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文芳摇摆着屁股走向前去,心中萌生出报复的快感,当年她在卅城酒店工作的时候,也是有这么两间房子,中间隔着一扇单向玻璃,号称“金鱼缸”。她和姐妹们在身上显著位置挂着号牌,待在“金鱼缸”里,或坐或站,或聊天或沉默。“金鱼缸”外也就是玻璃后面的隔壁房间,则坐着一群又一群的男人,以赏鉴的神色打量着她们,看到满意的,就跟妈妈桑报一下牌号,随后,该牌号的姑娘就会被送往客人的房间,整个交易流程就跟到菜市场买菜一样。文芳最初感到浑身不自在,后来也就渐渐习惯了。
如今,文芳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家酒店,只是主宾异位,她真是心花怒放,唯一缺憾的是,这里没有舒服的沙发可以坐,没有可口冰凉的饮料供应,没有妈妈桑级的人物笑靥如花地伺候。不过,金鱼缸有了,这是最关键的。她匆匆看了一眼,一摆手说道:“换!”
邱兴华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了看苏镜,苏镜则面带微笑不置可否。邱兴华说道:“文小姐,请认真点儿。”
“好吧,”文芳掏出一支女士香烟,优雅地夹在食指中指之间,问道,“可以吸烟吗?”
“不行,我们这里禁烟。”
文芳娇嗔道:“服务太差了。”她把香烟放好,开始饶有趣味地鉴赏起八个男人。“一号太猥琐了,你看他那眼睛,贼溜溜的,一点气质都没有。二号最帅,就是太奶油了,一点男人味没有。三号嘛,各方面都挺不错,就是个子矮了点儿。四号太凶了,是个杀人犯吧?你看那一脸横肉,谁会喜欢他呀?五号是不是吸毒的?瘦得跟麻秆似的,一点美感没有,不会是当年的东亚病夫穿越了吧?六号不错,我最喜欢六号,文质彬彬的,看上去也没什么危险,应该会很疼女人的。七号嘛,真挺丑的,扇风耳朝天鼻,鼻梁还是塌的,而且岁数也大了点儿。八号的眼神好邪恶啊,我怎么感觉他能看穿这玻璃墙似的?”
苏镜耐心地等她点评完,这才问道:“你选哪个?”
文芳痴痴地笑:“真的没有了?我还想再换一拨呢。”
“没有了。”
“好吧,”文芳有点失落,“那我就选七号了。”
“看清楚了?”
“我对他的朝天鼻印象太深刻了,就跟两个无底洞似的,”文芳说道,“还有,他这张脸,不见面的话,我也想不起来,看到了,我就能认出来。”
“谢谢。”邱兴华说道。
文芳娇笑着靠了过来:“不用谢,邱警官是不是送我回去啊?”
“我同事会帮你拦一辆出租车。”
“哎,真扫兴,下次你要是到金鱼缸里了,我一定挑你。”文芳说罢扭着屁股离开了。
苏镜打趣道:“你可真是大众情人啊。”

第12章 国家赔偿,谁来埋单

面对苏镜凌厉的目光,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白净净的虫子,他想钻进树干里,躲得越深越好。相比凌厉的目光,苏镜的笑容更让他不寒而栗,他的笑深不可测,面对他的笑容,他觉得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丢到了大街上。
狱警的自白
邱兴华白了他一眼,懒得说话,将张苇苇的父亲领了进来。他其实对此不抱希望,毕竟过了十多年了,张老汉哪还能记得给他送钱的人?只是苏镜一再坚持,说是要死马当做活马医,这才把张老汉和郭君的老婆杨红,甚至白路富的老婆姜小舟也叫了来。
果然不出邱兴华所料,张老汉痴痴呆呆地看着金鱼缸里的八个人,半天都没反应。邱兴华问道:“大爷,这里有给你送钱的人吗?”
