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一曲歌罢,陆燕儿起身说道:“黑绳哥,我自幼善舞,却从未示人,今夜燕儿想为你而舞,可否请黑绳哥为燕儿吹箫?”
黑绳三回身望着陆燕儿说道:“风大夜寒,你的衣衫单薄,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陆燕儿说道:“我不冷,似这般与黑绳哥独处的光景又能几何?就让燕儿跳这支舞吧。”眼中犹噙着泪水。
黑绳三见陆燕儿如此说,便不再推却,右腿踡拱坐于亭栏之上,长箫悠然响起,陆燕儿随之翩翩起舞,只见她:
罗衫云轻袖如风,纤纤柳腰桃花容,酥手遮面偷回眸,委婉不知秀发松。摆莲足,扬玉臂,吁吁娇喘呵兰气。香肩斜倚旋千回,仰躯曼跳碧裙起。顾菟西移犹未歇,只盼与君长依依。
直至夜深人倦,陆燕儿方恋恋不舍地随黑绳三回城安歇。
翌日清晨,众人聚齐,独不见陆燕儿出来用早饭。大家敲了一回门,仍不见动静,因担心陆燕儿出事,便推开门进去,只见陆燕儿正仰卧在榻上,犹自昏睡未醒。
孙遇来到榻前,看她面色红赤,口唇泛白,以手背触她额头,炽然烫手,回身对众人说道:“燕儿姑娘怎的忽然病得如此厉害?”
光波翼忙上前为她把脉,少顷说道:“看来燕儿姑娘是受了风寒。”
孙遇道:“原来贤弟精通医术,这便好了,贤弟快些为燕儿姑娘开个方子吧。”
光波翼摇头道:“我不过是略通医理,谈不上精通,况且燕儿姑娘这病还有点奇怪,我只怕平日鲜少为人医病,不知这方子能否开得妥帖。”
孙遇问道:“却是怎生奇怪法?”
光波翼道:“燕儿姑娘的脉,太阴浮紧,显然受了很重的风寒,然而现时已是初夏,夜间并不甚寒凉,按理症候不应如此沉重。”
众人均点头,认为有理。李义南问道:“如此当如何施治?”
光波翼道:“察其脉象应是内有忧思之伤,郁而化火,加之外感风寒湿邪,寒热两胜,表里俱实。我想开两剂应急的方子,将寒热先解了,再治她的病根。”
正谈话间,只听陆燕儿喃喃叫道:“水……”
铁幕志虽站得离床最远,却一直在关切地望着陆燕儿,听见她开口要水,忙倒了一杯水递与孙遇,孙遇半扶起陆燕儿的头,喂她喝下。
陆燕儿蒙眬睁开双眼,见大家围在自己床前,便想起身,无奈挣扎一下却无半点力气,孙遇忙扶她躺好。
黑绳三此时心中难过,暗想必是昨夜在江边太久,陆燕儿为自己歌舞半宿,身倦神疲之下又受了风寒,才致如此。
陆燕儿却似看出黑绳三的心思,低声说道:“我昨夜稍觉气闷,便开了窗子睡下,想必是受了些风寒,不打紧,稍稍休息便好,大家不必为我担心。”说罢一阵咳嗽,喉间大有痰声。
孙遇转头对光波翼道:“请贤弟这便开方吧。”
光波翼点点头,走到桌前,提笔开出一方,乃是麻黄、石膏、防风、连翘、大黄等十六味药。随即又写一方,却是:柴胡、半夏、甘草、白术、炒栀子各一钱,当归、白芍各三钱,陈皮五分,茯苓二钱。
光波翼将两方递与孙遇,道:“这第一个方子意在救急,第二个方子却是治本。”
“此话怎讲?”孙遇拿起方子端详道。
光波翼道:“这麻黄等十六味虽能将寒热泻去大半,却不能尽解。因燕儿姑娘有肝气不舒之郁。肝木郁则生火,今有外风吹袭,风火相合,其热乃炽。肝木肆风火之威,反凌于肺,肺不甘,则两相争斗,肺惧火焚,呼救肾子,故生咳嗽。火刑肺,胃来援,津液上升,又为肝中风火所耗,变为痰涎。故这第二方解郁祛风为本,郁解风自难留,加半夏消痰,栀子退火,更能相助相资,风散火熄,必奏功如响。”
光波翼言毕,孙遇颔首道:“贤弟体察入微,所言甚合医理,当是不错。”
光波翼说道:“如此,我这便去为燕儿姑娘抓药,诸位在此稍候。”说罢转身出门。
下了二楼,光波翼叫来小二打听药铺所在,小二详细告之,顺口问道:“客官莫不是要给那位姑娘抓药?”
