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多谢大人。”慕容泽端起酒杯与众人一道饮了,却多时不动筷子,坐在他身侧的林昱不经意向若宁道:“听说今晚的菜全是你与若兰下厨炮制,辛苦娘子了。”
若宁停下筷子微笑道:“慕容公子乃府上贵客,平时又与夫君交情甚笃,若宁只不过烧些粗制农家小菜,不足挂齿,还望慕容公子不要嫌弃才是。”言罢若宁也执起酒杯:“慕容公子,请。”
慕容泽饮了酒,抓起筷子在桌上左右逡巡,坐在他另一侧的若兰指着面前的一盘菜对他说:“慕容公子,您尝尝这个清炒虾仁,这是我跟阿姐学着做的。”原本是林正清坐在他身侧的,是林昱让若兰坐在一旁为他斟酒布菜。
慕容泽看向那一盘五彩斑斓的菜蔬,不知那上面晶莹亮泽的肉环竟是虾肉,毫不犹豫伸筷夹了一著,尝之竟鲜美爽口。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若兰双眼泛着亮光,巴巴地问道。
慕容泽眯起眼,笑道:“甚好。”
若兰心中欢喜,站起身伸长胳膊从一个盘子里夹了一片肉,放在他眼前的碟子中,说:“慕容公子,这是此地的名菜梅菜扣肉,可好吃了,您且尝尝。”
慕容泽见那一片带皮薄肉肥瘦相间,滴着油水,上面沾着几粒黑不溜秋的碎渣,心中略感苦闷,却仍不动声色地将其拨去黑渣夹起放入了口中,嚼之却是油而不腻,醇香四溢,于是点头道:“此味甚佳。”接过若兰为他斟的酒,问:“这个也是你做的?”
若兰摇摇头:“这个菜烧起来太难了,我可做不来,这是府里的张婶做的,她做这个菜最好吃了。公子你不知道,她是我家邻居,小时候她一烧这个菜,香味飘到我家院中,我就要流一天口水了。”
众人呵呵笑了一阵,有婢女上前拉开盘子,将一个白瓷蓝釉的精巧鱼盘置在饭桌中间,若宁拿起大勺从丫鬟捧着的瓷碗中舀起热气腾腾的卤汁浇在鱼身上,立刻有滋滋的声音响起,鲜美浓郁的香气萦绕在房中。
若宁道:“此乃松鼠鳜鱼,因形如松鼠而得名。南方人多称为桂鱼,取蟾宫折桂之意。”
慕容泽也格外赏脸夹了一块冒着热气的鱼肉,入口只觉外脆里嫩,酸甜适口,并隐有一股松红香味,滋味甚妙。随后若兰又向他劝了几道菜,慕容泽食欲大开,酒也不停杯,不知不觉间已吃到腹中饱胀。
饭后林昱叫丫鬟上了一盏山楂茶来为他消滞解腻。
挽宁苑。
“夫君,再记上紫貂毛皮一副,冬日将近,买来可为母亲做一件貂毛大氅来御寒。”若宁在书案前来回踱步,手指拂着下巴上左右思量,生怕有遗漏之处。
林昱提笔蘸饱墨汁在长长一张书卷上记下紫貂毛皮一副。若宁从他手下抽来翻看,口中默念出声:“锦缎貂裘,发钗耳铛,胭脂水粉……”
林昱看她认真的样子,笑道:“娘子可是要我把铺子一道搬回来?”
若宁嘟起唇道:“夫君难得去一次汴京,听说京城甚是繁华无双,奇珍无数,夫君就受累些,顺道买些小物件回来,阿宁是新鲜向往的紧。”
林昱伸手剐蹭一下她的脸颊,宠溺道:“为夫怎是那等小气之人,但凭娘子吩咐。”
“哦,我差点忘了。”若宁伸指在空中点了两下,转身去内室取了一个榆木匣子出来,对着林昱打开,道:“前几日我回了蛟河河畔的娘家一趟,把院里屋内仔细打扫了一番,偶然在父亲房中发现了这个小匣子,里面这只发饰应是母亲留下来的,我看这个匣子表面光滑,想必是父亲经常摩挲万分珍视的心爱之物。”
说到这里,若宁语气徒然变得难过起来:“都怪我当时手滑不慎把这个匣子摔在地上,这只发饰也跌落在地上摔破了,我问遍扬州城里各个首饰铺子,都没有人能修好它,夫君此次上京顺道帮我带上,看看京城之中有无精巧匠人能将它修好。”
林昱点头应了,把这只匣子连同记录好的小册子一起收拾进了包袱里。
夜半,内室春/色旖旎,烟纱色芙蓉花帐里,若宁伏在林昱身上娇喘微微,葱白如玉的手指在他胸前无力地划着圈,半晌才道:“人说京城遍有勾栏瓦肆,且热闹非凡,夫君空闲时可去看一看,回来好为我讲解一番。”
林昱抓起她的手放在唇边浅吻,哑声道:“娘子不怕我沉迷其中,再学来几分倜傥风流,不思归返了。”
若宁嫣然一笑,“阿宁相信夫君不是那样的人。”
林昱忽一翻身,又将她压在身下,看着她潮红的脸颊和诱人的樱唇,腹中欲/火难抑,作势就要吻下来,若宁忙抬手点上他的唇,怨道:“夫君明日就要启程上京考试,今晚莫要太过劳累了,还是早些安歇吧。”
林昱移开她的手,将她额前汗湿的头发顺在耳后,气息不稳道:“少则半月,多则一月,昱要与娘子分别多日,虽是不舍,但父母之命难为,娘子今晚且纵着我一回。”
