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这一点,当然在刑部调查之后,得到了佐证。
他们当中的一个人,拿出自己刚刚从铁匠铺子里买回的,插进了尚书令的后背,并且结果了自己的性命,用以逃避未能看护好尚书令的罪责。
两名虎卫,兢兢业业的值了大半辈子岗,却由于一次很小的疏忽,没能发现尚书令的异样,反而误以为尚书令是被某些根本不存在的鬼神之物所谋害,继而做出了一个无比错误的决定。
于是,震惊朝野的尚书令遇刺一案,在梅长歌轻描淡写的推断下宣告侦破。
可忙活了半天,不仅没能找出他想要的破绽,反而被浓郁的血腥味和犹如棉絮般破碎的伤口,刺激的一阵恶心,半天说不出话来,又当众难堪了一次。
卢骞不死心的上前,破天荒的亲自查验。
方知此为秦朝惯例,是自己太过大惊小怪了些。
梅长歌用眼角的余光,淡淡扫过殿上众臣,却见他们神色如常,不觉有异,便连本该养尊处优的陛下,都没有表现出丝毫不适。
两个衣衫褴褛的死囚被人粗暴的扔在地上,一刀下去,血肉横飞,其中两滴温热的鲜血,还不小心溅到了梅长歌的脸上。
关于如何验这个问题,梅长歌又一次感受到了来自这个时代的满满恶意。
“如果卢大人不相信梅长歌的话,大可以再验一验。”
“而且,死后造成的伤口呈深红色,伤口周围有散点血。人活着时,则不是这样。”
“人活着时受的伤,因为周围皮肤肌肉的收缩性,会向两边翻。如果是死后被刺,则伤口周边不会外翻。”
除了张着一张大嘴,不断的惊呼“什么什么”以外,卢骞似乎是那个毫无建树到有些多余的人。
梅长歌突然觉得有趣,因为倘若卢骞有机会,重新看到今日站在勤政殿上的自己,一定会非常惊讶的发现。
“什么?你说什么?”卢骞惊慌失措的尖叫道。
“那是死后造成的。”叶缺忍不住插话道。
“可你又怎么解释,尚书令后背上的伤?”卢骞怒气冲冲的逼问道。
诸如此类,连梅长歌自己,都未必很清楚的专业术语,要真让她一一解释清楚,她宁愿选择狗带。
她可不想,一遍又一遍的,向陛下阐述,什么是过劳死,过劳死的临**表现,过劳死为什么会发生。
这可真是太好了,再说下去,梅长歌恐怕就要败给那些晦涩难懂的中医术语了。
“你是说,尚书令是累死的?”说到这里,陛下终于领悟到了梅长歌话中隐藏的意思。
还有什么比陛下力排众议,亲自举荐的百官之首,是一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好官,更值得骄傲和自豪呢。
虽然是一个意思,但梅长歌歌功颂德似的浮夸语言,自然更容易让陛下接受。
梅长歌突然玩起了十分不走心的煽情路线,实在是逼不得已,她总不能当着陛下的面吐槽说,就是因为你懒,你什么事情都不管,才让尚书令大人活活累死的。
“如今正值年关,急需处理的政事多如牛毛,等待尚书令批示的奏疏,在书房里堆积如山。云州、胜州大雪连绵数月之久,平州遭遇极为罕见的冰雹灾害,这些事情,都压在尚书令的肩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归根结底,“过劳死”与一般猝死乍看,几乎没有什么不同,但其特点是隐蔽性较强,先兆不明显。即使是在医学相对大秦,已经完成了质的飞跃的现代,仍然很难被查出,更别提这是在一个没有内科的时代。
梅长歌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口舌,来细致入微的描述尚书令临死前的症状,其实用现代人能够理解的词语来表述,也就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过劳死”。
“此药方以安神为主,辅以调养之效,尚书令大人吃了几日,觉得确有好转,所以并没有当回事,仍旧如往常一般,上朝、下朝、回书房办公,直到案发。”
“你接着说下去吧。”陛下摆摆手,示意梅长歌重新回到正轨。
“父亲爱惜女儿的性命,也是人之常情,还请陛下恕罪。”梅长歌丝毫没有多加解释的意思,只说了这一句话,便住了嘴,再不肯多言。
陛下凝目看她,语有深意的说道,“原来你早有准备。”
梅长歌在袖中翻找一番,双手递出药方,交由魏冉转呈陛下。
“尚书令大人的症状如此明显,可在梅府医师号脉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的异样。于是,梅府请了宫中御医一起查验,开出了一个药方。”
“尚书令大人时常表示,这段时间身体有些乏力,夜间总是睡不着,即便偶尔睡着了,也很容易被惊醒。平日里只觉得腰酸背痛,每日进食,也比以往要少了很多。”
“从宫中御医和梅府医师共同拟定的诊断书中,我们不难看出,尚书令大人在案发前数日,便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症状。”
“是。”梅长歌领命道。
“你再说得清楚一些。”陛下用指尖轻轻的按压着略微有些酸胀的太阳穴,面无表情的说道。
“长歌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梅长歌稍稍抬头,望向陛下,冷冷的辩驳道。
“你是说,尚书令是自杀身亡的?”陛下眉头微皱,满脸的不赞同。
“尚书令杀了尚书令。”梅长歌缓缓屈膝,伏下身子,整个人趴在地上,无比冷静的说道。
“谁杀了谁?”问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坐在高台之上,冷眼旁观二人激辩的陛下。
如此异象,仿佛是在冥冥之中,应和了梅长歌方才的话。
恰在此时,殿前忽起大风,飞雪贴着地面滚过,殿门处一片雪白。
“他杀了他。”在梅长歌的刻意营造下,这句话的效果,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梅长歌的步步紧逼,终于迫使卢骞不得不正视眼前这位看上去颇为孱弱的女子,他的声音颤抖,指尖蜷缩,若非退无可退,他怕是要当场抱头鼠窜的。
“你凭什么这样说?你有什么证据?”
针锋相对的紧张气氛,让卢骞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唾液,咕咚一声,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刺耳。
嘀嗒,嘀嗒,一下接着一下,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