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弟兄三人,在玄宗宫中,充当乐工,不独俸给富厚,又因妙制《渭州》乐曲,深得天子的一宠一爱一。
在开元年中,李氏弟兄三人,在东都地方,大起第宅;广大崇隆,与当时公侯的府第相仿佛。玄宗特赐名通远里。龟年感激皇上的恩德,深入骨髓;只因安禄山也一爱一好音乐,便把梨园子弟,和李氏弟兄,都捉去洛一陽一宫中,听候召宣。那日龟年在当殿辱骂安禄山,自问必死;不料被那李猪儿救出大牢,放他弟兄三人,出城逃命。龟年沿路乞食,流落在江南地方;每见良辰美景,士人游宴,他便手抱琵琶,为人歌一曲《凉州》。听他歌曲的人,都不禁掩面流泪。打听得他是宫中乐工,便大家赏他些钱米。当时有一位诗人,名杜甫的,赠李龟年一首诗道:“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江南士人看着可怜,便大家凑集了些束修,请他传授琵琶;这李龟年弟兄三人,也只得暂在江南地方安身。
如今再说杨贵妃当日仓皇自缢在马嵬驿佛堂梨树下,遗落下锦袜一只;圣驾过去,有一王一妈一妈一,去打扫佛堂,便拾得这锦袜,收藏着,当作宝贝一般。这王一妈一妈一,原在马嵬坡下,开一个冷酒铺儿度日;自从她拾得锦袜,被远近的住户知道了,都来铺中沽饮,兼看锦袜。那王一妈一妈一收了人家酒钱,还要收看袜钱,生意顿时热闹起来。当时有一位书生,名李謩的,因被兵马拦阻,留住在马嵬坡下;打听得王一妈一妈一酒店中,藏有杨妃锦袜,便也赶来看袜。这李謩,是富家子弟,打扮得甚是整齐;王一妈一妈一见了,急捧出一个锦盒来,送与李謩观看。李謩才打开盒儿,便觉异香扑鼻;拿在手中,又觉滑腻温柔。由不得连声赞道:“妙呀!”只见那一弯罗袜,四周绣着云凤;翻过袜底来看时,又绣着“臣李林甫恭献”一行小字。李謩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着,一爱一不忍释。这时一旁走过一个道姑来,看着赞道:“好香一艳的袜儿!”李謩道:“你看锦纹缜致,制度一精一工,光艳犹存,异香未散,真非人间之物也!”他说着,便向酒家要过一副笔砚来,就壁上题着一首词儿道:“你看薄衬香绵,似一朵仙云轻又软;昔在黄金殿,小步无人见怜。今日酒垆边,等闲携展。只见线迹针痕,都砌就伤心怨。可惜了绝代佳人绝代冤!空留得千古芳踪千古传!”
那道姑接过锦袜去,也细细地看着,不觉叹着气,说道:“我想太真一娘一娘一,绝代红颜,风一流顿歇;今日此袜虽存,佳人难再,真可叹也!”说着,也提起笔来,在李謩写的词儿后面,接着也写道:“你看璅翠钩红,叶子花儿犹自工;不见双跌莹,一只留孤凤。空流落,恨何穷?马嵬残梦,倾国倾城,幻影成何用!莫对残丝忆旧踪,须信繁华逐晓风。”
李謩一边看那道姑在壁上题词,一面手中把一玩着那只锦袜不释。忽见走过一个老人来,说道:“唉,官人看它作甚!我想天宝皇帝,只为一宠一爱一了贵妃一娘一娘一,朝欢暮乐,弄坏朝纲。致使干戈四起,生民涂炭。老汉残年向尽,遭此乱离;今日见那这只锦袜,好痛恨也!”他说着,夺过道姑手中的笔来,也在壁上写着一首词儿道:“想当日一捻新裁,紧一贴红莲着地开。六幅香裙盖,行动君先一爱一。唉!乐极惹非灾,万民遭害。今日里事去人亡,一物空留在。我蓦睹香袎重痛哀,回想颠危泪乱揩!”
