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上官紫燕摇摇头,小心地收起金锁,故作轻松道:“我没事,哥哥你方才说了什么?”
上官凛见状,也不再逼她,只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原本的话:“我看你这几天都闷在房里,想问你上街去逛一逛可好。”
“好啊,我们现在就出发。”上官紫燕雀跃地拉住上官凛的衣袖,便向外走去。上官凛只来得及露出一抹苦笑。
昨晚一场大雨,将街道冲刷得分外干净。空气中浮动着雨过天晴的清新,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却并不刺目,偶有一两朵白云悠然飘过,正可谓一片和煦。行在街上深吸一口气,沁人心脾的舒适,令人周身倍感轻松。
但上官紫燕显然无心享受这份惬意,她拉着上官凛穿行于各个摊贩之间,仿佛一只忙碌的小蜜蜂。尽管手中已塞满食物和一些零碎小玩意,她仍兴致不减地挑选着。上官凛只宠溺地跟在后面,一一付了钱,他希望上官紫燕能借此暂时抛却烦恼,哪怕仅是眼前一刻也好。
忽而人群有些骚动,若不是上官紫燕一直扯着上官凛,两人险些被挤散。他们驻足观望,发现很多人皆往同一方向赶去。上官紫燕疑惑道:“哥哥,前面怎么了?”
上官凛摇了摇头,随手拉住一名正经过身边的人问:“请问出了何事?”
“听说护城河漂来一具尸首,官衙正派人去打捞呢!”那人说罢,忙脚步匆匆地继续赶去看热闹了。
上官凛道:“紫燕,我们也去看看。”
“嗯。”
两人随着人流,很容易便寻到了打捞尸首的现场。河岸边已站了不少围观的百姓,随后赶到的官差,设起人为的屏障,将百姓隔开在十几步之外。上官紫燕和上官凛艰难地挤过人群,终于能清楚看到前面的情形:几名官差正将一具尸首从河中吃力地抬出,放到距护城河远一些的地上,尽管那里已铺设好干燥的毛毡,但一接触到尚滴着水的尸首,还是被湿淋淋地晕染出一大片水渍。
“是顺着因昨晚大雨而上涨的水流从城外冲进来的吧?”人群中有人忍不住议论。
“真可怜,是不是溺水而亡?”
“谁知道,这就是官府该去查的事了。”
见几名官差简单查验过后,又抬起尸首准备离开,上官紫燕偏头向上官凛询问:“他们会将尸首送去哪儿?”
“应是刑部的停尸房,刑部中的赎罚处,专门负责处理京中掌罚罪事,凡京城中罪案,皆会交由赎罚处,由主事调查审理后,再由刑部侍郎、尚书审核定案。”
“刑部赎罚处,不就是……”上官凛掩住上官紫燕的口,以眼神示意她在此不宜多言。
此时被抬的尸首正好经过围观人群前,被河水浸得肿胀的尸首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只见尸首仰卧,眼口紧闭,一张白得无一丝血色的脸已扭曲变形得几乎难以辨认。全身浮肿得变大了好几圈,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吓得一些胆子略小的人,赶忙闭上了眼。
“咦?这不是陈老板吗?”忽然有人惊呼。
“哪个陈老板?”这一声立即引来人群的沸腾,人们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说话之人,“你认得此人?”
“就是那个据说在风月楼一掷千金,包下琳琅姑娘,还曾言及要为她赎身的米商陈万良嘛,我之前在风月楼门口,见过他和琳琅姑娘在一起。”
“难怪最近没听说他在风月楼出现,原来是死在河里了。”
“唉,世事难料……”
周遭的话语传入上官凛耳中,他微微蹙起眉,似是陷入了沉思,片刻,他开口唤道:“紫燕。”
“什么?”
