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若宁拉了长凳带他坐下,对正在忙碌的一个大婶道:“五婶,麻烦来两碗血肚羹。”
宋五婶端来两个大瓷碗放在他们面前,看了一眼林昱,笑呵呵道:“这是你家相公啊,长得真是俊俏!”
“五婶说笑了。”若宁脸色涨红,把一碗羹推到他面前,“这里的血肚羹最是好吃,夫君也尝尝吧,每次我与若兰一道来,她都能吃上两碗。”
有人来要血肚羹,宋五婶笑眯眯地招呼别的客人去了。林昱一向不吃脏肚,但是又不想扫了若宁的兴致,就拿起汤匙吃了一小口,细细嚼之,并没有意想中的腥臊味,反而鲜香味浓,堪比珍馐佳肴。
一碗血肚羹下肚,浑身温暖畅快。若宁正要跟五嫂打包一碗带回府,却被林昱拦下了,“时辰尚早,娘子先随我去个地方,稍后再来买过。”
林昱带她穿过人流,来到一个安静的小摊前,若宁看了看四周,对那老板道:“咦,今日夜市人这么多,老板为何还不开张啊?”
林昱向那老板拱手一礼,老板欢笑着让他们走到屏风后面,“快请。”
若宁坐在前排的座位上时,才恍然大悟,“夫君可是将今晚的皮影戏包下来了?就我们两个看,那别人岂不是没了眼福?”
林昱执起她的手放在掌心,温和道:“只此一次,娘子就别责怪我了。”
油面小鼓敲起,幕布后张了灯烛,几个羊皮做的精致小人粉墨登场,影子映在幕上,配合绝佳的唱词,一场场灯影戏在二人面前精彩演绎。
若宁嗔了他一眼,头偎在他肩头,默默看着幕布。
马车晃晃悠悠,林昱看着旁边专心摆弄糖人的若宁,笑着道:“这么晚了,你还买油角果子和血肚羹回去,若兰该睡下了。”
若宁把一只鲤鱼形状的糖人放在唇边舔了一下,回道:“夫君放心,只要有好吃的,哪怕是在梦中,她也会爬起来的。”
林昱看着她舔糖人的动作,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他趁她不备,在她唇角突然一吻,看到她大惊失色的神情,有些得意地道:“好甜。”
“你……”若宁见他这般,又好气又好笑。半晌,她才开口道:“今日阿宁好开心,谢谢夫君了。”
“只要宁儿喜欢,为夫日后多带你出来玩。”
他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车夫驾车慢吞吞的,为夫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去了。”
59.踢馆
初冬的早晨,阳光和煦, 风清云静。
行珍堂的后院中齐齐摆了两张长桌案,中间整齐码着一排等待切配的食材, 有胡萝卜、胡瓜、冬笋、豆腐等物。桌案前围站着两列穿着一水儿白衣短褐的学徒, 每人面前均放着一张圆木砧板和一把磨得锋利的菜刀。
一把太师椅搬到桌案前方,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负着手走到椅子前坐下,接过旁边的小辈奉上来的阮咸,抱在怀中,翘起二郎腿,伸指拨了几根弦, 试了一下音色,闭着眼道:“开始。”
阮咸声声,从老者的指尖流泻而出, 学徒们整齐划一地拿起了食材放在砧板上,右手持刀, 麻利地切起菜来。
乐声由缓转快,学徒们手下的速度也逐渐加快。一曲终了,学徒们放下手中菜刀, 负手转身面向老者, 齐声道:“师公。”
这位老者是行珍堂的老板陈厚蕴,陈家菜的开创者,经营行珍堂数十载,底下学徒无数,在扬州城的膳食界也享有厚誉。此时,正是行珍堂每月例行的刀工考验。
陈厚蕴站起身绕着他们巡视了一圈,指着一个学徒身上道:“衣服沾上菜汁,不合格,退回洗菜工重来。”
那个学徒带着哭腔道了声是,小跑着退了下去。
陈厚蕴转完一圈又回到太师椅上坐定,抱着阮咸就开始拨弄。学徒们则是换了槐木砧板,从身后的食材框里取出猪后腿肉切丝。
突然“哎呀”一声传来,学徒们停下手中动作,看向一边。陈厚蕴一掌拍在弦上,挑眉张望了一眼,气愤地道:“都练了多久了,还能切到手,退回烧火工,扣一个月的月钱。”
“是。”那个切到手指的学徒低着头退下。
接下来是片鱼。
学徒们将清洗干净的草鱼斩去鱼头和鱼尾,从鱼肚里面下刀,把鱼一剖为二,再顺着鱼骨的方向仔细将鱼肉片开。
这一**家表现得都很好,没有人出错被罚。陈厚蕴虢须微笑道:“常言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庖丁,不但要勤学苦练,还要有悟性。”
他说着瞅向旁边,对一人道:“何壹,这里你的刀工最好,你给他们示范一下扣三丝的切法。”
在一旁垂手而立的何壹走到他面前,行礼道:“是,师父。”
何壹转身走到长案桌前,一名学徒乖觉地给他让出了个位子,他从盘子里取出一块熟火腿肉,放在砧板上,拿起刀细细切了起来。
所谓扣三丝,是将火腿、鸡脯肉、冬笋切丝整齐地排在碗壁的对三角,中间填上三丝压实放入蒸笼,蒸的时候鸡脯肉和冬笋会吸收火腿的咸鲜味,无需加入高汤佐料,蒸透后再将碗倒扣在盘中即可。此菜咸淡适中,味道一绝。
一道上乘的扣三丝,需要把这三种食材切得细如棉线,是极考验刀工的一道菜。何壹功夫到家,手中刀刃平稳且快如闪电,刀工十分精细,成品更是整齐美观,在旁观看的学徒皆睁大双眼,露出一副崇敬膜拜的表情。
一个伙计模样的男子小跑过来,对陈厚蕴说:“当家的,对面天香阁的关老板到咱们行珍堂来,说是要踢馆,此刻他人正在大堂之中。”
“哦?”陈厚蕴虢须道:“就是那个整天花样百出不正经营生的关牧鑫?”
“正是他!”
“哼哼,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也敢大言不惭地来踢馆,不自量力!”陈厚蕴用拐杖戳着地面,不屑地道。
一旁的赵耀上前道:“师父,天香阁最近找了番邦的舞娘来招揽客人,抢走了我们许多生意,待徒弟出去会他一会,保准让他心服口服地滚回对面酒楼去。”
“慢着。”陈厚蕴抬起手阻止了他,吩咐众人道:“你们在这里跟何壹学着,赵耀,你随我过去看看。”
“是。”赵耀高声应下,扶着陈厚蕴的胳膊向前面走去。
身后,何壹的目光从人群中透过来,只一瞬又转身过去,继续向徒弟们讲习刀工的窍门。
陈厚蕴一行人走到酒楼大堂,见正中间立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锦袍披身,圆眼方脸,面容黝黑,正是对面天香阁的老板关牧鑫。
关牧鑫远远地向他躬身行礼,客气地问了一声安:“陈老爷子安好,晚辈关牧鑫在此等候多时了。”
陈厚蕴未理会他,负着手往椅子上一坐,跟随而来的众人整齐地站在他身后。
关牧鑫对于周遭的冷落完全不放在心上,仍向他恭敬垂首,礼数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