那老汉写毕,掷下笔来,兀自的跌足叹气。那王一妈一妈一在一旁说道:“呀,这客官见了锦袜,为何着恼?敢是不肯出看钱么?”老汉听了,跳起来,喝道:“什么看钱!”王一妈一妈一冷笑道:“原来是一个村老儿,看钱也不晓得。”那老汉听说他是村老儿,不禁咆哮起来,大声嚷道:“什么村老儿,俺万岁也见过来,却不曾见你这老一婬一妇!”王一妈一妈一听他骂老一婬一妇,便顿时两眼直瞪,红筋直绽,赶上前去,一把揪住老汉的胸襟,要厮打起来。李謩忙上动劝住,说道:“些须小事,不必斗口,待小生一并算钱与你罢了。”说着,便拉着老汉,又邀着那道姑去同桌饮酒。李謩动问名姓,那老汉便说是郭从谨,原是扶风野老,万岁驻跸凤仪宫中时,曾进宫去献过饭来。如今要往华山访友,经过此马嵬坡下,走得乏了,特来沽饮三杯。那道姑说,是金陵女贞观主。彼此对饮着酒。那王一妈一妈一来索回锦袜,道姑说道:“一妈一妈一,我想太真一娘一娘一,原是神仙转世;欲求喜舍此袜,带到金陵女贞观中供养仙真。未知许否?”那王一妈一妈一笑道:“老身无儿无女,下半世的过活,都在这袜儿上,实难从命。”李謩接着说道:“小生愿出重价买去如何?”那王一妈一妈一不曾答话,郭从谨却拦着说道:“这样遗臭之物,要它何用?”
大家正在说话的时候,忽见一个半老妇人,后面跟定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娃子,怀中抱着琵琶,走进酒店来,向众酒客道了个万福,坐下来,把琵琶弹得忒楞楞响。顿开娇喉唱道:“咳!想起我那妃子呵,是寡人昧了她誓盟深,负了她恩情广;生拆开比翼鸾凰!说什么生生世世无抛漾,早不道半路里遭魔障。”
唱完一段,琵琶又忒楞楞地弹了一段过门,接着唱道:“恨寇一逼一得慌,促驾起得忙!点三千羽林兵将,出延秋,便沸沸扬扬。甫伤心第一程,到马嵬驿舍旁。猛地里炮雷般齐呐起一声的喊响,早只见铁桶似密围住,四下里刀槍。恶噷噷单施逞着他领军元帅威能大,眼睁睁只一逼一拶得俺失势官家气不长。落可便手脚慌张。恨只恨陈元礼呵。不催他车儿马儿一谜家延延挨挨的望,硬执着言儿语儿一会里喧喧腾腾的谤。更排此戈儿戟儿一哄中重重叠叠的上,生一逼一个生儿命儿一霎时惊惊惶惶的丧。兀的不痛杀人也么哥!兀的不痛杀人也么哥!闪得我形儿影儿这一个孤孤凄凄的样。寡人如今好不悔恨也,羞杀咱掩面悲伤,救不得月貌花庞,是寡人全无主张。不合呵,将她轻放;我当时若肯将身去抵搪,未必他直犯君王。纵然犯了又何妨?泉台上,倒博得个永成双。如今独自虽无恙,问余生有甚风光?只落得泪万行,愁千状。我那妃子呵!人间天上,此恨怎能偿!”
