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至吾兄泷岸:
  展信佳。
  至汝离家已有3月余。长嫂稚雪诞下麟儿,取名国昌。盼汝归来,能亲自抱国昌入怀。
  ……”
  “至吾兄泷岸:
  展信佳。
  汝之回信,令小妹思索良多。然而人之一生何其短暂,每个人皆若笼中鸟。所观世界,不过一隅。小妹愿铤而走险,只为能展翅一回。知汝担忧。但小妹尚有自保之力。不必太过挂怀。
  ……”
  这里面竟然是姨婆写给小爷爷的书信。
  余心敏顿了顿,将装着书信的小箱子移开,打开在此之下的箱子……箱子里,是染血的军装。
  余心敏坐在这满是灰尘的阁楼里,沉默着。
  军装下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大约14、5岁的少女,麻花辫上扎着绢花。笑容天真动人。照片背后有男子的字迹。那是一笔女生学不来的字,力透纸背。
  “宝蕙。摄于1951年4月7日。”
  余心敏将这个箱子关了,又打开另一个箱子。她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打开这些箱子。在里面翻阅姨婆那一辈的记忆。不知不觉天已渐黑。阁楼也昏暗了许多。余心敏揉揉眼睛,将一张照片揣进兜里。照原路离开。
  夜晚,这些被随意放置的东西的影子无限延伸。好像有什么要破空而出。
  丹顶鹤标本的假眼珠反射着许久不见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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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姨婆。”余心敏到了病房。
  姨婆躺在床上,整个人已经不复优雅,一片憔悴。余妈妈坐在一旁给她喂饭,见到余心敏回来了,便起身。
  姨婆微微抬起身子,眼神期冀的看着她。
  她从未在姨婆的眼睛里看到过这种神情,这种类似于孩子讨要苦求不得的糖果一般的表情。姨婆已经65岁了,这个女人早已苍老。但是不可否认,她对于余心敏的影响相当大。年幼的孩子总是会羡慕某些人,因为那些人身上的特质可能是自己永远无法拥有的。姨婆在余心敏心中也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只属于她的奥黛丽赫本。
  可她终究不是赫本。
  优雅只是伪装。
  她一直在挣扎着,挣扎着想要回到50年前。一切还未开始的时候。明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没人比她更明白这件事情的无望。可若是不再执着,那么,就是否认了之前所有的一切。那这50几年的人生岂不是一个笑话?一个,毫无意义的笑话。
  余心敏忍住喉咙的梗塞,将口袋里的照片掏了出来。
  那张照片已经模糊不清,只隐约看得到上面几个人。一对夫妻,三个孩子。妻子抱着扎着短短的羊角辫的女孩。两个男孩子,年幼的那个撒娇似的搂住父亲的腰,另一个表情严肃的看着镜头,一只手扯着母亲的衣角,一只手拉着父亲的手。
  照片背后是圆珠笔写的字迹,照样模糊不清。但是明显看得出是个孩子所写。
  上面只有四个字:“我的一家。”最后还有一个笑脸,笑脸太过模糊,看起来甚至像是在笑着哭泣。
  姨婆干枯的手指接过这张照片。没有神采的眼睛紧紧盯着这张照片。半响,她突然笑了:“心敏啊,我想你爷爷了。以后要叫他少抽些烟啊。一把年纪了……”她没能在说下去,眼泪猝不及防的流了下来。她的嘴巴还半张着,像是徒劳的要呼唤什么。
  “姨婆。”余心敏不免有些担心,想凑上前去。
  姨婆却抹了一把脸,朝着余心敏挥了挥手:“青黎,你带着心敏走吧。打个电话给我哥……用不着明说,我们年纪都大了,他也是懂的……就叫他好好留着刘晓月,那是个勤快女孩,能帮上忙。别听齐文蓉的拾掇,把人家随便赶走。”
  余妈妈叹口气,道了声:“哎。”
  便拉着余心敏离开。
  余心敏被拉着离开,临走时回头,看见姨婆眼神呆滞,手中的照片却紧紧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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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余爸爸还没有下班。韩音实去了学习班,也没有回来。
  空空荡荡的一个家。
  成渝已经不在楼上,夏恕也不在楼下。昔罗出差。曲终不知所踪。
  真是个好结局。余心敏笑着想。至少没死人不是。
  余妈妈看余心敏的样子,顿了顿说:“心敏,要吃饭不啦?我中午炖了排骨汤啦。”
  余心敏于是笑着回头:“好啊,正好饿死了。”依旧如往常的笑脸,却好像已经有什么不同了。余妈妈怎能不懂这样的神情呢。这般眼熟。就是曾经出现在她自己脸上过的神情。带着洞知世事的明晰与对自我渺小的认定。
  不过还好,一切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余地。
  余妈妈于是去端汤出来。紧接着打了个电话给远在如意里的爷爷。
  那端的爷爷只是细细听着媳妇对于妹妹事情的描述,半天没有说话。
  余妈妈心里莫名有些惶恐,于是便问:“爸……您怎么想?”
  爷爷咳嗽了两声,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我早就知道是这么个后果。”他不再说什么,只是挂了电话。
  余妈妈握着手机,也不知道此刻的心情该怎么描述。也罢,这世间的事,哪里是能说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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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鹿精神病院。
  蓝色的走廊,如同水光粼粼的颜色。
《城市奇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