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棺材里的那个家伙正看着我们,微笑着。他铐上的双手指向水箱上方悬挂着的巨大钟盘。这钟只有一个指针,从零开着,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录着秒数,渐渐向右移动。
接下来,助手盖上棺材盖子,迅速地扣上了六个铬制搭扣,又将棺材的边缘用钉子固定好,挂上巨大的挂锁。一个家伙把手铐、脚镣和挂锁的钥匙丢在舞台的地板上后,又返身回去帮助他的搭档将棺材周身绑上铁制起重吊线。
一个家伙站了起来,另一个摇了摇手臂。只听一声汽笛声,吊线就彻底绷直了。棺材开始摇摇晃晃,升了起来,停在了半空中。
汽笛声又响了起来。进水口停止了灌水,此时水箱里的水足足有六英尺深,在聚光灯下泛着绿色的磷光。那具深色的棺材就悬挂在水面的正上方,一个助手倾身向前,稳住了摇晃的棺材。钢琴声渐渐变小,变得几乎无法听见。
接下来,尖锐刺耳的汽笛声再度响起,棺材迅速地下坠,撞击着水箱的水面,溅起了白亮的水花。
棺材漂浮在水面上,吊线也变得松垮垮的。不过水缓慢地渗透进了棺材,而棺材也因此渐渐地下沉。终于,棺材的顶部轮廓渐渐从水面上模糊不见。最终,它沉到了水箱底部。
此时此刻,剧院里万籁俱寂,鸦雀无声,只有钟的指针在向右移动,显示已经过去了一分钟时间。指针渐渐接近着钟面最后的那红字标志,上面写着“危险”。
当指针接近两分钟的时候,一个助手从平台上跑了下去,到舞台上捡起了一把红柄防火斧。他慢慢地举起斧子,眼睛盯着钟。上面的那个家伙则焦急地看着水里。
“很不错啊,”我评论道,“表演得很到位。”
“这可不是表演,”马里尼说。他的眼紧紧盯着舞台,声音有些紧张,“这是我们第一次尝试这个魔术!”
自从我跟马里尼以及常来他店里的一堆魔术师认识之后,我再观看任何魔术表演时就从来没激动过,因为平时他们在店里表演的魔术早已击碎了我对奇迹的憧憬。但是这一次,因为他的这句话,我在座位上有些坐不住了。
指针继续向前推进,两分钟,两分半,越来越接近三分钟那道红色的“危险”警戒线。安全的时间已经不到二十秒了,下面的助手拿着斧子,靠近了水箱。他双手举起斧子,用力架在头顶,随时准备劈下来。指针和红线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音乐中的手鼓声也加速敲击着。
但是,淹没在水中的棺材,没有丝毫动静。看起来,那黑得不透明的水里,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还剩最后五秒了,平台上的助手忽然举起了手,汽笛声响起。水箱旁的助手则将斧子举得更高,斧子明晃晃的白刃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金属的寒光。
就在这时,忽然水中泛出了大量的气泡,波浪随着棺材的升高而翻腾着,钢琴师也陡然提升着音量。白色的聚光灯忽然打成琥珀色,绿色的水闪烁着金光。
指针指向了三分钟,接着,越过了红色警戒线。
尖锐的汽笛声又响了起来。然后,水中如涌泉般的气泡,渐渐消失,水面的波浪也平息了下来。棺材漂浮在了水面。这棺材依然浸在水中,封闭着,还上着锁。
但是,棺材上挂着一件红色的泳衣。
堂·迪亚沃罗的头终于伸出了水面。掌声打破了剧院里的紧张气氛,“噼里啪啦”鼓掌的芭蕾女孩们也在一旁观看表演呢。
这位魔术师身上的手铐、脚镣都不见了,棺材也渐渐地吊离水箱,平放在平台上。他一脚踩在棺材上,保持住了平衡,捋出扎在眼睛里的湿湿的黑发,不住地喘着粗气,向自己疼痛的肺里注入大量空气。
“那么接下来,”马里尼说,“就是落幕喽,怎么样,喜欢吗?”
