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龙头上血液迸溅,被爷爷一掌崩碎半边,沉入一旁的泥水里,爷爷有些怅然若失地看向在天光中即将明亮的王家村,大雨一直在下,爷爷烫着浑泥水往王家村的方向走去,他的身上到处都是血,看起来就像一个血人一般,我听到爷爷的嘴里在小声唤着我的名字。
快到王家村的村口时,爷爷抬头望向老井所在的地方轻声说道:“难道非要进那口井里才行?”
爷爷说完一头栽了下去,我连忙跑过去想要扶爷爷。
“爷爷!”我一声大叫,从床上醒来,父亲和母亲被我的叫声惊醒。
“怎么了儿子?”母亲以为我做了噩梦。
我抹着眼泪说:“爷爷在村头受伤晕倒了,就在村西头的桥边。”
“你做梦的吧。”父亲睡眼惺忪地责怪我。
我哇哇大哭,从床上爬起来,衣服也不穿就要出去,母亲连忙拿衣服给我披上,她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父亲叹了口气说:“那我去看看,谁能伤了老爷子,这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父亲披着雨衣就出了门,我则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等父亲和爷爷回来。
二十分钟后,门口传来父亲焦急的呼声:“孩他妈,快来扶一把!”
母亲听到父亲的呼声连忙冲进雨幕和父亲一起将爷爷扶到堂屋里,母亲看到爷爷浑身是血,手里还攥着一已经扭曲的刀,有些害怕地说:“你爸这是怎么了,这大半夜的是跟多少人打架的啊?”
我哭哭啼啼地说:“爷爷是跟龙打架的,他把龙杀了,自己也受了伤。”
“一边呆着去!”父亲呵斥我,然后让母亲去把家里的小药箱拿来,他则小心翼翼地想从爷爷的手中把刀拿走,可是爷爷握住刀的手根本就掰不开,父亲说:“爸,是我。”
父亲叫了一声爷爷,然后再掰爷爷的手,可是爷爷的手依然紧握。
“爷爷,是我。”我喊了一声。
爷爷手里的刀应声而落,我捡起刀,撇着嘴看了一眼父亲,父亲瞪着我说:“小孩子拿刀干什么,别在这碍事!”
父亲刚说完话就被一只大手抓了过去,爷爷拎着父亲的衣领说:“你说话这么大声要吓死我?扶我起来!”
“爸,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父亲既尴尬又担心地问。
“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爷爷哼了一声,瞪了一眼父亲说:“今晚这件事情不要跟任何人提起,照顾好我大孙子,先回去了。”
爷爷起身就走,走的时候大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这个动作再平常不过,但是这一次,我感受到了某种东西进入我的灵魂,我这才想起,爷爷每次带我去看死人的时候,他都会在死人面前有意无意地将手掌掠过,然后又有意无意地摸向我的头。
母亲将拿来的药箱递给爷爷,爷爷看了一眼并没有接,我站门里看着爷爷离开的背影,这才发现,爷爷的身后,没有阴灯。
第043章骤变
每一个活着的人身后都会有一盏阴灯,我不知道爷爷的身后为什么没有,父亲有,母亲有,老神仙吴真人身后也有,而我却身后却没有,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身后才没有阴灯,如今才发现爷爷也没有。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打开一直紧握的小手,手上是一把长满青铜锈的钥匙,这把青铜钥匙是李老头临死前送给我的,也许他是为了报答我对他孙子的救命之恩,或者是为了其它目的,总之它就是我的了。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把钥匙将会在未来某一天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天光放亮之后,雷雨渐渐平息下来,王家村的村民好奇地走到村子西面的荒野上查看,发现到处都是残枝败叶,地上像是被牛群践踏过一样,原本在这附近的帐篷都已经消失不见,那些围在王家村周边的行踪诡秘的陌生人也都全部消失。
一个坍塌的、足有几千平米的天洞出现在王家村西面空旷的荒野上,远远看去,深不见底。
不远处一排又一排的杨树不是被连根拔起,就是被雷劈得从树干中间断裂,树干上方一片焦糊,余烟未尽。
当人们看到横躺在荒地尽头的几十米长的大龙时,都被吓得两腿发软,转头向村子里疯跑。
从小生活在王家村的人们,听惯了各种诡异离奇的事情,也看过凤尸杀人,看过老井里的大蛇,可是谁能想到有一天会看到一条传说中的龙?
