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想来想去总未能有个头绪,光波翼索性推开窗子,望望远方,令自己暂时停止思考。从窗子看见南楼下有两个卖干果的小贩,正在争着向一位行人兜售自家的核桃。光波翼忽然灵机一动,心道:“这天底下除了坚地之外,难道当真没有人再精通变身术了吗?既然百典师父手握百部忍法传承,会不会还有人从他学会了变身术呢?待我见到百典师父,一问便知了。”想到这里,光波翼心中又升起一丝渺茫的希望,与其说是希望,其实只是不甘心就此绝望罢了。
翌日早起,光波翼又驾上车,载着花粉向东北行进。
花粉坐在车中,望着光波翼魁伟的后背问道:“哥哥,你颈上戴的是什么?”
光波翼回道:“是母亲留给我的玉坠子,我从小便一直戴着。”
花粉道:“我也有一只翡翠蝴蝶,从小便戴着,却不知是不是我娘留给我的。”又问道:“哥哥,你还记得你娘亲的样子吗?”
光波翼道:“母亲去世时我才四岁,我只记得她很美,却也记不清样貌了。”
花粉喃喃说道:“哥哥总还强过我。我心里从来便没有娘亲的影子,我也想不出她的样子来。”
光波翼不禁心生同情,安慰花粉道:“你娘亲也一定很美,所以才有你这样的女儿。”
花粉喜道:“真的吗?哥哥觉得我美吗?”
光波翼“嗯”了一声。
花粉又问道:“那哥哥愿意娶一个像我一样的姑娘做妻子吗?”
光波翼暗自叫苦,悔不该说错话,又惹出麻烦来,便一笑了之,不再搭话。花粉也已羞红了脸,不再追这话茬。
一路上花粉眼中的红色渐退,喘息得却愈加厉害,以至于坐卧难安。光波翼时而停下车来探望花粉,感觉她呼出的气息之中夹着幽幽的异香,此香入鼻,登时令人神弛意缓,竟有蠢蠢欲动之感。
光波翼大窘,只得尽量远远避开。花粉却不自知,问光波翼为何避开自己,是否自己又有哪里生了变化,令人生厌了。光波翼忙推说没有,屏住呼吸敷衍她一番,心中却更加疑惑,不知花粉的身体为何会有如此奇变。
路上走了八九日,眼看便到长安,花粉的眼色、呼吸均已复原,只是呼气幽香依旧,眼神也更加迷人了。
光波翼越发不愿贴近花粉,只感觉浑身大不自在。
不想花粉呼吸刚刚调匀,又开始感觉腰酸腿软,独自站立亦觉吃力,更加无法行走,竟似一个病在闺中的大家小姐一般。
马车从安化门进了城,光波翼径到城心的安业坊寻了家上好的客栈让花粉安歇,这家客栈刚好紧邻唐昌观,名唤“玉蕊客栈”。
唐昌观植有玉蕊花,花开时有如琼林瑶树一般。相传元和年间,春花正盛之时,有数位女仙降临此地,采花后乘车飞空而去,时人尽见。严休复、元稹、刘禹锡、白居易等人还因此作了玉蕊院真人降临诗数首。其中刘禹锡有诗云:“玉女来看玉树花,异香先引七香车。攀枝弄雪时回首,惊怪人间日易斜。”
唐昌观因此闻名,那客栈便也沾了仙人的光,取名作“玉蕊”。
(按:上述传说见于唐·康軿所著的《剧谈录》。)
光波翼选择此家却是图他位于长安城心,无论去哪里皆会便利些。
将花粉安置妥当,光波翼只身来到城南青龙坊的冯记茶铺,查询铁幕志留下的口讯。因他两月前辞别蓂荚等人离开长安之时,蓂荚与铁幕志诸人尚住在客栈之中。
谷逢道见光波翼到来,忙热情招呼,寒暄之后,光波翼得知铁幕志所租下的宅院原来就在南面不远处的曲江畔上,曲池坊东北角。
光波翼忆起与蓂荚漫步江畔之时,心中涟漪悄泛,想必蓂荚亦对那日午后念念不忘,故而让铁幕志选了此处的房舍。
光波翼无心多聊,匆匆向谷逢道告别。谷逢道见他急着要走,说道:“前几日接到当家的来信,命铁幕兄与你一同北上,铁幕兄已等得着急。等你见了他,他自会告知你眼下北面的情形,我就不多说了。”光波翼谢过谷逢道,随即赶到江畔。
敲开院门,纪祥见是光波翼归来,登时大喜,边向院内引让,边高声叫道:“公子回来啦!独孤公子回来啦!”
