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百一十九 【元纪三十七】

起柔兆敦牂正月,尽强圉协洽六月,凡一年有奇。
    ○顺帝至正二十六年(丙午,一三六六年)
    春,正月,癸未朔,张士诚以舟师驻君山,又出兵自马驮沙溯流窥江一陰一。吴守将以闻,吴王亲往救之。比至镇江,敌已营瓜洲,掠西津而遁,乃命康茂才等出大江追之,别命一军伏于江一陰一之山麓。翌日,茂才追至浮子门,遇海舟五百艘遮海口,乘潮薄吴师,茂才督诸军力战,大败之,其弃舟登岸者,伏兵掩击之殆尽。
    辛卯,吴王命按察司佥事周桢等定拟按察事宜,条其所当务者以进。谕之曰:“风宪纪纲之司,惟在得人,则法清弊革。人言神明可行威福,鬼魅能为妖祸。尔等能兴利除害,辅国裕民,此即神明;若一陰一私诡诈,蠹国害民,此即鬼魅也。凡事当存大体,有可言者,毋缄默不言;有不可言者,毋沽名买直。苟察察以为名,苛刻以为能,下必有不堪之患,非吾所望于风宪矣。”
    吴王命中书省录用诸司劾退官员,省臣傅献等言:“今天下更化,庶事方殷,诸司官吏,非一精一勤明敏者,不足以集事。此辈皆以迂缓不称职为法司劾退,岂宜复用?”王曰:“人之才能,名有长短,故致效亦有迟速,夫质朴者多迂缓,狡猾者多便给。便给者虽善办事,或伤于急促,不能无损于民,迂缓者虽于事或有不逮,而于民则无所损也。”命复用之。
    己酉,以崇政院使博啰苏为御史大夫。
    壬子,以鄂勒哲图知枢密院事。
    是月,以萨蓝托里为中书左丞相。
    命燕南、河南、山东、陕西、河东等处举人会试者,增其额数,进士及第以下递升官一级。
    二月,癸丑朔,立河淮水军元帅府于孟津。
    吴湖广参政张彬,率指挥胡海洋等讨辰州周文贵,攻破其垒。文贵一党一刘七自益一陽一来援,复败之,文贵等遁去。
    丁卯,四川容美峒宣抚田光宝,遣其弟光受以元所授宣抚敕印降于吴,吴王以光宝为四川行省参政,兼容美峒军民宣抚使,仍为置安一抚元帅以治之。
    吴处州青田县山贼夏清,连福建陈友定兵攻庆元县,浙东按察佥事章溢召所部义兵击走之。
    己巳,吴置两淮都转运盐使司,所领凡二十九场。
    癸酉,吴徐达请以指挥孙兴祖守海安,平章常遇春督水军,为高邮声援,王从之,复敕达曰:“张士诚兵多有渡江者,宜且收兵驻泰州,彼若来攻海安则击之。”
    吴湖广潭州卫指挥同知严广平茶陵诸寨。
    甲戌,诏天下“以比者逆臣博啰特穆尔、图沁特穆尔、娄都尔苏等,干纪乱一伦,内处之民经值军马,致使困乏,与免一切杂泛差徭。”
    库库特穆尔自京师还河南,欲庐墓以终丧,左右咸以为受命出师,不可中止,乃复北渡,居怀庆。
    初,李思齐与察罕特穆尔同起义师,齿位相等,及是库库特穆尔总其兵,思齐心不能平,而张良弼、孔兴、图鲁卜等亦皆以功自恃,各请别为一军,莫肯统属。时有孙翥、赵恒者,憸人也,为库库谋主,畏江南强盛,欲故缓其行,乃谓库库曰:“丞相受天子命,总天下兵,肃清江、淮。兵法,欲治人者先自治。今李思齐、图鲁卜、孔兴、张良弼四军,坐食关中,累年不调,丞相宜调四军南出武关,与大军并力渡淮。彼若不受调,则移军征之,据有关中,四军惟丞相意所使,不亦善乎?”库库欣然从之。
    辛巳,吴下令禁种糯稻。其略曰:“曩以民间造酒醴,糜费米麦,故行禁酒之令。今春米麦价稍平,然不塞其源而欲遏其流,不可也,其令农民今岁无得种糯,以塞造酒之源。”
    是月,明玉珍有疾,命其臣僚曰:“西蜀险塞,汝等协心同力,以辅嗣子,可以自守。不然,后事非吾所知也。”遂卒。僭号凡五年。子升立,年十岁,改元开熙,母彭氏同听政。
    玉珍为人,颇尚节俭,好文学,蜀人经李喜喜残暴之后,赖以初安。然好自用,昧于远略,而嗣子暗弱,政出多门,国势日衷。
    二月,庚寅,吴王令徐达自泰州进兵,取斑邮、兴化及淮安。
    甲午,库库特穆尔遣关保、浩尔齐统兵从大兴关渡河以俟,先檄调关中四军。张良弼、图鲁卜、孔兴俱不受调。李思齐得檄大怒,骂曰:“一乳一臭小儿,黄发犹未退,而反调我!我与汝父同乡里,汝父进酒,犹三拜而后饮,汝于我前无立地,而今日公然称总兵调我耶?”自是东西构兵,相持不解。
    乙未,廷试进士七十三人,赐赫德布哈、张栋等及第、出身。
