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骨灰就像一缕鬼魂似的骑上了他的脖子,继而扑簌簌地蒙住了他的脸,往他的七窍里钻。一时之间,他看不清楚前方的路了。
婚车在路面上左摇右晃,车厢里全是骨灰,甚至还飘到了外面,把绑在车外的鲜花变成了白色的葬花。戴院长感觉自己就像跌进了一口无边无际的大面缸,无论怎么爬都爬不上来,惊恐之余他甚至产生了错觉,好像看到冯蕾正坐在驾驶座上,阴森森地看着他……
他没有注意到,正前方有一辆卡车正朝自己开了过来。
他甚至没有听到对方按喇叭的声音。
等他看清的时候,白色睫毛下的眼睛瞬时瞪大,方向盘失去了控制,只听耳边传来一声巨响!
完了。
车子先“砰”地一声巨响撞翻了路牌,接着便七拐八拐地沿着高速公路下的陡坡一路往下冲!碰到巨大的石头时,车子在半空中弹起,鲤鱼打挺似的翻了个跟头,戴院长感觉他和车子一起向无尽的深渊坠去……
当听见又一声沉重的巨响时,他被一阵将死的悲哀钳住了。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父亲,可以忍受女儿杀人,可以容忍女儿整容成别人的样子,叫别人的名字,甚至当面都不认自己?
说出来可悲,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现在唯一清楚的是,他再也帮不了安妮了。
94
春山见前方出事了,赶紧叫出租车师傅停车。
他循着嶙峋的石头块奔下崖去,隔着十几米远,只见戴院长的车子倒翻着,引擎盖正冒着浓烟。
那情景仿佛一张倒置的图片,车轮在上,车顶在下。透过车窗他先是看到了戴院长的两条腿,凑近后才看见戴院长的脑袋正顶着车顶,满头是血。
他的玻璃眼镜片已经变成了两个红色色块,嘴唇蠕动着,说不出话,但痉挛的双手依然紧紧地将骨灰盒按在自己的胸口……好像是怕骨灰散落出来。
春山吓坏了,赶紧拉开车门,想把戴院长拽出来:“喂,你醒醒啊,你别死啊……你可不能死!”
但戴院长的手颤动了不足一分钟,便像枯树枝似的举在那里不动了。
真死了?
春山又碰了他一下,他也毫无反应。
完了,出人命了,得赶紧报警。
但是他转念一想,报警之前,得先把蕾蕾的骨灰拿回来。
他谨慎地把倒卡在戴院长胸口的骨灰盒搬起来,白色的粉末已经被戴院长胸口的那滩血和红了,粉末当中插着一个红色的东西。
春山把那东西拿出来一看,竟是一部手机!
怎么会有手机呢?他胡乱拨弄了下,随后跳出来一个视频。
“春山兄弟,如果你看到这个视频,请你一定要帮我个忙,我手机通讯录里有一个叫宝荣的人,你把我手机里的照片发给他,让他传递给……”
原来文馨在自己消失前,故意把手机放进了蕾蕾的骨灰盒里。
95
婚礼就要开始了,可是新娘却迟迟没到。
花房里空气很闷,就连蝴蝶也飞得有气无力的。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不停地用吸尘器吸着落在红地毯上的树叶。座位席上的客人则拿着请柬当扇子,不停地扇来扇去。
骆嘉紧张得要命,根本无心背诵婚宴程序。
别说在这里结婚了,要不是当初戴院长答应了文馨这个荒谬的要求,他死也不会来这里。距离这里五百米不到,就是安妮开车坠崖的地方。
现在他最担心的,不是新娘不会来,而是今天和他结婚的,到底是文馨人格还是安妮人格。一想到安妮人格,他的心里就充满憎恶。
阳光透过花房的玻璃晒着他的脸,脸上的细小茸毛在此刻显现出金色。他记得有一次,文馨说他站在有光亮的地方看上去很像吸血鬼,他便张着大嘴假装要把文馨吃掉。
然而,摆在花架前的结婚写真上却写着——“骆嘉 戴安妮 百年好合”。
远处的Wendy看上去一脸焦躁,好像真的以为是自己的妹妹结婚似的。
以前他和安妮交往时,Wendy从没正眼看过他,她认为他图的是他们家的钱……然而自从她前几天从日本回来后,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了很大的转变,还说什么人死不能复生……
这不正常。
他为什么会觉得一切都不正常呢?
正想着,只听花童在那里喊:“新娘子来啦,新娘子来啦!”众人全都朝着门口看去,他也急急地奔了过去,只见一个瘸子先从奔驰车里下来,拉开车门。
文馨下了车,Wendy冲上去便问:“爸呢?”
她冰着一张脸说:“不等了,开始婚礼吧。”说完,看了骆嘉一眼。
骆嘉注意到她的蓝色婚纱上有斑斑血迹和灰尘。
“发生了什么事?”骆嘉问。
“你别管,上去等着。”Wendy命令他说,虚伪地挤出了二个大酒窝。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骆嘉没有找准自己的位子,有些尴尬地回到了司仪台。
“掌声有请我们最美的新娘登场!”
在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中,众人和他一起齐齐回头。
他们大都知道新娘不是正常人,所以眼神里都带着某种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