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此时光波翼心中更加担心孙遇夫人的安危,便嘱咐目思琴在此等候,自己赶去孙遇府中探看。
第五十七回 听咽曲魂归幽府,看冬花颊留唇香
  来去不足半个时辰,光波翼从孙遇府中赶回来,听得李府中琴声悲切呜咽,乃是一曲专为凭吊亡人而奏的《魂归去》,琴声颇小,然而一闻便觉气血翻涌,似乎全身脉气皆欲逆流喷薄。光波翼忙凝神调息,稳住脉气,心知必是目思琴施展了琴族的忍术,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识琴族忍术,莫非是目思琴与曼陀乐遇到了麻烦?
  光波翼飞身奔进院中,琴声刚好戛然而止。目思琴见光波翼听着琴声进来,却能若无其事,知他忍术远远高过自己,故而并不甚惊讶,忙放下怀中古琴,站起身问道:“孙先生的家人怎样了?”
  光波翼见目思琴只身在院中,李夫人及另外几位下人的尸首整齐地停放在地上,叹口气说道:“孙夫人吉人天相。”
  原来孙夫人有一习惯,每年腊月初八都要选择一家寺院,供养僧众斋饭,并在寺中受持一日八关斋戒。长安城中稍具规模的寺院孙夫人大都已去过,适逢今年孙夫人早早便打算去城南的兴教寺供斋、受戒,该寺乃是玄奘大师灵骨舍利的供奉之处,历来香火鼎盛,逢年过节来寺朝拜进香、做法事者更是络绎不绝。孙遇夫妇与兴教寺方丈素有交往,亦是兴教寺惯常施主,孙夫人早已递了帖子给方丈,预订腊八供斋及于玄奘大师舍利塔前受戒事宜。不想一个月前,孙夫人收到兴教寺方丈来信,告知她因担心有朝一日黄巢攻掠长安,舍利遭劫,故而已秘密将舍利迁往终南山紫阁寺中。两年前黄巢部将王重隐路过金山万寿寺时,便因嫌寺院缴纳的钱财太少而焚毁寺院,后来直至五代时,吴越王钱镠方予以修葺。
  紫阁寺位于长安西南百里之外的户县境内,在终南山紫阁峪中,因路途颇远,况山路难行,孙夫人遂于腊月初五一早便带着家中一婢一童出发前往紫阁寺去了。
  (按:紫阁寺为唐代名寺,宋代毁于兵火。1942年冬,侵华日军在南京中华门外挖掘土地,准备修建神社,在地下35米处挖出一个石函,从石函两侧文字得知,这里面保存的是北宋时从户县紫阁寺移到南京的玄奘法师顶骨舍利。根据石函文字及相关史籍记载,唐代末期,由于黄巢之乱,兴教寺僧为保护玄奘法师的舍利,将舍利秘密从兴教寺移到了紫阁寺。根据《大藏经》记载,紫阁寺曾经多次在法难时充当佛教的避难所,被认为是“净地”。)
  孙遇家中人丁原本便不多,如今只剩下一名老管家与一仆在家留守,贼寇入城,虽也占了孙遇的府宅,却饶过了这二人的性命。
  光波翼从老管家口中得了确切消息,这才放心回到李府来。
  目思琴听了光波翼所说,也便放下心来。
  光波翼道:“我听燕儿姑娘的琴声,应当不至于要了府中这些贼寇的性命,不过他们多半也都成了废人,这是姑娘对他们施以惩戒吗?抑或是为李夫人报仇?”
  曼陀乐此时从旁边屋子里走出来道:“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连燕儿姐姐这琴声里拿捏的分寸都能听得出来。”
  目思琴凄然道:“无论怎样也都无法救活夫人了,这全是我的错……”
  曼陀乐道:“这如何能怪姐姐?但愿李夫人听了姐姐这首曲子,能够安心归去。”
  光波翼看了看地上的七具尸体道:“咱们还是尽快将李夫人安葬了吧。”
  曼陀乐问道:“葬在哪里?”
  光波翼并不答她,而是问道:“那两个丫头还好吧?”
  曼陀乐用手一指自己适才出来的那间厢房道:“都在房里呢。你打算如何安置她二人?”