这一段曲子,真唱得一字一咽,声泪俱下;把满店堂的酒客,听得个个停杯袎泪。李謩看那姑一娘一时,一双瘦棱棱的脚儿,葱绿色的散脚裤儿,上身配着桃红袄儿;身材苗条,腰肢瘦小。
鬋发覆额,云髻半偏,越发显得面庞圆一润,眉样入时。李謩把这姑一娘一,从下打量到上,心中不觉暗暗的动了怜惜。听她唱完曲子,便拍着桌儿,赞叹道:“好哀艳的词儿!”那半老妇人,向众酒客一个一个道过万福,说:“可怜见,俺一娘一儿孤苦零丁,请诸位客官破费几文钱钞。”谁知向各酒客哀求过来,竟没有一个肯给钱钞的。那妇人愁眉泪眼地走在李謩跟前,李謩随手从怀中掏出一把散银来,估量有三两左右;那妇人千欢万喜地收了银子,又唤女儿过来道过万福。李謩命她母女二人坐下,动问何处人氏?那妇人回说梁氏,女儿紫云,原是京师士人的妻小,只因安禄山造反,丈夫带了妻儿逃难出来,到了成都,身染重病,死在客店中。所带旅费,都作了医药棺殓之用。如今听说京师已定,俺一娘一儿二人,飘流在外,终不是事;离家千里,欲回家去,又无盘川,幸得近日成都地方,流行得这上皇哭妃的曲子,俺女儿拿它谱在琵琶上,一路卖唱而来。那李謩听了这妇人的生世,便愈觉可怜,不觉动了侠义之念。当时对那妇人说道:“女孩儿家廉耻为重,好好士人的妻女,便不应当在外抛头露面卖唱为生。如今恰巧小生也是要到京师去的,你母女二人的盘川,都有小生照顾。紫云小一姐,从此可不须卖唱了。”这几句话,说得她母女二人,真是感恩知已。当下那妇人急急趴在地下拜谢着,便是那紫云小一姐,也抱着琵琶,遮住半边粉脸儿,露出一只眼睛,暗暗地向李謩递过眼光去,表露着无限感谢的神色。李謩给了酒钱和看袜钱,站起身来,带着她母女二人,离了酒店,向长安大路走去。
如今再说这上皇哭妃的曲子,原是成都地方一个词人编制出来的;一时因为他词句儿哀艳,便大家小户地传授着唱着。
那玄宗太上皇,在成都行宫旁,为杨贵妃建造一座庙宇;又传高手匠人,用檀香木雕成贵妃的生像。这一天,用一队宫女,高力士领导着,幡幡宝盖,笙箫鼓乐,把杨贵妃的生像,送进行宫来。玄宗已早站在台阶上候着。那宫女们把木像抬至万岁跟前,扶着,把木像的头略略低着,高声说道:“杨一娘一娘一见驾。”
高力士在一旁,也高声宣旨道:“一爱一卿平身。”那玄宗见这杨贵妃的雕像,真似活的一般,不觉流下泪来。唤道:“妃子,妃子!朕和你离别一向,待与你叙述冤情,诉说惊魂,话我愁肠。妃子,妃子!怎不见你回过脸儿来,近过身儿来,转过笑容来。”说着,不禁伸手去摸一着那木像的脸儿,叹着道:“呀!
