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小粉团设计采花 霍小霞弹打淫寇

  话说霍坤,向他儿子说道:“你去告诉你娘亲跟你姐姐与两个小丫环,他们在东里间睡觉,叫两个婆儿在西里间。房山的东西门别关,你把西掖间的后罩子打开,我把东掖间的后罩子打开。你赶紧到外边,将你娘坐的那轿子有布围子拿来,将那一个竹帐拿来。”霍全答应转身出去,少时将布围竹帐拿到上房,放到东里间。那丫环一看竹帐到,连忙伸手接过,这就张罗将帐子全挂好了。相离窗户有一尺五六远,支挂好了,外面就是薰香,也是不成。东西里间布围子挂齐毕,急忙叫店家给打来脸水,大家洗脸已毕,要酒要菜。霍坤叫伙计赶快去拿两个酒杯来,先把伙计支出去,父女伸手探兜囊取银针,试探酒菜,俱无二色。小霞低声说道:“爹爹今天咱们住这个店口,柜房出来那三个人,据女儿一看,他们可不是好人,今天夜内咱们全家可多要留神。”小霞、翠屏在外边站着。小霞到了东里间,把布围子面挪开,将把儿灯挪在里面,将折把弓与弹囊,满全在床里头,姑娘暗拿准备。又叫金屏,翠屏一同吃饭。霍门李氏坐在当中,丫环婆子一给布菜。小霞说:“金屏、翠屏吃完饭,你二人到外面将那必得拿进来。”两个人答应。吃完了饭,二人出去不大工夫,便拿了进来。这就传话叫伙计:“撤去家俱,然后回来有话问你。”伙计答应,便将家俱送到厨房。然后回来问道:“老达官,您有甚么言语,请道其详。”霍坤说:“你们贵宝村,是孔家寨?”伙计说:“不错。”霍坤说:“我跟你们打听几位朋友。”伙计说:“您打听那一家?”霍坤说:“此人姓孔名贵,外号小粉团。伙计说:“不错,有这么一个人。”霍坤说:“还有一个姓孔名清,外号二美人的便是。”伙计说:“也有。”霍坤说:“有一人姓孔名豹,外号粉面如来。”伙计说:“您跟他们有甚么来往?”霍坤说:“我跟他们三人是口盟的把友,你要认得他们,可以把他们请来,我们在此一叙。”伙计说:“你来的不巧,他们三位没在家,出庄拜客去了。”霍坤说:“你贵姓啊?”伙计说:“姓孔名庆。”
      书中暗表,他是小鸡子孔庆,也不是安善之辈。他跟达官说话,两只眼睛不住的偷看姑娘。在灯下看来十分的貌美,那金屏翠屏便一低头。小霞一看,面带气容,遂说:“店家你去吧。我们走的一路劳乏,要安眠去啦。”说着话便与李氏大家奔了东里间。霍坤说:“孔庆。我家住这西边霍家寨,我姓霍,名坤。别号人称金刀赛判镇西川的便是。你累了一天啦,去休息去吧。”孔庆说:“是”。当时孔庆退了出来,不由心中暗想,回去告诉他三位东家:这个美貌姑娘住在西里间。我独自一人,带好了薰香盒子,天到初更以后,往东里间掸薰香,我好与他们作那云雨之情。原来这小子,明为伙计,暗中便给他们采盘子。他一边想着,便来到了厨房,遂说:“三位东家,方才住下这一家子,正是老贼霍坤。”孔贵说:“要是他,今天晚上多要留神,使完香,将他那三个女子占了之后,我看他全家是死是活。”孔贵说:“孔庆,你我全是孔门之人,这三个姑娘住在哪个里间?”孔庆说:“他们住西里间啦。”孔贵说:“别管他住在哪间,这三朵花我不要。你竟在我店中明为应酬店客,暗中给采盘子,累碎你的三毛七孔心,我们弟兄居心不忍。三朵鲜花全是你一个人的,我弟兄三人决定不争。你要将三朵花折了下来,一来你的名誉有啦;二来那老贼的命一定也得要了。孔贤弟你可要多多留神,他父子可不是好惹的。”孔庆一听说道:“不要紧的,您不用挂到心怀。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当下他们四个人说完此事,孔贵三个人一齐出来,到了店外。一出孔家寨的西村头,道头有片松林。这时候村内已然起了更啦。店口虽在西头,可是在他西隔壁,还有西房啦。三寇在树林内低言说话。孔贵说:“二位贤弟,那鸡子孔庆,他也是孔姓之人,偷花盗柳大亲。咱们跟他说完了这片话,咱们赶紧换好了夜行衣。这叫做巧指使孔庆,他把人满薰过去,正要去采花,贤弟你过去把他踢倒了,给他堵上嘴,是每人一个,任咱们取乐。他到了那里有动静,那时可别下去,咱们是拿他问路。”二人一听也对,当时他们三人,将白昼衣服脱去,换好夜行衣,上房软底鞋袜,背后背刀,明露刀把,绢帕蒙头,前后撮打拱首,夜行衣通盘换齐,将白昼衣服包好,抬胳膊踢腿,不绷不吊。三个人长腰出了松林,进村口,上北房,一直来到店内,在他们所住的房上,暗中偷听。
      反回来单说小鸡子孔庆,将店中规矩,交代已毕,上门封火撒犬,进屋中睡觉。孔庆到了自己屋中,点上灯,连忙换夜行衣,带好薰香,背好刀,将灯光熄灭,便蹑足潜踪出了屋子,将门倒带。来到院中,往四外一看,黑洞洞。店内虽然有狗,不咬熟人。是圆毛的畜牲,全有夜眼,人要长出夜眼来啦,那是生来的,或是有异外别情,用功夫练成的。孔庆上东房,不由心中所思:他们三个人,向来没说过这样容人之话,莫不是他们拿我试道:我要成功呢,他们在暗中将我踢倒绳缚二背,他们擎现成的。倘若霍坤他们有个准备,我一吃苦子,他们不出来啦。有咧,待我先查看一下动静,我先给他一瓦。想到此处,忙向各处一看,并无人影,这才下了房,直来到小粉团那院内,见东里间有灯光,连忙下了房来到窗户台,往里一看,见那床上弓,不由到吸了一口凉气。心说:那黄的一定是弹囊。又向左右一看,见东边布围挂着一半,有花红招展的衣裳。
