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目焱微微笑道:“黄巢竖子,何以成大业?若非我暗中相助,他早已受了朝廷招安,去做一个没出息的节度使罢了。只不过眼下大唐余势尚存,黄巢——这位大齐皇帝陛下还有些利用价值。”
光波翼忙问道:“我听说朝廷不许黄巢求为安南都护,以及天平、广州等地节度使,故而黄巢愤然拒绝接受招安。我还听说此事主要由于左仆射于琮力阻,莫非于仆射也是前辈收买之人?”
目焱笑道:“于琮倒是个忠臣,不会被我收买。不过忠臣却并非不能被利用。朝中自然有我的人,虽不见得身居高位,却可以用他们去影响那些大人物。这些人便好像是我用来钓鱼的鱼竿一般,关键是要会用巧劲,还要用对鱼饵,便不愁那些大鱼不上钩。”
光波翼又问道:“鱼饵?什么鱼饵?”
目焱道:“要知道,人皆有好恶,所谓鱼饵,不过便是投其所好。你若好财,我便送你金银;你若好名,我便奉承美名;你若好忠,我便在这忠字上做足文章,让你亲手害死皇帝老子还以为自己是尽了忠。”
光波翼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目焱又道:“这些还只是正用,须知这鱼饵还有反用。正用,用人之所好;反用,用人之所恶。或帮你除之,或为你添之,或令你喜,或令你忧,总之是要你不得不吞下这鱼饵。”
光波翼道:“晚辈当真是大开眼界。”
目焱看着光波翼,语重心长地说道:“翼儿,有些事你的确还要多学学,日后方可成就大事。”
听着二人这般说话,目思琴心中颇为惊讶,没想到义父与光波翼如此亲昵,而且似乎极为器重他,将来要与他共成大事一般,不知他与义父究竟有何关系?
花粉也未曾当面听过目焱说什么要光波翼成就大事之类的话,此时却是又惊又喜,原来师父如此看重光波翼,从前又说过只舍得将自己许配给光波翼的话,看来自己与哥哥的这段良缘美姻是迟早之事了。
姐妹二人正各自想着心事,忽听目焱问道:“翼儿,此番你到我这里来,是奉了坚地之命吧?他让你来做说客吗?”
二人闻言皆看向光波翼,只见光波翼微微笑道:“前辈智谋过人,什么事都瞒不过前辈的眼睛。坚地长老是想同前辈商量一件事。”
目焱道:“让我猜猜看,他是不是想念剑无学、瓶一默那几个老家伙了?”
光波翼道:“前辈果然厉害。”
目焱又道:“坚地长老还真是对大唐忠心耿耿啊,黄巢刚进长安,他就坐不住了,想要出手帮那个小皇帝把京城抢回来,又舍不得丢了那几个族长的性命,还真是有忠有义啊。”
光波翼见目焱将坚地的心思揣测得如此精准,不禁暗自叹服,却又更加担心此事难成了,看来自己只有另想他法,看能否将几位族长营救出去了。
只听目焱又道:“如此也好,正好我也很想念雷老四他们几个,咱们不妨再定个日子,将这几人换回来便是。”
此言一出,非但光波翼大感意外,那姐妹二人也极为诧异。既然目焱已将对方交换人质的心理分析得如此透彻,那他为何还要同意?这不摆明了是纵容三道忍者公然帮助朝廷对抗黄巢吗?而且也不必再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光波翼略为沉默,说道:“看来晚辈此来正中前辈下怀,前辈也很器重阵老先生他们几位啊。”
适才目焱说他自己也很想念雷老四他们,而光波翼却强调目焱是器重阵老先生他们几位,二人所指虽然同是雷洪威、阵牍与赤炎翎三人,却以不同人物为代表。光波翼言外之意乃是指明目焱故意掩饰自己的意图,他眼下其实是想重用精通兵法与阵法的阵牍。
目焱笑道:“当日我既然同意交换人质,便不怕失去他们几位。不过他们若能回来自然有回来的好处。翼儿,你记住,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事与坏事,就看你能否抓住其中的契机。”随即看了看目思琴又道:“一个好的统帅不但要善于布局,还要善于接受每一种可能的结果,因为无论你这局布得如何精巧,总有你想不到的事情会发生。所以对于任何一种结果,你都要留有后手。”
光波翼反问道:“莫非前辈早已料到燕儿姑娘刺杀不成大唐皇帝吗?”
目焱道:“燕儿自幼便心软,不过她一个姑娘家,这也不算是坏事。翼儿,你便不同,大丈夫将来若想成就大业,必须能够当机立断、善于取舍,千万不可心存妇人之仁。”稍停,又道:“其实我还不想小皇帝这么早死,留着这个鱼饵尚有用处。”
目思琴心中愈加纳闷,义父为何要对光波翼如此坦白?又对他谆谆教导,真好似对待自己的义子一般。既然光波翼是奉了瞻部道坚地长老之命来此,说明他仍是南道的人。如今三道与北道势不两立,这光波翼却两面皆能讨好,莫非是个双面间谍不成?
