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现在方榕能这么无声无息的自己离开,原本那是再好不过的。可是当在门口听到这消息时,他还是不能自主的想起了莲姐,想到了她可能的不开心。于是他赶紧跑出去找了自己的死党黄毛,要他立即去通知莲姐,而他自己也一路跟着方榕,来到了即将离开聊城的郊区。
聊城因为自古以来就是建立在顺河形成的一块盆地上,这盆地因为南面临河,北边靠山,所以整个城市只有地势狭长的东西两个方向有离开的路。又因为西面只通向临近的几个小镇,所以确切的讲,只有东面顺河而下的方向有铁路和公路通向离聊城不到两百公里的省城。
而现在,方榕越来越快的步伐已经快要拐上通往郊区的国道了,可身后的来路上还是不见莲姐他们。这使得他不得不再次面临一个痛苦的选择,是继续跟上去拦住方榕呢,还是就此拐回聊城,去见莲姐。
也就犹豫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他还是在心里骂着自己的痛苦中,选择了跟上去拦住方榕,尽管后面那个就此回去的想法的诱惑让他几乎抗拒不了。
“毕竟,还是我喜欢莲姐要比你喜欢的多!”在加紧步履开始跑动的同时,他在心里半是痛苦,半是欣慰的对着方榕已经开始模糊了的影子道。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方榕停住了自己的脚步。以他的敏锐,怎么会不知道王小明在门口的偷听和跟了自己一路?别说这些,就连王小明心里的犹豫和挣扎,他都能大约的猜到几分。所以在少年终于再次咬牙开追的一瞬,心里一软,不由的停住了脚步。
“我猜你今夜就要离开,所以我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就在他刚准备回头给身后这痴情的少年交代一番的瞬间,前方漆黑的暗夜里忽然响起了一声不温不火的声音。随着声音在夜色里的荡漾,四周的空气似乎忽然开始凝固,不,是固化了起来。
不让心里的震惊泄漏丝毫在脸上,暗夜中,方榕缓缓的,一寸寸的开始扭回半转的身子,随着他身子的转动,一层淡淡的白雾忽然无中生有的出现在他的周围。同时,他似乎平板到空洞的声音也开始在夜色中响起:“定身术?刘英奇?”
“今天下午我的仙音大法果然是你破掉的。看来我今夜来得正是时候。”在逐渐浓重的白色雾气开始依着某种规律围着方榕飞舞盘旋的同时,那个不愠不火的声音主人出现在方榕平静深邃到犹如深潭似的双眼之前。
十步外,那棵巨树的暗影里,一身淡青色便装的刘英奇负手而立,在夜色中依旧显得异常帅气的脸上,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日间扎于脑后的马尾长发此刻就那么随意的披散在身后,随着夜风摆动,使得他整个人平添了一种妩媚的秀气,也让他整个人隐隐有了种妖异的魅力。
“有何指教?”在缭绕的淡雾忽然四散的中心,方榕冷肃的向前连走三步,不动如山的站定,冷冷地问道。
“原本,我只是想深入了解一下让小枫牵挂了十年之久的人,可是现在,就不光了解这么简单了。”依旧不温不火背着手轻笑着,刘英奇也不紧不慢的向前踏进了三步。只是脑后,原本随风摆动的长发开始诡异的向后摇摆着飞扬了起来。
“如果你真的喜欢叶枫,你就不该来这里。就当看在叶枫的面子上,放我过去行吗?”随着刘英奇踏进三步后站定,方榕一直静水无波的脸上出现抽搐的表情。沉默了半晌之后,他又似恳求,又似害怕的开口道。
“我当然真心喜欢小枫,不然我今天也不会偷偷瞒着她来这里。”说到这里,方榕看到一直面带微笑的刘英奇脸上掠过一抹奇异的神色。尽管那一抹又似羞愧,又似悲哀的怪异神色只是一闪而过,但方榕还是把握住了其中的犹豫。
“我这一去,咱们将天各一方,此后永无相见之期,何苦一定要做些自己可能会后悔的事情?”
