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古阳和陶振坤都死了,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赵警官,我想去看看现场。”我对赵守仁说。
  赵守仁耷拉着脑袋,显得没有精神。听了我的请求,他点点头,但表情却是一副看与不看都无所谓的样子。看来,他是彻底放弃了。
  陶振坤是在他自己的房间遇害的。他的房间位于三楼,正对着祝丽欣的房间。我跟在陈爝身后上楼,同行的还有赵守仁和郑学鸿。陈爝打开了门,站在他身后的我,险些失声尖叫起来。我终于明白陈爝口中的现场“古怪”在哪里了。首先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油漆味,令我一阵眩晕。眼前的房间俨然是一片红色的海洋。四面墙壁都被人用红色的油漆涂满了,和古永辉的房间简直一模一样。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套古典式的沙发,沙发边上是陶振坤的尸体。陶振坤扭曲着身体侧躺在地上,浑身赤裸,喉咙已经被凶手用刀割开,死状非常惨烈。
  “太可怕了,像血一样。”我不由收回视线,往后退了一步。门外边的赵守仁和郑学鸿也低下了头,不忍再看。
  陶振坤极度扭曲的面孔垂在一边,喉口还留有黑红色的血液。他流了很多血,血液经过他的脖颈、肩膀,汇聚在了一起。从血液凝固的情况来看,他死了有段时间了。陈爝环顾四周,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和二十年前的手法一模一样。”
  “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郑学鸿上前走了几步,看了看屋内说,“为了模仿二十年前的案子?还是……”
  “他在下战书。”陈爝面若死灰。
  郑学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你看墙上的油漆,刷的方式,和古永辉的房间并无二致。”陈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把脸转向我,“韩晋,我们碰上大麻烦了。我的预言不幸成真了。当年黑曜馆的杀人狂魔,古永辉童话中隐藏的第七人,就在我们之中。”
  郑学鸿吃惊地看着陈爝的脸:“这怎么可能?
  陈爝指着墙壁,沉重地说:“不是可能不可能的问题,而是,已经发生了。”
  继古阳之后,凶手又杀死了陶振坤。和古阳房间所形成的密室不同,凶手煞费心机地将陶振坤的房间刷成了红色,和二十年前一样。他想证明什么?向陈爝挑战吗?我不知道。明天警察就要来了,也许我们能熬过今晚,所有人都会在明天得救。又或者我们都会死在这里,一如二十年前那群不幸的访客。很奇怪,此时此刻,我的心情竟然能平静下来。是我不惧怕死亡了吗?还是我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我想我是放弃了。看看陈爝,自负的陈爝,他竟然也会低下高贵的头,让懊悔的情绪吞噬着自己。
  陈爝绕着陶振坤的尸体转了一圈,然后从床上扯下床单,盖在了陶振坤的身上。
  关上房门,我们一行人回到了大厅。
  王芳和祝丽欣并肩坐在沙发上,王芳紧锁眉头看着我们,祝丽欣则怯弱地低着头。柴叔呆立在她们身后,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朱建平在中庭来回踱步,不时用手绢擦拭额上的汗珠。他们见我们下楼,便围了上来。
  “现在只能坐以待毙吗?不如冲出去吧!”朱建平战战兢兢地说。
  “没有车的话,会迷路的。”柴叔喘着气,看上去有些焦急。
  “总比任人宰割强吧!难道你希望看见我们一个个被杀?”朱建平狠狠瞪了柴叔一眼,然后把视线投向我们,希望得到我们的认同。
  郑学鸿闻言,摇着头说:“离开黑曜馆不明智。明天警方就会来了,我们现在贸然离开这里,只会留给凶手更多机会。我建议从现在开始,大家不要分开,睡觉也都在客厅睡,别回房了。两个人为一组守夜,大家轮班。”
  “也只有这样了。”王芳默默点头。
  “陈教授,你怎么看?”郑学鸿向陈爝征求意见。
  “嗯。”
  “大家还有异议吗?”郑学鸿像个会议主持人似的巡视了一下客厅里的每个人,见众人都不发表意见,郑学鸿如同在答复自己般说道,“好,那就这样决定了。”
  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现在是8月18日上午9点42分,距离19日早晨,还有将近24小时。若照郑学鸿的说法,大家都围拢在一起度过24小时,我觉得有些难度。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这似乎是最好的方案了。单独行动非常危险,随时可能被狡猾的凶手袭击。于是,所有人都待在了客厅。
  柴叔从厨房拿了些早上烤的面包,大家分吃了一些。祝丽欣说没有胃口,拿起面包只吃了一口就放着不动。我看着她消瘦的侧脸,不禁有些心疼。吃过早餐,柴叔又从厨房里拿来了咖啡壶和咖啡杯,默默地开始为大家冲调咖啡。所有人都很安静,并各怀心事。陈爝先是喝了一口柴叔递过来的咖啡,再对赵守仁说:“赵警官,待会儿陪我再去一次现场吧。韩晋,你也一起。”
  “好的,没问题。”我把方糖放入咖啡中,用银质的调羹搅拌了几下。
  赵守仁对陈爝的邀请似乎兴趣不大,只随口敷衍了几句。
  “你还没有放弃吗?”说话的人是祝丽欣,她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陈爝看着祝丽欣,毫不犹豫地点头。祝丽欣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大声说道:“那古阳的事情就拜托您了!我知道,如果这里还有人能抓到凶手,一定是陈教授!求求你,一定要抓住杀死古阳的凶手!”