南山闻声早跑出房来,扑上前抱住光波翼的胳膊笑着叫道:“哥哥!你总算回来了!”光波翼亦笑着问候。
南山拉着光波翼向书房走去,边走边道:“铁大哥还常常出去打听你的消息呢,你若再不回来,有人可要害相思病了。”
正说着,进门见蓂荚已起身站在书案旁,瞥了南山一眼,南山一吐舌头,忙捂住嘴,嘻嘻偷笑几声。
光波翼忙上前施礼问候:“妹子一向可好?”
蓂荚淡然一笑道:“多谢归凤哥记挂,一切都好,归凤哥别来无恙?”
光波翼微笑点点头。南山请光波翼坐下,为他斟了盏茶,说道:“铁大哥外出尚未回来,哥哥还没吃饭吧,有没有想念我做的饭菜?我这便亲自下厨,为哥哥做几道拿手好菜来接风。”说罢又瞟了蓂荚一眼,蓂荚装作未见,南山便笑嘻嘻地关上门去了。
光波翼心中似有千言万语要对蓂荚讲,一时却说不出。见蓂荚缓缓坐下,一言不发,颇觉奇怪,不知她为何对自己不甚热情,莫非是害羞?却又不像。
正自嘀咕,只听蓂荚开口问道:“归凤哥此行可都顺利吗?”
光波翼道:“托妹子福,一切都还顺利。”
蓂荚又问:“朝廷的差事都办妥了吗?”
“嗯,办妥了。”光波翼随口答道。
蓂荚又道:“听说越州已被收复了,想必归凤哥又建奇功了吧?”
光波翼回道:“我一人之力微如萤火,岂敢居功?所幸朝廷的骑兵突袭成功,一举收回了越州。”说罢心道:“蓂荚怎么尽是关心我办差之事?难道便没有什么体己话要对我讲吗?”
蓂荚似笑非笑说道:“我还听说,朝廷的军队偷袭会稽城时,贼寇竟已有所准备,故而损失并不甚巨。他军中还有一位武功高强之士,竟能将唐军阻于南门多时,而后又独自脱身而去。”
光波翼略感惊讶,不想蓂荚竟已知晓了越州一战中如许多的细节,当下说道:“妹子如何得知?会稽一战,确有遗憾,未能伤敌元气。”
蓂荚微微一笑,问道:“归凤哥可去探望了玄英先生?”
光波翼心道:“蓂荚此问,实是想知道纪园的情形,可惜当日我无暇前去探看。”不免歉然说道:“当日本想前去探望玄英先生和纪园情形,无奈身系急务,无暇抽身,只得匆匆离去,还望妹子见谅。”
蓂荚说道:“归凤哥说哪里话?当然军务差事要紧,小妹怎敢责怪?”言下似乎仍是不冷不热。
光波翼心中纳闷,有心要问个究竟,又不知从何问起。踌躇间,忽闻纪祥在院中叫道:“铁公子,独孤公子回来了。”
光波翼心知是铁幕志从外面回来了,忙起身拉开书房门,叫道:“兄长!”
铁幕志亦兴冲冲地上前拉住光波翼道:“贤弟,你怎么才到?”二人互换了一下眼色,不便在此说话,便又双双步入书房,与蓂荚一处闲坐。
大家都只说些无聊闲话,蓂荚亦不再提光波翼公务之事。当着铁幕志,光波翼不便与蓂荚说儿女情话。有蓂荚在场,亦无法与铁幕志谈起差务之事。故而未说上几句,大家竟觉无话可说,气氛颇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