    监察御史裕伦布建言八事:一曰用贤,二曰申严宿卫,三曰保全臣了,四曰八卫屯田,五曰禁止奏请,六曰培养人材,七曰罪人不孥,八曰重惜名爵。帝嘉纳之。
    丙申,吴命江淮行省平章韩政率兵取濠州。
    吴命中书严选举之禁。初令府县每岁荐举,得贤者赏,滥举及蔽贤者罚,至是复命知府、知县有溢举者,俟来朝治其罪;未当朝觐者,岁终逮至京师治之。
    先是吴徐达援宜兴,令冯国胜统兵围高邮,张士诚将余同佥,诈遣人来降,约推女墙为应。国胜信之,夜,遣指挥康泰率数百人先入城,敌闭门尽杀之。王闻之怒,召国胜,决大杖十,令步诣高邮,国胜惭愤力攻,既而达自宜兴还,督攻益力,遂拔其城,戮余同佥等,俘其将士。王命悉遣戍沔一陽一、辰州,仍给衣粮有差。
    丁未,王以书谕达曰:“近大军下高邮,可乘胜取淮安。兵不在众,当择其一精一者用之,水陆并进,勿失机也。其馀军马,悉令常遇春统领,守泰州、海安,应援江上。”
    蜀丞相万胜,与知枢密院张文炳有隙,密遣人杀文炳。明玉珍有养子明昭,出入禁中,旧与文炳善,乃矫称太后彭氏旨,召胜,缢杀之。胜佐玉珍开蜀,功最多,死不以罪,蜀人多怜之者。吴友仁自保宁移檄,以清君侧为名,明升命戴寿讨之。友仁遣寿书曰:“不诛昭则国必不安,众必不服,昭朝诛,吾当夕至。”寿乃奏诛昭,友仁入朝谢罪。于是诸大臣用事,而友仁尤专恣。胜既死,升以刘桢为右丞相。
    夏,四月,癸丑朔,明升遣其学士虞封告哀于吴。
    乙卯,吴王以玉辂太侈,定用木辂。
    丙辰,吴徐达兵至淮字,闻徐义兵在马骡港,夜,率兵在袭之,破其水寨,义泛海遁去,舟师进薄城下,其右丞梅思祖等籍军马府库出降,达宿兵城上,民皆安堵。命指挥蔡先、华云龙守其城。
    先是黄河大决,省部募才能之土,俾召集民丁疏浚之。扬州王宣自荐,朝廷以为淮北、淮南都元帅府都事,赍楮币至扬州,募丁夫得三万馀人,就令宣统领治河,数月工成。
    时徐州芝麻李起兵据州城,因命宣为招讨使,率丁夫从伊苏复徐州。寻授宣淮南、淮北义兵都元帅,守马陵,调滕州镇御,且耕且战,以给军储。又移镇山东,田丰兵侵益都,宣子信,从察罕特穆尔援之,破田丰。复令宣与信掠其旁郡,遂据沂州,至是以兵入海州,据之。
    戊午,吴徐达由瓠子角进兵攻兴化,克之,淮地悉平。
    庚申,濠州李济以城降于吴。
    先是韩政兵至濠,攻其水帘洞月城,又攻其西门,杀伤相当。城中拒守甚坚,政乃督顾时等以云梯、砲石四面攻城。时孙德崖已死,城中度不能支,济及知州马麟乃出降。
    吴王尝曰:“濠州乃吾家乡,张士诚据之,我无家矣。”及复濠州,吴王甚悦。壬戌,遣人赍书谕宿州吏民,以“桑梓之邦,不忍遽兴师旅,尔等宜体予怀,毋为自绝。”
    徐州守将、同知枢密院事陆聚,闻徐达已克淮安,以徐、宿二州诣达军降,王以聚为江淮行省参政,仍守徐州。
    甲子,吴王发建康,往濠州省陵墓,命博士许存仁、起居注王祎等从行。遣使谕徐达曰:“闻元将珠展领马步兵万馀自柳滩渡入安丰,其部将漕运自陈州而南,给其馈饷。我庐州俞平章见驻师东正一陽一,修城守御,宜令遣兵巡逻,绝其粮道。安丰粮既不给,而珠展远来之军,野无所掠,与我军相持,师老力罢,尔宜选刘平章、薛参政部下骑卒五百,并庐州之兵,速与之战,一鼓可克也。不然,事机一失,为我后患。”达闻命,即统率马步舟师三万馀人进攻安丰。
    丁卯,吴江淮行省参政、守徐州陆聚遣兵攻鱼台,下之,又遣兵取邳州。于是邳、萧、宿、迁、睢宁诸县皆降于吴。
    吴王至濠州,念父母始葬时,礼有未备,议欲改葬,问博士许存仁等改葬典礼,对曰:“礼,改葬,易常服,用缌麻,葬毕除之。今当如其礼。”王怆然曰:“改葬虽有常礼,父母一之恩,岂能尽报耶!”命有司制素冠、白缨,衫、捴以粗布为之。王祎曰:“比缌为重矣。”王曰:“与其轻也宁重。”时有言改葬恐泄山川灵气,乃不复启葬,但增土以培其封。冢旁居民汪文、刘英,于王有旧,召至,慰抚之,令招致邻一党一二十家守冢,复其家。
    戊辰,方国珍遣经历刘庸等贡金绮于吴。
    濠州父老经济等谒见吴王,王与之宴,谓济等曰:“吾与诸父老不相见久矣。今还故乡,念父老、乡人遭罹兵难以来,未遂生息,吾甚悯焉。”济等曰:“久苦兵争,莫获宁居。今赖王威德,各得安息,乃复劳忧念。”王曰:“濠吾故乡,父母坟墓所在,岂得忘之!”诸父老宴饮极欢,王又谓之曰:“诸父老皆吾故人,岂不欲朝夕相见,然吾不得久留此。父老归,宜教导子弟为善,立身孝弟,勤俭养生。乡有善人,由其有贤父兄也。”济等顿首谢。王又曰:“乡人耕稼交易,且令无远出。滨淮诸郡,尚有寇兵,恐为所钞掠。父老亦宜自一爱一,以乐高年。”于是济等皆欢醉而去。
