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汤姆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我非常肯定他杀了贾罕德。”
菲利帕抬起双臂,又一脸困惑地放下了。
“但不是上周。我觉得他是在九年前杀了丹纳什·贾罕德。”
63
汤姆跟菲利帕在一起待了大半个钟头,把他认为是真相的所有事情都讨论了一遍,最后菲利帕叫他回家去,希望他能认真地思考一下这件事和接下来要采取的步骤。
汤姆给利奥打了电话,她今天没有课,正待在家里,声音听起来异乎寻常的热情:“你听起来很沮丧,汤姆。到我的公寓来,我给你做一顿特制的迟到的午餐,我们可以聊一聊,或者就听听音乐,如果你想,还可以睡一觉。”
这在汤姆听起来真是无比幸福。利奥在汤姆看来是最宽慰人心的伴侣,过了不到半个小时,他就按响了她的门铃。
一开始,他没有提及案子,只是跟利奥说他觉得奥尔德尼岛是个多么美妙的地方,不知不觉提到他们可以找个时间到那里去一趟,利奥同意了。现在他没法思考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吃了午餐,就是利奥到街角的熟食店买的一些可口的奶酪、硬皮面包和红洋葱酱。配上一杯红酒感觉棒极了,汤姆感觉心情开始放松了。
“你还有没有想过那栋小屋?”利奥问道。他知道她指的是那一次被人非法闯入的事,这是一种温和地提醒他的方式。
“史蒂夫帮我把所有文件都存放起来了,那些文件都很安全。你知道吗,等下一次能休几天假的时候我要把它们仔细翻阅一遍,我倒要看看那些资料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一定有什么玄机,这一点我敢肯定。”
“如果你需要帮助,只要说一声就行了。”利奥说着从厨房的凳子上起身朝咖啡机走去,指着它扬起了眉。
“好的,谢谢,来一杯真是太棒了。”
“嗯,你去休息一下,等咖啡一好我就给你送过去。”她说着用双手做出赶汤姆走的手势。
汤姆坐到沙发上,靠在柔软的靠垫上,头向后仰,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他感到而不是看到利奥把一杯咖啡放在他身边的那张小桌上,在他的两腿之间跪坐下来,手放在他的膝盖上。
“告诉我。”她只说了这一句话。
于是他就开始了。天花板上,一根厚梁支撑着屋顶,他始终盯着上面的一点,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她,以及他所怀疑的一切。
“那,如果你是对的,拜访苏菲·邓肯的那个人又是谁?”
“我们给埃文斯夫人看了一张丹的照片,但是是九年前的照片。她没法确认也没法否认。但我们显然应该相信那个人是丹,我们不得不拿到尽可能多的证据证明他在大约十天之前还是活蹦乱跳的。”
“你能证明你所说的任何一点吗?”她问道。
听到这句话,汤姆移开目光,看着利奥。一阵短暂的停顿后,他摇了摇头。“我觉得不能。如果我推测对了他们是怎么做到这件事的,就需要在现场找到足够的血液来进行柠檬酸盐测试。”
“那能证明什么?”
“如果,像我猜测的那样,实际上没有人死在那个房间里,那些血一定是从一个活人身上来的。取这么多血又不让人致死,那就要在几天甚至几星期内每次采集一到两品脱的血,那些血还要储存起来,以备喷洒到墙上,还需要添加一种化学物质不让血液凝固,一种柠檬酸盐。为了确认这一点我昨晚专门查证了,但这不是常规的法医鉴定内容。”
“那有什么问题?”
“琼博告诉我他们找到了极少量的血液,够用来进行DNA检测,但还不够做柠檬酸盐检测。”
“菲利帕怎么说?”