      书中暗表,霍小霞嘱咐好了金屏、翠屏,告诉他娘亲在上床上躺着,合衣而卧。暗拿折把弓,右手拿毒弹一个。而今听见窗户上有了响动,连忙将弹子放在兜子内。后来又看见从窗户纸上,进来一股白烟,直撞到北边在围子上烟一散。小霞蹲在床上,不由得打了一个嚏喷。少时那李氏与二丫环,也是如此,小霞连忙将拉圆了弓等着。这个时候外边孔庆侧耳细听,知道成功了。这才伸手取出刀来,将窗纸划开,撬开上扇窗户,支了起来。双手一推,身子贴下扇,猛劲一推,倏的一下子。那小霞知道贼要进来了,连忙比准了一撒手,只听“噗哧”一声,那弹子打进小鸡子的右眼内。这个时候孔庆疼得他往后一仰身,摔在就地,在地上来回翻滚。西里间跑出金刀赛判霍坤,连忙叫道:“霍全,快去将小辈捆上,看他是谁。”当时父子来到外面,霍全出来长腰往东,按住贼人就捆。霍坤抬头一看,南房上站定三个人,连忙问道:“甚么人?”三个人没言语。小霞听见了,连忙拿弓抄起弹囊,来到门间,往南房上一看,正有三条黑影,这才扣弹子,“拍拍拍”,一边几下子,三寇也有打在头上的,也有后背中上,也有耳朵上中上的。打的三个人没敢下来,跳下房去逃走了。姑娘说:“爹爹您看四外有人没有?再有人我的折把弓取他的二目,不费吹灰之力。”霍坤说:“四外没人啦。”小霞虽然是个女的,可是他跟男子性情一个样。当时霍坤命霍全掌灯照一照,看看他是谁?半夜三更,往屋中施薰香,就准当将他斩首。霍全答应,连忙进到屋中,取出一盏把灯来。一提贼人头发,仰脸一看,见贼人右眼珠在眶外搭拉住,满脸鲜血。细看不是别人,正是店中伙计。他们这里耗到天光大亮。霍坤说:“我本当手起刀落,要你狗命。如今先警戒你一回,以后若再有客人前来,你可要小心。自己想一想你的右眼,为甚么失去?你要知悔改过有你的命在,要是不改,可小心你的尸头两分。”这个孔庆并没将三寇说了出来,霍坤将他捆绳解开,说道:“孔庆你先将脸上血洗去,快与我算好店帐,我全家要走了。”孔庆连忙爬起如飞似的前去柜房。小霞说:“爹爹你叫我兄弟出去,买来两张弓,两个弹囊,一包弹子,孩儿好用。这个弹子比别的又轻又好,我舍不是用。”霍坤说:“好”,便命霍全出去,照样买来。金屏、翠屏跟小霞学的,也会打五个连珠弹。买回来,小霞先将弹子分好,每人一张弓一囊弹子。小霞说:“今天咱们从此起身,一路上树林子太多,准知道那个林子里有孔家贼人。他们不在半道上劫咱们,还则罢了,若是在半道上劫杀全家,今天孩儿说句大话,不论他有多少人,我是每人取他们二目。”说完命霍全,到外边备马匹与车辆,预备齐毕,将店饭账通盘给清。大家打算来到外面上车辆上马匹。小霞与金屏翠屏每人一张弓,一个弹囊。姑娘与霍坤父女在前面,后边是霍全。李氏驼轿的左右是两个丫环。小霞说:“爹爹咱们在路上,看见树林中有人看咱们,不用看他们。倘若是出来一劫咱们,那时再拿弹子打他。”霍坤说:“好吧。”按下他们要走不提。
      且说那孔贵三寇在别家房上暗中观看,见他们将孔庆绳缚二背,然后他三人下房一商量。孔贵说:“咱们还是劫人呀。”当下孔贵、孔清、孔豹三个人来到街当中,将村内人等预备齐啦,要在中途路上劫杀霍家父子。那时将一个姑娘两个小环全留活口,不准杀,其余老少三口全都杀死,车辆人等一个也不准伤损他人。孔清说:“兄长,咱们先到东院,把伯父请来,把孔庆招怨一顿,省得被霍坤交与当官。”孔贵说:“他老人家不好求啊。”孔清说:“不会跪门不起吗?他老人家是这一方的善人,谁人不知,那个不晓。”书中暗表,原来此人姓孔名安。平生是斋僧道,大开善门,因此全叫他孔善人。这哥三个便来到他家,上前叫门。里面家人出来开门,一看门外黑洞洞,有三个人在那里跪着,不知是谁。他回去取出灯光来一看,原来是他们三个人。连忙问道:“你们哥三个为甚么事啊?”孔豹说:“店内住下霍家父子,有一女儿长得甚是貌美。不想店中小伙计孔庆,他夜间前去要偷花盗柳,被人所伤。”便将此事说了一遍。这个家人是奴随主姓,名叫孔全。一闻此言说道:“你们这些话,全不能跟老当家的去说,他老人家早记上你们这些匪人了。不过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孔来,我少时变化着说,这个孔庆的事,交给我啦,你们放心就是。要是照你们这话去说,他老人家准不管。”三个人说:“管家大人。我们拜托你啦。”说完告辞便走。孔全来到里面看上房点着灯啦,遂来到窗下,问道:“员外爷您起来啦?”里面孔善人说:“我起来了,打算出去围着村子来个弯。”孔全说:“老员外您请出来,我跟您提一件事。”孔安一闻此言,连忙开了屋门。孔全说:“方才孔门张氏来到扣门,因为他儿子孔庆在店中偷花盗柳,被住店的女客人用弹弓打啦。天亮人家老达官要把他交到当官治罪,请您念他孤儿寡母,前去见那老达官一面,也省得把他送到官署。”那张氏头上磕出一个鹅头来,员外爷才答应了此事才好。孔安一闻此言,连连点头,说道:“我若不看在是姊妹的份上,我真不管这事。”
