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李狂药就知道丁细细会出这个歪点子,可现在让他去警告万长青,人家还以为他在骗人想独占便宜。万长青和江连海身上背着东西,没有在镇上住宿的打算,他们买了两把腰刀,很快就朝镇外走去了。看他们离去的方向,正是踏白城的位置。李狂药望着那两个人,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可丁细细不以为然,还叫他马上回去找王欧阳。
王欧阳没跟出来买刀,只在镇子上乱逛了一圈,舒展筋骨。李狂药走到招待所时,王欧阳已经先一步回来了,他和丁细细本想把万长青也来了的事讲出来,不料王欧阳就先说:“你们猜,我刚才见到谁了?”
“万长青和江连海?”丁细细快言快语。
“不是!”王欧阳皱眉道。
没等王欧阳回答,李狂药就猜:“不会是你的老伙伴,江恨天吧?他不是在岛上就死了吗?”
“谁跟你说是江恨天了!”王欧阳把身上的酒葫芦解下,拿到手上就喝了一口,然后才吁了口气,答道,“是黑老三那小子!”
第九章 两极
李狂药以为王欧阳见到的人是万长青,听到问话时,正漫不经心地站在招待所台阶上刮掉鞋子上的黄泥。一听到“黑老三”,李狂药就僵住了,心想那家伙不是被太爷爷敲死了吗,怎么还活着?黑老三脑壳这么硬?
丁细细也纳闷:“你真的见过黑老三了?那他人呢?”
王欧阳叹道:“跑了!你俩去街上买东西,我一个人随便走走,走到镇子边上了。那里有个蓬头垢面的人,我想和他聊几句,他就害怕地跑了。我还以为是自己长得太吓人了,后来再一想,不对啊,那个乞丐的样子有点眼熟。想了想,我才想起来,就是李狐以前找的那个生物学博士张清玄!也就是你们说的黑老三!”
李狂药不知所以,说不出话,只跟着王欧阳和丁细细进房间,收拾点东西准备连夜赶去甘藏沟。接着,李狂药心想,他父亲绝对不会骗他,也许1985年时,李狐只是把黑老三打晕了,并没有杀死他。既然黑老三没死,又手脚灵活,能跑能跳,为什么不回山东海阳的老家呢?难道,黑老三泄露了那份机密文件,怕回去遭罪,所以宁愿在偏僻山乡小镇里讨饭?
王欧阳一样猜不透,毕竟当年李狐为什么要找黑老三同去,他都不知原因。如今,再一次见到黑老三,王欧阳很想把他捉住,把以前的事问个水落石出。可万长青已经先去甘藏沟里了,踏白古城的位置也在那里,不能让那老家伙抢了先机。想罢,王欧阳才决定当天下午就追上去,等出来了再去找黑老三也不迟。看黑老三一身乞丐的模样,肯定没钱坐车逃走,几天的工夫,他跑不了多远的。
大家此次出来的行囊不多,一下子就整理好了,张老头看到李狂药忽然要走,还有点不舍得。李狂药道别时,张老头提了两壶珍藏的酒,送给他们当暖身之用。张老头对他们说,癿藏镇昼夜温差大,冷了就喝口酒,千万别着凉发烧。
出了癿藏镇,水泥路就看不到了,通往甘藏沟里的路都是羊肠小道。雨水刚停,一脚踩下去,好像整个人都会往下陷。甘藏沟里有数条大山沟,据说那是大禹治水时凿开的。县志上说,大禹治水的源头就在积石山县,很多大山被开凿,急流当中过,这都是治水流下的遗迹。
甘藏沟是黄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的过渡地带,因此地势复杂,有松碎的黄土高坡,也有巍峨的石山,彼此交错,当地人从不去那种地方。要不是祖祖辈辈就住在这里,家家户户又穷得叮当响,村民早就搬走了。正因为如此,当年文革破四旧时,都没人跑进来毁掉踏白古城的遗址,使其得以留存至今。
甘藏沟有几座小村,离踏白古城最近的村子叫旧城村,但它离古城也有近5公里远。旧城二字即是指依山势而筑的踏白古城,因古城留下较完整的遗址而得名。李狂药见天色不早了,对古城内的环境也不清楚,于是就想在旧城村里借宿一晚,明早再进去。王欧阳赶时间进来,就是怕万长青抢了东西,现在听到又要住一晚,他就有点心急。不过,古城内的地形经历过几次变化,当地人都说不清楚了,他们冒夜进去,只怕有去无回。想到这里,王欧阳就同意李狂药,先进村一趟,顺便打听古城的过去。
旧城村被一拨林子围着,里面只有三十几户人家,年轻人都去省城打工了,只有老人和小孩留守村落。丁细细进村后,找了几户人家,当地方言和甘肃话完全不一样,弄得她晕头转向。几经周转,丁细细才在村尾找到一户略懂普通话的人家,而那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那户人家的主人是一个老太婆,家里只有她一人,房间空着没人住,她很乐意有人来做客。丁细细递钱过去,老太婆不肯收,最后她硬塞进了老太婆口袋里,这事才算定了。老太婆家徒四壁,没什么酒菜,她便烧了几个地锅洋芋给李狂药等人当晚饭。李狂药接过烫手的地锅洋芋时,心里沉沉的,不管老太婆是否答应,他又塞了五十块钱过去。
老太婆推搪了几次才收下钱,嘴里还念:“你们太客气了!有人肯跟我这个老太婆讲话,我就高兴啦!”
