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传(附王伟传)

侯景字万景,朔方人,有的说是雁门人。少年时横行不羁,乡里人都怕他。长大后,一性一格勇一猛又有强健的体力,善于骑马射箭,因此被选做北镇戍兵,逐渐立有战功。北魏孝昌元年(525),有怀朔镇兵鲜于修礼在定州作乱,攻陷郡县;又有柔玄镇兵吐斤洛周,率领他的同一党一,进犯幽州、冀州,和鲜于修礼的队伍会合,人马共有十多万。后来鲜于修礼被杀,部队溃散,怀朔镇将葛荣趁机把这些散兵收集起来,进攻并杀掉吐斤洛周,全部领有他们的兵众,人们称他作“葛贼”。四年(528),北魏明帝死去,他的皇后胡氏临朝执政,天柱将军尔朱荣从晋一陽一起兵攻进京城杀掉胡氏,同时诛灭胡氏的亲属。侯景这时才带领他自己的兵众去拜见尔朱荣,尔朱荣认为侯景人材出众,便把军事交付给侯景。这时正值葛荣大军南下一逼一近京城,尔朱荣亲自率兵征讨,命令侯景做前锋,进入河内大败葛军,活捉葛荣,侯景以功被提拔做定州刺史、大行台,封濮一陽一郡公。侯景从此威名大震。
    不久,齐神武帝高欢任北魏丞相,又进兵洛一陽一杀掉尔朱氏,侯景又带上队伍投降高欢,照样受到高欢的重用。侯景一性一格残忍暴虐,统率军队严肃整齐,但是破敌后掠取到的财宝,全都按级别赏赐给将士,因此将士全都为他效命尽力,凡有攻战多获胜利。侯景总揽兵权,实力和神武帝高欢相近。北魏用侯景做司徒、南道行台,带兵十万,总制河南。当神武帝高欢病危时,对他儿子高澄说:“侯景狡猾,心多诡计,反覆无常难于捉摸,我死之后他必定不肯为你效力。”于是写信召侯景前来。侯景觉察到高欢的用心,担心前去会遭杀害,在太清元年(547),便派他的行台郎中丁和到南朝来上表请求归降说:
    “我听说朝中大臣相互融洽,那么四海就会和协安定;朝臣上下彼此猜疑,那么国土就会分裂。因为周公、召公能够同心同德,所以远方邦国的进献就来到周朝;纣王的佞臣飞廉、恶来离心离德,诸侯便因此纷纷背叛。这便是国家成功或失败的根由,古今同是这样一个道理。
    “我过去和魏丞相勃海王高欢并肩协力,共同平定国家的祸难,危难时扶助国家拥戴君主,辅佐治理国家。自从安定王中兴年间以后,没有一次战役不随从出征的,从孝静帝天平年间到现在,每当有战争我总是首先出马。攻打城池每次都攻陷,野战必定全歼敌军。我的一精一力全消耗在鞍马甲胄之中,为国家竭尽我忠贞之心。凭借着这样的机运,官职晋升到高位。本应当为朝廷誓死尽节,上报皇帝恩德,即或丢掉头颅破腹出肠,到死没有二心。何曾想高欢写来的书信,一旦之间要置我于死地。我感到遗憾的是义士死不得其所,这是壮士不能做的事,我不是贪生惜命,只是担心这样死去毫无价值罢了。
    “如今丞相高欢已经重病在身,朝廷政令全出自他儿子高澄之手。高澄天一性一奸一险忌妒,对人猜疑嫉恨,使得谄佞阿谀之徒官阶升进,相互勾结诽谤忠良。但是他们的部署安排尚未万全,屡次派人下令召我,他全不顾念国家的安危,惟恐私家的权势不能树立。他们甜言蜜语,给我优厚的赏赐,实则是图谋消灭忠贞耿直的大臣。假如他父亲死去,又哪里会给我留下容身之地。我畏惧谗言害怕被杀,拒绝召唤不回京城,于是在汝水、颍水地区整顿军队,在周、韩地方高树大旗。我已经和豫州刺史高成、广州刺史暴显、颍州刺史司马世云、荆州刺史郎椿、襄州刺史李密、兖州刺史邢子才、南兖州刺史石长宣、齐州刺史许季良、东豫州刺史丘元征、洛州刺史可朱诨愿、杨州刺史乐恂、北荆州刺史梅季昌、北扬州刺史元神和等联合,他们都是河南各地的行政长官,大州的军事首长,各自秘密结合暗中定计,到时机形影相随一同起义,喂饱战马潜藏兵器,等时机到来立即起事。函谷关以东,瑕丘以西,所有的人都愿诚心归附圣朝,在有道君王的治下息肩驻马,同心协力成事,到死没有二心。惟有青、徐几个州,需要采取招降的办法,只要派一个驿使走马传书,不烦圣上劳神谋划。
    “况且我同高氏父子的怨仇已经结成,高欢病危时给我的命令,在以前我已拒不赴召,即使高欢病情平复,终究也不会再有和好的道理。黄河以南的地区全在我职权管辖之下,得到这块地面易如反掌,归附圣朝的教化并不费难。我们君臣都抬着头仰望南朝,听到我的号令便带头行动。假如齐、宋地区一朝平定,然后再从容考虑北取燕、赵地方。我希望陛下大开天网接纳我们,有如秦始皇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天下,听到我陈述的一片诚意,惟愿迅速得到回音。”
    丁和到来后,梁武帝召集群臣进行廷议,尚书仆射谢举和百官等商议,都说接纳侯景归降不合适,武帝不听这个意见,决定接纳侯景。
    齐神武帝高欢去世后,他儿子高澄继任,就是后来的齐文襄帝。梁武帝于是颁下诏书封侯景为河南王、大将军、使持节、总督河南南北诸军事、大行台,奉命可以便宜行一事,如同汉光武帝委派邓禹时的做法,赐给鼓吹乐队一部。齐文襄帝高澄派大将军慕容绍宗到长社围攻侯景,侯景请求西魏发援兵助战,西魏派出五城王元庆等率兵援救侯景,慕容绍宗因此解围退兵。侯景又向梁司州刺史羊鸦仁请求救兵,羊鸦仁派长史邓鸿率兵进攻汝水,西魏元庆军队又在夜里遁去。于是侯景占据了悬瓠、项城,并请梁朝派刺史前来镇守。诏书任命羊鸦仁为豫、司二州刺史,把刺史官署移到悬瓠;任命西一陽一太守羊思建做殷州刺史,移镇项城。
    北魏既新死了大将高欢,侯景又带着河南地面归附南朝,齐文襄帝高澄担心侯景同西魏、南梁联合起来,成为自己的祸患,于是他写信告谕侯景说:
    “我听说官位是一个人最大的珍宝,守护它是不容易的。仁义忠信本是做人的最大天职,坚持始终是很难做到的。有的人杀身成名,有的人绝食保信,把一性一命看成鸿一毛一一样轻,把节义比做熊掌一样贵重。能够这样做的人,做事才能不违背道德,行动不出现过失,进不遭人憎恶,退不受人诽谤。
    “已故父王和司徒您曾经长期友好甘苦与共,孤子我对待您,超过了对亲属的情感,从少年就结下亲密的友谊,情投意合朝夕共话,道义贯彻始终,友情经过考验。司徒您从小到大,从低微到尊显,是我们协助成就起来的,对您不是没有恩德。您的爵位是最高的通侯,官位达到上等,高门可以容下驷马大车,家里享受万钟的俸禄,您的财利使同乡受益,荣华使亲戚沾光。凭意气相交好,这是人伦关系所重视的,感激知己的恩惠,可以舍生忘死。立志作国士的人,就要树立漆身效命的志节;接受人一饭之恩,就应当扶助恩人为之舍命。假如这样的义行还做不到,更何况还有比这更大的事业呢!
