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数日之后,黄巢私下召幽狐说道:“先生的仙术果然厉害,莺莺竟已全然不记得从前旧事了。只是我听说她从前乃长安城名妓,按说这床榻上的功夫自然了得,谁想她连这些个也忘了,横在榻上如个木头一般,岂不白白糟蹋了这个美人坯子?我想请问先生,可否再施法术,令她稍稍记起些来,不至于失了她的看家本事。”说罢嘿嘿一笑。
幽狐也同他淫笑了一阵,当下答应一试。谁知这次施法的分寸竟拿捏得极为精准,从此后,那柳莺莺与黄巢百般缠绵,深得黄巢欢心,竟成了他身边第一宠妾。只是柳莺莺心中常常溢出一丝幽怨来,她自己也理不清、弄不明,不知自己究竟为何有此哀绪。又常常生出“我究竟是谁”的疑惑来,只不敢表露出来,唯有一个人独处时对镜发呆而已。
第五十五回 析文字乾坤顿开,辨琴音玄机终现
话说光波翼带着蓂荚与南山回到清凉斋,住了月余时间,思量着从何入手查访父亲遇害真相。思前想后,仍觉还是须从阆州查起,毕竟光波勇是在阆州遇害。三人于是打点好行装,御鹤飞往阆州而来。
三人在阆州城中逡巡了几日,并无所获,便常常来到南楼上,从北窗观望阆苑。只是南楼人多,南来北往的各色人等常常挤在顶楼上观赏城中风景,至夜方散。
这一夜,阆州降雨,一夜未停,天亮后反而更大了些。三人左右无事,不愿闷在客栈之中,索性便冒雨又登上南楼。借这大雨之力,总算得了清静,南楼上竟无一人。
南山将随身带来的酒果摆开在桌上,光波翼与蓂荚站在北窗前眺望阆苑。
蓂荚忽然说道:“归凤哥,我见今日这景色倒与光波伯伯所画极为相似。”
光波翼道:“我也正如此想。”说罢将孙遇临摹的那幅阆苑景图从怀中取出,展开来看。却见画中有几处薄雾隐隐,远处水面朦胧,原来那画中所写正是雨时景貌。
光波翼道:“这便是了,先前那个罗有家骗我说父亲于夜间遇害,后来我得知他说谎后,便一直怀疑,父亲作画到半途而遇变故,想来应当是在白日里,否则如何能够看清窗外景物?只是这南楼平日来往人员颇多,嘈杂混乱,似乎不宜在此作画,今日看来,当年父亲便是在雨中作画无疑,亦如今日这般天气,故而南楼无人。”
蓂荚点头赞同,又看了那画一会儿,忽然又走到窗前远望,继而回头对光波翼道:“归凤哥,你来看。”
光波翼闻言忙走到窗前,南山也凑过来观看。蓂荚指着东北方一座楼阁道:“归凤哥,你看那楼可即是凤凰楼?”
光波翼答应一声。蓂荚又道:“你可能看见那凤凰楼上的匾额?”
光波翼道:“自然见不到。”
蓂荚又问:“若是将凤凰楼前的树木都砍去,可能看清那匾额上的字?”
光波翼道:“凤凰楼距此有三四里之遥,眼下又下着雨,除非我施展天目术,否则无论如何也无法见到那匾额,更不必说看清上面的字了。”
蓂荚又道:“光波伯伯恐怕不会天目术吧?”
光波翼此时也早已意识到,忙说:“正是,当年父亲必是到了那凤凰楼之后才看见的匾额,才知晓凤凰楼的名字!”随即对蓂荚与南山说道:“你们在此稍后,我去去就来。”言毕人已从窗口飞出,只听见南山在身后喊了声“哥哥”。
光波翼心道:“我怎的如此愚蠢,从前竟未想到要去凤凰楼中察看察看。”
南山与蓂荚守在南楼之上,左等右等不见光波翼归来,南山走来走去,似乎有些不安,蓂荚便说道:“归凤哥必是要将凤凰楼细细察看一番,你不必心急,且坐下吃点果子吧。”
南山却道:“一向都是我陪着姐姐等哥哥,早已习惯了,也不着急了。只怕有一天,咱们不必再等哥哥了,姐姐也再不用我陪着了。”
蓂荚微笑道:“你这傻丫头,怎么近来总说些没头脑的傻话。姐姐倒希望你能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只怕有一天你张开翅膀要飞了,姐姐也留不住你。”
南山道:“我能往哪儿飞?要飞也带着姐姐一起飞。”
蓂荚笑道:“哪天你若有了如意郎君,自然要与他双宿双飞,带着我又像什么样子?”
南山忙说道:“我才不要什么如意郎君,我只要永远留在姐姐身边!”