原来是檀香木雕成的神像。”玄宗自言自语地说着,高力士在旁跪奏道:“銮舆已备,请万岁爷上马,送一娘一娘一进庙。”玄宗传旨:“马儿在左,车儿在右,朕与一娘一娘一并行。”殿下齐呼一声:“领旨!”玄宗踱出宫去,高力士扶上马,一队队金瓜伞扇,簇拥着车马行去,直走进庙来。只见那庙宇建造得金碧辉煌,中间宝座,配着绣幕锦帐;两旁泥塑的宫娥太监,双双分立着。宫女们服侍杨一娘一娘一木像升座,玄宗亲自一焚香奠酒,便命宫女太监,由高力士带领着,暂退出殿外。玄宗端过椅子来,与那杨贵妃的木像对坐着,哭着诉说着。直到天色昏黑,高力士几次进去请驾,可怜这玄宗兀自迷恋着杨贵妃的生像,不肯走开。后来宫女太监们,一齐进殿去跪求;玄宗看着宫女,放下神帐,才一步一回头地走出殿去。直到临走时候,还回过脸去,对神像说道:“寡人今夜,把哭不尽的衷情,和妃子在梦儿里再细细地谈讲。”一句话,引得左右的宫女太监们一齐落下泪来。因此外边便编出这上皇哭妃的曲子来唱着。
玄宗太上皇在成都过了几时,又接得郭子仪的奏本,说安禄山在洛一陽一被刺,逆子安庆绪,亡命在外,洛一陽一业已收复;天下大定,便请上皇回銮。玄宗看了这奏本,不觉心中一喜。原来禄山左右的谋臣,是高尚、严庄二人,心腹是孙孝哲、李猪儿二人,战将是次子安庆绪一人。在禄山起兵之初,统带大兵二十万,日行六十里,直扑潼关,打先锋的,便是他次子庆绪。
这安庆绪,非但骁勇善战,且是足智多谋;他起兵的前三日,便召集将士,置酒高会,细观地图,从燕州到洛一陽一一带,山川险要,都画得详详细细。便把这地图分给众兵士,又遍赏金帛,传令不得误期,违令者斩。安禄山却率领牙将部曲,一百余骑,先至城北,祭祀祖先的坟地;行至燕州,有老人拦住禄山的马头,劝说不可以臣叛君。禄山命严庄用好言辞退老人,说禄山是忧国之危,非有争国家的私意。赏老人无数金帛,送回乡里。
从此下令,有敢来劝阻的,便灭三族。禄山第四子庆宗,为驸马在京师,玄宗命禁军去搜捕庆宗全家老小,送至西城外斩首。
那荣义郡主,亦赐死。天子下诏,切责禄山,不忠不义,许他自新,来京请罪。禄山答书,十分傲慢。一面遣贼将高邈、臧均,率领蕃兵,打入太原;又令张献诚守定州。安禄山谋反十余年,凡有蕃人投降,他都用恩惠收服他;有才学的士人,他便厚给财帛。因此蕃中的情形,他十分明了。他起兵的时候,、把俘虏的蕃人释放为战士,因此人人敢死,所向无敌。
玄宗见时势危急,便发左藏库金,大募兵士,拜封常清为范一陽一平卢节度使,郭子仪为朔方节度关内支度副大使、右羽林大将军,王承业为太原尹卫尉卿,张介然为汴州刺史、金吾将军,程千里为潞州长史,以荣王为元帅,高仙芝为副元帅,四路出兵讨贼。安禄山行军至钜鹿城,便停兵不进,说鹿是吾名,便改道从沙河进兵。把山上树木砍下来,用长绳穿住,抛在河中,一一夜水木冰结,如天然浮桥。便渡河攻入灵昌郡。又三日,攻下陈留、荥一陽一一带地方。在甖子谷遇将军守瑜,杀死数百人,流矢射中禄山乘舆;便不敢前进,从谷南偷进。?瑜军士,矢尽力竭,将军守瑜,跃入河中自尽。封常清兵败,失去东都,常清逃至陕州,留守李憕被杀。御史中丞卢奕,河南尹达奚珣,都投降禄山。这时高仙芝屯兵在陕州,闻常清战败,便弃甲夜逃至河东。常山太守颜杲卿,杀死安禄山部将李钦凑,生擒高邈、何千年;但这时赵郡、钜鹿、广平、清河、河间、景城六郡,都被安禄山占有。