    “幸运的是我们有故旧之交的情分,本想把子孙的事业托付给您,两家结成秦晋一样的婚姻,共同成为刘氏范氏那样的世代亲家。即使日往月来,时代变迁世道改换,谁家失去强有力的庇荫,谁家出现孤儿幼子,尚且应该赠送财物、房屋,不忘先人的恩德,相互照顾子孙后代。而且又听说一旦扶杖行歌功成业就,便忘恩负义如同恶狼反顾猛狗反咬,这既对名声无所成就,在道义上更不可取,不沿着忠臣的脚步走,使自己陷进了叛逆的境地。您现有的力量不足以自强,形势不足以自保,统率乌合之众,自己造成垒一卵一一般的危险处境。您向西边的黑泰求救,又向南边萧氏请援,怀着狐疑心理,干出首鼠两端的勾当。投靠秦不为秦人所容纳,归降吴不被吴人所相信。根据现状看来,看不出有什么合适的,不知道长远将来,您持这种态度到什么地方去找归宿?推断您的本心,一定不应该是这样。可能是一些不得满足私心贪欲的人,曲意给您策划出脚踏两只船的计谋,于是您便怀着集市有虎的疑惧,产生了曾子母亲丢掉机杼而逃的困惑。
    “近来您的行动举止,事实已经明白可见,人们对您疑惑不解,想您自己已经知道,您全家大小,已经全都交给司寇关押。近来,暂且命令一部分军队,前去征讨,南兖、扬州按时攻克收复。现在本想立刻乘机长驱进攻悬瓠,因为时逢炎热季节,打算以后再考虑这事。我们正凭借国家的威灵,敬奉天意实行讨伐,兵器战具一精一良,士卒战马强盛。内外人士感恩戴德,上下齐心合力,军纪已经三令五申,人人可以赴汤蹈火。假如大队人马一旦出发,尘土遮天蔽日,这形势就如同用热汤浇雪,大雨淋灭萤火。
    “那些明智的人会避开危险趋向安全,聪明的人会力求改变祸难求得幸福。宁可让自己辜负别人,不让别人辜负自己。应当敞开改恶从善的门路,决意改变先前走错的道路。假如洗刷恶心荡除邪念,排除嫌隙停止作恶,料想还有人会怀疑,未必立即信任。要是能够卷起衣甲来向朝廷投诚,提着箭袋回到京城归降,那么将授官给您做豫州刺史。到您死之前,也不会对您部下的文武官员追究既往。这样您进可以保全禄位,退可以不失功名。您全部的眷属,可以平安无事,您的一宠一妻一爱一子,也会安然送还。我们仍然是通家世交,最终成为亲朋好友。假若我背信食言,可指上天白日发誓。
    “您既然不能受封做函谷关以东地区的长官,更不能南面称王,而且还要受到别人的控制,一世威名顷刻全消。白白让您兄弟子侄们身首异处,幼儿老人惨遭杀害,让听到的人为之辛酸,让看到的人寒心,更何况对待您的亲骨肉,能不感到有愧吗?
    “孤子我不应到今天才发这封信,只是因为听到蔡遵道说:‘司徒您本来没有归附西魏的心意,并且深有后悔的心思,听说西魏兵将要到来,便命令蔡遵道去崤中侦察有多少来兵,兵少则同西魏兵同力对敌,兵多就加以防备。’又说:‘房长史在那边的时候,您曾打算派他送书信来,表示要改过自新,并指派李龙仁送信,正要出发时,听说房长史已经走远,便停止送信来。’不知道蔡遵道说的这些话是真是假;但是既然听到这样的说法,不能不全告诉您。取吉取凶的道理想您自己清楚。”
    侯景回信说:
    “我听说立身扬名的人是义士。每个人最宝贵的是生命。假如做事符合大义,那么有节气的人就会不顾惜身躯;刑罚如果错滥,那么君子就应该珍惜生命。古时候微子所以装疯离开殷朝,陈平身怀智慧而背弃楚王项羽,确实是有道理的。
    “我本是乡间一个普通人,原本没有什么才能技艺。最初遇到天柱将军尔朱荣,赐给我官职,有幸参与谋划大事;后来在永熙年间遇到了孝武皇帝元修,将军事重任委托给我。出身为国,经历了二十多年,遇到了危险与艰难,何曾躲避过风霜。因此才能身穿华美的衣服,口食珍肴美味,当时极为富贵,自身和家世都很荣耀。为什么一旦举起战旗,敲响战鼓,面对北方相抗衡,原因何在?实在是我害怕遭到危亡的不幸,招来灾祸,不是为大义而死,将使我身败名裂的缘故。为什么这样讲呢?去年年末,您的父王得病,神灵不保佑好人,祈祷也没使病情好转。于是便使得嬖幸之臣专擅威权,宦官内臣恣意欺诈妄惑,上下猜忌,忠臣离心。我的妻子儿女住在家里,无故遭到包围,段康的谋划,不知是出于什么动机,卢潜到我军中来,更不知是什么原因。我小心翼翼,时常胆颤心惊,但还是遭到侮辱,怎能不让我疑心。等回兵到达长社,希望能让我亲自陈述情况。书信还没送到,斧钺已经加到我身上。既然两军旗鼓相对,相隔咫尺,每次飞书奏请,一再申明我的心意。而一些将帅自恃实力强大,眯起眼睛不加理睬,挥刀动戟,一心要把我斩尽杀绝。修筑起堤坝堵水,我守卫的城池差点被淹没,抬头观看,一性一命就在顷刻之间,不忍心坐着等死,才开门迎战在城下。禽一兽都害怕死亡,人们都一爱一惜生命,割让土地或被秦国拘囚,这都不是我情愿干的事情。但是您的父王过去曾与我友好,肩并肩地共同辅佐皇帝,虽然我们的官职有差别,年龄有大小,但丞相和司徒也不过一前一后而已。福禄荣华,都是天子赏赐的,是有了功劳以后得到的,和您毫不相干,想让我做吞炭的豫让,这是多么荒谬!然而偷别人的钱财,还称之为盗,禄米不出自朝廷的颁发,人们不会接受。如今魏国的德运虽然衰落了,但是天命没有改变,要乞求保佑私家,哪值得挂在嘴上?
    “来信中说我‘不能东封函谷,受制于人’,好像在教训我把祭仲当作贤人,并赞扬季氏。不能尊奉君主的国家,在礼法方面是前所未闻的,大臣的行为不遵守法度,有什么资格取信于人。我认为分放财物养育幼小,这是获得善始善终的好事,赦免我的家人让孤独的人能活下来,谁能说这是微不足道的事呢?
    “信中又说我‘众不足以自强,危如累一卵一’。然而商纣王有亿万臣民,终于被只有十个能臣的周王降伏,夏桀曾经百战百胜,终于自己断送了国家。颍川之战,就是殷朝灭亡的前鉴。轻重大小,全在于德行而不在于职位。假如能够忠诚信义,虽然暂时柔一弱必能强大。忧患能启发人的聪明才智,处在艰险的环境里并不值得痛苦。况且现在梁朝的政治和顺安定,且以礼义对待我,授给我兵权,赐给我爵位。梁朝正要把五岳开辟作御苑,并且以四海作为城池,扫除蛮夷污秽拯救黎民百姓,东面控制瓯、越,西边打通..、陇,实现天下一统。吴、楚地方的人们轻捷强劲,甲兵千万。吴地的兵员加上冀北的战马,能够弯弓作战的士兵足有十万。再加上我统率的义勇之士如林,主张正义取得威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发动。大风一吹,枯朽的树干必定吹倒;严霜一到,秋花自然凋零,如果把这样的力量说成弱小,那么谁还有资格称强!
    “信中还诬蔑我是持两面态度,将受到西魏和南朝的怀疑。考虑实际情况,怎么会到这样地步呢?古时陈平离开楚王项羽,归附汉王刘邦而助其成帝业;百里奚离开虞国,来到秦国才使秦穆公称霸西戎。看来昏庸与圣明全在于国君,用贤或不用贤全在于时机,只要遵从礼法行一事,神灵也将会给予保佑的。
    “信中写道,东魏的兵强马壮,占尽地利,时机一到要指日把我荡灭,这是夸大形势。我认为寒风秋露,节令物候是一样的,秋风虽然能扬起尘埃,怎么能挡住战马的去向。您只知晓北方有实力争强,而不知道西魏、南朝联合的力量有多大,好像您只想在前进的途中实现自己的愿望,不知道坑洼陷阱就在您身旁。要说应当离开危险而归附正统的王朝,离开祸害摆脱罗网,信中讥笑我愚昧迷惘,在这里我也笑您昏庸愚笨。现在我已经联合两个国家,高举义旗进行北伐,勇士们像熊虎一样奋发,定能收复中原,荆、襄、广、颍各地已经划归西魏,项城、悬瓠已经送给南朝,有幸这些都是我自己取得的,为何要劳您恩赐。当然遇事应灵活机动不能死守一个规矩,办事的道理也是千变万化的。我替您考虑,不如割让土地求得两下和好,三个国家鼎足而立,燕、卫、晋、赵地面足够供一应俸禄,齐、曹、宋、鲁地区全归大梁所有,这样既可使我为南朝效力,又同北国加深姻亲之谊,互相交换礼品,不必动用战车。我可树立当代的功勋,您可保全祖宗的功业,各自保住自己的疆界,自己可以享受四时的物产,百姓可以得到安宁,士、农、工、商可以安居乐业。驱赶农夫离开土地,在三个方向同强敌作战,即使避开了首尾两头的戈矛,也避不开正中刺向心腹的刀箭,即使姜太公来做将领,也不能一存,若归您来指挥,靠什么取胜呢?