      说完等到天光大亮,他净面梳发,叫孔全拿着一根皮鞭子。孔全答应,拿着一根鞭子在前头走。员外拄着拐棍,在后面跟随,一直来到德升店。孔全先进到店中,住的位客人全要拜一拜。一直来到后面霍坤住的屋中,有人到里面通报。这个时候孔庆还在那屋门外,满脸血迹。孔全上前说道:“屋中达官爷,您贵姓啊?”霍坤一闻此言,连忙出来说道:“我姓霍名坤,金刀赛判镇西川的便是。”孔全说:“霍老达官,我家员外爷特来此处见您。不知孔庆怎么得罪您了,特来替他请罪。”霍坤出来一看,见此人身高八尺高外,汉壮魁梧,长得四衬,面如重枣,狮子眉,一双阔目,通官鼻子。四方口,大耳有轮。霍坤连忙问道:“阁下贵姓?”这人说:“我姓孔,名安。”霍坤说:“这个店是你的?”孔安说:“不错,是我的,叫我们当家什户给看着,好应酬客人。”霍坤说:“你们店里有几名伙计?”孔安说:“就是外请的一位先生,此人姓刘,名叫刘山。有一个当家的侄儿,名叫孔庆。”霍坤说:“有人叫孔贵的,你认得不认得?”孔安说:“老达官,您问我那能说不认得。凡是我们孔家门的,没有不认识的。那些个孔清、孔豹、孔贵,他们三个人我是不识,因为他们目无王法,心无五伦。这位老达官您的名姓,我久有耳闻。”霍坤说:“您认识被捉之人?”孔安来到近前一看,一脸的鲜血,眼珠子在外边搭拉着,遂问道:“孔庆,你这是怎么啦?”霍坤便将他所作所为之事细说了一遍。孔安一闻此言遂说:“孔全,你把鞭子给我。”孔全连忙把鞭子送了过来。孔安拿鞭子在手,陪笑道:“老达官,我给您出一出气,他家是孤儿寡母,您多可怜他吧。”说完抡起鞭子,抽了有十几下子,说道:“孔庆,你胡作非为,你这不是得罪我的店客吗?”打得那孔庆是苦苦的哀求。霍坤一晃,倒替他讲情,说:“是啦,您不用打啦。我要把他送到当官治罪,按偷花盗柳之情。”孔安说:“你我全这么大的年纪啦,还不容量他么?就拿他当一个小猫小狗,也就完啦。再者说,而今大宋朝的法律,凡是那偷花盗柳之人,一经官即置于死刑,请您就把全脸赏与我。”霍坤说:“霍全上前给他松绑。”霍全急忙过去与他解了。孔安说:“孔庆,你别跟他们三个人学,我这店中用你,也按照店规给你工钱。那南来北往的客官,带着少妇长女,不要看方寸挪位。人家的姐妹,也跟自己的同胞一个样。”霍坤说:“你慢走,以后你再有此类事,你必慎重,起个誓,如今我是看在老人面子上饶你不死。”孔庆跪倒,对天赌咒:“从今以后,再有盗柳之事,必死在霍家父子刀下。”霍坤说:“走去吧。”孔庆忙谢过了他的伯父,然后走去。后文书他恶行不改,才应了誓。按下不表。当时孔安说:“达官,您在这里多住个三天五日的。”霍坤说:“不必了。”孔安说:“那店饭钱我候啦。”霍坤说:“不用,我已然叫人算清了全给啦,下次再住您这店再说吧。”便令霍全到外面备好车辆。霍全答应出去,不大工夫车已备妥。小霞母女带同金屏翠屏与婆子一齐出来上了车。父子二人出店上马,一直往霍家寨而去。如今且说那三个贼人,招集了喽兵们。孔贵说:“咱们在半道上劫杀他们全家,必须听我的哨子响,然后再出来,千万留神那个丫头的弹子。他们那两个丫环,一定也会打。小霞外号人称飞弹嫦娥,你们想他的弹子打的准不准就得啦。咱们看能报仇就报,不能报时只可改日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别去了一目,那更报不了仇啦。”这人一听也对,遂说:“那么听您调动吧。”这些人便一齐的来到一途路上,等着劫杀他们。
      天已到时听正东车辆响,他们真来了。看见他三个姑娘,全拿着弹弓。左手推着弓背,右手扶着弓弦。在南边骑马的女子,正是金屏。树林内很高的蒿草,那刀斧手全在草里藏着啦。正走之间,忽然草声一响。金屏连忙用目一看,一片大松树,心中暗想:那里一定有人,待我问一问。想到此处,右手一放,早有一个弹子飞了出去,“吧”的一声,打在树上。树后正是那孔贵藏着,孔贵连忙一闪身。金屏跟着又一弹子,事有凑巧,这一下子打正在他口中,连门牙两个打下。孔贵也真豪横,一声没言语摔倒在地上。
      霍家全家逃过危险之地,一直扑奔霍家寨。赶到东村头啦,路南一片树林,里边有人说话。说道“前边是我老哥哥全家吗?”霍坤定睛观看树林跑出一人,来到马前双膝跪倒,口中说:“兄长一向可好?你我有数载未见。”霍坤见此人,身高九尺开外,细条条的身材,青须须的脸面,细眉毛圆眼睛,蒜头鼻子,火盆口,大耳相衬,花布手巾罩头,青底衣,鱼鳞洒鞋,花布裹腿,外罩月布的大裤。周身是青线勒出来的蝴蝶,纽绊未结,肋下配有雕翎刀一口,绿沙鱼针皮鞘,青铜饰件青吞口,青绸挽手。霍坤翻身下马,说道:“这朋友免礼,你认识我霍坤,我怎么想不起阁下来呢?”此人说:“老哥哥,这时候是您贵人多忘事,上了几岁年岁,甚么事也就忘怀了。我先问一问您:头前这位小姐,是姑娘乳名凤兰吗?”霍坤说:“不错,朋友你知道我的女儿乳名,这样说来,你我足有二十年开外没见。”霍小霞在前边一听,连忙弃鞍,来到近前,连忙下拜,问道:“您可是我李叔父吗?正是侄女小霞。”霍坤说:“姑娘你可知此人的名字。朋友你底子下怎么称呼?”那人说:“姑娘说出我的姓来,这就是她的灵机太好,那么姑娘你可认识于我?”小霞说:“我认识您,您的官印,孩儿不敢说。我爹爹忘记了,我兄弟太小。要不是您这一口刀,那能搭救我们全家的性命?”霍坤说:“姑娘,那位搭救你我全家的正是那位姓李名刚,别号青面兽的便是。”说完他来到驼轿前,叫李氏快下来,上前见过咱们拜弟。李氏一闻此言,急忙下了轿。夫妻一齐来到此人面前。霍坤说:“若不是姑娘说出你搭救过我们全家,我真忘怀了,贤弟可千万的要恕过我年迈。”李刚说:“自己弟兄不要如此。”说着前行几步。说道“嫂嫂在上,受小弟一拜。”李氏连忙还礼说道:“兄弟别行礼啦,愚嫂我这里答拜啦。”当时行礼已毕,李刚站起身形。李氏道:“贤弟你我有二十多年未见,我叫你兄长到处找你,不知你上哪里去了?”李刚说:“嫂嫂,我自从斩镔铁王洪之后,于得江打了我一毒药镖,多亏有我的师叔彻地腾仙广惠,就是正北兴隆寺当家的,才将我的毒药暗器伤治好。