李狂药坐在院子里,没见到其他人,便问:“阿婆,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王欧阳使了个眼色,想让李狂药别问人家的伤心事,可已经晚了。老太婆听了就长叹一声,原来她丈夫和儿子都活着,可有一年天旱地裂,颗粒无收,她儿子就到踏白古城里捉鸟去卖,结果有一天再也没回来。老太婆丈夫和村民去找人,没想到她丈夫也丢了,从此旧城村的人就再不去踏白古城了。
老太婆以为李狂药是来收彩陶文物的,便劝他们别去踏白古城,那里面的冤魂太多了,活人去了都难脱身。王欧阳本就没打算收彩陶,于是就岔开地问,以前村子里是不是有个老酒翁,他的酒窖挖在踏白城里。哪知道,老太婆脱口而出,踏白城里没有酒窖,村子里也没有酒翁,只有一个卖茶叶的老人家。
院子里凉风一吹,太阳就开始落山了,李狂药像是出现了幻觉,隐约听到鬼怪的咆哮声。不过,李狂药的注意力马上被老太婆吸引了,之前那么多人说这里有老酒翁,为什么老太婆说是卖茶叶的?丁细细也觉得奇怪,因为进村后她问过几户人家,顺便打听了老酒翁以前住在哪里,但村里人都说只有个老茶翁,没有谁酿酒。
王欧阳等老太婆去烧火了,他就坐在院子里的木桩上说:“怪了!这简直是两极化嘛!茶酒自古分开卖,哪有混在一起的。葬酒棺真的有,我们都见过了,张老头也没必要骗我们。怎么村子里的人却说只有卖茶翁?”
“老婆婆比张老头年纪大,会不会记错了?”丁细细自问,又自答,“应该没这个可能,因为其他村民一样这么说的,他们不会窜通起来骗我们。”
李狂药思索道:“可能一座村子里,有两个老人家,一个酿酒,一个卖茶叶。我没见过老茶翁,但老酒翁懂得葬酒,那他肯定不是泛泛之辈。有人在旁边搞茶叶,他一定会跑远远的吧。不像市井里的小店,茶酒混着乱卖。”
这三个人搞不明白,只好先在院子里歇息,商量着明天再去踏白古城里看个究竟。只要找到老酒翁在那边留下的酒窖,答案自然明了。不过,他们此行不是为了搞清楚这里以前有卖茶叶的还是酿酒的,只想找到李狐藏起来的珍贵酒器。
第二天,李狂药起了个大早,他和丁细细把手电和火油等物准备好,顶着晨露与雾霭就跟王欧阳走出了旧城村。临行前,李狂药又多留了五十块钱,压在老太婆的门下。出了村子,李狂药他们按村民的交代,翻过两座山和一条急流,朝踏白古城的位置走。这交代听似简单,真正走起来,脚都起水泡了还没走到。特别是山路一上一下,经常九十度大转弯,身体不好的人,走急了就容易呕吐。
在路上,李狂药在一个土沟里见到一滩呕吐物,看样子是人类吐出来的。丁细细琢磨,踏白城内外都没有人住,当地人不会过来,十有八九就是江连海那混蛋吐的。王欧阳瞅了瞅,呕吐物结出白油了,他便想可能人已经走远了,但愿他们还追得上。
一连马不停蹄地走到中午,李狂药才在前面的山林里瞥到若隐若现的古城墙。这里受到黄土高原的风泛影响,大部分植被都被抹了一层黄色。李狂药站在高处,眺望古城内的地形,只见里面的山岭逶迤蜿蜒,绵亘跌起,好似一把巨大的梳子。远远地,站在高处的人能看到有一处山峡垮了,中间有一堆高耸的乱石,石头被黄沙尘土染得金灿灿的,就像黄金一样。
王欧阳看见踏白古城了,当下就喊了一声,大叫着两个小鬼头跟他快往前走,别天黑了还没进城。在快要接近最外围的一座古城墙时,李狂药就看见一条山沟里有座泥屋,屋顶的瓦片掉了一大半,漏风又漏雨。丁细细好生称奇,心说山里头果然有间酒窖,可为什么村子里的人总说山里头只有卖茶叶的老人家?