“本来,我也考虑大方一点,大家和和气气的认识一下,各走各路的。可是现在,已经晚了。你也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就没办法再停止下去。”又似无奈,又似惋惜的摇着头叹着,刘英奇漆黑的双眼里开始散发出诡异的幽光,修长的身子也若失去重量一般的开始飘摇扭曲着慢慢融进身边的黑暗。
“趁还有点时间,刘先生,不要逼我,让我过去吧!”忽然沙哑着嗓子,方榕全然不顾宽阔圆润的额头上突然出现的黄豆大的汗珠,好似强忍着什么痛楚一般的再次恳求道。
“已经来不及了,要是在两个小时之前见到你,我或许还会放你过去,但是现在,不但你不能过去,就连你身后跟来的那小子也不能回去。”说到这里,暗夜里的人微微一顿。刘英奇轻叹了口气后又道:“认命吧方榕!要不就拿出你‘血夜凤凰’的本事来为自己挣命!”说到这里,身形已经全然隐入黑暗中的刘英奇一反前面的温和,犹如金属般冰冷无情的声音宣告着他所作的决定。
随着他声音的落地,他模糊的身形突地消失在平地而起的那股旋风里不见。
与此同时,犹如鬼火的数点绿芒带着刺耳的啸声向犹在原地的方榕电射而来。
仿佛受到刺激了一般,一向温和的方榕脸上忽然出现狞猛到能让熟悉他的人做恶梦的神情,口中更是发出一声充满兽性的低吼,就在脸上的镜片忽然碎裂飞扬的脆响里,身子一晃,也忽然就消失在平地而起的那团黑雾里。
那是一团比暗夜还要漆黑的雾气。
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诡异的景象,王小明惊恐的双手捂着耳朵,拼命张大嘴惊叫着摔倒在地。他被面前怪异的声浪和兽性的嘶吼几乎撕裂神经的大脑,根本来不及想一下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只是本能的在为发自内心最深处那跟种在骨髓里的恐惧而恐惧和害怕着,忍受着利刃剜脑般声浪的刺激和逐渐在虚脱的意识里出现的种种比噩梦还要可怕百倍的幻境,他的神智渐渐陷入昏迷。
漆黑的暗夜中,在那团比暗夜还要漆黑的黑雾里,翻腾着的声浪和奇怪的光影忽然在一声沉闷的巨响中齐齐静止。就像从另一个次元平空出现一般,方榕踉跄的身影幻现在离王小明不足三步的地面,向来红润微胖的脸上,此刻再没有半点血色,浑身上下大汗淋漓的他只有失去眼镜遮掩后的双眼还保持着更加深邃到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冷静。
竭力压制着体内那似乎再也控制不住了的沸腾,方榕在深深长吸了三口气的空里,控制住了身体些微的颤抖。他黯然的对着对面尽管也是大汗淋漓,但神情却显得越发飞扬俊俏的对手道:“原来是龙虎宗的嫡系传人,现在方榕败了,认输行不行?”
“原来你是巫门的余孽,那就更留你不得!”竭力控制着面上得意神色,刘英奇微眯着双眼,意态略有不屑地道。
“真的不能放我一马?那么这地上的少年呢?”闻言后,方榕面上的颊肉微微抽了一抽,神色更加惨淡的问道。
“这只能怪他运气不好,他的家人我会安排人照料的。”不动神色的说完这句后,浑没发现方榕的颊肉又抽了一抽的刘英奇脸上再次浮现淡淡的笑容:“看在小枫的面子上,给你个自我了断的机会。别再让我看不起你,快点。”说着话,他的双手又背到身后,仰头望天。那身形,那神韵在夜色里有种说不出的潇洒和洒脱。
“只能怪他运气不好?只能怪他运气不好?”低声不停的呢喃着,方榕将要爆裂一般的脑海里再次出现当年自己听到这话时的感受。
他无言的抬头望天,黑漆漆的夜空中一片虚无。扭头前望,刘英奇面带讥笑的面容在夜色里纤毫毕现。再想想这十年来不足为外人道的酸痛,看看地上面容痛苦扭曲到惨烈的少年,他压制了多年的无边的孽火终于再次开始在胸中勃发。
“嗷!”一声饱含了无尽悲哀、绝望和愤怒的长嚎突兀的从抬头向天的方榕口中发出,在这声充满着撕天裂地般兽性和暴虐地嚎叫里,他微胖的身上衣服开始像被什么东西撕裂一般地化为碎片向四周炸开。
随着衣服的粉碎,一尊散发着异样诡异强烈红色光芒的身躯出现在大吃了一惊的刘英奇面前。
