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李义南高声回道:“龙雀并非人名,乃是圣上的马球队。此名乃圣上亲赐。传说古时有神鸟名龙雀,后来大夏出了一把宝刀,亦以龙雀为名。刀身有铭文:‘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故而圣上取龙雀为名,其义有二,一者言此队人马迅疾敏捷如神鸟飞空;二者言其所向披靡如宝刀出鞘。”
(按:《晋书》赫连勃勃载记:“又造百炼钢刀,为龙雀大环,号曰大夏龙雀。铭其背曰:‘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
正说话间,铁幕志已经驻马在一片坡间平地。大家纷纷下马休息,也让那马儿歇脚吃草。
光波翼向李义南和孙遇二人道:“如此看来,圣上颇为喜爱马球之戏。”
李义南道:“岂止喜爱,圣上所好,无过于此。平日常亲自率队操练马术球艺,亦常邀王公大臣同场竞技。每年端阳、中秋两节,更邀远近各道节度使,遣队至京师会赛,热闹非凡。圣上年少气盛,自不肯在臣子面前输球,故而从十万禁军中精挑能射善骑之士,纳入龙雀操练,志在必赢。”
言及于此,光波翼和孙遇同声叫道:“端阳节!”
孙遇叹道:“此前怎的忘却,那目焱莫不是要在马球会上动手脚?”
李义南也道:“这端阳节的马球会赛确是如光波贤弟所说的‘特别之处’。”
黑绳三闻言,也自微微点头。只有铁幕志并不清楚梵文书信之事,听众人说聊,也不相询,转向陆燕儿看去。只见陆燕儿坐在一方小石上,凝神远方,仿佛并未在听大家说话,而是独自想着心事。
光波翼却主动上前,将此事前后大略向铁幕志叙述一回。铁幕志腆然一笑道:“那咱们这便上路吧。”
李义南道:“不错,咱们得加紧赶路,早些赶回京城为好。”
第十二回 泰宁阁美人斗酒,汉水岸少年赋诗
几人日夜兼程,只五六日便已渡过都泥江,又行一日,眼见便到矩州。
(按:矩州即今贵阳。)
光波翼向孙遇和李义南说道:“咱们这几日一向拣的山野小路行走,算来已经节省了四五日路程,前面到了矩州,便可换马,改走大路了。”
李义南点头说道:“看来咱们端午之前一定赶得及到长安。”
话落未久,五匹马便已冲下一座山坡,踏上通往矩州城的官道,此处距城已不过二三十里。方行不远,忽见路旁一群人聚在一处。
只见这群人背包负重,牵马推车,男女老幼,风尘仆仆,一行三四十人,显然是远途赶路的旅客。众人正围住一对中年夫妇,七嘴八舌地说话,或有无奈叹气,或有气愤激昂,那对夫妇却只顾一味掩面哭泣。
李义南紧跟在铁幕志后面,见此情景,忙喊铁幕志止步下马,上前相询。
原来此一行人本是邕州城郊的村民,因南诏与大唐连年交战,邕州又是西南重地,蹄戈不绝,百姓根本无法耕织过活,只得往北方逃难去了。去年闻知南诏与大唐息兵缔和,邕州守军已去大半,故而数十村里相约一同返乡复家。谁知刚过矩州,竟然遇上一伙蛮人飞骑,见农姓夫妇的女儿生得美丽,便强掳了去。众人正议论纷纷,不知如何是好。
(按:蛮人,是唐人对南诏人的称呼。南诏王酋龙嗣立以来,在唐西南边陲为患二十余年,争战双方都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酋龙死,谥曰“景庄皇帝”,子“法”继位,改元“贞明承智大同”,国号“鹤拓”,又号“大封人”。乾符四年(877年)闰二月,法遣使于岭南西道节度使辛谠,向唐朝请和。唐廷下诏许和。辛谠亦遣使往南诏,戍卫邕州(今广西南宁南)的诸道军队减去十分之七。)
李义南听罢怒目圆睁,愤然道:“自文宗皇帝以来,南蛮屡犯我大唐,掳杀我唐人无数。今虽求和,仍贼性不改。今日既然碰上,少不得要讨个公道!”忽觉有人轻按自己右肩,回身看时,却是光波翼。
光波翼朗声说道:“兄长所言甚是!”当下向那群人问明,蛮人约有五六十骑,衣着整齐,显是官家装扮,尚有一车财物随行,掳了农姑娘后,径向矩州城去了。
那农姓夫妇见光波翼等人欲为自己出头,虽不知能否救回女儿,此时却也如溺人扼草一般,跪在李义南和光波翼面前拼命叩头。
二人忙将农姓夫妇搀起。光波翼向众人道:“诸位且向南行,过二三里外有一村子,请诸位便在村中歇息等候,眼下巳时将尽,申时之前,我自会带农姑娘回来。”
众人闻光波翼如此说,不禁窃窃私语,虽不敢遽信眼前这几人当真能救回农姑娘,不过既无别法可施,只得姑且一试,便纷纷向几人施礼道谢,拥着农姓夫妇向南而去。
李义南目送众人离去,问光波翼道:“贤弟是否已有主张?”