只听光波翼说道:“看来这黄巢不但是前辈的一枚棋子,也是前辈的一个鱼饵。”
目焱笑道:“翼儿果然可教!这样吧,你先出山去向坚地传信,正月初八,在老地方交换人质。你也不必回去,让信子传话即可。我想让你留在山庄,陪我一起过年。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光波翼正想交换人质之后能留在秦山,寻找报仇的机会,自然满口答应下来。花粉却是心中笑开了花。
光波翼将消息传给坚地,随即返回秦山。每日里,目焱常与光波翼讲说谋略之道,治人治国、权谋用兵,无所不谈。又考校其天目术之修为进境,得知光波翼进步神速,目焱大喜,又将天目术中一些极深诀窍悉数传授与他,俨然做了光波翼的授业恩师一般。
光波翼不得不叹服目焱学识精广,才智过人,亦更加发现其忍术深不可测,只是苦于一时寻不到下手良机,且无取胜把握。同时目焱善待自己之谜也与日俱深,始终不明白他为何要对自己表现得如此亲密友善,真好似父师一般。
转眼过年,海棠山庄已许久不曾这般热闹。花粉每日都巴巴地盼着与光波翼见面独处,可光波翼不是听目焱讲学,便是刻意推托,极力躲避花粉纠缠。目思琴在旁渐渐看出些端倪,又不好说破,怕伤了花粉的心。
除夕一过,眨眼便到了十五。这一日,目焱同光波翼讲说了半日,正要与琴馨兰及目思琴、花粉等人吃午饭,忽然来报,说有一名御鹤族女忍者偷偷飞回秦山。
目焱便让花粉与目思琴前去看看,光波翼心中不安,便请求同去,目焱亦即应允。
三人边走边问来报那人,进山的是哪一位御鹤族忍者?却报说似乎不识得此人,因她在天上,一时也看不清楚。
三人随着报信那人来到一处山坡,只见一名少女正被四名北道忍者围住,那少女却在呜呜哭泣。目思琴与花粉正在奇怪,光波翼却早已飞奔上前。
那少女见了光波翼大喜,忙扑进光波翼怀中嗔叫道:“哥哥,你怎么才来?他们欺负我!他们打伤了我的鹤儿,我差点就摔死了。”
光波翼问道:“南山,你怎么来了?”
南山擦了擦眼泪,抬起头说道:“哥哥走了这么久都没消息,我和姐姐在家里都很想念你。以为哥哥能回来与我们一同过年,结果你也没回来。昨日我和姐姐做上元节的小灯笼时,我看姐姐常常走神,知道她是在想你,因此我就决定跑来找你,把哥哥带回去过节,也给姐姐一个惊喜。”
光波翼道:“你真是胡闹,你这样偷偷跑出来,你姐姐一定急坏了。”
此时花粉早在一旁询问那几个围住南山的忍者,才知道南山骑鹤在秦山上空盘旋,被北道忍者发现后一直暗中尾随,最后在南山御鹤低飞时,他们伺机用星镖打伤了灰鹤。没想到南山摔下来后竟然呜呜哭起来,弄得他们也莫名其妙。
花粉见南山扑在光波翼怀中撒娇,又听她哥哥长哥哥短地称呼光波翼,心中极为不快,却见她不大像是忍者,而且光波翼似乎与她相当熟络,女人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叫南山的少女应该不是御鹤族的忍者,而是光波翼的……而且听她这话,她家中还有一个姐姐也与光波翼关系非同一般,莫非光波翼几次有意疏远自己,都是由于这姐妹二人?哼!竟然有人敢抢自己的光波哥哥,这还得了!花粉当下示意那几个忍者退去,随即上前问道:“哥哥,这姑娘究竟是谁?”
南山听见花粉也称光波翼作哥哥,不觉一怔,未及光波翼回答,便抢先说道:“你又是谁?你为何叫他哥哥?你同我哥哥很熟吗?”
花粉故意将头微微抬高,轻笑道:“也不算很熟,只不过哥哥救过我几次,又教过我忍术,又陪我一起跳过试情崖。我们还每天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没事一起散散步,看看风景,说说悄悄话,仅此而已。”
南山早听光波翼说过花粉之事,此时听花粉如此一说,便已猜到她的身份,只是想到姐姐当年便因花粉而误会过光波翼,以至于姐妹二人与光波翼分离了那么久不能相见,如今这个花粉竟然仍是这般烂缠着光波翼不放,还敢在自己面前卖弄她与哥哥亲昵,不觉心头火起,当下说道:“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那个花粉姑娘吧。哥哥此番到秦山,正是为你而来。”
花粉闻言一喜,莫非自己错怪光波翼了?
只听南山又道:“哥哥有个玉坠子,是准备送给我姐姐的定情信物,不想被你偷去了。虽然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可总是哥哥对我姐姐的一片真心,所以哥哥才不远万里进山来向你讨回那个玉坠子。那个玉坠子,你到底还给哥哥没有?”
花粉越听越气,叫道:“你胡说!那玉坠儿是哥哥的母亲留给他的遗物,怎么会是……你姐姐究竟是谁?她现在哪里?”
南山笑道:“哟,你还真是孤陋寡闻,但凡认识哥哥的人,谁不知道我姐姐是天下第一美人,而且才貌双绝,她跟哥哥两个可是天生的神仙美眷。”
花粉怒视南山,气得说不出话来,随即看着光波翼道:“哥哥,她说的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