我四山五岳去寻找于得江,未能将小辈捉住。也许他埋名隐姓,找背地隐藏,也未可知。”霍坤说:“是了,霍全呀,快过来见你李叔父。”霍全此时早已下马,一闻此言,连忙上前跪倒行礼,口称:“尊叔父在上,侄儿霍全与您叩首。听我姐姐言讲,倒退二十年,有王洪执掌桃花坞,截杀我全家。多亏叔父雕翎刀,解去重围。我爹娘嘱咐我姐弟,必须千恩万谢。”李刚说:“贤侄请起。兄长啊,姑娘与孩儿,他姐弟全在西川成了名啦。”霍坤说:“你这是赶奔哪里呢?”李刚说:“我上山东何家口。”霍坤说:“你上哪里作甚么去呢?”李刚说:“我到那里拜望我盟兄分水豹子何玉,逆水豹子何凯。”霍坤说:“贤弟你不用去啦,姑娘你上骡驼里去吧,前边离咱们家已然近啦。”小霞一听,心中暗想:这还有背我之言吗?只得去上轿子。霍坤说:“贤弟,我与你打听一位公子。”李刚说:“但不知是哪位?您问的有名的主儿,我能略知一二。”霍坤说:“在山东很早成名,就是何玉之子。”李刚说:“原来是何斌呀,那孩子太好了,乃是侠义一流。他能跟着我那老哥哥的脚印走,他无论到哪里,真是仗义疏财,慷慨大道。一来有他爹爹名姓,二来他也有重整家业之心。何玉、何凯他们老哥两的武艺,倾囊而赠。他随他们三个师哥在山东一带走镖,道上成名。他可称文武兼全,智谋广大。在济南府挂涟水县首户的财主,家中是家大业大。兄嫂啊!我李刚是尽其交友之道,我要跟您商量一件事情。姑娘青春多大?您住家又在西川,正门正户的太少。你们两家要结亲,那可成斧劈经门当户对秤么八两半斤。”此时小霞一闻此言,臊得没敢出头。李刚又说道:“姑娘已然二十往外了,别叫他与您一块保镖啦。西川路上莲花党太多,倘若有个失神,那时您是成了名的人物,岂不被水一冲。”霍坤连连点头,说道:“贤弟你此
      话说在后头了,你有此话我夫妻就感恩非浅了。李贤弟你可看见凤兰马上挂着那张弓,身上跨着那个弹囊?”李刚说:“我到是看见了,”遂叫道:“姑娘。”霍小霞连忙下轿一转脸,李刚一看那弹囊上有神手太保四个字,何斌两字撕下去了。李刚不知怎么回事,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霍坤便将立擂招婿之事说了一遍。李刚便问:“何人为媒?”霍坤又将刘荣、鲁清二人为媒以及鲁清诓弓囊之事又细细说了。李刚说:“兄长,这保亲的二位,外面成名露脸。我李刚云游天下,头一宗我为寻找于得江;第二我为找我那拜兄自在雄鲁彪。至今不见他二人,但不知这二人往哪里去了?”霍坤说:“贤弟,除去宋朝管辖之外,你可上哪里去找。再说那于得江他到处不报他真名实姓,那你可上哪里去找。贤弟呀,俗语说的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啦。你别看你见不着此贼,你要托一托朋友,就许碰见了他人,也可以替你报仇。”李刚点头。此时霍坤他将镖打何玉,大众西川报仇之事对李刚说一遍。李刚一闻此言,当时翻身跌倒,背过气去了。霍坤说:“霍全与轿夫他等快将你叔父唤叫起来。”大家上前七手八脚,好容易将他撅叫过来,李刚放声大哭。霍坤说:“你且止住悲声,到西川前去报仇就是。”李刚此时心中所思,我要跟他们父子一同前去,未免叫那小金刀霍全小看于我,说我怕死贪生,畏刀避箭,胆量太小。遂说:“兄长,您同定我嫂嫂,大家回家,小弟我要前面见我大哥。然后我一人前去银花沟,刀斩二峰,力劈普铎。”霍坤说:“好。”当下李刚告辞走。暂时不表。单说霍坤父子全家回到霍家寨,众人下车辆马匹,大家来到里面,安置齐毕。车夫轿夫将东西物件马匹交代清楚。
      霍家父子在家休息几天。霍坤叫李氏,说:“夫人呀,你必须将咱们当家什户,小霞的姐妹,你我的弟妹嫂嫂,一齐请了来,要跟他们说明这门亲事。再者就是每天晚上要小心咱们前后的院子,多加注意留神,小心莲花党的淫贼。她的守节砂要紧。”李氏连连点头,第二天便将那些女眷们一齐找了来,内中有霍坤的一位嫂嫂,霍门张氏,乃是霍恩之妻。这个霍恩早已死去了。张氏说:“妹妹你将咱们当家什户女眷全找了来,所因何故呢?”李民便将小霞说婆家事,完全说出。张氏是个嘴快之人,平素又好逗人。他一闻此言,便来到东里间,说道:“凤兰姑娘。”小霞说:“大娘,有甚么事?”张氏说:“不久你就要离开你的爹娘。”这号亲事之情,人人全知道啦。那么姑娘她究竟明白不明白?原来他已明白了八九。而今又见她娘将当家什户的女眷全请到了,不知何事,心中纳闷,她在暗地里便将霍全叫到身旁。霍全是她手下败将,一个说不投缘,立时挨打。因为霍全的武艺敌不过他姐姐。那小霞无论当着她爹娘不当着,常打霍全。如今把她兄弟叫到身旁,问道:“兄弟,他们全作甚么来了?”霍全一想:这是她的终身大事,遂问道:“您比我大,他们说甚么,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呢?”小霞说:“我是真不知道。”霍全说:“在擂台上您跟人家动手的那位您可记得?”姑娘说:“我知道,那一大胆狂徒我没找着他。”霍全说:“是您拿的这张弓的人,比您能为怎么样?”小霞说:“那一张弓,他比你我胜强百倍。”霍全说:“姐姐您可千万别把人家的弓囊给人家丢了!那两样可是人家定礼。你我爹娘将您的终身大事,许配何斌身旁为妻。”姑娘一听,当着大家臊得面红过耳,低头不语。霍全说:“姐姐您生来一个女流之辈,脸面朝外之人啦。