讲到颜杲卿这人,真是唐朝数一数二的忠义之士:他原是安禄山识拔的,表奏为常山太守。待到安禄山起兵谋反,军马过处,颜杲卿与长史袁履谦,出迎道左。禄山赐杲卿紫色袍,赐履谦红色袍,令与假子李钦凑,领兵七千,屯扎在土门地方。
杲卿退,指所赐衣,对履谦说道:“吾与公何为著此?”履谦大感悟,便私与真定令贾深,内邱令张通幽定计杀贼。杲卿推病,不为贼任事;暗遣长子泉明,奔走四处,结合太原尹王承业为内应,使平卢节度副使贾循攻取幽州。早有细作报与安禄山知道,禄山便杀死贾循。
杲卿日与处士权涣、郭仲邕定计。这时杲卿同五世祖兄真卿,在平原暗养死士;守臣李憕,被贼兵杀死。禄山使段子光,割下李憕首级,传示诸郡。到平原,真卿命死士刺杀子光,遣甥卢逖至常山,约期起兵,断贼北路。杲卿大喜,便假用安禄山命令,召李钦凑回常山议事。钦凑连夜回城,杲卿推说城门不可夜开,便令宿城外客舍。又使履谦和参军冯虔、郡豪翟万德一辈人,在客舍中,陪钦凑夜饮,酒醉,杀死钦凑,又杀贼将潘惟慎。用大兵围困旅舍,钦凑领兵数百人,俱被履谦兵杀死,投一尸一在滹沱河中。履谦拿钦凑首级,送与颜杲卿,杲卿又喜又泣。前几日,禄山遣部将高邀,到范一陽一去招兵未回;颜杲卿便令藁城尉崔安石,用计杀邈。高邈行至蒲城,与虔万德同住在客店里;崔安石推说送酒到客店中去,便预先埋伏武士在客店中,安石喝一声:“武士何在!”那高邈便立刻被擒。又有禄山大将何千年,从赵州来,亦被虔万德捉住。杲卿便把钦凑首级和二贼将,令子泉明送至太原。王承业欲据为己功,便厚给金帛,令泉明白回常山,又暗令刺客翟乔候在半路上,刺死泉明。那翟乔见王承业行为一奸一险,心中不平,便去见泉明,告以王承业的一陰一谋。玄宗见王承业立功,便升为大将军。后因袁履谦上奏,始知全是杲卿功劳,便拜杲卿为卫尉卿,兼御史中丞,袁履谦为常山太守。杲卿用计,使先锋百余骑,马尾缚着柴草,在树林中往来驰骤;远望尘头蔽天,使人传称王师二十万南下。禄山部将张献诚,围攻饶一陽一正急,见颜军大至,便弃甲而走。一日之间,夺回赵州、钜鹿、广平、河间一带地方。
杀各地贼官首级,送至常山。从此杲卿兄弟,兵威大振。
禄山大惧,使史思明等率平卢兵渡河,攻常山;这时颜杲卿坐守城中,遣兵四出。城中兵力单薄,贼兵围攻甚急,杲卿无奈何,便派人至河东,向王承业求救。那王承业,因从前有夺功的仇恨,便不肯发兵。杲卿昼夜督战,亲自登缄御敌,力战六昼夜,箭尽粮绝;城破。杲卿率子侄,犹自巷战,血流蔽面,刀折被擒,送至敌营。袁履谦也同时被捉。敌将劝杲卿降,杲卿昂头不应;又取杲卿幼子季明,送至杲卿前,以白刃加季明颈上,大声道:“杲卿若降,我当赦尔子!”杲卿闭目不答。
敌将怒,便将幼子季明,与杲卿的甥儿卢逖,一并杀死。将杲卿打入囚笼,送至范一陽一。
安禄山见了,拍案大怒道:“吾拔尔为太守,有何负尔之处,却如此反吾?”杲卿怒目大骂道:“汝本营州一牧羊奴耳!
天子洪思,使汝大富极贵,有何负汝之处,却如此反天子耶?