龙是有灵性的生物,也是很多地方的人信仰的图腾,人类在它面前渺小如蚁,不堪一击,所以当王家村的村民看到这条已经死了的龙时依然吓得是全身哆嗦,吓破了胆。
巨龙虽死,余威犹在。
一些王家村的村民记起清晨天还没有完全放亮的时候,从闪电的光幕中看到的龙影,像是被什么东西击落。
于是王家村的人说,这条龙是渡劫飞升失败,被天雷打了下来。
也有人说从闪电的光幕中看到了一个人影,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别人批评说是造谣,没人认为一个人能杀得死身形庞大、拥有无边神力的龙。
当刘全带着人从镇上匆匆赶来的时候,却被一群身着军装的守卫拦在了外面,他们手里都端着枪,整齐划一地将天洞与大龙所在的区域围成一圈,无论刘全出示什么证件都不让进去。
在王家村的西面一辆又一辆军车停在路边。
后来县里来了一批领导,他们站在外围等了一会,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两个小时后,一辆白色的房车停在人群后方,从车上下来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看起来有五十几岁,男人下车后,县里的领导就点头哈腰地上去问好,但是却被几个身穿黑色西服的带着墨镜的壮汉拦到旁边。
从军队守卫圈内匆忙走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这女人看起来很有气质,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军医装,她向男人问好说:“教授,您来了。”
被称为教授的男人点了点头问道:“里面情况怎么样,是不是真的?”
女人说:“目前还不能断定,初步检测至少蜕了六次皮。”
教授点了点头说:“也就是说它至少活了600年了。”
“不过”女人的话欲言又止。
“怎么说?”
“它好像是被人打死的。”女人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不太敢信。
“什么?”教授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女人的眼睛,不过他知道在他面前没人会开这种玩笑。
于是两人匆匆往大龙死亡的地方走去,我再也听不到他们对话的内容。
那天王家村来了很多大人物,除了一个熟知本县环境的老领导跟在那群人的旁边,其他领导就只能傻眼站在旁边。
我远远地看着那个被称为教授的男人站在龙的旁边,他看着龙被剖开的腹部,还有被打烂了的龙首,不知道跟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
我想要听到他在说什么,可是距离太远,我听不清楚,我转身走出人群,可是这时候我的耳朵里忽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这么个小村落里竟然有人能徒手将龙首撕开,当真是不可思议。他可能是要找真龙舍利救什么人,查查这个村子和附近的几个村子有什么人得了不治之症。”
那声音停顿了几秒,然后接着说:“尤其是孩子。”
我匆匆走出人群,想要远离这里,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教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并且能一针见血地就指出要查得了不治之症的孩子,在王家村,除了我要死了以外,并没有其他孩子得了不治之症。
我敲响了爷爷家的门,想要把我听到的事情告诉他,可是爷爷家里并没有人,他明明受了重伤此时应该躺在家里才是,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吃晚饭的时候,母亲见我闷闷不乐,就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查到我的身上,会不会将我捉去审问,就像电视里那样,拿着通红的烙铁往我的身上烫,如果真的那样也许我什么都会说出来,我很怕疼。
母亲给我洗完澡后,我胡思乱想着躺在床上,那条大龙是被爷爷打死的,他是为了救我才想要从大龙的身体里取出真龙舍利,可爷爷说真龙舍利的秘密是他的长生秘术里面记载的,那为什么被称为教授的男人会知道?
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军队听他的话,而且最为关键的是,他可以判断出爷爷杀死大龙是为了救一个孩子?
我突然觉得外面的人好可怕,他们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如果他们问起王家村的人谁本事最好,爷爷也肯定会有危险。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还太小,很多事情我都无能为力。
我在朦胧中又听到了那个教授的说话的声音:“查到了吗?”
另一个声音很恭敬地说道:“查到了,孔家庄的林楷锐,黄晓敏,石门村的孙小路,大尧村的张金康,这些人都是得了绝症,活不过三五年,但是王家村有一个孩子,据说是前不久村子里闹鬼被伤了魂,头发一夜间全白,寿命只剩下一个月不到。”
“还有这样的事?这个王家村是怎么回事?”
“教授,我们走访了附近的几个村子,大家都说王家村是鬼村,去年的这个时候,有一个施工队想把他们村头的一棵老树砍了,结果三天后,全都死了。”
“树中凤尸杀人这件事情我也听过,没想到竟然就是这个村子。”
“还有一件事情,王家村的村头有一口老井,被传得神乎其神,进去的人没一个人能活着上来。”
“这些谣传的事情先不用管。”
“教授,龙尸细胞的化验结果报告出来了,跟您猜想的一样,它的DNA和那位先生手中的真龙骨DNA不一样,并不是真龙,但是有些地方您一定不敢相信。”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传来。
教授接过化验单,看着化验单上的数据说:“拥有高于人类30倍的血凝溶菌酶,聚细胞组织链却被完全破坏,这是什么意思?”