    “又寻思来信说,我的妻儿都拘禁在司寇那里。用这个来威胁我,希望我能够回心转意。这的确是您片面的想法,不懂得大义。为什么这样说呢?当年王陵归附汉王,虽然母亲在楚国也不归楚王,刘邦父亲被项羽囚禁,刘邦还坦然地求项羽分他一杯老父的肉做成的汤羹。更何况老婆孩子,就值得动心介意吗?万一您认为杀掉他们有利,我想阻止也不可能,杀掉他们没有什么损害,也只不过白白杀戮无辜,我家妻儿的一性一命在您手里,是死是活怎能由我决定呢。
    “而蔡遵道所传的话,也无大错,但身被囚禁,恐怕不能知道全面的情况,所以重新陈述一下,进一步表明我的心意。我希望有好的想法,有空请回复告知您的意向。然而过去与盟主的关系,好像琴瑟一样和谐,谗人从中离间,反而相互成为仇敌。手握弓弦按着利箭,不觉令人心情悲伤,裁帛写信作答,不知还要对你说些什么。”
    十二月,侯景率军围攻谯城不下,撤兵转攻城父,并攻下了城父。又派他的行台左丞王伟、左民郎中王则到朝廷上去献策,请求选择元氏的子弟为魏国的君主,辅佐他实行北伐,朝廷答应了这个要求。下诏任命太子舍人元贞为咸一陽一王,等到大军渡江北进时,允许元贞即位做北魏皇帝,把南朝皇帝的乘舆和其他备用的东西资助给元贞。
    齐文襄帝高澄又派慕容绍宗追击侯景,侯景撤退进入涡一陽一,这时还有战马几千匹,兵卒几万人,战车一万多辆,两军在涡水之北相峙。侯景军粮用尽,士兵又都是北方人,不乐意南下渡江,他的部将暴显等人各自率领自己的部队向慕容绍宗投降。侯景部队溃散,于是和几个贴心士兵从峡石渡过淮河,逐渐收集起散兵,得到马步军八百人,一齐奔向寿春,监州韦黯把他们收留下来。侯景启奏梁帝贬削他的官爵,诏书表示优容没有准奏,仍然让他做豫州牧,原有官爵不变。
    侯景占据寿春之后,又起了反叛梁朝的念头,把所属城镇的居民,全征招来当兵,并且立即停止收敛市税田租,并把百姓子女全分配给部下将士。侯景又向梁朝启奏索求织绵一万匹,给军人做战袍。领军朱异发表议论,认为宫廷绵署的织锦只能用来赐给左右近臣,不能拿去做军装,请求发给侯景青布。侯景得到青布,全用来制做战袍衣衫,从此便重视青色。侯景又认为朝廷发下的兵器,多数不是一精一品,启奏要求派东冶的铁匠来,打算重新锻造兵器,皇帝下令同意派遣。侯景自从在涡一陽一战败之后,向朝廷提出好多要求,朝廷宽容,从不拒绝。
    先前,豫州刺史贞一陽一侯萧渊明督率众军围攻彭城,兵败后被魏俘虏,到这时,萧渊明派使者回南朝来说魏人请求继续先前的友好关系。二年(548)二月,梁武帝又和东魏联合讲和。侯景听说之后很惊恐不安,派人马急速启奏坚决劝阻,梁武帝不听从。从这以后侯景进奏的表疏态度强横,言辞不再谦和恭顺。鄱一陽一王萧范镇守合肥,和司州刺史羊鸦仁一起多次启奏报告侯景怀有二心,领军朱异说:“侯景带领的只是几百个叛兵,能干得了什么。”并且压下启奏不使皇帝知道,反而更加多地给侯景赏赐,所以侯景的一奸一谋日渐成熟。侯景又探听到临贺王萧正德对朝廷怀有怨望之心,便派人前去秘密勾结,萧正德答应给侯景做内应打开城门。八月,侯景便发兵反叛,进攻马头、木栅,活捉太守刘神茂、戍主曹趚等人。于是皇帝下诏书命令合州刺史鄱一陽一王萧范做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做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礼做西道都督,通直散骑常侍裴之高做东道都督,四路军一齐讨伐侯景,从历一陽一渡长江,又命令开府仪同三司、丹一陽一尹、邵陵王萧纶持节,总督众军。
    十月,侯景留下他的中军王显贵据守寿春城,出发时假装成进攻合肥,于是便偷袭谯州,助防董绍先开城投降侯景。活捉刺史封城侯萧泰。武帝听到侯景反叛,派太子家令王质率领三千兵员沿江设防拦阻叛军。侯景进攻历一陽一,历一陽一太守庄铁派弟弟庄均带领几百人在夜里袭击侯景营垒,攻不下,庄均战死,庄铁便投降侯景。萧正德首先派出几十艘大船,假称是运芦苇,实际是偷运侯景叛军过江。侯景进到京口,将要渡江,担心王质是障碍,不久王质便无故撤退。侯景听说后不敢确信,秘密派人去侦察,对使者说:“王质如果确实退走,可以折江东一段树枝作证。”侦察人员按照侯景的命令折了树枝返,侯景大喜说:“我的事情成了。”于是从采石渡江,这时有战马几百匹,兵士一千人,梁朝京师没有发觉他们。侯景便分兵进攻姑孰,活捉淮南太守文城侯萧宁,又前进到慈湖。在这时诏书命令扬州刺史宣城王萧大器都督建康城内诸事,都官尚书羊侃任军师将军辅助萧大器;南浦侯萧推守卫东府城,西丰公萧大春守卫石头城,轻车长史谢禧守卫白下。
    不久侯景推进到朱雀航,萧正德事前屯兵在丹一陽一郡,到这时,便率领部队同侯景会合。建康令庾信率兵一千多人驻守在朱雀航以北,发觉侯景来到朱雀航,便下令拆掉浮桥,刚撤出一条船,便丢下部队逃去南塘,逃散的军队又把浮桥合一拢,用来渡过侯景。皇太子萧纲把自己骑的战马赐给王质,配备三千一精一兵,派他去援救庾信。王质来到领军府,同贼兵遭遇,没等排开阵势便四散奔逃,侯景乘胜进兵到宫门之外。西丰公萧大春丢下石头城逃走,侯景派仪同于子悦进石头城。谢禧也丢下白下城逃走。侯景这时从多方面攻城,用火把烧大司马、东、西华门和各个城门。城中人在仓卒之中,没做守城的准备,于是凿开门楼,往下泼水灭火,很久火才被扑灭。叛军又砍凿东掖门,将要凿开,羊侃在里面凿洞,刺杀外面几个贼兵,贼兵才退去。贼兵又登上东宫墙头,向城里射箭,到深夜,萧纲招募人员出城去放火烧东宫,东宫殿台化成灰烬。侯景又火烧城西马厩、士林馆、太府寺。第二天,侯景又用制造的几百只木驴攻城,城上用石头砸,砸中的木驴都碎了。侯景拼力攻城但并不顺利,伤亡损失很大,便停止进攻,筑起长长的土围子把城里城外隔开,并启奏要求杀掉中领军朱异、太子右卫率陆验、兼少府徐麟、制局监周石珍等人。城里也用箭把赏格射一出城外:“有谁能砍下侯景的头,就把侯景现有的官职授给他,还赏给钱一亿万,布绢各一万匹,歌女乐队两部。”
    十一月,侯景扶立萧正德做皇帝,在仪贤堂即伪皇帝位,改年号为正平。起初,童谣里有“正平”字样,所以立这个年号来应和童谣。侯景自己做相国、天柱将军,萧正德把女儿嫁给侯景。
    侯景又攻打东府城,设置百尺高的楼车,把城上的女墙全都钩倒下来,东府城被攻陷了。侯景派他的仪同卢晖略率领几千人,手持长刀排列在城门两边,驱赶城里的文武百官全部光着身一子出来;两面贼兵交叉用刀砍杀他们,被杀死的有两千多人。南浦侯萧推这天遇害。侯景让萧正德的儿子萧见理、仪同卢晖略守卫东府城。
    侯景又在建康城外东西两面各筑起一座土山用来观察城里情况,城里也修筑两座土山和城外的相对,王公大臣以下的人全背土筑山。当初,侯景本想一到就能占领京城,军纪号令还比较严明,不侵犯平民百姓。等到围城久攻不下之后,军心溃散战事受阻,又担心外地援军集合起来救助朝廷,那时军队必将崩溃,于是便放纵士兵随意杀人掠夺,死一尸一塞满道路,对富家豪门,任意搜刮抢夺,各家儿女妻妾,全被抢进军营。又修筑土山,不分贵贱,昼夜不停地干,随便殴打鞭捶,把疲病瘦弱的人杀了填土山,哭号之一声,回荡在天地之间。百姓不敢躲藏,都出来跟着干,十天的时间,聚集的有几万人。