俗语有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市井之上,全是这个理由。素日咱们姐弟俩个,您打我的仇恨,全已勾开。您我的爹娘,指着您好像顶上明珠一般,学会了折把弓一张,帮助在西川成了名,一来抓错就打我一顿”小霞说:“你还是有错,没错我能要打你吗?”霍全说:“这您还不明白啦,将您许配何斌身旁为妻,您要有姐弟的情肠,将来爹娘有个百年之后,千万的我能上山东将您接了回来,姐姐在家可以盘桓几日,您也不是岁数小啦。叫一个不识的男子,举过头顶,您不知道,就凭咱们爹爹那个皮气,那人若是贼人,他上哪里,也得追到哪里,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小霞一闻此言,不由心中暗想,遂问道:“兄弟,那人与咱爹有多大冤仇?要使双剁子脚,把老爹踢死。”霍全说:“姐姐,那么那个人是君子呀?可还是小人呢?”小霞说:“倒是一个正人君子。”霍全说:“您想想一个立擂台,甚么人不来呀?此人就是上西川报一镖三刀之恨,与您比武之人,正是那美豪杰大孝子何斌。现有刘叔父解去里围,约请我父子西川报仇。我随老爹尽其交友之道,姻亲之情,杀奔银花沟,您在家一切多加小心吧。”说完他竟自走了。不言他走。且说张氏,向小霞说道:“姑娘,咱爹爹与你兄弟被人约走了,前去报仇,给你张的是口袋。你过门之后,夫妻二人全年轻。”小霞姑娘心中暗想:我爹爹那么大的年岁,我兄弟又不大。再说我们这一枝,人是少的。过门之后,我二人一起冲突,他要拿举过头顶这言语来咬吃于我,那时我应当拿何言语答对?我拿他这张弓赶奔贼巢,一来护庇我爹爹;二来护庇霍全;第三我到那里,是见事作事。叫山东省老少的达官看一看,我给他弹打群贼的二目。想到此处,便打定了主意,遂叫金屏翠屏,嘱咐二人在前面多多的留神。等老人家与公子爷要走的时候,吉万给我一个话。金屏翠屏两人来到外面,霍坤说:“你们两个人上这里来作甚么来了?这要是来了宾朋是何样子?”金屏说:“回禀太爷,我们小姐有话,您要跟公子爷一走,我们得禀报我们小姐。霍坤说:“你二人到后面去吧,我父子走的时候,必须到后面告诉个话。”两个人点头,二人出来到了外面,便影藏到大柱后边。霍坤父子吃完晚饭,把长大衣服放下,夜行衣包军刃暗器,通盘拿齐。父子二人来到外面,爬过山岭,便是四里屯的西村头,看见出来一片人,霍全说:“老人家咱们随他前去先入山吧。”霍坤说:“咱们赶紧走。”霍坤依着小金刀霍全,可是大家一块入山。霍坤打算单立功,当下他父子进了山口,来到林中,换好夜行衣。抬胳膊踢腿,不绷不吊,要了刀。来到寨门之外,大声喊嚷,这才将助力普铎之人唤出。霍坤与谢冲打在一处,霍全与谢勇打在一处。石禄大家赶到,石俊章刀劈谢冲。谢勇一见不好,带喽兵往寨门里退。鲁清说:“列位,可千万别叫那个使叉的跑了。”没多时谢勇已然退进寨门,那喽兵是退回一半。寨门外还有一半。这便是遭劫在数,在数的难逃。大家往里一败,谢勇抹头往里就跑,飞抓手云彪将抓抡开了,往前进步。那谢勇正跑三五步远,这个抓头就到了,连绢帕带发鬈一齐抓住。云彪往怀里一用力,谢勇低头往里一钻。好比是有人把发鬈抓住一个样,再想往前掖,那就没功夫了。云彪往回一拉绒绳,贼人就倒下啦。黄龙黄远威,别号小昆仑的便是。他正挨近云彪。他一看贼人倒,连忙一举浑铁棍,往下一砸,“噗哧”一声,当时给砸了个骨断筋折,死于非命。再往里走,到了二道寨门,双门紧闭。杜林说:“鲁叔父,您看他们把门关上了。”石禄说:“大清棒槌,这两个跟谁在一块呀?全都致于死命啦。我还没得着一个啦。”鲁清说:“你等着吧,少时全出来。”石禄说:“好,那么我全包啦,他们一个也活不了。”不言他们这里,且说头道寨门的喽兵,跑进大寨,来报普铎,说道:“二大王,大事不好,他们山东报仇的人可是全来了。”普铎一听,连忙命黄云峰手执铜锣一面,敲锣聚众。普铎也是胡哨直响。他听正南方是杀声震耳,他心中也是有点惊心,暂不表他们。再说二道门外的众人,鲁清说:“石爷你上去推一推门,看看关了没有?”石禄上前双手一推门,昂然不动。杜林说:“列位大家可千万的别往墙上蹿,怕上头有走线轮弦。”鲁清这才伸手探兜囊,取出飞抓,搭住了墙,一揪绒绳一问。上头有点动静。原来那墙上暗藏三十二枝冲天弩。此消息乃是殷志文、殷志武弟兄所摆,与人家所摆的不同:每隔二尺六寸有一支,或是一尺二有一支。要从二尺六的地方上去,有冲天弩,里面是卷网,宽六尺四寸。比方说要是从一尺二的地方上去,这一尺二的东西多挨着一寸,全有弩箭,一尺二往里没有。人要是往下一掉,那就掉网里面。下面是一尺二长八尺宽的翻板,板下是地沟。这南面东至西长,宽有一丈二,深有一丈,里面两明。在沟帮上有十二个槽儿,槽里亦有兵卒。每一个里头有一人,也有拿长钩杆子的,也有拿绳子的。只要一掉下去,就得被擒。二道围子墙,一直到三道四道,全是一个样。鲁清说:“石爷你别往上蹿啦,随我来。”当时将他带到二道门外,“你从这里上去吧。”石禄说:“大清你们大家往后,上头要是有竹签咬我,我不怕。”说完他撤步长腰往上一蹿,左胳膊一跨墙头,右胳膊一跨,那冲天弩就打出来啦。石禄用胳膊一挡脸,心说竹签来哪,容那竹弩打完,他一用力便上了墙头。弩箭放完,他用胳膊一拐,拿肚子一贴墙头,说:“小子,还有没有哪?”他一问没有了。正在此时,从里面翻上一扇卷网,当时将石禄上身满全给罩上了,上面的倒须钩住了衣服,往里怔揪石禄。他便双腿一飘,头冲下栽进墙里去啦。大家看的明白,可是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杜林说:“鲁大叔你可站着别动。黑夜之间,这里有卷网,回去咱们找不着这个地方,那可麻烦。”鲁清说:“石爷,你在哪里哪?”石禄原来正在网兜里,还没掉下去啦,连忙答言:“我在这里啦。”鲁清说:“你看一看四面还有没有?”傻子要冤人,是一冤一个准儿。石禄可不是傻,他要真傻,那一百二十八趟万胜神刀,怎能学的会?一趟拆八招,一招分八手,焉能学的会呢?石禄一听鲁清问,他成心说:“你们大家可别过来,我这个旁边竟是网,真咬人,利害极啦。”