“她断然表示不想进行任何更深入的调查。这个案子看起来无可辩驳地指向罗伯特,我完全没有证据证明他是被陷害的。如果我能证明,她会再考虑,但光有直觉是不够的。当然,如果我肯定罗伯特·布鲁克斯九年前杀死了三个人却又无法证明这一点,我们就应该根据已经拿到的证据来办。不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我都无法证明任何一件事。我所知道的就是他发誓在大学的时候不认识奥莉维亚,但他是在说谎。当我们告诉他那个在安格尔西岛拜访他妻子的人——当时我们还认为在那里的人是他的妻子——是贾罕德的时候,他真的认为这很好笑,如果他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你就会觉得这种反应很正常。”
“所以菲利帕想让你放手,但你不同意。”这是一句陈述,而不是一个提问。
汤姆闭上了眼睛。他不想把这件事说出来,但必须这么做。“去年我告诉过你我对你——包括对任何人——有一个要保守一生的秘密,你记得吗?”
他知道她不会忘记,他一直以来都在想这会不会是他们之间无法克服的最后一个障碍。他不需要等她回答。“事实上,我让一个杀人犯逍遥法外了。我扮演了法官和陪审团的角色,从那以后良知就一直在折磨我。我还是认为自己是对的,但做出那些决定并不是我的职责所在。这就是我们有一个司法系统的原因,一个非常擅长做这些决定的系统。有时候,偶尔,你知道,照章办事的结果可能违背道德。在这个案子里菲利帕就是这种观点。但我不确定我还能这么做,并且还能忍受下去。”
利奥握住他的双手,并把其中一只拉向自己的脸颊,轻柔地亲吻了那只手掌。“那就让菲利帕来做决定。如果这个人无罪释放了,他会杀了那几个孩子吗?”
汤姆又把身子向后靠,觉得眼睛刺痛起来。“可能会。”
“那么你就是因为他确实犯下的罪行而把他终身监禁起来了,只是没有按照你手上的证据所表明的方式来办。这没有错,汤姆。让这件案子去折磨菲利帕的良心,而不是你的。”
汤姆没说什么,只是又转回去盯着那根顶梁。
他们都沉默了一阵子。汤姆感觉她靠得更近了,柔软的胸脯摩擦着他的大腿内侧。他几乎要呻吟起来。他可以听见她的呼吸,又快又浅,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那么近。
“我觉得我最爱你的一点,汤姆,”她说道,声音迟疑又轻柔,“是你非常正直。你从不让任何人失望。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能真正信赖的男人。”
汤姆屏住了呼吸。要是她说的是真心话就好了。尽管他用尽全力控制情感,还是毫无疑问地知道自己爱上了这个女人。他低下头,看着她美丽机警的眼睛,撞上她迎来的目光,觉得仿佛这个世上其他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他感觉到利奥的双手在移动,滑上他的大腿,朝他的胸口靠过来。“今晚留下来陪我。”她温柔地说道。
汤姆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发。“那明天呢?”
她转过脸吻了吻他放在她头发上的手。“还有明天,”她笑起来,“或许还有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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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
汽车沿着狭窄的小路颠簸前进,我尽量避开路上那些最大的卵石和坑洼。我终于拥有了一辆像样的车,而不是罗伯特买给我的那辆愚蠢的甲壳虫,虽然它很漂亮,但对于一个带着三个年幼孩子的女人来说那是最不实用的车子。我还记得罗伯特跟车一起出现的时候我的惊骇之情,幸运的是,他把我张大的嘴理解成了敬畏和高兴。
“见鬼,丽芙,你就不能更小心一点吗?如果你再带着我到处颠簸,会把我送回到该死的医院去的。”
我大笑出声,能和朋友在一起真是太好了,不幸的是苏菲的腿还得再接受一轮手术,罗伯特的袭击给她造成的伤害要比医生原以为的更严重。但她说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今天。她知道我有多么需要她。
我们来到小路的尽头,到了该走出去面对十一月初的天气的时候了。
空中挂着一层薄薄的毛毛细雨,雨滴像悬浮在空中。我打了个哆嗦,沙德伍兹沼泽的苍凉中带着一种壮丽感。
站在这里,我们都难以相信自己离曼彻斯特这么近。唯一的生命迹象就是远处的羊群和零星隐藏在具有防护性的凹陷处的那些石头砌成的农舍。这个高度的山坡见不到树,但地面上覆盖着一层草,其间点缀着一块块赤裸的泥煤,形成一块绿色和棕色相间的地毯,夹杂着已经凋谢了的紫色石楠花。
“我们需要走多远?”苏菲一边问我,一边去后座上拿她的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