    侯景的仪同范桃棒秘密派人向朝廷表示诚意请求归降,不巧事情泄露被杀。到这时,邵陵王萧纶率领西丰公萧大春、新淦公萧大成、永安侯萧确、超武将军南安乡侯萧骏、原谯州刺史赵伯超、武州刺史萧弄璋、步兵校尉尹思合等,马步军三万人,从京口出发,前进占据钟山。侯景的一党一徒大惊,准备舟船都打算撤退逃走。又分派出一万多人去抵抗萧纶,萧纶把这支部队打得大败,斩下一千多首级。天亮以后,侯景又在覆舟山北列阵,萧纶也陈兵相峙。侯景不发动进攻,两军对峙。等到日暮,侯景领兵撤退,南安侯萧骏带领几十骑兵挑战,侯景回兵迎战,萧骏败退。这时赵柏超在玄武湖北列阵,看到萧骏危急,不前去援救,竟率军先自逃走,各路军队因为混乱没有统一指挥,便全面溃败。萧纶逃奔去京口。侯景军全部缴获了辎重和兵甲,并斩下数百首级,活捉一千多人,俘虏了西丰公萧大春、萧纶的司马庄丘惠达、直阁将军胡子约、广陵令霍俊等,送到皇城下面来示众,并一逼一迫他们说:“已经捉到邵陵王萧纶。”只有霍俊大胆地说:“邵陵王只是小有失利,已安全率军回到京口,城中只要坚守,不久援军就会到来。”叛军用刀打他,霍俊言辞面色不变,侯景认为他是义士放了他。
    这一天,鄱一陽一王萧范的世子萧嗣、裴之高来到后渚,在蔡州扎营。侯景分出部队驻屯在南岸。
    十二月,侯景制造许多攻城器械以及飞楼、撞车、登城车、阶道车、放火车,都有几丈高,有一辆车上装有二十个轮子,排列在宫门之前,从各方面攻城时全都用上。用放火车烧着了城东南角大楼,贼兵借着火势攻城,城上投下火把,全部烧毁了侯景攻城的器械,贼兵这才退却。侯景又修筑土山向宫城一逼一近,城里挖地道出来把城外的土山掏陷,贼兵又不能筑起山来,便烧掉攻城的器械,撤回到栅栏里固守。材官将军宋嶷投降叛军,并给侯景献计,引出玄武湖水淹宫城,城外平地水深几尺,宫门外御街上都翻起大一浪一。又放火烧南岸民宅、军营和佛寺,全都被烧光。
    司州刺史柳仲礼、衡州刺史韦粲、南陵太守陈文彻、宣猛将军李孝钦等都赶来救援。鄱一陽一王世子萧嗣、裴之高又渡过长江。柳仲礼在朱雀航南立营,裴之高在南苑立营,韦粲在青塘立营,陈文彻、李孝钦屯兵在丹一陽一郡,鄱一陽一王世子在小航南立营,并沿着秦淮河修造栅栏。到天亮时,侯景才发觉,便登上禅灵寺门楼上观望形势,看到韦粲的营寨尚未合一拢,先派兵渡秦淮河来进攻,韦粲拒敌战败,侯景砍下韦粲的头拿到城下示众。柳仲礼听说韦粲战败,来不及披挂铠甲,带几十个骑兵赶往前线,同叛军遭遇交战,斩敌首数百,敌军跳进秦淮河淹死了一千多人。柳仲礼深入敌阵,战马陷进泥淖,自己也受了重伤。从此叛军不敢渡河过岸来。
    邵陵王萧纶和临城公萧大连等从东边到达南岸集结,荆州刺史湘东王萧驿派世子萧方等、兼司马吴晔、天门太守樊文皎顺江而下奔赴京师,在湘子岸前扎营,高州刺史李迁仕、前司州刺史羊鸦仁又率兵继续到来。不久鄱一陽一王世子萧嗣、永安侯萧确、羊鸦仁、李迁仕、樊文皎率领众军渡过秦淮河,攻打叛贼东府城前的营栅,破栅后,依在青溪水东扎营。侯景派他的仪同宋子仙在南平王宅第驻军,沿青溪水西岸设立栅栏相拒。侯景的军粮逐渐耗尽,到这时一斛米价几十万钱,人吃人的现象十有五六。
    起初,各路援兵来到秦淮河北岸,百姓扶老携幼等候官军来到,各路军刚过淮河,便争着抢夺百姓,叛军中有想归降的,听到官军这种情况,全都止步不前了。贼兵最初到来,城中的力量仅能维持固守,荡平叛贼的事,全指望援军的力量。不久四方援军云集而来,号称百万之众,连结营寨同贼军相持,已经一个多月,城中流行疾病瘟疫,死的人超过一大半。
    侯景从年初以来曾乞求讲和,朝廷没有答应,到目前形势危急时才同意讲和。侯景要求把江西四个州的地面割让给他,并且要求由宣城王萧大器出来送行,然后才撤除包围渡江北去,还答应派他的仪同于子悦、左丞王伟进入台城做人质。中领军傅岐发表意见,认为宣城王是地位重要的嫡长子,不能轻易答应。于是又要求由石城公萧大款出城送行,诏书准许照办。于是在西华门外修建神坛,梁朝派尚书仆射王克、兼侍中上甲乡侯萧韶、兼散骑常侍萧王差和于子悦、王伟等,登上神坛共同盟誓。左卫将军柳津走出西华门下,侯景走出营栅的门,侯景和柳津遥遥相对,杀牲歃血为盟。
    南兖州刺史南康嗣王萧会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侯萧退、西昌侯世子萧..率兵三万,来到马邛州。侯景担心北军从白下北上,截断他渡江的去路,请求把北军全部受命集结在南岸,朝廷下令让北军进驻江潭苑。侯景又启奏说:“永安侯萧确、赵威方隔着栅栏不断辱骂我,说‘天子自家同你结盟,我们终究要追击你’。请求把他们召进台城,这样我将立即向北进发。”朝廷下令召回他们。侯景又启奏说:“西岸信使来到,说高澄已经占领寿春、钟离,北进便没有立足之地,请求暂借广陵、谯州安身,等夺回寿春、钟离,立即把这两州奉还朝廷。”
    起初,彭城刘邈劝侯景说:“大将军南下屯兵已经日久,攻城攻不下,如今南朝援军大量集结,不能轻易打败;如果知道我们的军粮支持不了一个月,水陆运粮道路被截断,四野又无处抢粮,如同婴儿在手心里,这种危机确实在今天出现了。不如请求讲和,保全军队力量北返,这是上好的计策。”侯景认为说得对,所以才向梁朝请和。后来知道各路援军号令不一,没有主要统帅,始终没有救助王室的行动;又听说城中死亡得病的人越来越多,必定会有人策应。谋臣王伟又劝说侯景:“大王以臣子的身份发兵背叛,包围皇宫,已经超过百天,一逼一迫侮辱后妃公主,侵凌破坏宗庙,今天走到这个地步,什么地方能容身?希望大王暂且再观察形势的变化。”侯景同意,便抗命上表说:
    “我听说‘文字不能完全表达要说的话,说出的话也不能完全表达思想。’虽然这样,但是思想不借助语言不能表示,语言不借助文字也表达不尽,我心中积蓄着极大的愤慨,所以不能沉默不语。我想陛下自身聪明睿智,多才多艺。过去借助南齐末年衰微的形势,在汉水、沔水流域兴起帝业,平定凶残铲除祸乱,家门的怨仇得到昭雪,然后继承前代圣王的事业,遵守周文王、武王的法度,延续唐尧、虞舜的德行。加上魏国衰败,邻国没有强敌,所以能够攻克西方的华陵,北边以淮、泗为疆界,同东魏的高氏结好,使臣的车马不断往来,边境没有战事,已经十余年了。您亲自一操一劳国家大事,倾心尽力求索治国之道。校正周公、孔子的遗著,阐明佛经的奥秘。在位的年代长久,宗族本枝坚如磐石。帝王治国的才干,没有人可以能与你比较高下。这就是我在边疆欢欣跳跃,仰望南方的风一操一而赞叹的原因。万没想到名声和事实并不相符,眼见和听说的也不一致。我自从委身虚名接受官任以来,前后遇到的事,在以前上送的奏表中已经全都写明白了。我怀着难以忍耐的愤懑,再向陛下陈述如下:
    “陛下和魏国高氏和好,已经超过二十多年了,车船往来,水陆路畅通无阻,必定会分担灾难体恤忧患,同甘苦共患难。怎么可以为了接受我一个人的归附,贪图我治下的汝、颍等地,便同魏国断绝友好关系,发出檄文辱骂高澄。南朝的使臣还没返回,便让他们陷入虎口,举起刀剑敲起战鼓,侵入北朝彭、宋地带。古时敌国交战,听说对方有丧事就要休战,普通人的交情,还要托付遗孤委以重任,哪里有万乘之主的国君,像你这样见利忘义呢?这是您的第一大过失。
    “我和高澄,已经有了仇恨,按理不能同在一国为臣,应该归属有道德的君主。陛下授给我上将的官衔,委托给我专征的大权,赐给我歌乐舞女,还有车服弓箭。我接受任命不加推辞,是想感恩图报。我正要把义旗插上嵩山、华山,把战旗在冀、赵地区升起,消灭并清除敌人,使天下得到统一。陛下可以身穿礼服横渡长江,到泰山祭天报告成功,使大梁王朝如同黄帝时代一样兴盛,我的功绩可以和伊尹、吕望相比,给子孙后代留下幸福,美名在史册里流传,这是我平生的愿望。可是陛下竟想抹掉我的功劳,不能给予我信任,让我去进攻河北,想自己独占淮河地区,派遣怯懦无能的贞一陽一王,重用骄傲、贪鄙的胡贵孙、赵伯超,刚见到敌军的旗帜,闻见敌军的鼓声,他们就像飞禽走兽一样逃散。急雷使人来不及掩耳,失去的土地不能完整地保全,使我的处境狼狈,无立足之地,妻儿被杀害,这是陛下最对不起我的地方。这是您的第二大过失。
