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厚重的窗帘,严严实实地遮住了窗外刚升起的一抹晨曦。不大的房间内,一件纯白色的婚纱静静地躺在床上,有如圣洁庄严的新娘般,无声诉说着即将到来的幸福时刻。可本该充满期盼的女主人,却独自坐在电脑前,双眼专注地盯着屏幕。屋内一片静寂,唯有安然十指飞快地敲击键盘发出紧凑而有节奏的噼啪声。这声音仿佛让她深深沉浸其中,如痴如醉。
还是那狭长寂静的楼道,有节奏的脚步声在回荡。两旁的小屋子里,每间都亮着灯,随着不知从哪儿吹进来的风,电灯缓缓地摇动,在楼道里投下一片片晃动的影子。可有的也仅仅是灯光,从门上的小窗望进去,每间屋子里都空空如也,在灯光的照耀下,透着诡异的惨白。
她独自一人立在这一片黑暗中,和她做伴的,只有手中电筒发出的昏黄光亮。四周静得好像要将她吞噬般,那些电筒光照不到的地方,就好像总有什么隐藏在黑暗的深处。莫名的,空旷的楼道里竟刮起一阵凉风,小房间内老旧的吊灯被吹得吱吱作响,她孤寂的影子,在水泥地板上被无限地拉长。
她用力地吞咽了几下,似乎想借这个动作平复自己心中升起的恐惧,但作用并不大。觉得自己就这么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她给自己鼓了鼓劲,提起勇气移动脚步,电筒发出的昏黄的光也随着她的步伐晃动起来。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电筒凝聚的那一点点光亮上,她努力让自己的目光不去扫视两旁那几乎要吞噬人的黑暗。忽然当的一声响,刚才被吹得摇摆的老旧电灯,竟幽幽地闪了闪,发出诡异而刺眼的白光,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但也只是一闪即逝,随即整个楼道又陷入死一般的黑暗。她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无法做出任何反应。最让她吃惊得无法言语的,并不是这突如其来的灯光,而是在刚才灯光亮起的一刹那,尽管时间短暂,她却清楚地看到,最靠近楼梯的,本应紧闭着的那一扇铁门,竟突兀地打开着,似一只在黑暗中张着大口,等着将人撕裂的猛兽一般。
她感觉心就要跳出嗓子,四周静得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小心地移动脚步,本能地挨着墙慢慢前进。要上楼一探究竟,就必然经过那诡异的敞开着的铁门。仿佛挨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她终于走到了二层楼道的尽头,而在她的身旁,就是那扇本应紧闭着的门。
她略带恐惧地吞咽着口水,纤瘦的手紧握着手中的电筒,但好奇的泡泡却仍从内心深处冒了出来。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向敞开的门望去,借着手电筒发出的光,扫视着这个小房间。
这个不大的空间,显然是一间精神病人住过的病房,屋内那原本应该雪白的墙上,画着各种看不懂的抽象图画,虽然因为时间久远,早已蒙上厚厚的尘埃,但那鲜红的颜色,却还是透过厚厚的尘埃带着血色般的刺目。
她的目光,最终追随着手电筒发出的光束停留在紧靠着墙的那一侧。那里静静地放着一张铁架单人床,支架上斑驳的锈迹,似乎在诉说着它早已废弃多年的历史。突然,她惊恐地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和那蒙着一层厚厚尘埃的支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床上铺着的一层崭新的白床单,那种纤尘未染的白色,即便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仍散发着幽幽的光泽,就好像住在这里的人刚刚打扫过一样。床上躺着一个女人,面向墙壁,留给她一个背影。
心中的恐惧慢慢溢出,她想大叫,张嘴却发现发不出一点声音。床上的女人仿佛听到了声响,缓缓地转过身,那容貌,她如此熟悉,竟是她死去的姐姐。一张苍白的脸,空洞没有任何聚焦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唇畔带着没有任何温度的笑。
她不住地摇头,这并不是她熟悉的姐姐,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姐姐,总给她带来关怀和温暖的姐姐。忽然,一抹殷红从女人的头流出,很快浸染了整个洁白的床单,血像妖艳而刺目的花朵般盛开,而躺在花朵中央的女人,面容也痛苦得扭曲起来,直到面目不可辨认……
安然目光灼灼,虽然字里行间隐隐夹杂着她内心深处痛苦的过往回忆,但这种灵感源源不断,文字抑制不住流淌出来的感觉,还是让她周身每一个细胞都忍不住充斥着战栗与兴奋,让她欲罢不能。
直到敲完这段最后一个字,她才倏然停手,乏力般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气,平复自己急促的心跳。她拿起手边的水杯,从桌上的药瓶里取出两颗药吞下去,才感到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她微微闭起眼睛,刚想要休息一会儿,门铃却在这时尖锐地响起。安然起身打开门,颜青青提着硕大的包,风风火火地从她身边闪进了屋里。
“你怎么还在写稿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颜青青一进门,就看到依旧闪着光亮的电脑屏幕。
“早上忽然想到很好的情节,就起来写了一点儿,青青姐……”
“好了。”颜青青无奈地打断安然的话,把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我就猜到你不会好好准备才特意来接你,化妆师已经在教堂等了,快收拾好跟我走。”
突如其来的阳光从窗外洒落进来,灿烂得刺眼。安然不适应地用手遮挡了一下,迟疑地问:“青青姐,上次我给你的新稿子片段,你看过了吗?”
