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就这样又行驶了大约一公里,车子忽然抖动了一下,发动机发出一阵闷响,熄火了。我用钥匙发动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我的一颗心也随之沉了下去。我转过头看着陈爝,面无表情,没有说话。陈爝尴尬地笑了几声,说:“办法总比问题多嘛。”
他的办法就是,我们打着伞,沿着路向前走。
我们俩合撑着一把雨伞,艰难地往前挪着步子。暴雨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牢牢罩住我们,狂风夹杂着雨点抽打在我的脸上,竟然有些疼痛。雨点掉落在我们脚边,溅起的泥花弄脏了我们的裤腿,即使打着伞,浑身上下也没有一块干的地方。终于,雨伞忍受不住疾风的蹂躏,被吹翻过去。陈爝忽然脱手,把伞丢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我看着他,像个疯子般狂笑,而他似乎很享受当下。
“你怎么把伞丢了!”我刚想去捡伞,却见那伞被风吹得好远好远。
“都已经湿透了,还要它做什么?”
“你疯了!”
这条路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人经过吧,我感觉我们要完蛋了。
“走吧!”陈爝精神抖擞地说,“偶尔在雨中漫步,感觉也不错啊!”
我们两只落汤鸡就这样在暴雨中走了十多分钟,路那么长,仿佛看不见尽头。陈爝似乎心情不坏,嘴里还哼着歌。我的鞋子进了好多水,袜子也湿透了,每走一步都是对身心的煎熬。看他这样,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们还是用跑的吧!”陈爝突然说道。
“都这样了,还跑什么!”
“感觉我的内裤也要进水了,感觉不太好受。”
“我内裤早就湿透了!”我没好气地说,“况且,我曾经听人说,跑着比走着更容易被雨淋湿,因为打在身上的雨密度大。”
“一派胡言!”陈爝忽然认真起来,“建立数学模型很容易戳破这样的谣言!我们假设现有一人要在雨中从一处沿直线跑到另一处,可能出现三种情形,雨垂直下落、雨迎面吹来和雨从背面吹来。就像现在,我们在雨中前行的时候,和雨相对地面都是运动的。就拿韩晋你作为参考系,考虑雨的相对速度及其与人体方向对总淋雨量的影响……”
我捂住耳朵,对陈爝说:“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这些。”
他却突然停住脚步,蹲下身子捡起一根树枝,直接在泥地上写起公式来:
陈爝指着地上说道:“这是当雨垂直降落时的淋雨总量,我们先考虑如下情形,现有一块土地面积为s,雨垂直降落,雨速及方向不变,且降雨量为一常数w,则有时间t内该土地的淋雨量为……”
我就这样站在原地,边淋着雨,边看着陈爝不停地在地上画圈圈,感觉像两个白痴。
他在地上写了好几组公式,然后一组组向我解答。我不耐烦道:“陈爝,其实你直接告诉我答案就可以了,没必要和我说解题过程的。”
“数学不能模棱两可,解答过程当然比答案重要。你没听懂吗?没关系,我可以再解释一遍。你哪里没懂?其实很简单,你就把自己想象成一个长方体,雨速为常数且方向不变,降雨量为一定值……”
“直接说答案吧……”
“当雨垂直落下和迎面吹来时,跑的速度越快淋雨越少;而当雨从背面吹来时,当人跑的速度大于等于雨速的水平分量的大小且此时夹角α满足tanα<c/a时,跑得越快淋雨越少……”
“你会不会说人话?你的意思就是跑着比走着淋雨少,是不是?”
陈爝朝我点点头,似乎还想补充什么,但立刻被我打断。
“那你直接说这句话不就得了!”
正当我决心放弃的时候,忽见路远处有车灯闪耀,定眼一看,果然是一辆汽车疾驰而来。我和陈爝跑到路中央,不停向那辆车挥舞着双手。司机似乎注意到了我们,开始减慢速度,然后把车停在我们身边。这时我才看仔细,是一辆丰田凯美瑞。
车窗摇下,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位头发黑白夹杂、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
“不好意思,我们的车抛锚了,又漏水,只能在路上走。请问能否载我们一程?”我请求道。
“是这样啊……”男人沉吟片刻,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就在车主犹豫之际,陈爝竟老实不客气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可想而知,当时车主的脸色有多么难看。
“陈爝,你……你快下来,这位先生还没答应要载我们呢……”我急忙向车主道歉。
“既然顺路,又是同一目的地,搭个顺风车又何妨?”陈爝笑嘻嘻地说道。
“同一目的地?”我疑惑道,“先生,难道你也是去黑曜馆的?”
“你们也是?”车主显然比我们还要惊讶。
二
原来丰田车主名叫陶振坤,是一位著名的精神科医师。和我们一样,他也应古阳之邀前往黑曜馆调查古永辉一案。古阳希望陶医生能从专业角度来解释古永辉的行为举止,比如为何会写下那些荒谬的童话,以及案发当时的精神状态究竟是怎样的。
当时陈爝看见他手边那篇打印的童话,正是古阳带给我们看的那份,由此知道他也是受邀前往黑曜馆的人。可对于古永辉所写的童话故事,陶振坤似乎不以为然。他对我们说:“患者古永辉的认知功能出现障碍,且属于偏执型精神分裂症。他把幻想和妄想当成现实,所以他写下的这份童话故事,几乎都是幻想的产物,对于谋杀案,没有什么参考价值。我倒认为,当时在馆内,古永辉可能突然产生幻觉而发病,因为80%的精神分裂症患者都是在妄想的情况下做出攻击性行为的。”
“那你也承认,童话中有一部分内容是真实的?”陈爝反问道。
陶振坤笑道:“就算有,你要找到并用来分析案件,难度就像在沙漠中找一粒特别的沙子那么困难。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你也无法分辨哪些是有用的,哪些是没用的。而且,我们根本无法肯定这部童话和二十年前黑曜馆的那起惨剧有何联系?兴许就是古永辉幻想的产物而已,我从专业的角度劝各位别太当真。”
陈爝也不甘示弱,笑道:“陶医生,我和你看法有些不同,我倒认为这部童话所讲的故事,与二十年前的杀人事件有着直接的关联。”
陶振坤扬起眉毛:“喔?何以见得?”
陈爝拿起那叠童话故事,指着开头那段读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作奥比斯甸的国家……陶医生,这么明显的提示,难道你还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奥比斯甸王国啊。”
“对不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别说陶振坤,就连我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陈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陈爝笑着说道:“奥比斯甸就是黑曜石的英文Obsidian的中文发音。古永辉在开头这么写,其实就提示我们一切的一切,都是从黑曜馆开始的。这本童话,或许就是古永辉——二十年前那起惨案唯一的幸存者,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线索。”
雨渐渐小了,从瓢泼大雨变成绵绵细雨,夕阳斜射,车窗外一片浓重的暮色。我打开车窗,风夹杂着泥土的气息与野间草木的清芬钻入鼻腔,沁人心脾。
陈爝给出的答案是我们没有想到的,它却又那么明显,遍布整个故事。还有多少线索没有被挖掘?我不知道。甚至连陈爝,也只是破译了其中一小部分内容。他说,必须要亲临现场,才有可能把二十年前的整个事件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