    “韦黯据守寿一陽一,兵众不到一旅,慕容绍宗凶猛锐利,打算强渡长江,要不是我退而保卫淮南,那形势究竟如何是很难预测的;不久慕容宗室逃遁,边境才得到安宁。命令我做本州的刺史,作为南朝屏藩。正当我要收拾集合残余力量,慰劳安一抚百姓,磨好兵刃喂饱战马,有足够的力量继续未来的战斗,收殓死于韩山之战的一尸一体,洗刷涡一陽一战败的耻辱,陛下竟然失去了战斗的一精一神,不再有收复失地加以固守的气慨,轻易地相信贞一陽一王荒谬的启奏,又要求和东魏和好。我屡次陈述意见,由于疑忌而拒不采纳。像这样反覆无常,儿童都会为此感到羞耻,更何况是一国之君,竟然三心二意。这是您第三个过失。
    “对于惩处畏惧怯敌逗留不进的将帅,军法是有常规的。子玉偶一失败,便被楚王杀掉;王恢触犯军法,就被汉王处死。贞一陽一王带领几万一精一兵,兵器战具堆积如山,慕容绍宗轻兵来袭,士兵不足百辆战车,竟然不能抵抗,贞一陽一王自己也被俘虏。作为皇帝的侄子,反而被缚送到敌庭,按军法应该削除他的皇族的属籍,杀掉他用血来祭鼓。陛下对他丝毫不加追究责备,可怜他苟且偷生,反而打算拿我设法和东魏交换俘虏。国君执法,应当是这样吗?这是您的第四个过失。
    “悬瓠是国家重要的屏藩,古代称作汝、颍地区。我带领本州来归附,羊鸦仁顽固地不肯接纳我;我来到之后,他又无故地丢失了悬瓠,陛下对羊鸦仁不加谴责,仍然让他官居北司。羊鸦仁失守悬瓠,不算罪过,我得了悬瓠也不算功绩。这是您的第五个过失。
    “我在涡一陽一受挫撤退,这不是作战的过失,实际是陛下君臣相互给我造成的失误。于是我退不到寿春,我并没有反悔,还是恭敬地侍奉朝廷,掩盖起坏事而显扬朝廷的好处。羊鸦仁自己明知道丢弃悬瓠的罪过,深怀叹恨,心里羞愧恐惧,于是启奏说我想要反叛。打算造反一定会有迹象,又在哪里能找到证据?对我加以诬陷到这样,陛下竟然不加审察究问,默默地信了谗言。难道可以和凭空给人捏造莫大罪名的人在一起并肩侍奉国君吗?这是您的第六个过失。
    “赵伯超是从无能之辈里选拔一出来的,担任重要的刺史官职,只知道剥削压榨百姓,多多积蓄兵士战马,并不是想着为国家立功,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富贵。他用钱财贿赂权要贵人,收买人心,沽名钓誉;朱异一些人,靠受贿积累金银财宝,于是称赞胡贵孙、赵伯超,可以同古代的关羽、张飞相比,用谎言蒙蔽天子的耳目,把虚假说成是真实。他们在韩山战斗时,自己随身带着歌伎,刚听到战鼓声,便带上妻妾逃跑,不等待贞一陽一侯,所以这次败仗连一辆车子都没能回来。这是他们的罪过,应该处以诛灭九族的刑罚。他们反而向朝中要人纳贿,仍然处在州刺史的职位。赵伯超不问罪,我的功勋怎么评断?赏罚没有章程准则,用什么来治理国家?这是您的第七个过失。
    “我对待部下从来严格,不侵夺百姓任何财物,关卡市场征收的税金,全都停收或免除,寿一陽一地方的民众,很拥护这样的关怀和优待。裴之悌等曾在那里协助戍守,怕我对他们的约束和管制,竟无缘无故地逃跑回来,反过来启奏说我要谋反。陛下不责备裴之悌等违背军令擅离职守,反而受他们谗言诽谤的影响,把我放在无权而受困的处境里,让我到哪里去找安身之地?这是您的第八个过失。
    “我的才能虽然远不如古人,但是我很有阅历,安一抚百姓统率军队,从少年直到年长,稍稍的活动,很少有失策的时候。等到我归附有道的南朝之后,竭尽忠心图谋报效,每当向朝廷有所陈述,经常遭到压制阻拦。朱异在军事上专权武断,周石珍总管兵器制造,陆验、徐麟等掌管军需的谷米布帛,他们都公开声言贪求贿赂,没有他们的命令什么事也办不成。京城以外的大小事情,在舍人的官署里决定对策;任命将领出兵作战,只是向朱异和管事的人员报告。我对朝中的这些人不曾贿赂,所以经常遭到压制排斥。这是您的第九个过失。
    “其余的各条罪状,不能一一全面陈述。现在我进也不易退也艰难,所以多次进表上疏。言辞忠直措辞强硬,多次触犯皇上的意旨,于是便颁下严厉的诏书,使我受到攻击讨伐。大舜是真诚的孝子,还要逃避凶恶父亲的杖责;赵盾是忠贤之臣,并不讨伐杀害昏君的凶手;我同陛下有什么亲缘关系又有什么罪过,而要坐着等待被歼灭削平呢?韩信是英雄豪杰,灭亡项羽使汉王称霸,最后被女后吕雉烹杀,这时才后悔没有听从蒯通的劝说。我每当阅读历史传记时,在心里常笑韩信无谋。我怎么能走翻车的老路,死在陛下的佞臣之手使他们快意呢?因此我才在晋一陽一发兵,横流直渡长江,希望能够登上朝廷,踏上文石,亲口陈述事情的曲直,指明善恶,诛灭陛下左右的恶臣,清除国家朝廷的弊政,然后回军守卫我的藩镇,从而保持我的忠节,这就是我的最高的愿望。”
    三月初一晨,城里因为侯景违背盟约,点起烽火击鼓呐喊,于是羊鸦仁、柳敬礼、鄱一陽一王世子萧嗣向东府城北进军。栅栏营垒还没有建立起来,就遭到侯景部将宋子仙的攻击,梁军战败,跳进秦淮河里死了几千人。叛贼把砍下的首级都送到宫城下。
    侯景又派于子悦进城来,再次请和。朝廷派御史中丞沈浚来到侯景的住处,侯景并没有离去的意向,沈浚严肃地责备侯景。侯景大怒,立即挖开石阙前的水口,又从各个方面攻城,昼夜不停,台城被攻陷了。于是全部掠走皇帝的车子服饰玩物、后宫的嫔妃,收捕王侯朝臣送去永福省必押,撤掉皇宫太子一宫的侍卫。派王伟守卫武德殿,于子悦屯兵在太极东堂,假造皇帝诏书大赦天下,侯景自己做大都督、总管内外诸军事、录尚书,他原有的侍中、使持节、大丞相、王等职位不变。当初,城中堆积的死一尸一没工夫埋葬,又有的死了还没有入殓,还有的要死还没断气,侯景把这一切都聚集起来放火烧掉,一尸一臭气味远飘到十多里之外。尚书外兵郎鲍正病危,叛贼拉出去把他烧了,鲍正在火中翻转,过很久才死去。在这时所有的援军都溃散了。
    侯景又假造诏书说:“往日,一奸一臣专断王命,几乎灭亡了国家,依靠丞相英明,入朝辅佐我执政,召集前来的镇将牧守可以各自回到本职的任地。”贬萧正德降做侍中、大司马,其他百官都恢复原职。
    侯景派遣董绍先率兵攻打广陵,南兖州刺史南康嗣王萧会理带领投降。侯景用董绍先做南兖州刺史。
    当初,北兖州刺史定襄侯萧祗和湘潭侯萧退,以及前潼州史郭凤一同起兵,将要前来救援。到这时,郭凤一陰一谋在淮一陰一响应侯景,萧祗等没有力量能够制止,便一起逃去东魏。侯景用萧弄璋做北兖州刺史,州民发兵抗拒,侯景又派厢公丘子英、直阁将军羊海率兵前去援助。羊海杀掉丘子英,率领他的部队向东魏投降,于是东魏便占据了淮一陰一。
    侯景又派仪同于子悦、张大黑率兵进入吴地,吴郡太守袁君正出来迎降。于子悦等到来后,破坏掠夺吴中,又多方征调聚敛财物,一逼一迫掠夺子女,毒害虐一待百姓,吴人无不怨恨愤怒,于是各地立起城寨栅栏拒敌自守。
    在这个月,侯景转移到西洲屯兵,派仪同任约做南道行台,坐镇姑孰。