正在整理婚纱的颜青青一怔,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但并没有抬头,“都什么时候了,还谈稿子?”
“可我想听听青青姐的建议,从一开始,你就是最支持我写书的人。”安然说道。
“你的稿子,应该和心茗去讨论,她才是你的编辑,我对这些命案之类的不感兴趣,不要问我。”
“青青姐是不是不喜欢我的新故事?我可以重新改过。”安然依旧不放弃,紧张地追问,看样子不打算轻易结束这个话题。
颜青青拗不过她,只能停下手里的事情望向安然,“你说的是前几天拿给我看的,那女人被推下山崖死掉的一段?我觉得挺好,情节清楚,又不失紧张感。”
“那就好。”
“别再想你的稿子了,今天要做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颜青青见安然终于不再追问,似乎莫名松了一口气,走到她面前,“我都帮你把需要的东西装好了,快走吧,大家都在教堂等我们。”
“我……”安然站在原地,没有移动脚步。
颜青青不解地询问:“又怎么了?”
“心茗说,今天会有很多不认识的人来,我怕……”
安然的话虽没有说完,但颜青青不难会意她的顾虑。她拉起安然的手,轻轻拍了拍,微笑着安抚,“放心,一切有我在,你只需要踏踏实实完成婚礼,其他的我都会处理妥当。”
“青青姐,谢谢你。”安然感激地注视她。
“傻丫头,客气什么?我跟你姐姐和成骏都是好朋友,当初还是我介绍他们认识,可惜安心和成骏有缘无分,如今你能嫁给成骏,我衷心替你们感到高兴。”
“那我换好衣服,我们就出发。”听了颜青青的话,安然仿佛卸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露出笑容。
“嗯。”颜青青望了望安然的背影,又像是想起重要的事,将目光落在桌上的药瓶上,“安然,你的药我也先帮你拿上,一会儿到了教堂再交给你。”
安然应了一声,颜青青把药瓶拿在手中,盯着药瓶略微出神,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之色。直到安然准备好走过来,颜青青才飞快地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挎包,将药瓶扔了进去,若无其事地跟安然一起走出了门。
秦路影给白薇打开门,又对着镜子抚了抚长发,把自己上下打量一番,直到觉得无懈可击,才回过头问:“不就是去教堂举行婚礼吗?怎么还专门强调宾客要穿礼服?”
“好像结婚仪式后,还要到附近的酒店办喜宴。”
“真麻烦。”
“人家的终身大事嘛。你看看,你打扮起来终于也有个人样,小影你应该经常收拾一下自己。”
白薇端详着眼前一身淡紫色及膝礼服的秦路影,剪裁得宜的绸缎质地礼服,将她纤长适度的身材完美包裹出来,挎在胳膊上的“一”字设计,正露出她白皙骨感的肩膀。一头微卷的波浪长发,服帖地披在肩上。小巧的脸因描绘淡雅精致的妆容,而显得越发明艳。脚下踩着一双米白色高跟鞋,把她修长的美腿衬得更加诱人。秦路影周身散发出风情万种的魅力,仿佛一朵娇艳盛开的紫罗兰般。
虽然早就知道秦路影是个美女,但每次看到她的“变身”,还是让白薇忍不住感叹,“没想到从垃圾堆里还能走出你这光鲜亮丽的女人,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秦路影以食指抵在唇边,微微一笑,“这是秘密,我哪回让你失望过?薇薇你要相信我。”
“今天才只是个开始,你要坚持到底,别考验我可怜的心脏。”白薇提醒道,她抬腕看了看表,“上车吧,就你住这破地方,再不出发恐怕中午之前都到不了。”
秦路影也没有反驳,拿上挎包锁好门,迈开长腿坐进车里。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始终浮动着隐隐不安,似乎白薇所祈求能顺利平安度过今天的愿望,很难实现。凭她写推理小说多年的直觉,她依稀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驱车一个小时,秦路影和白薇终于来到喜帖上所写的教堂。白薇还没来得及停稳车,从一旁的拐角处忽然冲出一辆脚踏车,白薇忙一脚踩下急刹车,幸好车速本来就不快,那个骑车的人又身手敏捷地闪避开,才没撞个正着。即便如此,白薇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秦路影也被吓了一跳。
两人打开门走下车,这才看清骑车的是一个身穿棕色外套和牛仔裤的大男孩。说是大男孩,其实他看起来也有二十出头,应该比白薇和秦路影小不了几岁,但他阳光干净的脸庞,充满着活力四射的味道。此时他单脚支地,撑住脚踏车,面带怒意望着秦路影她们。在他车前的筐里,还放着一束犹带水珠的百合花。
“喂,你们是怎么开车的?”那男孩语气很冲,流露出几分年轻气盛。
秦路影伸手拦住欲上前理论的白薇,拉紧身上的厚披肩,几步走到男孩面前,注视着他,不急不缓地含笑开口,“小朋友,是你自己冲出来让我们撞,要不是车停得快,你还能站在这里大呼小叫?不知道这样是很危险的吗?”
男孩被秦路影一双美目看得有些紧张,不知该把视线落在哪里。但显然秦路影的话进一步激怒了他,他脸颊涨红,低吼:“不要小看人!我都二十二岁了,早就成年了!”
“哦?”秦路影丝毫不把他的反应放在眼里,又往前一步,贴近男孩,这样的距离,快要呼吸相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