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她像疯子一样拨开人群,大喊着“外婆”冲了出去。
大家全被她尖厉的声音惊到了,在后面叫着她,而她的心怦怦乱跳着,只听得见脚下的石板路铿铿作响。
小时候,外婆最爱带她到村头看戏,她每次都嫌外婆走得慢,说外婆是“囡囡的跟屁虫”。然后跑得快快的,把外婆甩在后面,到戏台前帮外婆占位子。可是现在,外婆却走得比她快了。
“外婆,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为什么不等囡囡?”
她感觉自己再次陷入不真实的世界,好似有一股莫名的能量推着她,她停不下来。
天空翻起乌云,远处的高山开始传来隆隆的雷声,大雨哗啦啦地倾泻下来。
见外婆走进一间屋子,她“咣”地一声跟着撞开门。这下她醒了,雨水顺着她的裤管滴答着。
这不是别处,正是她之前要寻找的老房子。
48
屋里遍地灰尘,一股霉味,似乎没有人来过的痕迹。墙上除了她小时候的奖状,还悬挂着外婆的遗像。
她呆滞地走到桌子前,摸着上面的灰尘,一个小匣子里还放着一把箅子。小时候她头上生过虱子,外婆就用这把箅子给她刮虱子。然而有一天,外婆打了她,她生气地拿剪刀把箅子的齿剪掉了几个。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还有挂在墙壁上的鹅毛扇子。以前外婆养鹅,她八岁那年不懂事,不小心把耗子药扔进了鹅圈里,外婆的鹅全被毒死了。面对一群耷拉着脖子的死鹅,外婆哭得伤心欲绝,但是她到外婆去世都没敢承认那是自己干的。
这时里屋传来缝纫机的咔哒咔哒声,她慢慢地走过去,推开门,看见一个女人的背影。
她知道那是她妈妈。她对妈妈的记忆不多,印象中妈妈总是背对着她,坐在那踩着缝纫机,给她做各种各样的小裙子。
她对着那个背影轻轻地叫了句:“妈妈……”
那女人仿佛怔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
多么至亲的一张脸,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有着漂亮的眼睛和挂着淡淡忧伤的笑容。
妈妈伸开手,像在等待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奔过去,扑进她的怀里。
文馨再也按捺不住了,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她扑了上去,眼看就要接触妈妈的手时,妈妈不见了。
只留下缝纫机上的针头在空气中兀自上上下下。
妈妈在二十几年前就已经不在了。
刚才又是自己的幻觉吗?
她无神地坐了下来,用手轻轻地抚摩着工作台,抚摩着缝纫机的转盘,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到缝纫机的工作台上……
这时阿明和四表姑也赶到了。
“文馨,出……出什么事了?”阿明上气不接下气。
四表姑也气喘吁吁地走过来,扶着墙:“你……你跑得真快。”
半天后,文馨转过头来,呆呆地说:“我好像看见了妈妈和外婆了。”
“文馨,我看你今天不太对,八成是中邪了……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阴气重才能看见鬼,要不……我让辛生给你看看?他虽然脾气怪,但平时也不是那样的……你不要介意啊……你说……他刚才是不是看出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啊?”
四表姑的话让文馨毛骨悚然。
“有什么东西?”阿明皱着眉头。
“……你不知道,我们家辛生从小就通灵的。”
文馨不说话,阿明在房间里找了把伞,递给四表姑说:“表姑,您淋了雨,先回去换衣服吧,当心感冒,这边放心好了,有我呢。”
四表姑看了文馨一眼,最后说了声“没事就好……嘿嘿……”她缓步走向门口,到了门口又回头看了这对“孤男寡女”一眼。
文馨稍稍平复下来,意识到自己的衣服被雨水浸透了,衣服贴着皮肤,几近透明。阿明走过来,利索地脱掉衬衣,用衣服帮她汲着身上的水。一瞬间,文馨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是不是很丢人。”她说。
“唔……”他顿了下,那张严肃的脸忽然忍俊不禁起来,“是有点。”
“你笑我……”
文馨这才看清楚他,他脸上全是水,麦色的皮肤上也是,却只顾细心地帮她擦着。
“你对所有的女孩儿都这么好吗?”
阿明挺起健硕的胸肌,用那双忧伤的眼睛看了她一秒钟,然后用握紧的拳头擦了下文馨脸上的水,转身去拧衣服。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表面上好像风流不羁,可是那双眼睛里仿佛藏着什么秘密。
阿明一边拧着衣服,一边指着墙上的一张黑白照片问:“你外婆?”
文馨朝照片看了一眼,是她和外婆的合照,外婆紧紧地搂着她。她无论如何都会记得,这是她八岁那年她们婆孙俩在鲜鱼口联友照片馆一起照的。
“我看你是最近太累了,根本不是什么中邪,别听你表姑瞎说,也用不着去搭理那辛生。”他说。
“你不是说你也见过鬼吗?”
窗外突然有一道珊瑚形的闪电劈过,房间里骤然变黑了。文馨心里一紧。
黑暗中传来阿明镇定的声音:“别怕,只是停电了,这房子太老了,估计是线路老化,电闸的保险丝坏掉了。我来检查下,有梯子没?”
“有……”她掏出手机照明,然后指着楼梯口说:“在那。”
阿明摸着黑把梯子扛过来,架在电闸下面,咯吱咯吱地爬上了梯子。
多亏有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