在那尊不断蠕动变化增大着的雄伟躯体上,五条形态各异,宛若活着一般的赤红色凤凰盘踞着扭动着散发出血一样刺眼的红芒,被红色掩映下的肌肉里此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拼命的往外膨胀,使得面前这尊在夜色中看上去分外诡异的身躯变的更加狰狞和雄壮。
漆黑的暗夜中,随着方榕身躯的忽然变异,冰冷刺骨的寒气夹杂着火焰般的狂热忽然笼罩住了周围,在这极端莫名的诡异空间外围,无边无际比黑夜还要漆黑的雾气翻滚着奔涌着开始向这边聚集。
“五凤伏魔印?”就在黑雾和红光,冰冷和酷热完全君临此地的瞬间,识货的刘英奇面色大变,在大脑还没完全想明白的瞬间,他修长的身子已经幻化为二,像一缕轻风一样立刻远扬。此时,如果有识货的人在场的话,就应该能看出他施展的正是龙虎宗的柳木替生遁,一个在现代这个科技时代里早成为传说的秘密法门。据说施展此术的时候,就连妖魔都不能再把使法者围困。
可是,就在这一刻,就在身前身后的空间里气温忽然像燃烧着一般开始急剧升高的瞬间,刘英奇却知道自己这次很可能就此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我干嘛连一个卑下的书贩子都要嫉妒?”随即,他如电般闪过的念头被身后沉重的一击俐落的打断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方榕!”“榕哥!”隐隐传来的呼叫声让宛若一道红色闪电般越空追来的方榕在双手捏向刘英奇身体前的一霎微微一滞,就在这一滞的空里:“乾坤无极,阴阳神雷。躲!”一声暗哑的沉喝从更远的夜色里摇曳而来,紧接着半空中一声宛若霹雳般的异响炸起,一道赤红色的光芒直奔方榕射来。
低沉的嘶吼了一声,神智因为铭刻在魂灵深处的呼叫而稍微有些恢复的方榕身形一闪不见。
就在红色光芒在空地上炸起的尘烟中,一条淡烟似的身影横空掠过,带着不知死活的刘英奇电闪而去。
“方榕!”“榕哥!”“明哥!”逐渐清晰的呼叫声硬生生拉住了方榕再次幻显在黑雾里的身影。在一声声直轰脑际的呼唤中,方榕脸上犹如魔神般狰狞可怖的神情在慢慢收敛,雄壮如山的身躯也渐渐回缩、萎靡。
就在满脸痛苦的挣扎中,他满眼血红色的光芒逐渐逐渐被黑白分明的眸色所代替。
“方榕!”“榕哥!”“明哥”呼唤的声音越发的清晰了,方榕已经基本敛去血色的双眼犹如可以看穿夜幕一般的,看到远处那几个急急奔来的人影中,叶枫苍白的脸色和急促的呼吸,还有小蒋犹有泪痕的面颊。
仰天长叹,在黯然而出的泪珠落地之前,方榕近乎赤裸的身形出现在倒地不起的少年身边,略显肥厚的右手轻轻抚上王小明的脑顶门,淡淡的红光在手上一闪,就在红光敛去的一暗里,方榕的身子也转眼不见。
“明哥,明哥!”“小明,小明!你醒醒啊!”
在小蒋和黄毛还有他几个死党的呼叫声里,王小明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神智一恢复,他一骨碌便爬了起来:“怎么了?我怎么会躺在这里?莲姐,你怎么也来了?”
“小明,不是你跟着榕哥,让黄毛通知我尽快赶来的吗?怎么现在你自己躺在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榕哥呢?”性急的小蒋一看他似乎没事,而问的问题又这么奇怪,所以便连珠炮一样的问了起来。
“榕哥?榕哥好像没来这边呀,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在众人七嘴八舌的问候、说明之后,使劲捶打着自己的脑袋,王小明苦恼不已。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好端端的来到这里躺下睡着了。刚开始他还以为自己是被谁给暗算了呢,可全身上下一点都找不到有伤痛的地方,这让他在头疼不已的同时,还多少有些觉得没有面子。毕竟,莫名其妙的躺在这里的糗样若是传了出去,会让他在街面上很没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