    辛未,吴左相国徐达克安丰。
    初,达率师至安丰,分遣平章韩政等以兵扼其四门,昼夜攻之,不下,乃于东城龙尾坝潜穿其城二十馀丈,城坏,遂破之。实都、竹昌、左君弼皆出走,吴师追奔十馀里,获实都及裨将贲元帅而还,竹昌、左君弼并走汴梁。至日晡时,平章珠展率官军来援,政等复与战于南门外,大败之。珠展遁去,遣千户赵祥以兵追至颍,获其运船以归。遂置安丰卫,留指挥唐胜宗守之。
    戊寅,吴王将还建康,谒辞墓,召汪文、刘英,赏以绮帛、米粟,曰:“此以报宿昔相念之德。”又谓诸父老曰:“乡县租赋,当令有司勿征。一二年间,当复来相见也。”
    五月,甲申,吴王自濠州还至建康。
    甲辰,以托克托布哈为御史大夫。
    六月,壬子朔,汾州介休县地震。平遥县大雨雹。绍兴路山一陰一县卧龙山裂。
    己未,命知枢密院事玛噜以兵守直沽,命河间盐运使拜珠、曹履亨抚谕沿海灶户,俾出征夫从玛噜征讨。
    丙寅,诏:“英宗时谋为不轨之臣,其子孙或成丁者,可安置旧地,幼者随母居草地,终身不得入京城及不得授官,止许于本一爱一马应役。”
    皇后索隆傲氏生日,百官进笺,皇后谕萨蓝托里等曰:“自世祖以来,正宫皇后寿日,不曾进笺,近年虽行,不合典故。”却之。
    秋,七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徐沟县地震,介休县大水。
    壬午,吴王遣使与库库特穆尔书曰:“曩者尹焕章来,随遣汪何报礼。窃意当此之时,博啰提一精一兵往云中,与京师密迩,其势必先挟天子。阁下恐在其号令中,故力与之竞,若归使者,必泄其谋,故留而不遣。今阁下不留心于北方,而复千里裹粮,远争江淮之利,是阁下弃我旧好而生新衅也。兵势既分,未免力弱。是以博啰虽无馀孽跳梁于西北,而凤翔、鹿台之兵合一党一而东出,俞宝拒战于乐安,王仁逃归于齐东,幽燕无腹心之托,若加以南面之兵,四面并起,当如之何?此皆中原将士来归者所说,岂不详于使臣复命之辞!足下拘留不遣,果何益哉?意者阁下不过欲挟天子令诸候,以效魏武终移汉祚;然魏武能使公孙康擒袁尚以服辽东,使马超疑韩遂以定关右,皇后、太子如在掌握中,方能抚定中原。阁下自度能垂绅搢笏,决此数事乎?恐皆出魏武下矣。倘能幡然改辙,续我旧好,还我使臣,救灾恤患,各保疆宇,则地利犹可守,后患犹可弭。如或不然,我则整舟楫,乘春水之便,命襄一陽一之师,经唐、邓之郊,北趋嵩、汝,以安陆、沔一陽一之兵,掠德安,向信、息,使濠、泗之将自陈、汝捣汴梁,徐,邳之军取济宁,淮安之师约王信海道舟师,会俞宝同入山东,加以张、李及天宝努腹心之疾,此时阁下之境,必至土崩瓦解。是拘使者之计,不足为利而反足以为害矣。惟阁下与众君子谋之,毋徒独断以贻后悔!”
    丙申,库库特穆尔遣硃珍、卢旺屯兵河中,遣关保、浩尔齐合兵渡河,会珠展、商暠,且约李思齐以攻张良弼。良弼遣子弟质于思齐,思齐与良弼拒守。关保等战不利,思齐请诏和解之。
    丁未,吴王以淮东诸郡既平,遂议讨张士诚,召中书省及大都督府臣计之。右丞相李善长曰:“张氏宜讨久矣,然其势虽屡屈而兵力未衰,土沃民富,又多储积,恐难猝拔,宜俟隙而动。”王曰:“彼一婬一昏益盛,生衅不已,今不除之,终为后患。且彼疆域日促,长淮东北之地,皆为吾有,吾以胜师临之,何忧不拔!况彼败形已露,岂待观隙耶!”左相国徐达曰:“张氏骄盈,暴殄奢侈,此天亡之时也。其所恃骁将如李伯升、吕珍之徒,皆龌龊不足数,徒拥兵众,为富贵之娱耳。其居中用事者,黄、蔡、叶三参军,皆迂阔书生,不知大计。臣奉主上威德,率一精一锐之师,声罪致讨,三吴可计日而定。”王喜,顾达曰:“诸人局于所见,独尔合吾意,事必济矣!”于是命诸将简阅士卒,择日启行。
    是月,太白经天者再。
    八月,庚戌朔,吴拓建康城。
    初,旧城西北控大江,东尽白下门,距钟山既阔远,而旧内在城中,因元南台为宫,稍卑隘。王乃命刘基等卜地,定作新宫于钟山之一陽一,在旧城东白下门之外二里许增筑新城,东北尽钟山之一陽一,延亘周围凡五十馀里。