    五月,梁武帝萧衍死在文德殿。起先,宫城陷落之后,侯景先派王伟、陈庆进宫拜见武帝,武帝说:“侯景现在何处?你们可以把他召来。”当时武帝坐在文德殿,侯景入宫朝见,带领甲士五百人自卫,身佩宝剑上殿。礼拜完了,武帝问道:“你在军队中日久,岂不是很劳苦吗?”侯景沉默不答。又问道:“你是哪州人,竟胆敢来到这里?”侯景又不能对答,随从的人代他回答。等到出来,对厢公王僧贵说:“我经常坐在马鞍上对敌作战,箭射刀砍,但是意气安然平缓,毫不恐惧。今天拜见萧公,让人自生恐惧,岂不是天子的威严不可侮犯。我可不想再见到他。”武帝虽然在表面上已经屈服于侯景,可是心里还是怀着怨恨愤慨,当时凡是有事奏上,多半遭到谴责推却。侯景深深敬畏,也不敢过分一逼一迫。侯景派遣军人进入宫殿值差,武帝问制局监周石珍说:“这些是什么人?”回答说:“是丞相派来的人。”武帝故意问:“哪一个丞相?”回答说:“是侯丞相。”武帝发怒说:“这个人名叫侯景,为什么称他丞相!”从这以后,每当武帝有所要求,大多不能使他满足,以至于饭食也被裁减降低,武帝便忧愤得病而死。
    侯景便保密不办丧事,暂时将灵柩停放在昭一陽一殿,外朝的官员都不知道实情。二十多天过后,把灵柩又放在太极前殿,迎接皇太子萧纲即皇帝位。于是颁假诏书赦免奴婢身份的北方人,希望笼络这些人并依靠他们效力。
    侯景又派遣仪同来亮率兵进攻宣城,宣城内史杨华设计诱骗来亮并把他斩掉;侯景派他的部将李贤明攻打杨华,杨华带郡投降。
    侯景又派出仪同宋子仙等率领大军向东进驻钱塘,新城戍主戴僧易据守县城抵抗。
    这个月里,侯景派中军侯子鉴进入吴地驻军,收捕于子悦、张大黑送回京城杀掉。
    这时东扬州刺史临城公萧大连据守州城,吴兴太守张嵊据守本郡,从南陵以上,各地方都据城坚守。侯景的命令能够通行的地方,只有吴郡以西,南陵以北而已。
    六月,侯景用仪同郭元建做尚书仆射、北道行台,总督江北诸军事,镇守新秦。
    郡中人陆缉、戴文举等发兵一万多人,杀掉侯景的太守苏单于,推举前淮南太守文成侯萧宁为郡主,用来抗拒侯景。宋子仙知道后便发兵攻击,陆辑等人弃城逃走。侯景便分割吴郡海盐、胥浦二县改作武原郡。
    到这时,侯景在永寿省杀掉萧正德。封元罗做西秦王,元景龙做陈留王,元姓子弟封做王的有十多人。用柳敬礼做使持节、大都督,直属大丞相,参预军事。
    侯景派遣中军侯子鉴,监行台刘神茂等部队东征,攻破吴兴,活捉太守张嵊父子押送到京师,侯景把他们都杀了。
    侯景用宋子仙做司徒,任约做领军将军,尔朱季伯、叱罗子通、彭俊、董绍先、张化仁、于庆、鲁伯和、纥奚斤、史安和、时灵护、刘归义,都做开府仪同三司。
    这个月里,鄱一陽一王萧范率兵进驻栅口,江州刺史寻一陽一王萧大心西上接应。侯景出兵驻屯在姑孰,萧范部将裴之悌、夏侯威生带兵投降侯景。
    十一月,宋子仙攻打钱塘,戴僧易败降。侯景改钱塘为临江郡,富一陽一为富春郡。用王伟、元罗做仪同三司。
    十二月,宋子仙、赵伯超、刘神茂进攻会稽,东扬州刺史临城公萧大连弃城逃走,派刘神茂追击并活捉了他。侯景用裴之悌做使持节、平西将军、合州刺史,用夏侯威生做使持节、平北将军、南豫州刺史。
    这个月里,百济国的使臣来到,见城邑变成荒丘废墟,站在端门外号哭,行路人见到后莫不流泪。侯景知道后大怒,把百济使臣送进庄严寺囚禁起来,不许随便出入。
    大宝元年(550)正月,侯景颁假诏书为自己增加班剑卫士四十人,赐给前后部羽葆鼓吹,设置左右长史、从事中郎各四人。
    前江都令祖皓在广陵起兵,杀掉侯景派来的刺史董绍先,推举前太子舍人萧面力做刺史;又联合魏人做外援,给远近各州跑马送去檄文,准备一同讨伐侯景。侯景知道后很害怕,当天率领侯子鉴等自京口出发,水军陆军全都集合起来。祖皓固城据守,侯景攻城,城破陷落。侯景车裂祖皓示众,城中不分年少年长的一律都杀掉。用侯子鉴总理南兖州事务。
    这个月里,侯景把宋子仙召回京口。
    四月,侯景用元思虔做东道行台,坐镇钱塘。用侯子鉴做南兖州刺史。
    文成侯萧宁在吴西乡起兵,十天之间,招兵一万,率军西上。侯景的厢公孟振、侯子荣把这支军队击败,杀掉萧宁,把首级传送给侯景。
    七月,侯景改秦郡为西兖州,一陽一平郡为北兖州。
    任约、卢日军略攻打晋熙郡,杀掉鄱一陽一王世子萧嗣。
    侯景用王伟做中书监。
    任约进军袭击江州,江州刺史寻一陽一王萧大心投降侯景。元帝萧绎当时得知江州失守,派遣卫守将军徐文盛率领大军顺江下到武昌,抗拒任约。
    侯景又颁假诏自己晋位做相国,赐封泰山等二个郡,称汉王,入朝不行趋礼,礼拜时自己不称名,带剑着履上殿,这是按照西汉时萧何受赐的事例。
    侯景用柳敬礼做护军将军,姜询义做相国左长史,徐洪做左司马,陆约做右长史,沈众做右司马。
    这个月里,侯景率领水军逆流进驻皖口。
    十月,在广英门刺杀武林侯萧咨。萧咨经常出入简文帝萧纲的卧室,侯景的同一党一愤恨不平,所以害死他。
    侯景又颁假诏说:“星象的变化高悬在天上,人间四季依据北斗的变位来确定;大地养育所有的万物,万物都仰赖太一陽一的光照。因此天子拱手端坐在屏风前执政,八方臣民共同拥戴;天子得到河图洛书居于帝位,那么在下九州同心归附。古代就有以云命名用水称号的国君,做龙官为人爵的后代,没有不受到河图、洛书等符瑞的启发,而且要去封禅泰山祭祀天地。四夷为天子奔走效力,天下万国前来朝贡。远古传下来的虞、夏朝代的业绩,客观存在的圣德之道更加清新。传到商代、周代,大道并未有所改变。到周幽王、厉王时期国势衰微,战争发生在四方;晋惠帝、怀帝失去治理天下的能力,胡人入侵践踏了帝京。这就使得豺狼恣意毒害生灵,盘踞在伊水、鏶水流域;猃狁的势力很强盛,栖息在咸一陽一、洛一陽一。自晋朝迁都到东方,已经过了很多年,中原地区不能收复,年代也已经很久。虽然刘宋皇帝有过收复北方的行动和谋略,却中止了远大的计划;南齐主张同北方和亲,仅仅空有使臣往来。我们大梁王朝顺应上天的符瑞称帝建国,皇帝登极即位。普天下归附仁德的王时,遥远的地区也受到王化。开疆拓土,在浩瀚的沙漠上催马前进;来梁朝廷觐见的外邦,如同夏禹受到万国朝贡的情况一样。青龟从洛水中出来,白雉在丰地上降落。远方使用同样的文字,胡人也用同样的车子。没想到高澄飞扬跋扈,作乱祸害魏国,煽动挑一拨华夷关系,不向我朝王室进贡尽职,竟然怀着野狼的贪心向北侵略,战马又直向南方。现在上天厌弃昏庸伪诈的高澄,丑恶之徒的寿数已尽,龙豹应邀而至,风云会合而来。相国汉王侯景,德行高尚,雄姿英发,这是上天给予他的恩赐;他的雄图勇略,出自他聪明的心怀。珠鱼表示瑞应,辰昴晖光相映,剖析六韬兵法,细致勘察四方。骏马披上文绣,豹子焕发斑纹,凤鸟毕集虬龙翔舞,张开双翅前来朝贺,背负图谶从空而降。开始掌握国家大政,确实有率先垂范的作用,恭行朝廷的重大决策,胜利灭除强敌。由于皇帝归天,六龙不再驾车;战事暂时中止,九伐中原的事业未得成就。由于恶贯满盈的首恶元凶高澄毙命,他的兄弟高浑继续倒行逆施,助长祸乱连续不断。改变了过去同南朝友好的关系,怀着逐渐蚕食南国的野心;窃取伪帝的名号,心里希望用武力夺取权位。丰水流域的君臣,献上地图乞求援助,关河地区的百姓,流着血泪请求王师出征,都愿意顺奉南国的威灵,心想着看到王化的成功。朕虽寡德不明,要继续前王的战事武功,希望拯救唐尧的黎民,期待光复大禹的业绩。况且赏赐车服给有功的臣子,美名由于事业成功而显著。周武王的军队打败殷朝,如鹰奋扬的功业是由姜尚首创;汉朝远征戎狄,是范明友首先担任度辽将军的职务。更何况是神机妙算,深远难于测度,伟大的功绩盛大的事业,事前也不会露出迹象,怎么可以因袭那寻常的名目,保守固执。相国侯景可以加赐称号为宇宙大将军,都督天下诸军事,其余的官爵不变。”把这诏文呈给简文帝萧纲看,简文帝惊讶地说:“将军竟然有宇宙这个称号吗?”