光波翼哈哈一笑道:“此番便请兄长做个人贩。”
“哦?”李义南不觉奇怪。
光波翼转身看了看陆燕儿,笑着施礼说道:“只是要委屈陆姑娘了。”
诸人皆不明其意,茫然望着光波翼。
“泰宁阁”是矩州城最大的饭庄,虽然世道既非康泰,又不安宁,这泰宁阁的生意倒还红火,晌午时分热闹非常,后院中熙熙攘攘,挤满了马匹车辎,饭庄楼下也已经坐满了客人。
小二正忙着端酒上菜,忽见门口进来一位高壮的方脸客人,身后跟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二人进门后径直向楼梯走去。小二忙迎上前,笑脸招呼道:“两位客官,今日这楼上已经被人包了,楼下那边有桌客人马上就结账,两位不妨稍等片刻。”
方脸客人道:“我们在贵号楼上约了人。”
小二满脸怀疑道:“客官莫不是说笑吧,楼上坐的可都是蛮人。”末后一句却是附耳低声而说。
方脸客人哈哈笑道:“那又何妨?我正是要和他们做笔买卖。”说罢抬步上楼,那少女也紧随其后。
小二扭头望着二人背影,暗自嘀咕道:“要和蛮人做买卖?啐!”面露鄙夷之色。
二人上得楼来,但见一群南诏武人,三五一围,正在喝酒行拳、胡吃海塞。牛皮甲胄随处丢在地上,吆五喝六之声不绝于耳。
当中一桌五人,皆是军官模样,首席一人黑面牛鼻,络腮胡子编成数十条麻花小辫儿,见二人上楼,“啪”地一拍桌子,屋内立时安静,众人齐向二人望过来。
方脸客拱手施礼道:“给将军请安。”
黑面蛮人似笑非笑地盯着少女问道:“找我何干?”
方脸客道:“在下李义南,想和将军做笔买卖。”
“你这唐狗,找死!蒙刊落将军从来不跟人做买卖。”黑面蛮人身边一个军官吼道。
“原来是蒙刊落将军,失敬。将军且听我把话说完,再作定夺不迟。”李义南微微笑道。
蒙刊落将手中匕首插入盘中一大块牛肉内,喝道:“说!”
李义南回身拉过少女道:“这姑娘是我在渝州所买的歌妓鹿儿,身价三千金,本想带她回邕州老家。谁知路上遇见我那堂兄,说将军刚刚在城外带走了他的女儿,拜托我将她赎回来。一来我身上并未带许多银两,二来我想将军也必定不会在意那点银子,是以便将鹿儿带来,想同将军做个交换,不知将军意下如何?”说罢将陆燕儿向身前一推。
蒙刊落冷冷说道:“我若喜欢这小婆娘,只管将她留下便是,何必同你交换?”
李义南哈哈笑道:“这里毕竟是我大唐辖界,将军想必也不会轻易以身犯险吧。”
“放屁!蒙刊落将军是我南诏特使,谁敢留难?”蒙刊落身边那个军官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