    壬子,吴王命中书左丞相徐达为大将军,平章常遇春为副将军,帅兵二十万伐张士诚。吴王御戟门,集诸将佐谕之曰:“卿等宜戒饬士卒,毋肆劫掠,毋妄杀戮,毋发丘垄,毋毁庐舍。闻张士诚母葬姑苏城外,慎勿侵毁其墓。”诸将皆再拜受命。遂为戒约军中事,命人给一纸。
    将发,王问诸将曰:“尔等此行,用师孰先?”遇春对曰:“逐枭者必覆其巢,去鼠者必熏其一穴一,此行当直捣苏州。苏州既破,其馀诸郡可不劳而下矣。”王曰:“不然,士诚起盐贩,与张天麟、潘元明等皆强梗之徒,相为手足。士诚苟穷促,天麟辈惧其俱毙,必并力救之。今不先分其势而遽攻功州,若天麟出湖州,元明出杭州,援兵四合,难以取胜。莫若出兵先攻湖州,使其疲于奔命。羽翼既披,然后移兵苏州,取之必矣。”遇春犹执前议,王作色曰:“攻湖州失利,吾自任之。若先攻苏州而失利,吾不汝贷也!”遇春不敢复言。
    王乃屏左右谓达、遇春曰:“吾欲遣熊天瑞从行,俾为吾反间。天瑞之降,非其本意,心常怏怏。适来之谋,戒诸将勿令天瑞知之,但云真捣苏州,天瑞知之,必叛从张氏以输此言,如此则堕吾计中矣。”
    癸丑,达等帅诸军发龙江,辛酉,师至太湖。己巳,遇春击贼十诚兵于湖州港口,擒其将尹义、陈旺,遂次洞庭山。王闻之,喜曰:“胜可必矣!”癸酉,进至湖州之毘山,又击败其将石清、汪海,擒之。士诚驻军湖上,不敢战而退。指挥熊天瑞果叛降于士诚。
    甲戌,师至湖州之三坐桥,其右丞张天麟,分三路以拒吴师;参政黄宝当南路,院判陶子实当中路,天麟自当北路,同佥唐杰为后继。达率兵进攻之,有术者言今日不宜战,遇春怒曰:“两军相当,不战何待!”于是达遣遇春攻宝,王弼攻天麟,达自中路攻子实,别遣骁将王国宝率长一槍一军直扼其城。遇春与宝战,宝败走,欲入城,城下吊桥已断,不得入,复还力战,被擒。天麟、子实皆不敢战,敛兵而退。士诚又遣司徒李伯升来援,由荻港潜入城,吴军复四面围之,伯升及天麟闭门拒守。达遣国宝攻其西门,自以大军继之,子实及同佥余得全、院判张得义出战,复败走。
    士诚又遣平章硃暹、王晟、同佥戴茂、吕珍、院判李茂及其所称五太子者率兵六万来援,号二十万,屯城东之旧馆,筑五寨自固。达与遇春、汤和等分兵营于东迁镇南姑嫂桥,连筑十垒,以绝旧馆之援。李茂、唐杰、李成惧不敌,皆遁去。士诚婿潘元绍,时驻兵于乌镇之东,为珍等声援,吴师乘夜击之,元绍亦遁,遂填塞沟港,绝其粮道。元绍,元明之弟也。士诚知事急,乃亲率兵来援,达等与战于皁林之野,又败之。
    戊寅,以李国凤为中书左丞,陈友定为福建行省平章政事。
    陈友定以农家子起佣伍,目不知书,至是尽有福建八郡之地。数招致文学知名士如闽县郑定、庐州王翰之属,留置幕府,友定遂粗涉文史。然颇任威福,所属违令者,辄承制诛窜不绝。漳州守将罗良,心不平,以书责之曰:“郡县者,国家之土地;官司者,入主之臣役;而隄廪者,朝廷之外府也。今足下视郡县如家室,驱官僚如圉仆,擅隄廪如私藏,名虽报国,实有鹰扬跋扈之心,不知足下欲为郭子仪乎,抑为曹孟德乎?”友定怒,竟以兵诛良。而福清宣慰使陈瑞孙,崇安令孔楷,建一陽一人詹翰,拒友定不从,皆被杀,于是友定威震八闽,然事朝廷未尝失臣节,岁运粮数十万至大都,海道辽远,至者常十三四。帝嘉之,下诏褒美。
    九月,己卯朔,张士诚复遣其同佥徐志坚,以轻舟出东迁镇觇吴师,欲攻姑嫂桥,常遇春与之战。会大风雨,天晦甚,遇春令勇士乘划船数百突击之,复破其兵,擒志坚。
    甲申,李思齐兵下盐井,获川贼余继隆,诛之。礼部待郎满尚宾,吏部待郎温都尔罕,自凤翔还京师。
    先是尚宾等持诏谕思齐开通川蜀道路,思齐方兵争,不奉诏,尚宾等留凤翔一年,至是始还。
    丙戌,以方国珍为江浙行省左丞相,弟国瑛、国珉,侄明善,并为江浙行省平章政事。
    初,国珍虽以三郡献于吴,实未纳土,特欲假借声援以拒朝廷。及帝屡加命,国珍益骄横,终不肯奉正朔。
    乙未,吴王命硃文忠帅师攻杭州,谕之曰:“徐达等攻苏州,张士诚必聚兵以拒。今命尔攻杭州,是掣制之也。我师或冲其东,或击其西,使彼疲于应战,其中必有自溃者。尔往,宜慎方略。”
    己亥,以中书平章政事实勒们为御史大夫。