张老汉叹道:“我这老眼昏花的,哪能看清啊?再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苏镜又将杨红请了进来,她端详良久,然后期期艾艾地说道:“这个七号有点像,但是拿不准,给我送钱的是个年轻人……哦,对了,都十几年了,他也应该老了。国字脸、扇风耳、浓眉大眼、鼻梁塌陷、鼻孔朝天、阔嘴厚唇,应该就是他了,但是……毕竟这么多年了,我怕认错人。”
姜小舟则说,当年她也是在晚上看到那个人的人影,现在根本认不出来。
苏镜说道:“没关系,我把他们一起叫出来,让你们看仔细了。小邱,把他们全带出来。”邱兴华疑惑地看了看苏镜,走进金鱼缸,将八人依次领了出来。苏镜说道,“你们听好了,你们面前这两位,一位是张苇苇的父亲,一位是郭君的老婆,当年他们几乎同时收到了二十万块钱,这位呢,是白路富的老婆……”
有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抬起眼睛看了看三人,还有两人的头却低了下去。
“五万块、二十万块,在物价飞涨的今天也不是个小数目,何况是十多年前?对送钱给他们的人,他们可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苏镜突然说道,“都给我抬起头来!”
三个人吊儿郎当、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两个人好奇地打量着三人,还有两个人则一直盯着杨红看,杨红虽然徐娘半老,但的确是风韵犹存。只有一个人,无所畏惧地目视前方,焦点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杨红犹疑着走到他面前,颤抖着问道:“是你给我送钱的吗?”
“不是。”
“‘这是二十万,不用弄丢了,叫你老公不要乱说话。’你能不能把这句话说一遍给我听?”
那人看了看苏镜,苏镜说道:“说!”
“这是二十万,叫你老公不要乱说话。”那人说道。
邱兴华说道:“你平时说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就是这么说的。”
苏镜笑道:“这几乎相当于不打自招了。”
“姓苏的,你不要诬陷好人。”
“那你就说吧。”
那人气吼吼说道:“这是二十万,不用龙丢了,叫你老公不要乱说话。”
邱兴华说道:“你说清楚点,到底是弄丢了,还是龙丢了?”
“龙丢了!”
杨红红了眼,说道:“是你,就是你,这句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朱雪泉就像面团一样瘫坐在椅子里,无神地看着地面,他坐了不大一会儿,但是感觉却像一辈子。门终于开了,他看着三双脚鱼贯而入,三个人在他对面坐下。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抬起头来。”
他面对的是苏镜冷峻的目光,邱兴华和另一名警察分坐两边。邱兴华说道:“转过头去,看看墙上写的什么字?”
墙上那八个字他再熟悉不过了,“抗拒从严,坦白从宽”,若是在平时,他可能还会跟人普法,说这八个字与法治精神不符,但是现如今,他即将沦为阶下囚,哪有资格和闲心给人普法?
苏镜说道:“你当过狱警,我们的政策你也都知道,主动坦白还能争取减刑。”
朱雪泉用力搓着双手,搓得皮都快掉了,终于抬起头来,说道:“你们知道狱警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们整天跟犯人关在一起,差不多也算是关在监狱里,上班期间不能带手机,即便带了也打不了电话,因为监管区域安装了手机屏蔽器。监狱里装的固定电话也只能内部通话,我当年是上三天班休三天,上班那三天,就完全与世隔绝。每天两个人要看几十号犯人,一天上十五小时班是正常。别人都以为我们工资很高,实际上少得可怜,而且加班费从来就不敢要。”朱雪泉看了看苏镜等人,接着说道,“那年,我老婆又下岗了,家里就我一人赚钱,我还有孩子要养,你们说我到哪儿弄钱去?有的人胆大心黑,可以收犯人的好处费,给他们多加分,为他们争取减刑,但是我不敢,万一犯人一出狱,写封举报信怎么办?后来有一天,又是我跟万光辉值班,他问我有个赚钱的买卖想不想做?我问他是什么买卖?他说,最近关进来两个人,有人不希望再看到他们,只要我们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以拿到十万块。我最初不答应,说不敢做这种事。他说,那两人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贩毒被抓了进来,本来应该判死刑的,就因为没有证据才没法枪毙他们。他说,做掉那两人也是替天行道。我一时糊涂就答应了。现在,我愿意接受法律的严惩。”
苏镜问道:“还有呢?”
《国家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