大家很好奇,纷纷跃下去,盘了几条路就走到山沟里面。泥屋不太大,梁上结满珠网,一进去就掉下几只硕大的黑蜘蛛。李狂药扫开蜘蛛,走进去一瞧,看见屋内的地下都被挖开了,地里隐隐有几个破碎的粗坛。丁细细嗅了嗅,没在泥屋里闻到酒气,想来这泥屋不是酒窖,可从外面看却很像。
“不是酒窖!”王欧阳也很失望。
“难道村子里的人说得没错?怎么会这样?”丁细细诧异道。
“是不是酒窖没建成就被毁了,所以没有酒味?”李狂药猜测道,“你们看,泥土都干了!”
“如果以前这里是酒窖,肯定留有酒味,不管土干不!不过你说得没错,也许酒窖当时只建了一小会儿。”王欧阳望着被刨开的土层讲道。
这时,丁细细发现翻裂的土里还有个完好的黑色坛子,由于埋得太深,当时没被砸烂。是茶是酒,只要打开坛子,他们就知道了。一想到这事,丁细细就跃下土坑里,要把坛子挖出来。可这时候,山沟外面就响起一阵沉重的吼声,那声音不像野兽的呼唤,也不像雷鸣。
李狂药心里一惊,心说该不是遇到山神老爷打哈欠了吧?大家面面相觑,这声音分明是从山体里传出来的,他们的脚底都被震得麻了。
第十章 宋蕃迭战香子城
积石山县以前发生过地震,人们对这种震动不稀奇,但都认为吼声是阿尼玛卿山神在咆哮。李狂药第一次遇到这情况,整个人都为之一震,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神奇。震动的情况持续了几秒钟,很快又风平浪静。李狂药抬头看了看屋顶,瓦片掉了几块下来,差点砸到人。为免房屋跨塌,李狂药想叫丁细细和王欧阳出来了,一间小破屋不值得太花心思。
这时,丁细细已经走到土坑里,准备扒出埋了一半的粗坛。听到李狂药催促,丁细细就回头想说再等一等,不想脚下的土堆就旋涡式地流转起来。王欧阳站在边上,见状就迅速地拉住丁细细,可整间屋都忽然陷空了。李狂药没来得及拉住任何一个人,接着就天旋地转一样地掉下去,整间泥屋眨眼就从山沟里消失了,同时腾起一团黄浊的蘑菇型烟尘。
不知过了多久,李狂药呛醒了,张眼只看见四周灰蒙蒙的,眼睛涌出热辣辣的泪水,正将眼睛里的土灰洗出来。李狂药挣扎了一下,全身紧绷地从土堆碎瓦里爬出来,刚想要喊一声,却喊不出声音。王欧阳先一步从土堆爬出来,早把眼睛搓亮了,他看见李狂药一身黄土,赶紧就把人提起来。
“那小丫头呢?”王欧阳问。
李狂药灰头土脸地望了望,没看见人,又答不出声,他就在土堆里急忙翻找。他们坠落的地方就是泥屋的下面,刚才山体震动,屋下是空的,使得泥屋塌陷。看样子,踏白古城这一带下面都有不少土层,因为震动的关系,再加上几千年来不断地被渗入地下的水溶解,下面都空了。这种现象在很多地方也发生过,好端端一间屋子,没有预兆地陷入地下,人们才发现深处有空间。
李狂药推开一块块土、瓦、木梁,翻了很久,就是找不到丁细细的下落。他们坠落时,三个人一起掉下来了,过了很久才醒来。李狂药抬头看,上面是一个大窟窿,离地面有十几米,想要往上爬的话,土块会继续坍落。天色比起他们在地面上时,昏暗了许多,怕是已经到傍晚了。李狂药暗叹,他们居然昏迷了这么久,可见这一摔着实要紧,没死算命大了。
王欧阳见李狂药说不出话,便把酒葫芦递过去,给灌了一大口。李狂药又呛了一下子,好不容易嗓音开了,他就急道:“丁细细呢?我翻遍这些泥屋的土堆了,怎么都找不到她。”
“你别急。”王欧阳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镇定道,“既然小丫头不在这里,肯定还没归天。说不定,被妖怪捉去当媳妇了。”
李狂药哪有心情开玩笑,现在爬不上去,人又不见了,他急得出了一身汗。地下是一条狭窄的地洞,荔枝皮一样的岩壁上趴满干裂的黄土,一摸上去就搓掉一大片。两个方向的地洞都不透光,不晓得丁细细去哪里了,她要是先醒了,肯定不会不告而别。李狂药就怕地洞里有九虺一样的东西,可地洞太小了,容不下九虺庞大的身躯。再说,就算有九虺,它早把人全部吞掉了,怎么会只拖走丁细细。
“你看看你,光顾着漂亮女娃,倒不问我这个老人家有没有事!”王欧阳酸道,接着又饮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