    北齐派遣大将辛术围攻一陽一平,侯景的行台郭元建率兵前去救援,辛术退走。
    徐文盛又挺一进贝矶,任约统率水军迎战,徐元盛将任约击败,继续向皖口大举进军。
    当时侯景屯兵在皖口,京师兵力空虚,有南唐王萧会理和北兖州司马成钦准备偷袭京城。建安侯萧贲知道他们的计划,告诉了侯景,侯景派人收捕萧会理和他的弟弟祈一陽一侯萧通理和柳敬礼、成钦等人,把他们全杀害了。
    十二月,侯景又伪造诏书封萧贲做竟陵王,是奖赏他揭发南康王萧会理的密谋的。
    这个月里,张彪在会稽起义,进攻上虞,侯景的太守蔡台乐前来讨伐,抵御不了。到这时,张彪又攻破诸暨、永兴等各县,侯景派仪同田迁、赵伯超、谢答仁等东征张彪。
    二年(551)正月,张彪派别将进攻钱塘、富春,田迁进军交战,击破这支部队。
    侯景用王克做太师,宋子仙做太保,元罗做太傅,郭元建做太尉,张化仁做司徒,任约做司空,于庆做太子太师,时灵护做太子太保,纥奚斤做太子太傅,王伟做尚书左仆射,索超世做尚书右仆射。
    北兖州刺史萧邕图谋投降魏国,事情败露,被侯景杀掉。
    这个月里,元帝萧绎派巴州刺史王繤等统率众军下武昌援助徐文盛。任约因为西台增兵,向侯景告急。三月,侯景亲自率领两万兵马,西上增援任约。四月,侯景进驻西一陽一,徐文盛率领水军迎战,徐军大败。侯景探知郢州没有防备,兵少,便派宋子仙率领三百轻骑兵攻陷郢州,活捉刺史萧方诸、行一事鲍泉,全都俘获武昌军人的家小。徐文盛等听说这情况,部队大崩溃,逃奔回江陵,侯景乘胜西上。
    当初,元帝萧绎派领军王僧辩率领众军东下代替徐文盛,部队驻扎在巴陵,当侯景到来后,王僧辩便坚壁拒守。侯景修筑起长长的土围,又筑土山,昼夜攻击,不得成功。军队中流行疾病,死伤一大半。元帝派平北将军胡僧佑率兵两千人援救巴陵,侯景知道后,派任约用几千一精一兵迎击胡僧佑,胡僧佑和居士陆法和退守赤亭,等待任约的到来,任约到来便和他交战,大败任军,活捉任约。侯景闻听消息,连夜逃走。侯景用丁和做郢州刺史,留下宋子仙、时灵护等协助丁和守郢州,用张化仁、阎洪庆把守鲁山城,侯景撤回京师。王僧辩于是统率众军东下,挺一进到汉口,进攻鲁山城和郢城,全都攻克。从此之后各路大军所到之处都获得胜利。
    这时侯景便废掉简文帝萧纲,把他幽禁在永福省。假诏书的草稿写成后,一逼一简文帝抄写,抄写到“先帝深知皇权是重要的神器,思虑强化国家的政权”时,感叹呜咽,悲从中来不能自禁。当天,侯景迎来豫章王萧栋即皇帝位,升座在太极前殿,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天正元年。这天有旋风起自永福省,把那里标志礼乐制度的各种器物都吹倒折坏,见到的人没有不惊恐的。
    当初,侯景平定京师之后,便有篡夺皇位的想法,因为要等四方平定,暂时没有自立做皇帝;当在巴陵战败失利,在江州、郢州部队损失巨大,猛将在外作战被歼灭,自己雄心受到挫折的时候,便打算赶快篡夺皇帝的名号,以便使自己的一奸一心如愿以偿。侯景的谋臣王伟说:“自古以来帝位的转移,必须实行废旧帝立新帝的仪式。”所以侯景便听从王伟的意见行一事。侯景的太尉郭元建听到消息之后,从秦郡骑马急驰归来,劝谏侯景说:“四方的军队所以不前来进攻交战,正是因皇帝和太子二人万全安福;假若轻易地做出弑君杀帝大逆不道的事情,就会同天下所有的人结下怨仇,成败的时机一错过,即使后悔怕也来不及了。”王伟固执己见不听郭元建的劝谏。侯景就假托萧栋的诏书,追尊已故的昭明太子萧统作昭明皇帝,豫章安王萧欢作安皇帝,昭明太子金华敬妃作敬皇后,豫章国太妃萧栋之母王氏作皇太后,萧栋妃张氏作皇后;用刘神茂做司空,徐洪做平南将军,秦晃之、王晔、李贤明、徐永、徐珍国、宋长宝、尹思合全都做仪同三司。
    侯景把哀太子萧大器的妃子赏给郭元建,郭元建说:“哪里有皇太子的妃子可以贬低身份给人做妾的。”始终不肯同妃子相见。
    十月初二夜里,侯景派他的卫尉彭俊、王修篡给简文帝萧纲献酒并且说:“丞相侯景认为陛下长久处在忧劳之中,所以命令臣等进献一觞酒。”简文帝心里知道将遭杀害,于是便尽情地畅饮,喝醉之后才回到卧室,王修篡用帷帐的布包土压在他的腹部,因此就死了。入殓的时候穿的是天子的盛装,用一口薄板棺木盛殓秘密埋在城北酒库。
    起初,简文帝长期遭到幽囚,朝臣没有人能够接近相见,他担心会遭到祸害,经常不能自安;只有舍人殷不害后来逐渐能够进入宫中,一次简文帝指着他住的殿堂对殷不害说:“庞涓一样的恶人将会死在这个殿下。”又说:“我昨夜梦见往嘴里吞土,你试着替一我想想圆个梦。”殷不害说:“古时农夫向晋文公重耳进献土块,他终于回到晋国做国君,陛下梦到的情况,会是符合这样的吉兆吧。”简文帝说:“假如是幽冥中的神灵显示的预兆,希望你说的这番话就不是虚言了。”到被杀的时候,他正是被土压死的。
    这个月里,侯景的司空东道行台刘神茂,仪同尹思合、刘归义、王晔,云麾将军桑干、王元君页等占据乐一陽一并归顺梁朝,又派出元君页的别将李占、赵惠朗顺流而下占据建德江口。尹思合收捕侯景的新安太守元义,并夺了他的兵权。
    张彪这时进攻永嘉,永嘉太守秦远向张彪投降。
    十一月,侯景用赵伯超做东道行台,镇守钱塘,派仪同田迁、谢答仁率兵东征刘神茂。
    侯景假托萧栋诏书,给自己加赐九锡的礼仪,设置丞相以下各级官员。有关的仪仗物品在宫庭中陈设齐备,忽然有野鸟在侯景头上飞翔,红脚红嘴,形状像山鹊,贼徒们全都害怕,争着射鸟射不中。侯景用刘劝、戚霸、朱安王做开府仪同三司,索九升做护军将军。南兖州刺史侯子鉴向猾朝廷献上白獐子,建康献上捕到的白鼠,萧栋把它们都给了侯景。侯景用郭元建作南兖州刺史,太尉、北行台官职不变。
    侯景又假托萧栋的诏书,追尊他的祖父为大将军,死去的父亲称作丞相。自己戴上皇帝的冠冕,冕上垂着十二条玉珠串,树立起天子的旌旗,出入要清道戒严,乘坐金根车,驾六匹马,备青黄赤白黑五色副车,设立旄头和云罕旗帜,乐舞用八佾六十四人,乐队是四面悬挂钟磬的宫悬,一切都按古礼的样式备办。
    侯景又假托萧栋的诏书,把帝位让给自己。于是在城南郊,焚烧柴燎祭天,登坛接受皇帝让出的玺符等重要物品,一切都按古时的朝仪进行,用丧车载鼓吹乐队,用骆驼驮祭祀用的牺牲,他的坐辇上放着筌蹄,垂脚坐着。侯景佩剑上的水一精一标无故自己掉下地来,他亲自用手拾起来。刚要登坛受禅,有只兔子从他面前跑过,不久便不知去向。又出现白虹穿过太一陽一。侯景受禅归来登上太极前殿,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太始元年。封萧栋做淮一陽一王,幽禁在监省。侯景的伪官奏请改“警跸”作“永跸”,这是避侯景的名讳。改梁律称作汉律,改左民尚书称作殿中尚书,五兵尚书改称七兵尚书,直殿主帅称作直寝。侯景的三公官员一设就是十几个,仪同就更多,有的骑着一匹马独身行走没有侍从,有的只得自己拉着马缰绳。侯景的左仆射王伟请求建立七庙。侯景问道:“什么是七庙?”王伟说:“天子要祭祀七辈祖先,所以要建立七庙。”并问侯景七代祖先的名字,下令让太常准备齐全祭祖的礼仪。侯景说:“前代祖先的名字我不再记得了,只晓得父亲的名字是标。”群臣听了全都私下里讥笑他。侯景的同一党一有的知道侯景祖父的名字叫周,除此以外都是由王伟生造出来的名字和辈数,拿汉朝的司徒侯霸当始祖,晋朝受到朝廷征召的士人侯谨做第七代祖先。于是追尊侯景祖父侯周为大丞相,父亲侯标做元皇帝。
    十二月,谢答仁、李庆等到建德,攻打元君页、李占的营栅,大败元、李军,活捉元君页、李占押送给侯景。侯景砍断他们的手脚示众,过了一天才死去。
    侯景二年(552)正月初一,侯景亲临殿前朝会百官。侯景自从在巴丘遭到挫败,军队兵器几乎损失净尽,这时担心北齐乘危难之机和西魏的军队分兵合击,便派郭元建率领步兵前去小岘,派侯子鉴率领水军开往濡须,在肥水地区炫耀兵力,借以显示威武。侯子鉴进到合肥,攻打罗城,罗城被攻破。郭元建、侯子鉴过不久听说朝廷的部队已经一逼一近,便放火烧掉合肥百姓居住的城邑,领军队退却,侯子鉴保卫姑孰,郭元建回师广陵。
    这时谢答仁进攻刘神茂,刘神茂的别将王晔、丽通一同带着由他们控制的外营向谢答仁投降。刘归义、尹思合等见势恐惧,各自弃城逃跑。刘神茂处境孤立危险,也投降谢答仁。
    王僧辩的军队前进到芜湖,芜湖城的主管官员趁夜里逃走。侯景派史安和、宋长贵等率领二千兵,援助侯子鉴守卫姑孰。追令田迁等部队回守京师。这个月里,侯景同一党一郭长献的马驹头上生角。三月,侯景去姑孰,巡视营垒水栅,又告诫侯子鉴说:“西方人善于在水上作战,不可轻易同他们交战争胜;往年任约的失败,关键是因为这个水战。假如能够在陆上用马军步兵交战,定能打败对手,你只管坚持固守借以观察形势的变化。”侯子鉴便丢下船上岸,紧闭营门不出战。王僧辩的军队因此停战十多天,贼一党一大为高兴,对侯景说:“西边军队怕我们的强大,一定想着逃跑,现在不进攻,怕会失去机会。”侯景又反过来命令侯子鉴作好进行水战的准备。侯子鉴便率领步兵骑兵一万多人渡洲,同时率领水军一同前进,王僧辩迎击,大败侯军,侯子鉴一个人逃走保了一条命。侯景听说侯子鉴战败,非常恐惧并落下泪来,拉起被盖着脸躺着,过很久才起身,叹息说:“害死你老子了!”