我点了点头:“是啊,事实上,我觉得这魔术相当不错。但我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句话差点让他惊倒在地。他瞪大了双眼。
“你说什么!”他惊叫着,盯着我看,仿佛我是个从瓶子里刚逃出来的双头人。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是个诡计。”
他笑了笑,看起来安心了不少,接着用一种自信的语气对我耳语:“别告诉任何人,就这样就好了。你是个分析天才。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一般人都会被难住的。”
“对我来说,被难住是司空见惯的事,”我说,“你看,连现代的医学都停滞不前了,许多病都无药可医。人类都被难住了。你呢?”
“我也被难住了,”他靠在椅背上,恍惚地望着舞台。拉里在一旁喊道:“好啦,收工啦。大家明天早上九点准时在这集合。”
我从认识他开始到现在,马里尼的声音中一直都充满着活力,但这一次,他真的累了。“我差点忘记了,”他补充了一句,“在百老汇的舞台上,从剧本到公演,中间会出多少个意想不到的问题啊。”
“博特,”我说,“提到了一些有关天使问题的事。”
马里尼阴郁地点了点头,那枚半美元硬币还在他指尖若隐若现。“这场演出中的许多东西,都会消失不见,”在他说话的时候,半美元的硬币闪烁着光芒,“但是我没想到,写支票的那个家伙也会消失不见。这当时是计划外的状况。他是个在华尔街搞投机倒把的金融骗子,前不久,他东窗事发了。这事在百老汇传得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债权人都像野狼一样四处嚎着。”
我决定不把自己的麻烦事告诉他。他自己心情就已经够糟的了。“而就是这个原因,”我开玩笑说,“导致你不得不要一个在公演之前不需要吃饭的广告宣传部经理。”
“情况还不至于那么糟糕,‘马里尼夫人家庭烹饪公司’在公演之前会免费向你提供三餐的。我想她会很乐意的。”
“你想……说,你是不是把自己的钱投资了进去?”
消失的半美元硬币又出现在他的指缝里,接着忽然变成了一美元的硬币。“我忍不住,”他说,“我得扔点东西去喂那些最大的最饿的狼。”
我在一美元硬币贬值成半美元之前,迅速地从他手中把硬币抢了过来:“好。我接受这份工作。这就先算作是我的工资。接下来的几天,我也不打算睡个安稳觉了。这样也许能让我的脑子清净一些。”
他锐利的眼神盯着我看:“你早就发现你跟平时不大一样,好像不大对劲。出什么事了?”
“跟你一样的问题。一头恶狼。待会儿我再告诉你吧。现在,我得好好想想,有没有办法帮你钓到一个又大又肥的天使。”
“如果你能钓到,”他郁闷地说,“我就想办法帮你在美国魔术师协会搞一个荣誉会员的身份,你还有证书可以拿哦。在这个年代,肯来百老汇的天使都已经死光了。”
我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想也许我能帮你们找到一个。”
我几乎想当场从那儿消失,但是剧本里没有提到陷阱门和地道的事,我没有任何办法逃走。
凯瑟琳·沃尔夫站在那儿。
第06章 令人好奇的历史
这一整个星期,我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我不远万里追踪着沃尔夫去佛罗里达,又灰溜溜地回来。罚金,电话费,火车票,飞机票,我的银行账户已经彻底空了。而现在,就在我正准备躺倒休息的时候,她就像从瓶子里飞出的神灵一样,突然出现了。
我坐在那好一会儿,不敢转脸,生怕那只是马里尼制造出来的一个魔术幻影。这时,马里尼站了起来,他说话了。
“你说你能提供……”
他的声音仿佛一个人在悬崖边忽然被石头绊倒,坠了下去一样。一个吃惊的微弱的回声从谷底传来:“你的头发怎么了?”
我偷偷转脸看了一眼,以为会看到什么奇怪的事。如果我看到的全是幻象,那这幻象也绝对够逼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