    明升遣使聘于吴,使者自言其国之险固与富饶,吴王笑曰:“蜀人不以修德保民为本,而恃其险且富,非为国长久之道。且自用兵以来,商贾路绝,而乃称富饶,此岂自天而降耶?”使者退,王因语待臣曰:“吾平生务实,不尚浮伪。此人不能称述其主之善,而但夸其国之险固,失奉使之道矣,吾尝遣使四方,戒其谨于言语,勿为夸大,恐取笑于人。如蜀使者之谬妄,当以为戒也。”
    辛丑,孛星见东北方。
    乙巳,吴左丞廖永忠,参政薛显,将游军驻湖州这德清,遂取之,获船四十艘,擒其院判钟正及叛将晋德成。
    张士诚自徐志坚败,甚惧,遣其右丞徐义至旧馆觇形势,吴常遇春以兵扼其归路,义不得出,乃一陰一遣人约张士信出兵,与旧馆兵合战,士诚又遣赤龙船亲兵援之,义始得脱,与潘元绍率赤龙船兵屯于平望,别乘小舟潜至乌镇,欲援旧馆。遇春由别港追袭之,至平望,纵火焚其赤龙船,众军散走。自是旧馆援绝,馈饷不继,多出降者。
    吴湖广参政杨璟,命指挥副使张胜宗讨湘乡易华,斩之。
    周文贵复攻掠辰州诸郡,吴王命杨璟、张彬等分兵进讨。
    丙午,吴遣参政蔡哲报聘于蜀。
    冬,十月,辛亥朔,吴徐达以所获张士诚将士徇于湖州城下,城中大震。
    壬子,吴常遇春兵攻乌镇,徐义、潘元绍等拒战不胜,复退走。遇春追至升山,攻破其平章王晟陆寨,馀军奔入旧馆之东壁,其同佥戴茂乞降。是夕,晟亦降。
    朝命屡促库库特穆尔南征,甲子,库库不得已,遣其弟托因特穆尔及部将摩该驻兵济宁、邹县等处,名为保障山东,且以塞南军入北之路,复命朝廷曰:“此为肃清江淮张本也。”
    吴硃文忠率指挥硃亮祖、耿天璧攻桐庐,降其将戴元帅,复遣袁洪、孙虎略富一陽一,擒其同佥李天禄,遂合兵围馀杭。
    戊寅,吴徐达复攻升山水寨,顾时引数舟绕张士诚兵船,船上人俯视而笑。时觉其懈,率壮士数人跃入其舟,大呼奋击,馀兵竞进薄之。士诚五太子盛兵来援,常遇春稍却,薛显率舟师直前奋击,烧其船,众大败,五太子及硃暹、吕珍等以旧馆降,得兵六万人。遇春谓显曰:“今日之战,将军之力居多,吾固不如也。”五太子者,士诚养子也,本姓梁,短小一精一悍,能平地跃起丈馀,善没水,硃暹、吕珍亦善战,士诚倚之;至是皆降,士诚为之夺气。
    十一月,甲申,吴徐达遣冯国珍以降将吕珍、王晟等徇湖广城下,谕其司徒李伯升出降。伯升在城上呼曰:“张太尉养我厚,我不忍背之。”一抽一刀欲自一杀,为左右抱持,不得死。左右语伯升曰:“援绝势孤,久困城中,不如降。”伯升俯手不能言。张天麟等以城降,伯升亦遂降。
    吴参政胡德济讨诸暨斗岩山寨,平之。
    己丑,吴徐达既下湖州,即引兵向苏州。至南浔,张士诚无帅王胜降。辛卯,至吴江州,围其城,参政李福、知州杨彝降。
    吴硃文忠攻馀杭,下之。
    先是文忠兵至馀杭,遣人语谢五曰:“尔兄以李梦庚小隙,归于张氏。今若来降,可保不死,且享富贵。”谢五答曰:“我诚误计,若保我以不死,我即降耳。”文忠许之,乃与弟、侄五人出降。
    文忠遂趋杭州,未至,张士诚平章潘元明惧,遣员外郎方彝诣军门请纳款,文忠曰:“吾兵适至此,胜负未分而遽约降,无乃计太早乎?”对曰:“此城百万生灵所系,今天兵如雷霆,当之者无不摧破,若军至城下,欲降恐无及,故使先来请命。”文忠留之宿。明日,遣还报,而驻兵以待,元明即日献图籍。文忠至杭州,元明等奉士诚所授诸印,并执蒋英、刘震出降,伏谒道左,以女乐导迎,文忠麾去之,止壁丽谯,下令曰:“擅入民居者死!”一卒借民釜,立斩以徇,城中贴然。得兵三万,粮二十万,执元平章努都长寿等,与蒋英、刘震皆送建康。
    元明,泰州人,初与张士诚俱起盐徒。官军围高邮,士诚与十八人突围出走,元明及李伯升、吕珍与焉。三人相继以城降,士诚由是势益孤。
    先是吴征儒士熊鼎、硃梦炎等至建康,王命纂修公子书及务农、技艺、商贾书,谓之曰:“公卿贵人子弟,虽读书多,不能通晓奥义,不若集古之忠良、一奸一恶事实,以恒辞解之,使观者易晓。他日纵学无成,亦知古人行一事,可以劝戒。其民间农工商贾子弟,亦多不知读书,宜以其所当务者直词详说,作务农、技艺、商贾书,使之通知大义,可以化民成俗。”至是书成,赐鼎等白金人五十两及衣、帽、靴、袜等物。
    庚子,张士诚同佥李思忠等,以绍兴路降于吴,吴命驸马都尉王恭、千户陈清、李遇守之。
    吴左丞华云龙率兵攻嘉兴,张士诚将宋兴以城降。