颜杲卿世为唐臣,力守忠义,恨不能杀汝叛逆,以谢皇上!岂肯从汝反耶?”禄山急以两手掩耳,喝令武士拽杲卿出宫,绑在天津桥柱上,用刀碎割,令杲卿自食其肉。杲卿且食且骂,武士以刀钩断其舌,犹狂吼而死。其时年已六十五岁。袁履谦亦被武士砍去手足,何千年弟,适在旁,履谦嚼舌出一血,喷何弟面,何弟大怒,执刀细割履谦之身而死。一时杲卿的宗子近属,都被禄山搜捉杀死,一尸一横遍地,却无人来收殓。所有杲卿生前收复的各郡县,此时又一齐投降了禄山。
当时还有一位守城的勇将,名唤张巡的,为真源令;有谯郡太守杨万石,降安禄山,一逼一巡为长史,使起兵接应。张巡便率领部属,哭于玄元皇帝祠;起兵讨贼,有兵二千人。那时宋州、曹州一带,都已投降禄山,禄山自称雄武皇帝,改国号为燕。雍邱令令狐潮,为禄山统兵,杀至淮一陽一,城破,淮一陽一将吏,俱被缚在庭中,将杀之;忽报城外有一路人马到来,令狐潮便急急出城去察看。淮一陽一城中囚犯,反牢出,解诸将吏缚,杀死守卫的贼兵,迎单父尉贾贲与张巡二人入城。张巡乃尽杀令狐潮的妻儿,把一尸一身高悬在城上;令狐潮不得归城,又见自己妻小被人杀死,心中万分悲愤,便出死力攻打淮一陽一城。贾贲首先出城应敌,两员勇将,战斗足足有三个时辰,贾贲力弱,渐渐有些不支,急挥戈退回城来。那部下的兵士,见敌军来势凶狠,便各各向淮一陽一城中逃一性一命,一时势如潮涌,门小人多;贾贲喝止不住,便勒马回头,站住在城门口,高喊:“军士们慢进!”
谁知那头马被众人挤得立脚不住,一个翻身,倒在地下,那贾贲一条右腿,压在马腹底下,一时不能挣脱,竟被众践踏如泥。
张巡看自己兵士已不能支撑,那敌兵却和猛虎一般地扑来,便大吼一声,擎着大刀,从城楼上飞奔下来。他在马上,往来驰骤,刀尖所过,人头落地。那敌兵见张巡刀法如神,便也不敢追扑,纷纷向后退去。城中兵士,见主帅得了胜仗,顿时胆气粗一壮起来,重复杀出城来。张巡在前面领路,着地卷起一阵尘土,追杀敌兵三十余里。张巡也身受槍伤,血流铠甲。
但他毫不畏缩,兀自横刀跃马,杀人如捣蒜。部下兵士见了,齐呼:“将军天人!”当年淮一陽一城外这一战,转败为胜,张巡的威名,从此大震。郭子仪便举张巡为兖东经略使,坐守淮一陽一。
令狐潮经此大败,便调集兵马四万人,再来围城。城中兵士大恐,张巡谕诸将士,毋得惊惶。贼知城中虚实,有轻我之心;今出其不意,可惊而使走也。若与斗力,势必至败。诸将齐称将军高见。张巡便分一千人在城楼上呐喊,另分十数小队出城,埋伏一在四处荒山野谷里。东面打鼓,西面呐喊,四处八方,都打着张字的旗号。那敌兵见此情形,心中不由得疑惑起来;正要退去,城门开处,杀出一支人马来,当选一员大将,便是张巡。看他手举大刀,见人便杀;近他身的,已经杀翻了数十个。那四山喊声震地,敌兵便弃甲而走,不敢恋战。张巡追过四十里,便鸣金收军。到第二日,令狐潮到底仗着人众,又来攻城,四百架百尺云梯攻打着。张巡便命兵士在城墙上赶造木栅和云梯一般高低;令数百箭手,爬上木栅去,箭头上绑着干草,灌透油质,用火烧着。一齐射将过去。那云梯见火便着,一时轰轰烈烈,把数百座云梯,一齐烧去,爬在云梯上的兵士,烧死的烧死,跌死的跌死。张巡觑着敌兵慌乱的时候,一阵鼓响,便带领千名勇士,箭也似地冲杀出去,又得了一个全胜,杀得敌兵不敢近城。
张巡死守在城中,前后六十日,经过大小战争数百次,城中兵士,人人带甲而睡,裹伤而战,一精一神十分勇一猛。令狐潮的兵士,每天被张巡杀死数百人千余人,看看四万人马,逃的逃,死的死。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