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再者,百典湖为何要令我回想往事?难道他是在一旁窥探我的记忆?此后,我与花粉先后去了通州、长安,蓂荚忽然对我起疑,此事会不会与百典湖有关?可是他为何要拆散我与蓂荚呢?
念及在长安城中,自己一面要照顾花粉,一面又要顾及蓂荚,光波翼蓦地惊觉,莫非百典湖是想让花粉迷惑住自己,故而一面骗花粉服食媚药、修炼媚术,一面设计逼迫蓂荚离开自己?
花粉自从修习媚术之后,不断显出淫媚之态,及至到了秦山脚下,便再也无力自控,若非自己定力过人,只怕早与花粉苟合一处,难以自拔了。药师信曾说过,花粉变成狐媚之体后,凡与之相交者,必为之所惑,缠绵床枕,难离寸步,而花粉修成狐媚术之后,却可将淫媚之气收放自如。如此看来,百典湖是想借花粉之身控制自己。
若果真如此,便顺理成章了。光波翼在心中又将此事的前因后果理顺一番:
目焱寻访到隐居的忍者“百典湖”,倚重他的通心术与隐身术,与之合谋设下骗局,先由御鹤族忍者鹤青云出马,故意招摇过市,令风陆机见到他,然后借与风陆机比试忍术之机,假说御鹤族忍术传承中断,由“百典湖”重新为御鹤族忍者传授忍术,以此将“百典湖”的线索透露给光波翼,令他前往寻找“百典湖”。之后,御鹤族忍者每隔七日便从翠海飞到松州西南山中,以便于光波翼跟踪察访。“百典湖”自然也是每隔七日便在那山中等候光波翼前来上钩。因“百典湖”擅于通心术,是以在与光波翼交谈之时,每每皆能洞悉其心中所想,加之“百典湖”口才颇佳,故而能令光波翼对其颇为钦服。
不料,光波翼突然赶去杭州救人,中断了与“百典湖”的联系,直到三个月后才又去松州见他。其间,光波翼又帮助朝廷夺回了越州,打断了“百典湖”劝光波翼入伙的计划,他便又生新计。他一早探知光波翼行踪,适时令目焱派出一直暗恋光波翼的女弟子花粉,又演出一幕好戏,将不知情的花粉也带入局中,一面传授花粉媚术、媚毒,一面窥探光波翼的记忆,得知光波翼心中已深爱蓂荚,故而设计逼走蓂荚,好让光波翼投入花粉怀抱。二人若非无意中遇到药师信,识破花粉身上的狐媚毒术,“百典湖”定然已等候在罗刹谷中,另有诡计,令花粉与光波翼结合。那时,他与目焱便可大功告成,将光波翼掌控在手心之中了。
如此一来,虽然说通了许多事情,却有一个要紧问题未明。那便是为何目焱与“百典湖”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令目焱心爱的弟子花粉变成狐媚女,来劝诱自己入伙?是目焱爱才,想将自己收用?还是念着与父亲的旧情,想让自己留在他身边?似乎都说不通!此二者似乎都不应令目焱如此费心。或许,目焱是看中了自己深得皇上器重,想拿自己大做文章?