      鲁清一听他这声音,不由心中纳闷,但不知为甚么掉下去没响声,遂问道:“石爷,你在里头干甚么啦?”石禄心中所思,我要说在网兜里,谁也不进来啦,便假意说道:“我在地上站住啦。”鲁清说:“怎么一声没有啊?”石禄说:“我头冲下下来的,我把网给撕啦,手按地起来,哪有声音呢?”大家一听,情有可原。鲁清说:“卜亭你过去。”卜亭说:“你们不过去,为甚么叫我过去呢?”鲁清说:“你过去不要紧,那块网叫他占上了,那块他给撕碎啦。”石禄一听,连忙说:“骆驼你可别过来。这里竟片网,可咬你。”卜亭说:“鲁爷,你们谁爱过去谁过去吧,我不过去啦。”杜林说:“你不用过去啦,你真是畏刀避箭,贪生怕死。”正说着里头石禄说:“大清你把我那对铲给我。我用铲问一问。”卜亭手中给他拿着皮搭子,一想也对,他便抡圆了往里一扔。扔过翻板地方,“吧哒”一声。杜林长腰上墙头,说道:“姓卜的,人可是死阵前,不死阵后。死在阵前,人人可爱。死在阵后,是怕死贪生。”他双手一扒墙头,墙头没动,往里探身。低头一听,那滚网就把他也卷到墙里头去了。杜林就扎入他的怀里去啦。杜林用手一推他的腿,说“你别夹我,那网上的倒须钩钩上我啦,你怎么往里冤我呀?”石禄说:“我没往里冤你呀。”杜林心中暗想,这人要傻呀,冤机伶鬼,是一冤一个准。想到此处,用手一抱他的大腿,一翻身,便将倒须钩给摘了下去,遂大声说道:“鲁大叔你们列位可别上来啦,这上边有滚瓦,里面有片网,网上有倒须钩,坚固极啦。下面又有翻板,我石大哥掉在网里啦。”鲁清在外边一听,遂问道:“你在哪里呢?”杜林说:“我也在网里啦。你叫杜贵杜茂他们两个人从此下来二尺多远,用虎尾三节棍去砸墙,把墙给他砸塌了,然后再进来,自然无险,以后见着房墙就拆。”
      鲁清一听也对,便命杜贵、林茂、董相、佟豹、小黄龙五个人全是力猛的军刃,足可以将墙砸塌。杜贵林茂全是纯钢打造的虎尾三节棍,董相是熟铜棍。五个人闻言,各举兵刃向墙上砸去。“吧”的一声,那墙头,早就砸松了。佟豹说:“二位贤弟,咱们已然将墙砸松了,别再砸啦,可以用棍往里推,便可推倒了。”四个人一听也对,这才一齐的往里一推。“轰隆”一声,墙已倒了,便将里面的翻板给砸翻起来了。此时众人进去一瞧,他二人还在卷网兜里啦。石禄头上有四个倒须钩住他。鲁清说:“云彪,你用飞抓将他们抓住。”大家用力一拉,便可将他们拉了下来。杜林说:“且慢,千万先别拉,因为下面是翻板,不知道坑里还有甚么东西。我石大哥他掉下去,不要紧。我要是掉下去,那可是凶多吉少。”鲁清说:“你揪住上头那个铁环,也保点险,不致于掉下去。”杜林一听也对,这才伸手揪住了两个铁环子。云彪抖抓,便将石禄的肩头,连那网全抓住啦。大家人等一揪,当时揪他离了墙,又一松动,石禄当时又撞在墙上了。石禄说:“大清啊,你们别揪啦,敢情拿我撞钟啦。”众人一听,将要一松手,“嗄吧”一声,绒绳已断,将石禄掉下翻板去啦。鲁清叫铜杈李凯、银杈李继昌、飞杈手李文生他三个人用杈头搅起翻板,叫杜林下来。杜林来到下面一长腰,便到北边了。这个时候石禄掉了下来,双手一抱头,用腰找地。此时天黑,又在翻板的底下。他一看地下有个牛角泡子的灯,又看见出来四五个喽兵。听他们说道:“得,从上面掉下人来啦。”说着话用钩杆子一钩,便将他身上的衣服以及靴子鹿筋绳钩住了。石禄看他们全钩好了,忙一翻身,左手揪住钩杆子,右手迎面掌打去,只听“吧吱”一声响,这个兵卒就算完啦,那些个兵卒往西就跑。石禄爬起,用钩杆子便把这个兵的腿钩住了,一反手,“吧吱”一声,这个也死于非命。他再找那几个人,早已跑的没了影儿。原来他们全顺地道跑了。上面鲁清说:“石爷那里去啦?”石禄说:“我在这里啦。”鲁清这才叫人将翻板支起,又叫云彪把抓系下去,石禄伸手揪住便上来了。石禄毛腰拣起皮搭子,说道:“我的骆驼呢?”卜亭说:“我在这里啦。”石禄说:“给我扛着吧。”卜亭说:“你不会说我给你拿着吗?”说完伸手接了过来。大众人等,这才一齐往里而来。石禄在前头,他们是见着房墙就拆。来到了里面一瞧,他们这个屏风门与别人不同,是坐北向南七间大房,当中阶脚石,上面大廊子,里面挂着铁丝门灯一个。鲁清说:“石爷进去。”石禄说:“骆驼你把铲给我。”卜亭当时将皮搭子交给他,石禄抽出了双铲,往屋里便走。看见西墙头是沙篦子,里面有盏把儿灯,屋中坐着一个人,面朝着里。他一看气不打一处来,原来正是那黄云峰。他便奔了屋门帘,左手铲一挑帘子,迈步往里,来到切近,抡右手铲,盖顶就砸,“叭吱”一声,人头已碎,可是那个尸腔子,还是不倒。石禄一怔之际,脚底下一软,“忽隆”一声,石禄就掉下翻板去了。鲁清在外头一看,那个假人还在那里站着啦,他这才知道这个是自行人,特意桌上放了一盏灯,蜡灯的苗最软不过,因此招来众人。又听底下石禄喊:“大清啊,快把翻板撬起来吧,这里头味可大啦。”鲁清大家一闻此言,急忙来到屋中,用刀将翻板一掀,味气上来,令人难闻。有人系下抓江锁去,石禄揪着上来了。众人见石禄身上,一身脏泥脏水。鲁清说:“杜林你带他上外边去。”石禄说:“你别带我出去啦,里头就是普铎的院子。”当时大家来到里面,在南房廊子底下一看,这里好宽阔的院子啦,坐北向南七间大厅,大勾连搭三层房,明看七间,暗着二十一间。前边全是大廊子,阶脚石左右两边插着兵器架子。鲁清一看,正东有七间房,是东屏风门,正西有七间房,是西屏风门,当中院便是武场。他往里一瞧赵庭、苗庆、朱杰、电龙没到,不由心中纳闷。