  光波翼道:“咱们去看看孙夫人,顺便将这两个丫头托付给她。”说罢请二人稍候,自己到各个房中搜罗一番,包了一大包银钱、首饰出来,并让曼陀乐对那两个丫头施展幻术,随即召来一群黑鹤,驮着众人及那七具尸体,径向西南山中飞去。
  目思琴与曼陀乐皆大为惊讶,未曾料到光波翼竟能驾御一群鹤儿载人飞行。那两个丫头却身处幻术之中,只当是坐在马车中飞驰。
  寻到紫阁寺中,已是寅末卯初,寺中僧人已结束了早课,大家尚不知京城失守之事。
  孙夫人听说李夫人遇害,大为伤心,更不知陆燕儿实为北道忍者目思琴,以为她是被光波翼从长安城中救出来的,忙搂住目思琴安慰她,一面忍不住流泪。目思琴一时百感交集,竟也随她一起哭了起来。孙夫人愈加觉得目思琴可怜,便也哭得更甚,好一阵子二人方止住啼哭。
  光波翼告诉孙夫人,孙遇如今正在兴元,只怕不久便会随皇上西行入川,请孙夫人暂且避难于此,并嘱咐孙夫人请寺中僧人超荐安葬李夫人等,又将那两个丫头托付给她,并将那一大包银钱留给她花用。
  安排妥当,光波翼便与目思琴向孙夫人告辞。
  孙夫人本以为“陆燕儿”也要留下同自己暂住一起,今见光波翼要带她一起走,忙问二人要去哪里。
  目思琴见孙夫人满脸关切之情,不禁为之所动,说道:“独孤大哥要去北方,正好路过月儿妹妹的家,我也随月儿一同回她家中去住。”
  孙夫人拉着目思琴的手道:“如此也好,北方毕竟比这里安稳些。只是你们这一路上可要多加小心!”
  三人告辞出寺,孙夫人坚持送出寺门,光波翼向曼陀乐使了个眼色,曼陀乐倒也机灵,悄悄施展幻术,令孙夫人眼见三人骑马飞奔而去。
  离寺既远,三人重又驾鹤飞到天上,目思琴忽觉从今往后自己便恢复了本来面目,不再是陆燕儿了,竟有些失落感伤。想想自从假装落难少女被黑绳三所救,一路上与大家朝夕相处,深受呵护,不知不觉与黑绳三生出情愫,及至后来入宫,到僖宗身边卧底,如今终于完成义父目焱所托之事,帮助黄巢成功取下长安,却又见到一直关照自己的李夫人横死,更有无数无辜百姓惨死于刀下,自己当真做对了吗?义父当真说对了吗?又念及自己与黑绳三从此两立,各为其主,只怕再无言好之日了,目思琴更觉心如刀绞,恨不得一头从天上栽下去。
  自目思琴闻说黑绳三黯然离京那时起,黑绳三鬓上那两缕白发便一直飘拂在她眼前,好似两条白绫,又像两道青烟,更是她心中的两抹白色阴影,时时折磨着她,她甚至常常有股冲动,想要缢死在那两条白绫上,消失在那两道青烟中。
  光波翼回头见目思琴眉头紧蹙,神色黯然,知她正心绪翻涌,便不扰她说话,御着鹤儿疾速飞翔。
  飞进秦山,光波翼径直寻到罗刹谷,在目思琴房前降下飞鹤,问目思琴道:“你们是要先回房换换衣裳,还是直接去见目长老?”
  目思琴讶道:“没想到光波大哥如此熟悉路径,看来你当真来过这里。你究竟……?”
  光波翼打断她道:“你们换换衣裳也好,我先去庄中问候一声目长老,咱们稍后再见。”说罢微微一笑,转身踱步而去。
  目思琴也不愿穿着宫里的衣服去见目焱,便拉着曼陀乐进屋去了。
  光波翼独自穿过海棠林,刚刚步出林子,忽见迎面奔来一人,一边疾奔一边叫道:“哥哥!哥哥!”正是花粉。
  叫声甫落,花粉已奔到光波翼面前,一头扑进光波翼怀中,紧紧抱住他又哭又笑道:“哥哥,你总算回来了!你总算回来了!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光波翼颇觉手足无措,想要推开花粉,却被她死死抱住,又不好强行脱开,只得扶住花粉两肩道:“花粉,你还好吗?”
  花粉将头埋在光波翼胸口,摇头道:“不好,我一点都不好,哥哥离开我已经整整六百一十日了,我都快要死了,哥哥也不来看我,你是不是已经将我忘了?”
  光波翼心中一凛,没想到花粉竟然一天天地数着与自己分别的日子,当下说道:“我只是一直在奔波,再说,我来这里也不甚方便。怎么,你生病了吗?”
  花粉道:“当然了,都快病死了。”
  光波翼问道:“得了什么病?怎会这样严重?”
  花粉柔声道:“这是只有哥哥才能医得好的病,可是哥哥偏偏就不来,差点便害死我了。”
  光波翼这才明白花粉是害了相思病,不觉大窘。
  花粉又轻轻问道:“那哥哥有没有想念我?”
  光波翼硬着头皮道:“我……我也很挂念你。”
  光波翼怕花粉继续纠缠,忙又问道:“花粉,目长老近来好吗?”
  花粉道:“师父很好,不过眼下他老人家正在闭关。”
  光波翼正欲再问,忽听林间传来脚步声,忙说道:“花粉,有人来了。”
《大唐忍者秘史(下册):大忍无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