百思不得其解,光波翼心道:“眼下还只是猜测,看来要先去寻到几个关键人物确认才是。”
打定主意,光波翼故意唤来一只灰鹤,自己化作鹤明的模样,乘鹤飞往翠海。
寻常御鹤族忍者皆各自豢养一鹤,常为坐骑,以免驾御飞行时会有生疏之感,不能尽随心意。以至于时日久后,人鹤之间便有了感情,愈加难以弃舍。鹤紫云与鹤青云二人本已有能力驾御白鹤,却皆因不舍得抛弃自己的老伙伴,故而仍御灰鹤。
光波翼却是天生奇才,加之忍术造诣本已甚高,故而并不特别选养鹤儿,每次需要骑乘时,随意召唤一鹤便可。得鹤野天精心指点后,更能随心所欲召唤、驾御不同品种、体形、资质的鹤儿,丝毫无有生疏、阻滞之感。
光波翼特意从东南方飞入翠海,此时已是四月天气,翠海中景色与前大不相同。飞过剑峰,回望北面峭壁,只见一股泉水从半壁涌出,沿山岩泻下成瀑,好似一条白练挂于山腰。
剑峰以南的鹤舞湖,前番见过的那一大片冰面,如今已成了碧蓝相间的湖水,湖面散铺着片片草甸,五颜六色。湖畔浅滩绿草如茵,四周山坡上花繁林茂,将这寂静山谷装点得温馨华美。
光波翼无心四下欣赏美景,降落在鹤舞湖东岸御鹤族忍者的房舍前,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
谁知到得一户门前,却见房门已上锁,连续数间房舍皆是如此。光波翼索性将二三十座房屋均巡视一遍,竟然家家锁门,并无一个人影。
光波翼择了一座最为宽大的房屋,破门而入,只见屋内家具陈设尚在,一切细软之物却已悉数不见,显然房屋主人已搬离此处。
光波翼又察看了几间房屋,情况皆是一般。
“莫非他们见鹤野天获救,心中惧怕,故而已搬离翠海了吗?”光波翼想罢,又乘鹤向东飞到小瑶池,铁幕志察访翠海时也曾途经这里,御鹤族女忍者婚嫁之前皆居住于此。
不出所料,小瑶池也与鹤舞湖一样,都已没有了人踪,只是房内尚能隐隐嗅到脂粉的香味。
光波翼飞回剑峰,寻到那深坑,却见深坑居然已被填埋,那块如剑峰一般模样的大石也已被炸碎,填入坑中。看来鹤祥云被投入坑中之事令御鹤族忍者心有余悸,故而填埋了此坑。
光波翼驾鹤在翠海上空盘旋了两周,确认翠海中果然已无人迹,便收了变身术,飞到最初囚禁鹤野天的山洞——神仙洞前。神仙洞有内外两洞,外面一洞紧临峭壁,洞口缩进崖壁两尺,在崖壁上形成一个小平台,便是铁幕志吸附在崖壁上探头偷看时,被御鹤族忍者发现之处。内洞与外洞相接,洞门设计、打造得极为精巧,外人几乎看不出洞壁上尚有一门。
按照鹤野天所教,光波翼来到外面山洞最深处,距离内洞洞门一尺远处,在右侧洞壁偏上方摸到一个碗口大的小洞,形状并不规则。光波翼伸手进去,在一尺深处探到一个凸起的石钮,向右旋转石钮,内洞洞门缓缓升起。
光波翼点燃一支事先备好的火把,进到内洞,只见里面分成三个小洞,共同构成三叶形状,每个小洞皆与外洞大小相仿。洞内尚存一些坐垫与卧具。
光波翼径直走到左侧小洞的尽头,借着火光在洞壁上细细察看,果然在齐头高处,寻到一块方形石砖,那石砖与洞壁间的缝隙细如发丝,一眼看去,完全便是一个完整的石壁,根本看不出有一块石砖嵌在洞壁上。
石砖表面毫无下手拿捏处,光波翼右手手掌贴住石砖,以脉气吸附,将石砖抽出,伸手探入砖洞,取出一个五寸长的小铜盒。打开铜盒,里面是一张卷好的白绢,展开一看,正是鹤变术的修法。鹤野天担心秘术落入鹤紫云等人手中,故而嘱咐光波翼将其取出。
出了神仙洞,光波翼乘鹤向长安飞去。
第三十七回 牢廊幽邃灯如豆,山道漫长天似漆
夜幕降临,光波翼乘鹤飞入长安城。经过这些时日,光波翼已经习惯在天上辨认方向路途。
降落在李义南的府宅外,光波翼打发了鹤儿,上前叩门。李义南闻说独孤翼求见,忙亲自迎了出来,拉着光波翼的手步入书房。
落座后,李义南忙询问光波翼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为何至今才现身。
