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我这军事计划里所犯下的第一个错误,就是我没有事先去踩点,而是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利多俱乐部酒店,发现杜德利·沃尔夫正坐在大厅里,他的脾气看起来比以前还要急躁。我还没来得及藏起来,他就已经发现我了。
他像只饿着肚子的大白鲨一样,直向我冲了过来。我束手无策,只能待在原地,不过我也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决定率先发炮。
“你看起来气色不大好,”我说,“怎么了?痛风吗?”
他脸上的愁云更灰暗了。
我很清楚缓和气氛的重要性,所以我继续开着玩笑。“小心!慢点走!”我警告道,“会中风的。你还是老样子啊,一脸忧愁。”
“年轻人!”他咆哮道,“如果你来这里是为了——”
“我来到这里,”我插嘴进来,“是你的错。如果你没把我炒掉,我现在还在纽约干着我的工作呢。”
这句话猛刺了他一下,但对他来说,根本不算致命。他的嚷嚷声更大了。
“你这是在浪费时间!你最好乘下一班火车回去,别想去见什么人——”
“别告诉我你对佛罗里达州的出版股票也很有兴趣啊。”我基本上是在自娱自乐了,现在我也更加的确定,那封电报不是凯瑟琳发的了。如果她心里想的跟那封电报上写的一样,他父亲还有什么必要如此紧张地反驳我呢?
“另外,”我补充道,“我来这里,只不过是放松一下自己,游个泳,钓钓鱼。但我可没想到会在利多俱乐部的大厅里钓到一只螃蟹哦!上帝啊!”我伸手召唤了一个侍者,把包裹递给他,让他拿去门外。
接着我转身,在沃尔夫打电话喊人把我从这扔出去之前,走出了他的视野。既然知道了凯瑟琳的状况大概是怎么样的,我就有许多事情该做了。沃尔夫回去肯定会布置好防御工事。这第一次交战,我就败下阵来。原本我是打算忽然在他们面前出现,让他大吃一惊的。现在看来,是没办法了,我只能修改我的作战计划了。
我回到了自己住的旅馆。这是个小旅馆,里面的服务生既没有穿着金边的衣服,手脚也不够勤快。他们接过我的行李,晃晃悠悠地消失在楼道里。我去了海边,游到了最远处的漂浮岛那儿,爬了上去,四肢伸展成大字型,躺在阳光下:开始思考。
沃尔夫是一个暴君,他是打心眼儿里不喜欢我这个人。而他这样的一个人,很有可能把他女儿关在房间里——如果有必要的话,从外面把门锁起来——直到我放弃找她的想法为止。我怀疑他把她送去了最近的一个小修道院,如果附近真的有一家修道院的话。那这事情就很难办了。
当然,如果这状况要是出现在廉价小说或者B级电影里的话,我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扮作侍者,端着早餐盘子接近她的房间。但是,在现实生活中,事情看起来并未那么容易。而在利多俱乐部,要搞定这件事得花不少钱呢,我可承担不起。假胡须我也用不上了。而且,如果唐宁有菲利普一半狡猾的话,那我假扮其他身份打电话,估计也八成会被拆穿吧。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封电报的确是凯瑟琳发的。不管怎么样,我都想亲眼见到她,跟她谈谈。
我换了几十种角度来分析眼前这个问题,但怎么样都找不到令我满意的办法。最后,我回旅馆吃午餐,在餐桌上还想着可行的方案。接下来,我忽然想到也许买通一两个服务生,从他们嘴里套出一点消息,这花费我可能还承担得起。于是我回到了利多俱乐部。这次我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大厅里有没有沃尔夫的身影。当发现没什么明显的问题之后,我选了个看起来面善好搞定的服务生,往他手心里塞了点钞票,向他出示了我的记者证。
“我想让你帮我找下酒店里有没有一个叫凯瑟琳·沃尔夫小姐的人入住。如果她已经离开了,麻烦帮我查一下她的去向。”
他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我给他的钞票,然后缺乏热情地说:“你怎么不去问柜台那儿的办事员?”
“因为我怀疑他已经被客人下了命令,只要有人问起此人的消息,都不予作答。但是我的主编才不听这一套呢,”我又塞给他一张钞票,“够了吗?”