    王僧辩军进驻张公洲。侯景让卢晖略把守石头城,纥奚斤据守捍国城。一逼一迫百姓和军士的家小全都进到台城里。王僧辩放火烧掉侯景的水栅,渡过秦河,进到禅灵寺渚,侯景大惊,便沿着秦淮河设立栅栏,从石头城直到朱雀航。王僧辩会同各路将领便在石头城西水边上连营建栅,伸展到落星墩。侯景非常恐慌,亲自率领侯子鉴、于庆、史安和、王僧贵等,在石头城东北建造栅栏拒守。又派王伟、索超世、吕季略坚守台城,宋长贵把守延祚寺。又派人去掘王僧辩父亲的坟墓,开棺焚一尸一。王僧辩等前进在石头城北安营,侯景也摆开阵势挑战。王僧辩率领众军奋力攻击,大败侯景。侯子鉴、史安和、王僧贵各自弃栅逃走。卢晖略、纥奚斤全都带城投降。
    侯景战败后,不进皇宫,收聚起散兵,驻屯在皇宫之外,于是想着逃跑。王伟握住马缰绳劝谏说:“自古以来哪里有叛逃的天子!现在宫中的卫士,还足以用来一战,怎么可以随便跑了,丢下这里打算到哪里去。”侯景说:“我在北方打贺拔胜,击败葛荣,在河、朔扬名,是和渤海王高欢一样的人物。这次南来渡过大江,夺取名城易如反掌,在北山攻打邵陵王,在秦淮河南岸大败柳仲礼,这都是你亲眼看到的。今天的惨败,恐怕是天意要灭亡我。你好生守城,我只好再决一死战了。”侯景抬头仰望宫门石阙,徘徊叹息很久。于是用皮袋装进两个儿子挂在马鞍上,和他的仪同田迁、范希荣等一百多骑手向东逃走。王伟丢下台城逃掉。侯子鉴等奔逃去广陵。
    王僧辩派出侯調率兵追击侯景。侯景逃到晋陵,劫持太守徐永向吴郡东奔,进驻在嘉兴,赵伯超据守钱塘抗拒侯景。侯景退回吴郡,到达松江,尔后侯調部队掩杀而来,侯景的军队没有列阵,都纷纷举旗求降。侯景不能控制局面,便和几十个心腹人乘一条船逃走,侯景把两个儿子推进水里,从沪渎进入大海。到达壶豆洲,前太子舍人羊鲲杀掉侯景,把一尸一体送到王僧辩那里。又把侯景的头传送到西台。侯景被放在建康市上曝一尸一,百姓争着割侯景的肉切了吃,烧侯景的一尸一骨扬了灰。曾经遭受侯景祸害的人便拿这灰和酒喝下。当侯景的头传送到江陵,世祖萧绎下令把侯景的头悬挂在市上示众,然后又把头煮了漆上,交付给武库收藏。
    侯景身长不足七尺,眉目疏朗秀丽。一性一格猜忌残忍,喜好杀人。杀人有时先砍手脚,或割舌削鼻,过一天才能死。曾经在石头城设立一个大舂米石碓,有犯法的,都用碓捣死,他的残酷暴虐就是如此。自从他篡位当皇帝之后,时常戴白纱帽,喜欢披青袍,或者把象牙梳子插在发髻上。一床一前经常摆设胡一床一和筌蹄,穿着靴子垂脚坐着。有时单身匹马在宫中游戏,以及到华林园用弹弓射乌鸦鸟雀。谋臣王伟不让他轻易出宫,因此侯景感到郁闷不乐,反而觉得没趣。侯景居住的宫殿时常有鸺留鸟啼叫,侯景讨厌这鸟,每每让人到四处山野去捕杀。普通年间,童谣说:“青丝白马寿一陽一来。”后来侯景果然是骑白马,士兵都穿青色军衣来到。侯景骑的战马,每次出战将要得胜,它便走动徘徊嘶鸣,神气洒脱出众;要是战败受挫,它便低头不肯前进。
    起初,中大同年间,武帝萧衍曾经夜时梦到中原地区的牧守都带着管辖的地区来归降,满朝廷称颂庆贺,醒来心里很高兴。早晨见到中书舍人朱异,说他梦到的情况,朱异说:“这难道不是天下将要统一,上天事先显示出来的预兆吗?”武帝说:“我这个人很少做梦,昨晚得到这个梦,很足以使我感到心里宽慰。”到太清二年,侯景前来归附,武帝欣然喜悦,认为自己的梦是和神意相通的,便商议接受侯景归降,但是决心还没有下定。曾经在夜里出来巡视,到武德阁,自言自语说:“我的国家如同金铸的盆子,没有一点损伤,如今轻易地便接受北方的土地,难道是合适的事情?万一因此招来麻烦,就后悔不及了。”朱异应声回答说:“圣明的皇帝君临天下,上应苍天的意志,北方地区的遗民,有谁不敬慕仰望陛下,因为没有时机,没能表达遗民的心愿。现在侯景所在河南十多个州,数量占北魏国土的一半,他表达献上的是真诚的心意,从远方前来归降圣朝,莫不是上天启发他的忠心,人们赞许他的计谋,考察侯景的心意细看他做的事,是很值得称赞的。现在要是拒绝而不接纳他,恐怕断送了以后想来归顺的人的希望,这确是容易明白的道理,希望陛下不必疑虑。”武帝很同意朱异的言论,自己又相信先前的梦,便决定接纳侯景。当贞一陽一侯萧渊明战败覆没,边防各镇惊慌不安,武帝因此忧虑接纳侯景的事,说:“我现今做的这件事,不会造成像晋朝发生的那种祸事吧?”
    先前,丹一陽一陶弘景隐居在华山,他博学多识,曾经作诗说:“王衍任一性一散逸放纵,何晏坐着空谈高论,不曾想到昭一陽一宫殿,竟然变作单于王廷。”大同末年,士人争着侈谈玄理,不再讲习武事,到这时,侯景果然住进昭一陽一殿。
    天监年间,有个宝志和尚说:“掘尾狗子自己发狂,该死不死把人咬伤,顷刻之间自取灭亡,起事在汝一陰一丧命在三湘。”又说:“山家小儿胆大振臂,在太极殿前张狂虎视。”掘尾狗子,山家小儿,都说的是猴子模样。侯景竟然颠覆攻陷了京城,毒杀祸害皇室。
    大同年间,太医令朱鮃曾经在宫中值差,不多久,梦里梦到狗和羊各一只坐在皇帝的御座上,醒来感到很讨厌,对人说:“狗和羊,不是吉祥物。如今占据了御座,天下要有事变吗?”不久天子遭难,侯景登上正殿当了皇帝。
    当侯景快要失败的时候,有个叫僧通的和尚,神志像个疯子,喝酒吃肉,和平常的人没两样,在世上各处游行已经几十年,他的姓名和乡里,没有人知道。开始他预言的事情都还隐伏着不明显,过很久他的话才能应验,人们都称他作..梨(和尚),当时僧通也在座,他夺下侯景手里的弓射景一陽一山,大喊道:“已经射中奴才。”侯景以后又宴请他的同一党一,又召来僧通,僧通拿块肉抹上盐送给侯景。问侯景说:“好吃不?”侯景答道:“只恨太咸。”僧通说:“不咸就该腐臭了。”果然侯景死后他的一尸一体是用盐埋上了。
    王伟,是陈留人,年少时有才学,侯景的一切表、启、书、檄等,都是王伟作的。侯景得志之后,一切谋划篡权夺位的大事,都是王伟的计谋。当把他囚禁起来押送到江陵后,在市上把他煮死。遭过他毒害的百姓,都割他的肉烧着吃。

《梁书白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