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正说着话,外头就起了一阵嘈杂。我想着可能是迎亲的花轿停到门口了。
  果然,范存龙一路小跑着掀开了屋门,对范存山喊道:“存山哥,轿子准备好了。”
  范存山看了赵七九一眼,赵七九点头说道:“好了就赶紧走吧,我看这时辰也差不多,可能在路上还得赶速度。”
  门口一群范家庄的汉子用扁担挑着不少点了红的花馍,形状或如猛虎或如麒麟,这带着浓厚家乡特色的娶亲场面,有种在别处很难体会到的热闹感。
  队伍的最前面,是一头同样带了大红花的毛驴,这个便是今天范存山娶亲时候的座驾,也不知道是从谁家磨盘上放下来的。只是今天这不是卸磨杀驴,而是卸磨骑驴罢了。
  看着那头驴好像还有点惊魂未定的样子,我能从它的眼睛中读出一种惊恐。心中想着也许这憨货被从磨盘上解下来的时候,一定以为自己要被开膛破肚扒皮抽筋吧。
  在很多动物的眼里,人类身上都有世间万物所不具备的凶残,这并不是主观臆测,而是我的确从很多动物眼睛中都发现过这种情绪。可能是因为经常跟沾红的物件打交道,对于家禽猛兽,我竟然也隐隐有种能跟他们交流的能力。
  跟赵七九谈过这件事情,他对此的解释是因为我长期生活在那种‘鬼堆’,跟那些并非纯粹意义上的鬼魂产生交流,所以开启了某种潜能。如果用道家的一种言论来解释的话,就是我地花正在慢慢绽放。
  道家说人有天地人三花,分别代表精、气、神。精满不疲不溢,则天花开;气盈不燥不泄,则地花开;神清不狂不梦,则人花开。而三花齐开着,则多为圣贤之辈。
  地花,对接万物之气,所以我便能跟地上的东西产生些交流。
  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与否,赵七九跟我做过一个试验,看看能不能够天上飞的东西建立起某种沟通。最后结果证明了他的正确性,的确是没有一点感觉。
  我看着折断了腿的狗,能从它的身上感受到悲伤跟苦痛。但我看着伤了羽翼的大雁,却从它的眼睛中读不出任何情绪。赵七九说他早年跟一个道士有过一番缘法,那个道士修行世间开了天花,能驱使大型的飞禽为他做事。
  这话听得我神往,想想如果能找到金庸老先生笔下的那只大雕的后代,将其收服骑乘,岂不是比坐飞机还爽?
  “起桥!”赵七九喊了我一声,我扭头看去,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用木盘端着三杯清酒走了过来。这接下来该祭路了,因为大山里很邪门,所以用的是最繁琐的礼节。
  赵七九仍然倒夹着大黄伞,他一只手不方便,只能由我代劳。
  对他点点头,我双手从木盘中取出了第一杯酒,左手托杯底右手扶杯,举过头顶敬神。
  “新郎上路,敬诸天神佛洞察世间之大不易,望庇佑!”
  高声喊话,言毕将酒洒落脚前一尺之地,而后转身将空了的酒杯反扣在木盘中,又托起第二杯酒平举胸前。
  “新郎上路,敬世间幽魂游煞体量生之喜事,恳请莫扰!”
  清酒洒落一尺地,跟刚才的痕迹几乎重合,看到没有差错我心中略松,这对距离的把握要求十分严格,赵七九跟我说过,若是几条酒痕差的太多,路上不用想都不用想,铁定会出事。
  反扣酒杯,再端起第三杯,略低于胸口。
  “新郎上路,敬脚下大地面前群山之灵,望开方便之门!”
  我‘啪’的一声将第三个空了的酒杯反扣在木盘中,还没来得及擦头上紧张的汗,耳边赵七九高亢的声音便已经响起:“礼起,乐起,新郎上路!”