    壬寅,吴大将军徐达等兵至苏州城南鲇鱼口,击张士诚将窦义,走之。康茂才至尹山桥,遇士诚兵,又击败之,焚其官渡战船千馀艘及积聚甚众,达遂进兵围其城。达军葑门,常遇春军虎丘,郭兴军娄门,华云龙军胥门,汤和军阊门,王弼军盘门,张温军西门,康茂才军北门,耿炳文军城东北,仇成军城西南,何文辉军西北,四面筑长围困之。又架木塔与城中浮图对,筑台三层,下瞰城中,名日敌楼,每层施弓一弩一、火铳于其上,又设襄一陽一砲以击之,城中震恐。
    有杨茂者,无锡莫天祐部将也,善没水。无祐潜令入苏州与士诚相闻,逻卒获之于阊门水栅旁,送达军,达释而用之。时苏州城坚不可破,天祐又阻兵无锡,为士诚声援。达因纵茂出入往来,因得其彼此所遗蜡丸书,悉知士诚、天祐虚实,而攻围之计益备。
    达时督兵攻娄门,士诚出兵拒战,吴武德卫指挥茅城战死。
    甲辰,元平章努都长寿等至建康,吴王以其朝臣,命有司给廪饩,归之于朝,而诛蒋英于市,以潘元明金城归降,民不受锋镝,仍授平章,其官属皆守旧职,从硃文忠节制。旋授文忠江浙行省平章政事,复姓李氏。
    十二月,乙卯朔,永宁县贼饶一等作乱,吴指挥毕荣讨之,擒其元帅王子华,馀一党一悉平。陈友定将建宁阮德柔遣使纳款。
    吴廖永忠沉小明王于瓜步。小明王自居滁州,至是来建康,为永忠所害。
    吴群臣上言:“一代之兴,必有一代之制。今新城既建,宫阙制度,亦宜早定。”王以国之所重,莫先庙社,遂定议,以明年为吴元年,命有司营建庙社,立宫室。甲子,王亲祀山川之神,告以工事。己巳,典营缮者以宫室图来进,王见其有雕琢奇丽者即去之。
    庚午,蒲城洛水和顺崖崩。
    是岁,监察御史圣努额森、察图实哩等言:“昔一奸一邪构害丞相托克托,以致临敌易将,我国家兵机不振从此始,钱粮之耗从此始,生民涂炭从此始,盗贼纵横从此始。设使托克托不死,安得天下有今日之乱哉?乞封一字王爵,定谥及加功臣之号。”朝廷皆是其言,以时方多故,未及报而国亡。
    ○顺帝至正二十七年(丁未,一三六七年)
    春,正月,癸巳朔,吴王始称吴元年。
    乙未,绛州夜闻天鼓鸣,将旦复鸣,其声如空中战斗者。
    戊戌,吴王谓中书省臣曰:“吾昔在军中乏粮,空腹出战,归得一食,虽甚粗粝,食之甚甘。今尊居民上,饮食丰美,未尝忘之。况吾民居于田野,所业有限,而又供需百出,岂不重困!”于是免太平府租赋二年,应天、宣城等处租赋一年。
    吴戴德等兵至沅州,围其城,凡六日,守将李兴祖出降。兴祖,即李胜也。
    庚子,松江府、嘉定州守臣王立忠等诣吴徐达军降。
    辛丑,吴王谓中书省臣曰:“古人祝颂其君,皆寓警戒之意。适观群下所进笺文,颂美之词过多,规戒之言未见,殊非古者君臣相告以诚之道。今后笺文,只令平实,勿以虚辞为美也。”
    甲辰,吴王遣使与库库特穆尔书,责其拘使不还之罪,且讽之以关中张、李及俞宝、王信生衅可虞。又曰:‘若能遣汪何、钱桢等还,岂惟不失前盟,亦可取信天下。不然,是又开我南方之兵,为彼后时之战,阁下虽深谋如莽、一操一,诡计如懿、温,英雄满前,何以取生!迸云:“攻被天下,守之以逊;富有天下,守之以谦。’况其为臣者乎?阁下其深思之。”
    库库特穆尔与关中构兵,互相胜负,终不解。帝又下诏和解之,库库戕杀诏使。是月,李思齐、张良弼、图鲁卜自会于含元殿基,推思齐为盟主,同拒库库之师。
    二月,丁未朔,库库特穆尔遣左丞李二以徐州兵驻陵子村,吴参政陆聚令指挥傅友德御之。友德度兵寡不敌,遂坚壁,詷其出掠,以二千人溯河至吕梁登陆击之,刺其骁将韩乙,馀众败去。友德度李二必益兵复至,亟还城,开门而阵于野,卧戈以待,约闻鼓声则起。二果至,鸣鼓,士跃起,冲其前锋,众大溃,多溺死,遂擒二。友德旋进江淮行省参知政事。
    壬子,茗洋降贼周瑞卿叛,吴浙东按察佥事章溢,遣其子元帅存道合平一陽一、瑞安总制孙安兵讨之,斩瑞卿,获其一党一六十馀人。
    吴置两浙都转运盐司于杭州,设场三十六。
    乙卯,吴王闻陵子村之捷,谓都督府臣曰:“此盖库库之游兵,故以此饵我,使我将骄兵惰,掩吾不备。古人之戒,正在于此。善战者知彼知己,察于未形,可语安丰、六安、临濠、徐、邳守将,严为之备。”
    庚申,以七十为中书平章政事,伊噜布哈为御史大夫。
    乙丑,以詹事伊噜特穆尔为御史大夫。
    吴王遣使陈州,以书招左丞左君弼降,曰:“足下垂白之母,糟糠之妻,天各一方,度日如岁。足下纵不以妻子为念,何忍忘情于老亲哉!”君弼得书,犹豫不能决,王乃遣归其母。