      按下众人不表,且说赵庭他们四个人,进山一直西北,看眼前一道围墙,伸出抖火摺子,借光亮一看,上下俱是大开条。赵庭将火摺子掐灭,亮了刀,取出白蜡点好,粘在护手盘上。哥四个蹲在地上,围着这盏灯,取出地图来,铺在地上,四个人一齐观看。瞧好了头道围子墙,总弦在哪里。记在了心里之后,又看第二道,将二道机关记住之后,又命朱杰看第三道围子墙的总机关在哪里。赵庭说:“朱爷,可千万瞧明白。看错一点,可有性命之忧。”朱杰说:“三弟你可多要小心了。”电龙说:“是,赵仁兄您献您的绝艺吧。”赵庭将阵图交与朱杰,朱杰叠好放在兜囊之中。赵庭将刀递与苗庆,叫他把刀尖向外拿着。又叫朱杰、电龙在二丈开外去,“这墙上有甚么暗器没有?那么大的崩簧,够不上你们哥俩。”说完他将上身衣服脱了,一抖中衣,往下一挽,推到底边。他借光一看,从南头第七块抢帘,横放着,也是一块横着,一块顺着。墙高一丈三尺。他站在第三块之上面向东,脊背贴了墙。他施展爬碑献艺之能,往下一叠腰,双腿就起来了。头冲下,脸朝墙,赵庭两手扶墙,肚贴着墙,他一叫气功,“吧”的一声就上墙上去啦。赵庭用双手扶墙往上爬去,到了上边。他唤口气问道:“朱二哥,您看我的左脚滚檐没有?”朱杰说:“再往北点。”赵庭又往北错一错,朱杰说“成啦。”赵庭这才用左腿一踢,右脚登在顺着的抢檐之上,猛力用左脚一撮,那块砖就撤回去啦。赵庭连忙下来,顺着墙根一躺,仰面观星,侧耳细听。那上边“吧啦吧啦”直响,后来不动啦。赵庭这才站起身来,将衣服穿好,从苗庆手中接过刀来,起下灯背好刀。朱杰刚要往上窜,赵庭说:“先别窜,你我用飞抓问一问,防备上边有甚么动静,小心无过。”说完各人取出来往上扔去,抓住墙头一问,并无别的动作。四个人这才登着墙上来。伸手取出问路石,往下一扔,是犬吠声音没有,收好抓墙索,四个人下了墙,到了平地。再往二道围子墙上看,那二道墙八尺高,里面有一扇一扇花帐。书中暗表,那一共是六十四块,从南数第七块。大家往上撬,起下石灰片,往地上一扔,“咚”的一声。赵庭说:“可要留神,下边有翻板坑。”苗庆用手一扶花帐,有些活动。大家再往里看,第三道第四道,相离不远。苗庆有手绝艺,人称草上飞。他一勒绒绳,说:“你们列位闪开”,他细看花帐上莲花,分出青红紫。心中想好第二朵莲花,乃是阵眼总弦。他飞身上了花帐,伸手揪着了第二个莲花。往起一揪,出来八寸长,往外拧八扣螺丝簧,他一撒手往东一扔,到了墙头之上,再看这些花帐是自南往北倒,北边的往南倒,两下里全支住了。地面铜弦一响,再无别的动作啦。赵庭说:“列位抓好了墙头,各人下去先用刀点一点地。翻板不动啦,然后再摘抓墙索。”大家下来脚到墙根,用刀一点地上,那翻板不动,这才将索撤下,叠在兜囊之中。朱杰一看这第三道墙中间有一个地道门,赵庭说:“朱爷你再把阵图看一看。”朱杰取出阵图,电龙取出自来火,细看图上注写明白:那门灯旁边有两口劈山刀。朱杰说:“我看明白了。”他也有手绝艺,能够飞过去五层台阶,双脚登着门坎。又一换腰,来到第二个门坎。这个门坎往外直滚。朱杰双脚一倒换,身子不由一晃,他用手一扶外边这个小狮子狗。朱杰暗说“不好。”此时轮弦一响,耳轮中只听“嗄吧”一声响,朱杰连忙飞出一双手扶着小狗往北一转,侧耳细听,那门“吱扭扭扭”一转,再扶那个小狗,是当然不动啦。吓了朱杰一身冷汗,心中暗想他们这里真有能人,摆得这个消息是奥妙无穷。这才点手将他三人叫了进来。原来四道围子墙是里头有埋伏。电龙说:“你们哥三个闪开,这四个墙是我的。”说完他飞身上来,往里一看,西房三间,廊子底下有一个人,南北里间有灯光。就听这个人说了声“外边来了一个。”当时里边花的一乱。
      书中暗表,这五十个人,自从崔成一走,无人照管,他们很替崔成耽心。因为崔成皮气很好,平素跟他们很投缘。如今他一个人不在这里,无有头啦,谁也管不了谁。这内中有一个名叫张三的,他见众人在这里全都着急,遂说:“列位咱们大家在这里可别着急,外带烦闷。他在这里也是这样,他不在这里,咱们还是这个样才成。咱们有多少日子没要钱啦?从打崔成上山,正月是从初一到十,许咱们玩一会儿。山上的规矩,逢年按节,才许赌博啦。这崔成一走,咱们是南里间二十四位,北里间二十四位,外边有一位巡风,堂屋有一位,专听四道走铃。谁要赢了钱,给他二人批出二成利来。南里间开宝摇滩,北里间是顶牛斗纸牌。叫刘七在外边巡风,李二在明间看看四棵明柱。”众人一听也好,大家便一齐分屋耍起来了。这内中有人说:东颠西跑可不如摇滩押宝。比方说。孤丁上一百,就是三百。押一千,赢了就是三千。押宝是大耍,顶牛推牌九,全是男子耍,百里挑一。女子押宝,少妇摇滩,有那富有的家庭,年节接姑奶奶住家,进门就推牌九,那个可太少了。老太太疼女儿心盛,不差甚么全是玩纸牌。