那女人的声音传来:“简单来说这条龙拥有超强的愈合能力,正常人的表皮组织被刀割伤需要三天才能愈合,它只需要7秒钟,但即便是这样它还是死了,被某种未知的力量完全破坏了聚细胞组织链,无法再生。”
“未知的力量?”教授说完这句话后就陷入长久的沉默。
“莫不是道术?现在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教授的喃喃声想起,然后他说:“先去把名单上这几个人抓来,不要伤了他们,尤其是王家村的那个孩子。”
第044章惊怒
我听到他们的对话,挣扎着想要醒来,我能看清屋里的东西,手脚却动不了。
过了没多久,两个人的脚步声传来,他们轻轻推开我的房门,来到我的床前,我很害怕,想叫母亲。
他们用一块蓝色的手帕捂住我的鼻子,我便失去了知觉。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一间大厅里,大厅的中间此时站着一群人,七个老年人,两个中年妇女,一个中年男人,还有四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
大厅的门前各有两个身穿黑色西装、带着墨镜的男人,在我面前站着的正是那个教授,教授的身边已经脱下军医服装的女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说:“这孩子是唯一一个醒来后没有惊慌的,不知道是傻子还是真不害怕。”
教授说:“他是真不害怕,他醒来的第一眼不是看向你我,而是看向大门外的小型电视塔,并且注意到了街边的油坊,他知道自己在镇上,并且知道被绑在了哪里。”
我有些害怕地看了这个教授一眼,他说的全对。
从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跟我说,遇到坏人千万不要显得自己太聪明,很多孩子就是因为太聪明,他们记得住坏人的相貌,能从他们对话的称呼中听出对方的名字,甚至可以从身边的建筑物来判断自己所在的位置,所以那些孩子都死了。
我第一眼见到了镇上我多次见到的电视塔,母亲带我赶集的时候我常常能看到电视塔上蹲着一群鸽子,第二眼我就看到了大街对面的粮油坊,母亲带我来打了两次豆油。
可是这个教授竟然能从我的目光中判断出我的想法,我看着门外向后退了一步,想喊爷爷来救我。
教授转头看向大门外说:“这里不会有人来救你们,一百米外的住户也都被撤离,外面都是带枪的士兵,逃出去他们一定会开枪,所以也不要有逃跑的想法。”他说完后看向人群里的我说:“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我撇着嘴,看着他不说话,教授也不生气,而是恍然想起了什么,他比划了一个思考的动作,哦了一声说道:“哦,我想起来了,你叫王阳。”
“我问你,你的头发是怎么白的?”教授继续问道。
我看着教授摇了摇头,依旧不说话。
一个妇女将我拉到身后,她牵着我的手就像一个母亲一样保护着我,她挺身而出,对教授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把我们抓来这里要干什么?”
教授听到这个妇女的话,皱了皱眉头,他说:“你们都是得了绝症即将要死的人,告诉我,谁杀了那只龙,我就可以放了你们,还可以给你们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
教授说话的时候又看了我一眼,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弧度,黑框眼镜里的眼神真诚而又和善。
“但是,我很讨厌说话的时候被无关人等打扰。”教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他打着响指,转过身去。
我听到一声血肉被切开的声音,几个小孩子的哭声忽然在大厅里响起,我转过身去,看到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钢刀,刀上沾着血,我的头上有一行血顺着脸颊流下来。
一个女人的头掉在我的肩膀上,骨碌碌地滚到我的脚边,她睁着眼睛看着我,一只眼皮半耷拉着,我的脸上和衣服上全是血,而她的满是老茧的手却还一直攥着我的小手,我忽然想起母亲。
她没有头颅的身体倒了下来,倒在我的身旁,我想拉住她,可是我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那个将她削首而死的男人向我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我撇着嘴,眼泪啪啪的掉了下来。
我止不住地颤抖,下巴一阵翕动,我害怕,想要喊爷爷,可是我想杀人,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想要杀人,如此强烈地渴望杀死一个人!
我攥紧拳头,死死地盯着这个拿着刀的男人,这个男人向后退了一步,手里的刀倏然掉落在地。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手上全是血,接着他的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我将自己内心长久以来的恐惧和愤怒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那个男人发出无比惨绝的叫声,他的一颗眼珠砰地一声爆出血雾,像一朵美丽的烟花。
他就这样死在了墙边,脸上是一条条不规则的血纹,另一只蒙上血雾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和恐惧。
我转过身看向门口一脸震惊的教授,他像看着一只怪物一样看着我,十几个拿着枪的士兵从外面围过来,把教授护在身后,我只觉得嘴里发腥,鼻血顺着我的嘴唇流了下来。
《阴阳师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