    吴陆聚遣兵攻宿州,擒其佥院刑瑞。
    丁卯,江西行省遣兵会湖广行省千户徐兴攻平江濑寨,伪镇抚杨五以寨降。
    三月,丁丑朔,库库特穆尔遣兵屯滕州以御王信。
    吴参政蔡哲自蜀归,具言蜀自明玉珍丧后,明升暗弱,群下擅权,因图其所经山川厄塞之处以献。
    戊子,思、沅两界军民安一抚使黄元明,以其地内附于吴。
    丁酉,吴下令设文武科取士,令曰:“应文举者,察之言行以观其德,考之经术以观其业,试之书算骑射以观其能,策以经史时务以观其政事。应武举者,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俱求实效,不尚虚文。然此二者,必三年有成,在司预为劝谕,俟开举之岁,充贡京师。”
    沂州流民千馀家,还灵壁、虹县复业,王信追至宿迁,杀之,因大掠而还;馀民走入两县境上乞食,吴王闻而悯之曰:“王信不仁甚矣,民虽死,其如天道何!”乃遣人赈济之。
    吴以黔一陽一县前元帅蒋节为靖州安一抚使,俾讨平山寨,且耕且守,从参军詹允亨言也。
    吴参政杨璟进兵取澧州石门县,故陈友谅守将邓义亨率众降。
    夏,四月,丙午朔,吴上海县民钱鹤皋作乱,据松江府,徐达遣骁骑卫指挥葛俊讨平之。
    初,王立中以城降,达就令守府事,即而王命荀玉珍代之。未几,达檄各府验民田,征砖甃城。鹤皋不奉令,号于众以倡乱,众皆从之,遂结张士诚故元帅府副使韩夏秦、施仁济,聚众至三万馀人,攻府治,通判赵儆仓猝不能敌,同妻子赴水死,玉珍弃城走,贼追杀之,鹤皋自称行省左丞,署旗以元字,刻砖为印,伪署官署,令其子遵义率小舟数千走苏州,欲归士诚以求援。至是达遣俊讨之,兵至连湖荡,望见遵义所率众皆一操一农器,知其无能为也,乃于荡东西连发十馀砲,贼皆惊溃,溺死者不可胜计。兵及松江城,鹤皋闭门拒守,俊饱下之,获鹤皋,槛送大将军,斩之。施仁济等脱走,率其一党一五千馀人突入嘉兴府,劫库藏军需而出。海宁卫指挥孙虎等率兵追击,悉擒之。
    壬子,吴王谕起居注詹同曰:“国史贵直笔,善恶皆当书之。昔唐太宗观史,虽失大体,然命直书建成之事,是欲以公天下也。朕平日言行是非善恶,汝等皆当直书,不宜隐讳,使后世观之,不失其实。”
    己未,方国珍既入贡于吴,复一陰一泛海,北通库库特穆尔,南交陈友定。吴师伐苏州,国珍拥兵觇胜败为叛服计。王以国珍反覆,以书数其十二过,且谕之曰:“尔能深烛成败,高览远虑,自求多福,尚可图也。”国珍得书不报。
    丁卯,吴江浙行省平章李文忠,言嘉兴、海宁、海盐等沿海州县,皆边防之所,宜设兵镇守,王命文忠调兵戌之。
    吴潭州卫遣兵攻易华馀一党一所据山寨,克之。
    五月,丙子朔,白气二道亘天。
    戊寅,以空名宣敕遗福建行省,命平章库春、陈友定同验有功者给之。
    辛巳,大同陨霜杀麦。
    癸未,福建行宣政院以废寺钱粮由海道送京师。
    乙酉,以鄂勒哲特穆尔为中书右丞相,辞以老病,不许。
    己丑,吴湖广行省遣兵讨平江花一陽一山寨,克之。
    辛卯,以知枢密院事实勒们为岭北行省左丞相,提调分通政院。
    己亥,以谙达布为中书平章政事。
    吴王以天久不雨,日减膳素食,仍下令免徐、宿、濠、泗、襄一陽一、安陆等郡税粮三年。
    辛丑,库库特穆尔定拟其所属官员二千六百一十人,从之。
    是月,山东地震,雨白氂。
    李思齐遣张良弼部将郭廉等守黄连寨,库库特穆尔部将关保、浩尔齐、商暠、珠展引兵拔其寨,谦走。
    六月,丙午朔,日有食之,昼晦。
    苏州围久不下,吴王以书遗张士诚,劝以全身保族,如汉窦融、宋钱俶故事,士诚不报。
    己酉,士诚欲突围决战,觇城左方,见军阵严整,不敢犯,乃遣徐义、潘元绍潜出西门,欲掩袭吴军。转至阊门,将奔常遇春营,遇春觉其至,分兵北濠,截其兵后,遣军与战,良久未决,士诚复遣其参政黄哈喇巴图率兵千馀人助之,自出兵山塘为援。塘路狭塞不可进,麾令稍却。遇春抚王弼背曰:“军中以尔为猛将,能为我取此乎?”弼曰:“诺。”即驰铁骑,挥双刀往击之,敌众小却,遇春因率众乘之,士诚兵大败,人马溺死沙盆潭甚众。士诚有勇胜军,号十条龙者,皆善为盗者也,士诚每厚赐之,令被银铠、锦衣,将其众出入阵中,人不能测,是日亦败,溺死万里桥下。士诚马惊坠水,几不救,肩舆入城,计忽忽无所出。