第六章 惊险
  迎亲的路线是按照赵七九重新规划的路线走的,其实倒也没有多大的变化,无非是反着进行。
  原本范家庄人设定的路线,是从村西头进去,村东头回来,现在则变成了从村西头出去,东头进来。
  赵七九说右边屋子漏气,左边屋子漏雨,我们现在从东边出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能将溢进来的晦气给撞出去一些。等再从村西头回来的会后,花轿便能收拢福气补了那个缺口。
  还是我说的那句话,没有煞气其实便是天大的福气,相比于晦气这些东西,游散在世界上的煞气会更加难缠。
  这可能便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吧,范家庄的那位老村长一生行立德之事,是真正的德高望重之辈。只要他还活着,在那里杵着一天德行不破,他的儿子孙子便会被庇佑一天煞气不临身。
  粘着煞气的人很多,几乎除了少数的人之外,每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缠着些煞。
  只是这东西倒也没有绝对的好与不好,甚至在有时候还会对人起到正效果,而非单纯的一味进行负影响。
  范存山骑在毛驴上满脸喜气,想咱苦熬二十多年,到今天终于成家,不用再处处都受着家里那两个一个比一个严厉的老头子管教,正是人生最为春风得意的时刻,所以他可能他胯下的毛驴也受到了他情绪的影响,眼中的紧张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缓。
  一个远字辈的少年在前面替自己这个族叔牵着毛驴,我跟赵七九则并排走在范存山的后面。
  山里的路很难走,不过范家庄人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这种崎岖的山路早就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后面抬着花轿的四个壮汉都走得十分平稳,不见丝毫颠簸之处。
  大黄伞被赵七九紧紧倒夹在胳膊下。他有点紧张,这我能看出来。
  若是搁在平时普通的迎亲送殡之事上,赵七九一般都会是一路谈笑风生,毫不在意的模样。
  但今天他变得有些罕有的沉默,不是寡言,而是干脆就闭嘴不言。眼睛一刻钟也不停止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好像是生怕出现什么不好的事情。
  范存山带着几个小辈在后面跟大家一路闹腾着。迎亲队伍虽然手里拿着唢呐等物,但是一曲大喜调之后就不再继续吹了,这是得等到快到女方家的时候才会再次起乐,以免惊了路两旁或者正走在路上的东西。
  不过范存山身后背了一把硬木弓跟一壶箭矢,不光是他,基本上除了我跟赵七九之外,所有人的身上都背着弓箭,甚至就连最前面那个牵着毛驴的少年都不例外。只是范存山背上的木弓明显比其他的人大了两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因素的问题,我觉得他背后的那壶箭矢的直径,都比其他人的略长。
  这种情况看得我暗暗皱眉,娶亲是喜事,性温。带着这种杀伐的武器去娶亲,不管怎么说都会有些不合适。我悄声给赵七九说道:“这是去娶亲还是去打仗?”
  赵七九微微摇头,语气颇为无奈的给我说道:“没办法,不然如果路上收到兽群的冲击怎么办?带着弓箭只是给亲事沾着点杀伐气,但不带弓箭路上要是碰到了兽群的冲击,那事情就真的大条了。”
  我只能点头,想着兽群冲击人群的那种事情一般都是发生在食物匮乏的冬季,夏季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也可能是经历过两次,所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猜着,不管对错,都觉得自己是对的。况且其实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很重要。
  这种风俗在山里肯定是延续了多年的东西,他们应该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娶亲路上的杀伐气。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山里的人,一般命格都稍微硬一点,这样程度的冲击对他们来说构不成太大的影响。
  “而且你可能还不知道。”说了两句话,赵七九神色微微放松了一些,他调整着自己的肩膀跟呼吸,有些怪异的朝我说道:“山里很邪,地方邪,事情邪,人更是邪门。一般山里娶亲都有个很怪的认知,要是在娶亲的路上碰到了兽群冲击,并且杀死很多的山兽,那就意味着婚后能收到山神的庇佑。他们认为迎亲路上的所发射管的险象环生是山神对他们的考验,所以从不畏惧,哪怕用性命搏之。”
  “……”
  赵七九的话再让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扭头,我看着行走在群山中的我们,觉得很压抑。这是一种由外在气氛延伸到心灵深处所产生的压抑感,或者可以说是一种气机牵引而造成的特殊感觉。
  我不知道这份压抑感从何而来,还想着也许是赵七九的话,跟山中汉子们特殊韧性的冲突照应让自己觉得有些不适。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的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我跟赵七九同时止步,迅速转身看去,花轿正在倾斜,好像是里面有什么千斤重物忽然全部在轿子里滑向了同一边。
  四个抬着花轿的男人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他们还是用尽全力在闻着身形,旁边又有身强力壮的男人赶紧将手里挑着聘礼的扁担放在了地上,用身体定在花轿的一侧大声呼喊。
  “大伙赶紧帮忙顶住,不能让轿子落地!”
《我做古行的诡异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