      闲言少叙。他们这些人到一处,足耍一气。内中有一个人能押宝,他说“我手中有五十五两。上宝开甚么?”旁边人说:“是二。”他说“这一定是四,我全押上四吧。”开宝的主儿,真开的是四。心中一害怕,你说揭吧,不够赔他了。遂用诈语说:“我还是二,你算是输了。”说着话伸手刚要接。外头刘七说了声“来了一个。”众人一听忽拉一乱,当时把银子就抢啦。这个押主出来说道:“刘爷你单这么时候说话,要不然我赢他一百多两,给你几十两。如今你这一句话不要紧,连我老本也丢了。”刘七说:“真出来一个。”众人往南房上一看,真是有一黑影。张三说:“七弟,我们大家还进去耍去,你在外边拿条凳子,坐在廊子底下装睡。他既然进了四道围子,大半就可以知道一点甚么。那翻板搅轮刀十分利害,南墙底下才有一条方砖。顺翻板那道白线,你看他往北一走,你在他身后跟着他,容他相离且近,一声断喝,他一胆怯,往西一躲,当时就得掉翻板之内,立时碎尸万段。”刘七点头应允,大家这才又回到屋中。那刘七依法坐在屋子廊沿底下,他们这里说话,早被电龙他们听清楚。电龙道:“列位,待我过去。”说完顺墙下来,用脚踩好墙根,知道八寸以外,就是翻板。用脚一试,这翻板还直活动啦,这才一毛腰,就看见那个装睡的人,下了台阶,奔了东墙根底下,在电龙身后。那刘七说了声。“你往哪里去呀?”电龙一回头,连忙左胳膊一圈,右手按簧,“嗄哧”一声,正打在左脸之上。一害怕往旁一闪,忘了脚底下啦。将一登翻板,“吧”的一声,刘七掉了下去。电龙连忙蹿到墙掎角,侧耳细听,那下面一阵刀轮响,当时将刘七绞的骨断筋折,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才蹿到平地,找着阵眼古楼钱。他一看不是莲花,乃是一枝藕。依照破法,将弦放下。就听翻板下铜弦一阵响,他再用脚一踩翻板,昂然不动啦。电龙这才舌头打卷,一打吸溜。外边哥五个听见,各自长腰上墙头,下来登在翻板也没甚么事啦。朱杰说:“赵仁兄,您先到后窗户外头看看去,防备他们逃走。我在南屋外面,苗三哥在北间外头,电贤弟进去绑人,一个也别叫他们走了。”电龙说:“您就去吧。”说完他提刀上台阶,进到屋中。
      此时李二听见有动静,遂说:“老哥们,外头可有动作,不知道是破阵的掉下去,还是咱们伙伴掉了下去?”张三说:“管他呢,反正天亮再说。”原来这些人被耍吸住,谁也不想出去。电龙猛然一开门,便将刀举起,说道:“你要嚷,我一刀杀死。”李二说:“不嚷。”电龙说:“你们一共是多少人?”李二说:“我们一共五十个人,除去崔成下山之外,这里还有四十九个人。”屋中人便问李二“你与何人讲话?”李二说:“列位别耍啦,山东报仇的人来啦。”大家闻言,就是一阵乱。电龙说:“你们先别乱,是我把你们捆上,还是自捆你们呢?”李二说:“不用您捆,我们全都自己捆。”内中有不叫捆的,说“踹前窗户出去。”朱杰、苗庆说:“你们哪一个出来,先杀那一个。”又有说“走后窗户。”赵庭说:“唔呀,吾早在这里等着你们呢。”大家一听,得,谁也跑不了。只得认可受捆。电龙说:“留李二带道,将他倒绑二背,用带子绑上他腿,再用物堵上他嘴,叫他带咱们上大厅去打群贼。”大众一听很对,对时将他如法捆好,叫他在前带道。走在中途路上,电龙说:“三位兄长,待我学一学会友熊鲁清。”说着话他来到三间房的北房山,将刀交左手,右手扭着嗓子说话、变了嗓子的声道:“刘三,你在这里听着,他们在屋中若有磨噌绑绳的人,你拿刀进去给他们肚子上一刀。一搅和,那就算完了。”刘三说:“好吧,站着我不是他们的对手,捆着我还可以成。”电龙安置好了,返回来将李二推倒,绑好了放在蒿草之中,低声说道:“你要遇见我们人,你是命该如此。不该死,你可就碰见你们的人,还可以逃了活命。因为我们从山东一来的时候,是说好了,见有气的就杀。后来有人居心不忍,这才出主意,叫刀捡有仇的杀,你算是得了益啦。”说完,四个人够奔正西,来到西边,一看坐西向东七间大房。
      书中暗表。这是大厅前头东屏风门,正中三明间。他们哥四个顺着北明间,用刀点着阶脚石,恐怕有埋伏。来到明北房山一看,有一扇大窗户,有青布门帘,听屋中“忽噜吱吱”直响。电龙说:“这屋中有人睡觉。”朱杰说:“我看看。”用刀往起一挑帘子,往里一看,那床上躺着一个人,面朝里,头前有一盏灯,好像在里看画似的。朱杰一见,心中大怒,原来那个人正是黄云峰。左手将帘子揪下,跳进去举刀一砍也砍上啦,脚底下一软,他自知不好,再想往起提气,那焉能成?”连说“不好,你们哥三个可少往前进。”说完一闭眼,抱刀就掉了下去啦。电龙又要往里跳,苗庆说:“三弟且慢!”说完掏出飞抓百练索,一抖手便将躺着的那个人头给抓了过来,细一看,原来是以假作成真。电龙用刀将人头劈了,进到屋中将翻板撬了起来。一看原来是灰坑,专欺人二目,里面飞灰还没落下去啦。赵庭取出自来火,往下一照,好像家中生火时浓烟一个样。苗庆说:“朱爷您往南来。”那朱杰在下面,闭着眼往南走,答言“我在这里啦。”苗庆听明他在那里,扔下飞抓,朱杰揪着绒绳便爬了上来。三个人一看他是满身飞灰。电龙忙用手绢将他脸上的灰面掸去,又吹了吹他眼睛上的灰面。再往院中一看,人家早预备齐啦。这才要大战银花沟,刀劈二峰,乱刃剁普铎,取人头人心祭何玉灵。何斌与霍小霞、石禄与毕赛花奉旨完婚。

《大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