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十点钟了,莎娜走回房间,两颊发红,想必也喝了酒。我猜我也是如此吧。“还是不行吗?”
“回家吧。”我说。
她点点头,“嗯,好的。”
车子五分钟后就到了。莎娜摇摇晃晃地走到路边,显然灌了太多的波本和滚石啤酒,快撑不住了。我也是这样。
她打开车门,转身面向我,“你曾经想过欺骗伊丽莎白吗?我是指你们结婚后。”
“没有。”我说。
莎娜摇摇头,显得很失望,“你完全不知道怎么让生活一塌糊涂。”
我们吻别后,我回到了屋里,继续盯着电脑屏幕,仿佛那是很神圣的某样东西。
仍然没有动静。
几分钟后,克洛伊慢慢靠近我,用她湿漉漉的鼻子推我的手。层层毛发下的双眼迎着我的目光,我发誓,她了解我此刻的心情。我不是那种爱把狗人格化的人,其中一个原因是,我认为这样做是在贬低他们。但我相信,狗狗大概是知道他们的人类同伴的心理感受的。据说,狗能嗅出恐惧,相信她们一样也能嗅出喜悦、愤怒和悲伤。
我低头对她微笑,抚摸她的头。克洛伊把爪子放在我的手臂上,似乎是想安慰我。
“出去散个歩吗,小姐?”我问。
克洛伊一听到要散步,就活蹦乱跳起来,就像爆发力十足的马戏团特技演员。真是单纯的幸福,正如我说过的。
夜晚的空气在我胸腔里骚动,我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克洛伊身上。她活蹦乱跳,摇头摆尾,可是她的主人,我却垂头丧气。没错,就是垂头丧气,我很少用这个词,但此刻我知道自己就是这个德行。
我没办法相信莎娜所说的那套假设。没错,的确有可能在照片上做了手脚,再制作成一段影片;的确也可能有其他人知道亲吻时分,而且还做出“对不起”的嘴形;而我也的确可能是在自欺欺人、深陷迷局,对这样的诡计毫无抵抗招架之力。
更加难以否认的是,莎娜的假设比死而复生的说法有道理多了。
但还是有两件事情是这个假设难以解释的。我不是那种会用幻想来逃避现实的人,总的来说我是一个很实际的人,比大多数人都还要实际。还有,我因为思念心切蒙蔽了自己的眼睛和判断力,而数码技术又确实神通广大……
可是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伊丽莎白的双眼。我不相信在老照片上做做手脚,再制作成数码影片,有可能创造出那样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是我太太的眼睛。我的理智能百分百地确定吗?当然不行。我不是傻瓜,但看过影片,又思考过种种问题之后,我已经排除了莎娜所说的至少一半的可能性。我还是相信,发邮件给我的就是伊丽莎白本人。
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部分原因可能是我今天灌了太多酒在肚子里。
克洛伊停下脚步,闻了又闻。我站在街灯下等着,傻愣愣地盯着灯光下被拉得老长的自己的影子。
亲吻时分。
克洛伊察觉到树丛里有动静,叫了起来。一只松鼠跑过街道,克洛伊见状低吼,做出要向前追赶的姿势。松鼠停下来,回头看着我们。克洛伊叫了几声,大概是在说:“小家伙,算你走运,我带着狗链。”克洛伊不过也就是装装样子,她是一只很有教养的小狗,更重要的是她胆小。
亲吻时分。
我歪着头,样子有点像克洛伊听见动静时的表情,脑海中又浮现出昨天在电脑前看到的画面,居然还有人为了隐瞒这一切不辞辛苦,绞尽脑汁。第一封邮件要我在亲吻时分点击超级链接,第二封邮件用我的名字设了新账号。
他们在看……
有人在想方设法不让这些邮件曝光。
亲吻时分。
如果对方……好吧,如果伊丽莎白纯粹只是想带个消息给我,她为什么不直接打我的电话或直接用她自己的账号给我发邮件呢?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折、拐弯抹角呢?
答案只有一个:要保密。对方——是伊丽莎白吗——希望保密。
人们有秘密时,自然不希望别人知道。也许某人正在监视,调查或者设法找你。如果不是,那就是你自己疑神疑鬼。通常我会说是疑神疑鬼,但现在……
他们在看……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是谁?调查局吗?如果调查局就是匿名发件人,为什么又要警告我?难道,调查局希望我采取行动?
亲吻时分……
我突然间无法行动。克洛伊的头向我靠过来。
我的天啊,我怎么这么蠢啊?
他们根本不需要用胶带。
瑞贝卡·萨耶躺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像路边垂死的狗一样发出哀叫,不时地发出两三个字,但却无法连成连贯的句子。她已经痛到无法出声,连求饶都无力了,尽管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可是眼神恍惚,什么也看不见了。十五分钟前,她已经魂飞魄散。
奇怪的是,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处伤痕。没有伤痕,瑞贝卡却瞬间老了20岁。
瑞贝卡·萨耶什么都不知道。贝克医生来找她问八年前发生的一场假车祸,还有照片。贝克以为照片是瑞贝卡拍的,其实不是。
甘铎肚子里发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从他听说警方在莎曼湖畔发现尸体开始。一开始,只有痒痒的感觉,那天晚上,肯定有地方出错了,他只能确定这一点。但事到如今,他怀疑是不是全盘都出错了。
该是查出真相的时候了。
他问过监视贝克的人,此刻贝克正在街上溜狗,一个人。根据吴的安排,那是很不可靠的不在场证明,调查局的人会对一个人溜狗的说辞不屑一顾,把它当做笑话。
赖瑞·甘铎靠近桌子。瑞贝卡·萨耶看着上面,喉咙里发出介于尖声呻吟和痛得叫不出声来之间的诡异声音。
甘铎把枪抵住瑞贝卡前额,她又发出那种声音。他开了两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我准备回家,心里还在琢磨那句警告。
他们在看。
何必冒这个险?走过三条街,有间24小时营业的影印店。我走到门前,马上明白为什么要24小时营业的原因了。现在都已经半夜12点了,店里还是挤满了人。许多筋疲力尽的商人拿着文件、幻灯片和厚纸板来到店里。
我站在天鹅绒绳圈里排队等候。眼前的景象,让我想起自动柜员机发明之前到银行办事的情景。排在我前面的是个女人,半夜里穿着工作套装,眼睛下面的眼袋很大,大到足以让人误以为她是迪斯尼恐怖馆里装神弄鬼的工作人员。排在我后面的是个男人,一头卷发,身穿褐色运动服,正拿出手机按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