若宁含羞偏过头去,轻点了点头,“嗯。”
第31章 进京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林昱便与家人辞行,然后和慕容泽一道快马加鞭赶往京城。因着杏潘村一案耽搁许多时日,虽太后冥诞将省试延迟了一月,但二人赶到京城之时,已是开考前三天的中午了。为免被宫中眼线盯上多生事端,二人入城之后即刻分道扬镳。
本朝科举废五代旧制,改为三年一试。由州府举荐考生,入京应试,由尚书省礼部主持其事。省试之后便是殿试,由皇帝亲自出题考试,选出进士,及各科及第者。
每逢省试,京城为之倾动,各州府才子云集汴京,街上行走着许多长袍巾冠的试子,各个酒楼客栈皆入住得满满当当。慕容泽早早把林昱安排在京城第一的状元客栈的天字一号房,还是个有假山流水的独立庭院,景色雅致,翠竹环绕,是个安静读书的好地方。
林昱解下马鞍交给小厮,步入客栈大堂,在掌柜处报上姓名记档,忽听得宽敞的大厅中传来一阵鼓掌喝彩声,细听还隐带缕缕琴音,遂向掌柜问道:“敢问掌柜,何事如此热闹?”
掌柜伸脖瞧了瞧,呵呵笑道:“林公子有所不知,住店的几个试子分成新老两派,互相瞧不上眼,这不,今日碰在一起又掐上了,这会正在比试诗书文采呢。”
林昱丢给跑堂的小二一锭银子,让他把行礼包袱带到自己的房间,就向厅堂中走去。那小二欢天喜地地接过银子,眼睛都笑没了,连忙恭敬打揖:“谢公子打赏,公子若是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小的。”
林昱走到近前,见一个眉宇间神采飞扬的试子站在人群中间,道:“我出一题,冻雨洒窗,东两点西两点。”
旁边一个立着的素净长衫的试子思虑一刻,吟诵出声:“寒雪笼屋,上一层下一层。”
众人拍手叫好,先前那个出题的试子明显不服气,抓耳挠腮片刻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一句好对,便像揣了宝贝一样有恃无恐地笑道:“苏闻兄果然好文采,足下再出一对,若苏闻兄能工整对上,我就当场写个服字。”
苏闻向他一揖,自谦道:“许兄说笑了,其实大家只是切磋诗文,互相学习,不必太过计较。”
“哎,这可不是这么说的。马有优劣,物有价码,今日不比出个输赢雌雄,苏闻兄可走不出这状元客栈。”许宗群向前迈了一步,像进献宝贝一样朗声念道:“黑无常白无常黑白无常常无常。”
四下声音沉寂下来,众人都在交头接耳说这个对子挺有难度,苏闻看向面前桀骜地仰着下巴的许宗群,再一揖,负手踱了几步道:“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
“好”四下一片赞扬叫好声,不多时便响起了让许宗群应诺写服字的起哄声,许宗群不甘又无奈,脸色阴沉地有些挂不住,锤着手道:“我……”
正在思付应解之道,忽一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越过他站在中间。许宗群看了来人一眼便有了底气,腰板重新挺直,“成跃兄,你来了,快出一绝对难倒他们。”
周成跃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一旁的苏闻,见礼道:“大家都是读书人,孔子门生,在诗书礼仪上较量一下是稀松平常之事,何必那么当真。依我看,今日之事就算了吧。苏闻兄,你说呢?”
这人一看就是个和事佬,苏闻也并非不上道之人,忙拱手一礼道:“周兄说得极是。”
众人都以为到此没有好戏再看了,都欲转身散去,却听见周成跃说:“成跃不才,方才偶得一句,还请苏兄赐教。”众人一听此话,半转过去的脑袋又都齐刷刷转了回来。
“花间有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苏闻只觉趟了浑水,不该逞出头之勇,一时哭笑不得,叹口气道:“苏闻才疏学浅,这个对子对不上来。”
话音刚落,周成跃和许宗群脸上都浮现得意的笑容。
“花间有酒,酒不醉人人自醉。林中生风,风吹荷影影自哀。”伴着潺潺如高山流水的琴音,一首绝对缓缓吟出。
《莲心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