蓂荚将南山拉过来坐在自己身边,说道:“南山,姐姐一直将你当亲妹妹一样,真心真意地爱你。姐姐希望将来能给你找到一位真心爱你、疼你、宠你的好丈夫,把你当成掌上明珠一般呵护你,让你做他唯一的心上人,而不希望你成为任何人的附属和陪衬。你能明白姐姐的心意吗?”
南山看着蓂荚,泪汪汪地说道:“姐姐,我不想做什么掌上明珠,也不想成为谁的唯一,我只想与姐姐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说罢搂住蓂荚脖子哭了起来。
蓂荚正安慰南山,忽见光波翼现在面前,神色黯然凝重。
姐妹二人忙站起身,围住光波翼,询问他有何发现。
光波翼伸开右手掌,掌中现出一面三寸长、两寸宽的赤红色玉牌。南山忙拿过来细看,见玉牌上镌有一“光”字,翻过来再看,背面有一行书“忍”字,忍字外围刻有一圆圈。
南山问道:“这是什么?”
蓂荚道:“这是北道忍者令牌,应当是光波伯伯的遗物。”又问道:“归凤哥,这令牌是在哪里发现的?还发现其他的线索了吗?”
光波翼又展开左手,手里是一块青白色布片,说道:“父亲临终前,用它裹着玉牌,封藏在凤凰楼顶的大梁里。我用天目术仔细察遍凤凰楼上下,方才发现的。”
南山问道:“光波伯伯是如何将它封在梁中的?”
光波翼道:“父亲将那大梁上面挖出一块,将东西放进空洞中,再将挖出的木头去掉一些,重新盖在空洞上面,仍好似完整的梁木一般。”
蓂荚此时已取过布块细看,见那布块好像是从衣摆上撕下来的,上面写满了字,正为光波勇所书,大意是说:
咸通四年七月初三,天降大雨,光波勇与目焱、淳海三人在阆州南楼上饮酒、作画,目焱借口外出添买酒菜,拉着淳海一同离开,不久光波勇便身中剧毒,气脉逆乱。光波勇自知将死,便将此事录于衣袂,连同北道令牌藏于凤凰楼顶大梁之中,以报后人知晓。并于未完成的半幅图画中留下线索,投至中天楼中。最后两句写道:“报国志未酬,尸魂寄江归。”想必是不愿死后尸骨无寄,索性投江去了。
蓂荚正看那布片,忽听南山哭道:“哥哥,你大声哭一哭吧,免得憋坏了!”抬头却见光波翼目光呆滞,牙关紧咬,泪水在眼眶中盈盈欲下。
次日天晴,三人乘船顺江而下,一路祭奠光波勇,不知他的尸身早已漂去了哪里。
光波翼心中一直想着父亲被害的经过,又想到风子婴说过,淳海曾想与风子婴会面,却于见面之前遇害。如今看来,那淳海或许是与目焱合谋害了父亲,之后又良心发现,欲向风子婴坦白。又或许他并未参与其中,只想向风子婴说明当日情形。然而不管怎样,未及他说出真相便被目焱灭了口。只是目焱既然杀害了父亲,为何又假意对自己百般亲近,竟然还主动传授自己天目术?若非如此,自己也不能顺利发现父亲藏在梁中的遗书与玉牌。而且,目焱极力帮助黄巢造反,又说是为了将来让自己做皇帝,他为何要这般欺骗自己呢?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到这里,光波翼又取出父亲当年写的那首反诗来,反复看了几遍。蓂荚也凑过来同看,光波翼早将这一切都告诉了蓂荚,并不对她隐讳。
蓂荚接过诗来看到:“春日南城万户空,云山深处有人踪。疑为桃源多雅趣,谁知世外少闲情。纵无蛮骑掳儿妇,也怕节度饿姑翁。何当挥旌安天下,一效岐山恤苍生。”
蓂荚看罢说道:“这倒有些奇怪,光波伯伯临终前还写下了‘报国志未酬’一句,似乎与这诗中意志大相径庭。”
光波翼道:“我也正如此想。只是这诗确为父亲笔迹。”
蓂荚道“归凤哥,可否让我暂时替你保管这诗稿?我想再仔细多看一看。”
光波翼知蓂荚聪慧更在自己之上,也愿意她帮助自己早日解开心中疑惑,当即答应。
光波翼离开幽兰谷将近两年,如今既然终于查明了父亲死因,又已经向姐姐俪坤学成了师行术,并且也已得知蓂荚便是百典族的真正传人,遂决定带着姐妹二人返回幽兰谷去,向义父坚地复命。
蓂荚见光波翼心情不佳,便提议大家一路游逛着回去,南山自然愿意见识一路的风景人情,更愿意三人一处厮守游玩,当下极力赞成。光波翼便顺二人之意,大家继续乘舟南下。
行至果州南充城,光波翼买了酒菜回到船上,蓂荚迎上前喜道:“归凤哥,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