他上下打量着我的衣着,仔细确定了一下是否能从我口袋里掏出更多的钱。想了一会儿他给出了答案。“行了,”他说,“你在这里等着我。”
他走过去跟柜台前的办事员攀谈了起来,很快得到了答案。这答案令我惊讶不已,我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
“没有一个叫凯瑟琳·沃尔夫的小姐在酒店登记入住过。”他说。
我不相信。这次,我想是杜德利在耍一个精明的小把戏。
“我明白了,”我说,“没有凯瑟琳·沃尔夫。那杜德利·沃尔夫夫妇呢?还有个名字叫唐宁的呢?别跟我说办事员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我很清楚他们住在这儿。”
“他们也不在酒店了,”他平静地说,“他们一小时前还在的。但是他们刚刚退房离开了。更有趣的是,虽然他们离开了,却多付了两个星期的房钱,并要求替他们保留住房间。”他满腹狐疑地对我说。
“该死的!”我急匆匆地转身,摸起离身边最近的电话,嘴里念念有词。我开始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是被沃尔夫给耍了。下一瞬间,我突然反应过来,除了那封电报之外,此前的一切都值得怀疑。我根本就没有看到任何明确的证据,能表明凯瑟琳离开了纽约。沃尔夫发现我以为她跟他们在一起,于是就想方设法加深我的这种印象。如果我真的长途跋涉到千里之外来做无用功,那他肯定是乐翻天了。
我立即打电话给机场。“这里是迈阿密新闻社,”我声称,“最近的一个小时内,哪个航班起飞了?”
“芝加哥的那班九点钟起飞的。”
“这航班上有位名叫杜德利·T.沃尔夫的乘客吗?”
电话那头有些迟疑:“你说你是新闻社的?”我用城报编辑特有的咆哮声回答他说:“没错,能不能快点啊?”
“好吧,”他满腹狐疑地说,“请稍等。”
我浑身发抖地等待着。最后,他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不,不是去芝加哥的航班。他的票是去纽约的航班。这班飞机刚刚起飞。”
我听到从他话筒那段传来的飞机引擎低沉的轰鸣声——飞机正在起飞。
“你这儿能买票不?”我问道。
“能。”
“最近一班去纽约的航班是什么时候?”
“十点半。”
“好,”我慢慢地吐出这个字,心里很清楚荷包里所有的钱将随着这张飞机票而烟消云散,“我就乘这班,帮我留一张票,我马上就过来。”
这次跨州旅行的游戏教会了我不少道理。我决定下次谈恋爱的时候,一定要找一个孤儿。
我回到旅馆,退房,打车去三十六大街的飞机场。我在飞机和火车这类移动的交通工具上,从来都无法安然入睡。而事实上,这个星期我的睡眠状况已经糟透了。因此当我第二天早上到达纽约的时候,两眼肿成一团,都迷糊得睁不开了。
我再次打电话给佩吉,让她帮忙调查沃尔夫一家是否回到了玛莫罗奈克,他们是否打算飞往合恩角【注:南美洲智利的最南端海角,大西洋和太平洋的分界点。】,以及凯瑟琳这段时间一直待在何处。
“菲利普,”她几分钟之后回报说,“勉强地承认了他的老板回家了。然而他坚称沃尔夫小姐不在家,并拒绝就此事给出更多细节。他也承认并未安排任何去南美洲的行程。合恩角,连我自己听了都不信呢。”
“这就是我怀疑杜德利·沃尔夫可能去那儿的原因,”我发着牢骚,“帮我盯着他们好吗?我得去睡会儿觉。”
“睡觉?在早上九点睡觉?你昨晚整夜都干吗去了啊?”
“抓野鹅,数羊,信不信由你。”
“什么?特殊报道吗?”
“差不多吧。我现在在编辑笑话版。拜拜。”
我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梦到杜德利·沃尔夫和她女儿一起,在八点十五分的时候乘火箭前往月球。我也偷偷搭乘下一班飞船出发了——那艘永不停止的“月亮飞行号”。然后我多余的体重导致领航员的计算出现问题,飞船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冲着大西洋中部的某处直直栽了过去。我听到迫降的警告信号警铃在不停地响着。然后,我就醒了,按掉闹钟,吃了片阿司匹林,洗了个澡,穿上衣服,郁闷地出去吃午饭。
之后,我穿过城市,走向时代广场。我有了些模糊的想法,也许有办法通过智慧绕过沃尔夫宅邸的层层防卫,把消息送到凯瑟琳的手中。不管她现在在哪儿,都能想到办法,用信号或隐形墨水也行。马里尼大师的魔术商店的主营业务就是这些,我决定去那儿找办法。《透视及水晶球占卜初级教程》的课程也许是一件值得购买的好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