    时降将李伯升知士诚势迫,欲说令归命,乃遣客诣士诚告急,士诚召之入,曰:“尔欲何言?”客曰:“吾言为公兴亡祸福之计,愿公安意听之。”士诚曰:“何如?”客曰:“公知天数乎?昔项羽喑呜叱咤,百战百胜,卒败死垓下,天下归于汉。何则?此天数也。公初以十八人入高邮,元兵百万围之,死在朝夕。一旦元兵溃乱,公遂提孤军乘胜攻击,东据三吴,有地千里,甲士数十万,南面称孤,此项羽之势也。诚能于此时不忘高邮之厄,苦心劳志,收召豪杰,度其才能,任以职事,抚人民,练兵马,御将帅,有功者赏,无功者罚,使号令严明,百姓乐附,非直能保三吴,天下可取也。”士诚曰:“足下此时不言,今复何及!”客曰:“吾此时虽有言,亦不得闻也。何则?公之子弟、亲戚、将帅,罗列中外,美衣玉食,歌童舞女,日夕酣宴,提兵者自以为韩、白,谋画者自以为萧、曹,傲然视天下不复有人。当此之时,公深居内殿,败一军不知,失一地不闻,纵知亦弗问,故沦胥至今日。”士诚曰:“吾亦深憾无及。今当何如?”客曰:“吾有一策,恐公不能从也。”士诚曰:“不过死耳!”客曰:“死而有益于国家,有利于子孙,死固当;不然,徒自苦耳。且公不闻陈友谅乎?以锐师百万,与江左之兵战于鄱湖,友谅举火欲烧江左之船,天乃反风而焚之,友谅兵败身丧。何则?天命所在,人力无如之何。今公恃湖州援,湖州失;嘉兴援,嘉兴失;杭州援,杭州失;而独守此尺寸之地,誓以死拒,吾恐势极患生,变从中起,公欲死不得,生无所归也。故吾为公计,莫如顺天之命,自求多福,遣一介之使,疾走金陵,陈公所以归义救民之意,开城门,幅巾待命,亦不失为万户候,况曾许以窦融、钱俶故事耶?且公之地,臂如博者得人之物而复失之,何损!”士诚俯首沈虑良久,曰:“足下且休,侍我熟思之。”然卒狐疑莫能决。
    壬子,士诚复率兵突出西门索战,锋甚锐,遇春御之,兵少却。士诚弟士信方在城楼上督战,忽大呼曰:“军士疲矣,且止!”遂鸣金收军,遇春乘势掩击,大破之。追至城下,攻之益急,复筑垒绕其城,自是士诚不复得出矣。
    时徐达令四十八卫将士,每卫制襄一陽一砲架五座,它砲架各五十馀座,昼夜砲声不绝。士信张幕城上,踞银椅,与参政谢节等会食,左右方进桃,未及尝,飞砲碎其首而死。
    丁巳,皇太子寝殿后新甃井中有龙出,光焰烁人,宫人震慑仆地。又长庆寺有龙缠绕槐树飞去,树皮皆剥。
    壬戌,库库特穆尔部将李守道降于吴,呈王命馆之于会同馆。
    丁卯,沂州山崩。
    戊辰,大雨,吴群臣请复膳,王曰:“虽雨,伤禾已多,其免民今年田租。”
    癸酉,吴王命:“自今凡朝贺不用女乐。”
    吴杀前使臣户部尚书张昶。
    昶既被留为参知政事,外示诚款,内怀一陰一计,与杨宪、胡惟庸等皆相善。昶有才辩,智识明敏,熟于前代典故,凡江左建置制度多出其手,裁决如流,事无停滞。昶自以奉使被羁,心不忘北归,一陰一使人上书颂功德,劝吴王及时行乐。王以语刘基曰:“是欲为赵高也。”基曰:“然,必有使之者。”王不欲穷治,但斥之,焚其书。后复劝王重刑法,破兼并之家,多陈厉民之术,欲吴失人心,一陰一为北方计。王皆不听。
    时帝谓昶已死,且擢用其子。吴遣杭州所获平章努都长寿北归朝,昶乃一陰一奉表于帝,且寓书其子询存亡。会昶卧病,杨宪往候,丁昶卧内得书稿,奏之,王命大都督府按书,昶书八字于牍曰:“身在江南,心思塞北。”王始惜其才,犹欲活之。及见其所书牍词,曰:“彼意决矣。”遂杀之。
    是月,知枢密院事寿安,奉空名宣敕与侯巴延达世,令其以兵援库库特穆尔。时李思齐据长安,与商暠拒战,侯巴延达世进兵攻长安,秦州守将萧公达降于思齐。思齐知关保等兵退,遣蔡琳等破其营,侯巴延达世奔溃。
    库库特穆尔增兵入关,日求决战。李思齐、张良弼等军颇不支,使人求助于朝廷,朝廷因遣左丞袁涣及知院安定臣、中丞明托特穆尔传旨,令两家罢攻,各率所部共清江淮,孙翥进密计于库库曰:“我西事功垂成,不可误听息兵之旨。且袁涣贪人也,此非其本意,可令在京藏吏私贿其家,则涣必助我,而西事可成也。”库库如其计,涣果私布意于库库曰:“不除张、李、终为丞相后患。”于是攻张、李益急。

《续资治通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