  她非常激动,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见她如此,我的心中一阵酸楚。
  “凶手为什么要脱下陶振坤医生的衣服?”王芳紧皱眉头嘟囔着。
  “我也很在意这点。”郑学鸿接着王芳的话茬,继续提出疑点,“古阳被杀的时候,凶手并没有这样做。而且在古阳的案子里,现场是个密室,这次陶振坤的现场却不是。这到底是凶手有意为之,还是另有玄机呢?”
  王芳抱起双臂,赞同地点了点头:“凶手以红漆刷墙这个行为如何解释呢?凶手为何要把现场布置成这种颇具宗教仪式色彩的样子?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凶手的行为可以投射出他内心的欲望。比如把红漆视为血的代表,涂在墙上以表示用有罪人的血液来清洗他的罪行。可脱下陶医生的衣服,又意欲何为呢?”
  朱建平挠着乱蓬蓬的头发,语调淡薄地说:“也许凶手是个变态呢!”
  郑学鸿绷着脸说:“变态?我不这么认为。”
  “在这里胡乱猜测也不是办法!”陈爝倏地站起来,走向楼梯间,“凶手一定会在现场留下他的印记。他逃不掉的!”
  二
  陈爝再次站在陶振坤的尸体边上,表情说不上是悲悯还是失落。
  我所认识的陈爝是个坚强的人,不会把心事写在脸上,不会让你察觉到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可是,这一次却不同。我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情感波动。陈爝被凶手激怒了,这一次,他像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拳击手,心理防线在对方的狂轰滥炸下渐渐崩溃。但陈爝毕竟是陈爝,虽然倒下,却还会再一次起身。
  所以,他又站在了案发现场,闭上眼睛,让大脑高速运转。
  陈爝睁开眼睛,立刻说道:“韩晋,我现在需要知道以下三件事。首先,这些红漆是从哪里来的?第二,昨天晚上,有没有人听见可疑的声音?第三,陶振坤的衣服在哪儿,馆内能不能找到?”
  “好,我现在就去办。”我应了一声,转身走出房间。
  按照陈爝的指示,我先向柴叔打听起红色油漆的事。柴叔告诉我,红色油漆是古阳为了复制二十年前黑曜馆的模样而买的。当初在黑曜馆一楼杂物间的矮柜里,就有两桶红色的油漆。后来的事大家也都知道,红油漆被凶手用来刷在了古永辉房间的墙壁上。我跟着柴叔来到了杂物间,发现油漆桶还在原来的位置,只是桶内的红漆都被用得差不多了。看来凶手正是用了矮柜里的红漆。我问柴叔,这里放置油漆的事,还有谁知道。柴叔想了半天,说应该没人知道,不过杂物间门没有锁,谁都可以趁机溜进来,所以就难说了。
  关于半夜有没有可疑动静这件事,还真让我煞费苦心。我一个个询问,最后的结果还是无功而返。大家不是睡觉就是在房间里看碟,没人注意到奇怪的声音。至于衣服,更是大海捞针。我寻遍黑曜馆的每个角落,大家也都很配合我的搜查工作,纷纷打开私人箱包,让我随便检查,可是连衣服的影子都没见着。我整整找了两个小时,最后我认为,陶振坤身上的衣物,一定是被凶手丢弃在黑曜馆外了。我把今天的调查结果回报给陈爝听,但他并不同意我的看法。
  赵守仁警官的心情,一整天都很低落。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够阻止这一切,谁知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在他的眼皮底下,已经有两人被杀。我能看出他的心情非常复杂,和陈爝在现场时也显得心不在焉。他觉得自己被凶手彻底打败了。从二十年前初到黑曜馆直至今日,他整整输了二十年。这一切,是在许多年后,我和他坐在酒吧对饮时,他才吐露的心声。
  而当时的赵守仁没有释怀,甚至可以说有点自暴自弃。我之所以这样写,是因为当时记录了一段他与陈爝的对话。
  “没有用的,我们斗不过他。我甚至不清楚凶手到底是人是鬼。”赵守仁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赵警官,难道你想放弃?”
《黑曜馆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