽烟。那四个村民里面,有一个人很好色,见那女子长的漂亮,身段玲珑,动了邪念。他推说自己肚子痛,要去方便,趁众人不备,钻进林里,偷看别人净身…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一声惨叫,那人从林里冲出来,没命价往前面跑,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东江里。祖父等人跑到林里一看,只见那女子的母亲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尸体竟然不见了…”

    “那妇人目光呆滞,只会坐在地上‘嘿嘿’傻笑,边笑边说,我女儿复活了,我女儿复活了…众人大惊,祖父令两人去寻那个跳江的村民,他和剩下一人寻找那具丢失了的女尸,然而,找遍整个树林,却不见踪影。

    “这时候,去江边的那两个村民跑了回来,嘴上大叫,不好啦,不好啦!祖父心里一惊,知道出事了,忙问究竟。那二人脸色蜡黄,眼神惊恐,指着东江说,江里!江里!…祖父随他们跑去江边一看,只见江面上不知何时飘起了一层雾。朦胧间,依稀有一个女人,站在远处的水面上,若隐若现…祖父猛然一惊,他想起二十年前失踪的那具女尸。

    “惊疑间,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那妇人披散着头发向江边跑来。她来到江边,冲几人诡秘一笑,纵身一跃,跳进了江里。这个时候,祖父看到远处那个女人冲他们招了招手…几人吓的大叫一声逃回了村里,等他们带领一帮村民返回来时,只见先前失踪的那个村民竟然好端端的蹲在林外抽烟。那人见到祖父,若无其事的站起来问道,你们去哪儿了呀,我拉了泡屎回来都没影儿了。

    “就在祖父等人面面相觑时,那妇人从林里走出来说,净完身了。众人来到林中,只见那女尸正平静的躺在停尸板上。闻讯而来的一众村民说祖父他们骗人,纷纷抱怨着走了。

    “祖父也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令那四人抬起祭品和尸体,往村里赶。当时,天阴的更加厉害了,四周安静的可怕,众人都已经浑身是汗,由其那个比较好色的村民,抬着尸体走在前面,身上更是汗如雨下,祖父觉得热的有些发晕,走起路来轻飘飘的。

    “走着走着,后面抬尸体那人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扭到了脚。那妇人自告奋勇,将他换了下来。继续走了一会儿,祖父忽然觉得不对劲,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回到村里?他抬头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不知怎的,他们竟然走错了方向,前面一条大江挡住了去路,正是东江。这时,前面抬尸体那人回过头,冲祖父几人笑了笑,说,我跟丈母娘先走了,三天以后来喝喜酒。说完,他和那妇人抬着女尸,竟似足不沾地,飞也似的跃进了东江…”

    “祖父几人仓皇逃回村里,天色已晚,村民们见只回来了四个,尸体也没了,这才知道出事了。那天晚上,刮起了台风,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雨,东江被注满了,江水倒灌出来,淹了半个村子。

    “那水一直漫进了我们家老宅里,祖父晚上隐隐听到院子里传来女人的哭声,吓的一夜没合眼。第二天,水退了,祖父发现院子里多了一张奇怪的黄纸。那纸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水浸不烂,上面画着些弯弯曲曲的符号,很是诡异。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村里一些人家院子里也有这种纸。一位老者见了,大惊失色,他指着那纸说,糟了,这是鬼请柬呀!众人一愣,鬼请柬?是啊,那老者说,这是阴曹地府里的鬼成亲时,提前三天派发的请柬!

    “众人都被吓坏了,这种玩意儿怎么会出现在活人宅子里?那老者不断摇头,说肯定要出大事。这时,祖父想起头一天那人跳江时说的话‘三天以后来喝喜酒’,他一查,果不其然,收到请柬的都是出事那两家人的亲朋好友,包括自己和参加净尸的三个人,总共十一户人家。

    “他这才想起那个讨饭老头说的话,一个月内,恐有性命之忧…看样子,要应验了,而且不只自己一个人。祖父到处寻找那个老头,通过打探,他得知那些难民住在百里之外的一座破庙里。在那里,终于找到了那个老头。原来,老头是个道士,不是那种坑蒙拐骗的道士,而是真有道术,由于家乡旱灾,跟着难民流离至此。