光波翼奇道:“你如何得知?”
小二回道:“昨夜那位姑娘让我给她房里送了一大桶冷水,我看那位姑娘不知何故,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想来是要沐浴,便问她要不要烧桶热汤给她,她却推说不用。您想,一个姑娘家,若真是出了一身汗,再用这冷水沐浴,哪有不生病的?唉,我也不好劝说,没想到还真……”
光波翼心道:“原来如此。”向小二道了谢,出门买药去了。
孙遇见陆燕儿盖着棉被犹尚怕冷,便让铁幕志去向小二又要了床厚被给她盖上。回身对李义南等人说道:“我见燕儿姑娘的病非一两日可好,今日已是四月二十九,若待燕儿痊愈出发,恐怕端阳节前赶不及回到京师。我看不如让她暂且留在此地养病,待彻底康复后再去长安寻咱们会合,只是需留下一人照看她。”
李义南道:“只好如此。你我二人须面君复旨,不便耽搁,我看不如让黑绳兄弟留下来照看燕儿姑娘。”
孙遇和道:“我也正有此意。”
陆燕儿在床上听二人如此说,正合心意,周身的酸痛仿佛顿时清爽了许多。
黑绳三正为陆燕儿生病自责,此时却道:“两位兄长命我照看燕儿姑娘,本是责无旁贷,然我在幽兰谷奉了风长老之命,务必护送两位兄长安全抵达长安,并须过了端阳节才得离开。更何况咱们已猜测目焱要在端阳马球大会上动手脚,我怎可留在此地不去长安?其中轻重,还请两位兄长权衡。”
李义南点点头道:“黑绳兄弟所言不差,这便为难了。”
陆燕儿见黑绳三不肯留下,但觉胸口一热,忍不住一阵剧烈咳嗽。
“唉!”孙遇叹了口气道,“看来光波贤弟这方子也治不了燕儿姑娘的病根啊。”
陆燕儿本就难过,听孙遇这般一说,眼角竟流下泪来。
“我留下照顾陆姑娘。”铁幕志忽然开口说道,“坚地长老只命我随行,并无其他特别吩咐。待陆姑娘身子痊愈了,我再带她去京城同大家会合。”
孙遇和李义南互相看了一眼,“这样也好。”孙遇点头同意。
待光波翼买药回来,孙遇与他说了一遍大家商议的结果,光波翼自是赞成,又将几服药的煎服法向铁幕志交代了一番。
大家各自安慰了陆燕儿一回,黑绳三却不知如何开口,呆站在床前。陆燕儿望着黑绳三,眼中甚是不舍与无奈,勉强微笑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说道:“黑绳哥,好好保重,不用挂念我。”
黑绳三见燕儿反倒主动安慰自己,不觉心中一酸,轻声说道:“好好养病,不要急着启程。待端阳节过后,我来接你去长安。”
陆燕儿应了一声,欲言又止,不觉又流下一滴泪来,说道:“我等你。”
送走了众人,铁幕志便去煎了药,喂陆燕儿吃下。吃过药,陆燕儿昏昏睡下,醒来已是午后。铁幕志已备好一碗稠稠的米汤,给陆燕儿补养胃气。
陆燕儿不时昏睡一会儿,醒来时铁幕志不是喂药、喂米汤,便是喂她喝水。
陆燕儿再一觉醒来想要小解,便挣扎着要起身。铁幕志忙扶住她,不让她起来,问她有何需求,陆燕儿一时羞于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