光波翼不便告诉他自己一直在修习御鹤术,只说为救鹤野天,颇费周章,之后又照看了鹤野天很长时日,又向李义南讲述了一些御鹤族的往事。李义南听后感慨一番,随即告诉光波翼,自己回到长安之后,僖宗非常高兴,见光波翼果然不负所望,很快便打了一场大胜仗,并且俘获劝降了数十名黄巢部将,又抓到两名御鹤族忍者,当时便赏赐给李义南很多财物,并说待光波翼归来,一定重赏。
李义南又告诉光波翼,僖宗有意让光波翼名正言顺地入朝为官,然后令他带兵去剿匪平叛。田令孜却认为光波翼身为忍者,若公然出面做官,只怕牵扯颇多,干系重大,故而此事不宜草率定夺,须慢慢从长计议。然不久前接连收到南面战报,令僖宗再次动心。一是张璘果然未听光波翼劝告,执意率军前往吉州,与梁缵一同围攻王重隐,结果王重隐战死,其副将徐唐莒率残部北上,迅速攻下了洪州。而张璘、梁缵却被高骈以“阻止贼寇北上”为名,招回淮北。另外一则,黄巢于三月间急围福州,观察使韦岫抵挡不住,弃城而遁,贼寇入城后,焚屋杀人,血洗福州。当地名士周朴被黄巢寻获后,因拒绝辅佐黄巢,也惨遭杀害。浙东观察使崔璆、岭南东道节度使李迢皆上表,恳请朝廷招降黄巢,如今朝中大臣正在商议此事。
光波翼闻言说道:“原来黄巢已攻下了福州,如此说来,闽地皆已陷入贼手。”
李义南道:“不错,皇上正为此事发愁,私下尝对我说,为何朝中百官,竟无一人似贤弟你这般善于用兵。皇上仍想委你以兵权,尽快荡平贼寇。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光波翼道:“兄长,田令孜所言不错,我身为忍者,万不可公然入朝为官,如此既违祖训,日后又会引生许多麻烦。为官者乃一方父母,百姓表率,若忍者入仕为官,难免显示异能,一旦为人发现,则易惑乱人心,术士邪外因兹而起,圣人之教由是而坏,其害莫大焉!因此还望兄长力劝皇上,千万不可开此先例!忍者本为隐者,前番皇上封我官职,不过是些散官虚职,既于大局无损,又可掩人耳目,使我便于入宫见驾,待日后天下无事时,也终须辞去好些。”
李义南略一沉吟,说道:“贤弟所虑的确周详,愚兄倒是不曾想到这些,待明日进宫,你可亲自向皇上阐明利害。”
光波翼起身作礼道:“愚弟恳求兄长一事,我此来乃是为了探知一件紧要之事,随后便走,故而暂时不便见驾,还请兄长替我守密,莫对皇上提及我回京之事。至于劝谏之事,只有拜托兄长了。”
李义南虽不明所以,却知光波翼必有道理,因而也起身说道:“好,我答应你便是。不知贤弟要探知何事?”
光波翼道:“我怀疑北道中有一厉害人物,故而需要秘密审问鹤明与鹤欢二人,还望兄长相助。”
李义南道:“那二人眼下正关在天牢之中,守卫森严,若不禀明皇上,如何能见到?”
光波翼问道:“谁能随意进出天牢去见那二人?”
李义南道:“只田令孜有此特权。”
光波翼笑道:“如此甚好,兄长只需为我引路便可。”
李义南立时明白光波翼的心意,面带疑虑道:“如此会否太过冒险?万一被田令孜知道,只怕会治你我二人欺君之罪。”
光波翼安慰他道:“兄长放心,我自有主张,一定不会连累兄长。”
李义南只得点头答应,又问道:“如今贼寇肆虐淮南,贤弟有何建言?”
光波翼道:“经过之前几战,我看高骈手下兵将均颇善打仗,远胜过黄巢的乌合之众,唯独被功利得失缚住了手脚。眼下朝廷若能以利益做勾招,定能让那高骈与黄巢一决高下。”
李义南“嗯”了一声,道:“愚兄也与贤弟一般想法,过几日我可约上几位大人,共同奏请皇上,加封高骈做诸道行营都统,令其南下剿匪,贤弟以为如何?”
光波翼点头称好,李义南笑道:“说了半天话,我差点忘了,贤弟尚未用过晚饭吧?我这便让人预备酒菜。”说罢吩咐下去,又命人将夫人请来与光波翼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