    “老头听完,面色沉重,说,看样子,你们在净尸时一定触犯了某种禁忌,我跟你走一趟吧。老头跟着祖父回到临江村时,已是第三天了。二人来到江边,老头看了看天色,掐指一算,说,今晚我要做一场法事,你把所有收到鬼请柬的人全部集合到江边。

    “到了晚上,江边阴风四起,伸手不见五指。老头点起祭坛,扫视一圈众人,说,等一下无论看到什么,谁也不许出声。接着,老头拿起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突然,江水浪花翻涌,卷起一个漩涡,从漩涡里‘刷’一下子飞出三具尸体,被甩到了岸上,众人看去,正是那一对母女,还有那个要请大家喝喜酒的村民。

    “很快,漩涡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了。老头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说,没事了,把尸体抬回去吧。就在此时,‘腾’一下子,从江里跳出一个黑衣女人。老头大叫一声,不好!那女人一把抓住他,拽进了江里…

    “这天晚上,祖父做了一个梦,他梦到那老头一身是水,来到床边,对他说,你们兑现了一个上古时代的恐怖传说,放出了一只被地府囚禁了千年的恶鬼…”

    “老头说,在殡葬界里,一直有一个上古传说,据说,当年女娲造人时,本来想给人以万古不灭的生命,但是,当她发现人身上的贪婪本性以后,改变了初衷,赐人以生老病死。她将一本《殡葬全书》,交给一个被她指定为殡葬师的人,让他把里面记载的风水知识传给人类,得以死后入土为安。因为人本来就是土做的,从哪里来,还到哪里去。然而,除此之外,书里还有许多形貌古怪的文字,女娲却没有解释,没有人能看的懂。就这样,那本书在那个殡葬师后人的手里,世代衍传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少年,出了一位聪明绝顶兼通道术的殡葬师,他钻研多年之后,竟然破解了《殡葬全书》里面的古怪文字。他骇然发现,那些文字记载的竟然是长生不老,起死回生之术!

    “为了验证真伪,他在一具女尸身上做了实验,没想到,那女尸竟然真的复活了。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复活以后的女尸根本就没有变成人,而是变成了一个拥有灵魄,形如鬼魅,吸血噬肉的异种,鬼煞!

    “那鬼煞到处害人,殡葬师最后施奇术,把她的灵魄困入地府,以一只铜镜将她的肉身镇在了东江边上,并陪葬了大量珠宝…一晃,数千年过去了,三十五年前,东江突发大水冲出了那个千年古墓,村民们拿了墓里沾有煞气的珠宝,中了诅咒,被那鬼煞的肉身吞噬。墓穴结构遭到破坏,铜镜被扔,没了作用,那鬼煞逃出来,躲藏在深山里,渐渐修成了人形。没有灵魄的鬼煞,只能以诅咒害人。

    “十五年后,就在那鬼煞的灵魂即将脱困,复生的前一天,肉身却被人挖了出来,更被人偷走,遗失在了江里。今年,适逢千年不遇的大旱,凡大灾之年,三界罡气衰弱,必有妖物降生,那鬼煞终于等来了机会,冲破结界,灵魄逃了出来,与肉身一起潜在了江里。由于煞气被水克制,她无法害人,只能等待机会。

    “你们在净尸时,有个人跑去偷看,触犯了禁忌,死者以怨气将水里的煞气牵引出来,附在了你们身上,于是,你们便中了那鬼煞的诅咒。一人受诅,全家遭殃,亲朋老幼,无一幸免。届时,那鬼煞吸食了你们所有人身上的灵气,就可以从江里出来了…初时,我以为你们收到的鬼请柬只是普通的怨灵作祟,死后方知原委。幸好,那鬼煞现在法力不强,且被江水克制,我临死之前,以毕生修为将她的灵魄镇在了江底,所以,你们暂能逃脱一劫,但是,诅咒依然存在,并且会衍传给后人。我以一己身死,只能镇她六十年,至于六十年后如何,就要看天意了…当年那位殡葬师就隐居在你屋后的深山里修行,他放弃了长生不老,选择了堕入轮回,临死之前,他把那本《殡葬全书》埋在了山里某一个地方,里面除了长生之术以外,还记载着大量风水道术,殡葬知识,你如果能够找到那本书,便可以成为道术第一人,将来传给后人,六十年后,当可以对付那只鬼煞…

    “祖父醒来以后,深信不疑,从此,他便游荡于深山里,寻找那本《殡葬全书》…”

《殡葬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