“我们今日就赶往刑部去看看可好?”上官凛并未转头看上官紫燕,而是注视着官差离开的方向,声音中却似别有一番深思。
上官紫燕虽不明白哥哥为何突然想去刑部赴任,但对于她来说,在哪里已无差别。她点头应道:“听哥哥安排,我怎样都无所谓。”
于是,他们未再停留,而是径直返回客栈,收拾好行装即准备赶往刑部官衙。在结账时,掌柜告知,青翊走前已帮他们付了足够的房钱。上官紫燕眸光闪动,但仍若无其事一般并未开口,却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金锁。
刑部位于京城之南,在京中具体职掌审定各种法律,复核各地送来的刑事案件,会同九卿审理“监候”的死刑案件以及直接审理京畿地区的待罪以上案件。刑部内又分各司各处,各尽其职。除正三品尚书、正四品侍郎各一人外,大多数事务皆由各部主事负责。上官凛所任职务,正是赎罚处主事,平日审理京中刑事罪案。
由于赎罚处主事一职空缺已有些时日,京城又不比原本的小县,各种案件繁多,遂积压了很多事情,护城河陈老板浮尸一案,自然也交到了这里。上官凛拜会过刑部尚书以及侍郎,便即刻投入到卷宗的翻阅和问案处理中。尽管有上官紫燕从旁帮忙,却也时常忙得不眠不休,让上官紫燕很是担忧。
一连几日的阴雨天气,将空气搅得湿漉漉的,仿佛随时能拧出水来,也带来几分入秋的微寒。上官紫燕在院中拦下手端托盘的小丫鬟,接过托盘遣了她退下,自己则径直往书房走去。主事虽不像朝中品阶官员有各自的府邸,但亦分配了一个单独院落,拨了下人供单独使用,比起他们之前的居所,宽敞舒适了许多,且距刑部衙门不远。上官凛平日除了升堂审案,大部分时间皆在家中书房度过。
上官紫燕穿过庭院来到书房门口,并未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因为凭她的经验,通常即使是敲了门,专注于公务的上官凛也大都听不见。与其站在外面吹冷风,不如自觉些直接入内为好。果然,上官凛提着笔,依旧低头看着卷宗,仿佛根本没发现有人走进来。
上官紫燕行至桌案前,用力将托盘放下,上面碗勺相碰,发出叮当的声响,终于成功引起上官凛的注意。上官凛咳了几声道:“紫燕你来了。”
“哥哥,先把药喝了。”
“暂且放那里,我稍后便喝。”
“不行。”上官紫燕坚持道,“你已有好几次看卷宗忘记喝药,我见你这几日咳得越发厉害,定是天气阴冷受了寒,又不注意所致,明日我再去找个好郎中来给你看看。”
“不用如此麻烦了,普通风寒而已,过几天它自己便好了。”上官凛说罢,又是一阵猛咳。
上官紫燕将药盅内的药汁倒在一旁的碗里,递给上官凛,双目一瞪道:“你就知道公务要紧,身体难道就不重要了?这么大个人,还要我这个做妹妹的操心!”
上官凛在上官紫燕的监督下,把碗内的药一饮而尽,微微一笑:“紫燕你真是长大了。”
“哥哥,你这是什么话,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上官紫燕不满地撇嘴辩驳。
“是,是,你已能替为兄我分忧了。”上官凛顿了顿道,“现在哥哥就需要你去帮一个忙,你到衙门跑一趟,将给护城河浮尸一案验尸的仵作唤来,可好?”
“终于查到那桩案子了吗?”
上官凛点点头,其实他早有意勘察此案,但由于之前堆积的案子太多,他不能无故厚此薄彼,只得暂时搁置了几日,其间派了人去城外的护城河上游沿河搜寻。他有意去找琳琅看看情况,却一直无法拨出时间。
上官紫燕离开不久,便带来了刑部的常仵作。常仵作像是早有准备,行过礼之后,将一册验尸记录恭敬地呈于上官凛书桌之上。上官凛边翻看着边询问:“常仵作,你且把验尸结果与我说说。”
“是,大人。”常仵作上前一步,如实道来,“经查验,死者姓陈,乃外县来京米商,属下检查尸首后发现,尸首腹内无水,指甲干净,脑后有一重物击打的致命伤,可以定论,乃死后才被扔入水中,非溺水而亡。”
“常仵作怎如此确定?”上官紫燕不解地问。
常仵作也知上官紫燕的身份,便不避讳地答道:“姑娘有所不知,凡溺水而死之人,必会饮进过多的水存于口、鼻、腹中,而此尸首仅口中有微量水,腹未胀,内无水,乃入水时已不再呼吸所致。且生前溺水若有知觉,定会本能挣扎,指甲中充满河里泥污,此尸首亦无。综合上述结果,死者必定是入水前便已断气。”
“死者身上除头部伤痕,可还见其他伤?”上官凛复又问。
“并无,未见生前有打斗或被强行捆绑的痕迹。”常仵作想了想,又补充道,“但在尸首的衣物上,发现其他织物上的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