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新仇旧恨

  西山双桅快船与石涛单桅船,急急地驶回太湖西山,太阳东升的时候,西山半山上的天佛寺已可望见。
  两船相隔一里多,双桅快船先靠岸,不用石涛招呼,渔船上的人早奔向西山飞龙堂。
  飞龙堂如今正集了近百人在广场前,冯七正在分派工作呢,一见是渔港的渔人跑来,早问道:“什么事,这般慌张?”
  那渔人高声道:“不好了,莫堂主被雷鸣天约来的一批山寇盯上,如今正困在枫桥寒山寺呢!”
  冯七一听大怒,道:“操那娘,雷鸣天是啥子东西,竟敢同我们老龙帮做对,跟我走,咱们去修理他去!”
  这时飞龙堂大小头目近百人,大伙一声吆喝,各人抄起钢刀,一路到了渔港,全都上了三艘双桅快船上。
  早见石涛也驾舟驶进西山渔港。
  冯七忙上前问,石涛高声道:“你们快赶往枫桥寒山寺,晚了怕堂主要吃大亏了,他已受伤很重呢!”
  冯七高声道:“堂主受伤很重,你为何溜回来?”
  石涛道:“我也受了伤,是堂主要我赶往总堂去的,顺道来招呼你们快去呀!”
  冯七遂高声道:“知道了,你快赶去总堂,我们也要驶上枫桥去了。”
  于是三艘双桅大船,相继驶出西山渔港。
  魏长风赶回宝丰的时候,太阳已快当头了。
  他急急赶到雷鸣天那里,正碰上宝丰回生堂张大大在替“火鹤”黄风包扎医治断臂,一旁还有个庞老十也在骂不绝口。
  因为他受的目伤与佟大柱子的完全一样,所以二人就坐在一起,只等张大大上药疔冶了。
  雷鸣天见魏长风进来,当即问道:“半夜你们一伙追杀出去,怎么到现在只你一人回来,他们那些人呢?”
  魏长风道:“东家,谁也想不到枫桥寒山寺那个老和尚,真是可恶至极,我们追赶莫云,一路到了寒山寺。明明知道莫云与柳家那个丫头躲进寺里,可是寒山寺那个老和尚当门一站,硬是不让我们进!”
  突然,“火鹤”黄风骂道:“你们都是些死人,老和尚不让进,你们就听他的不进去了。姓莫的中了我的“铁伞刀雨”不死也要重伤,给你们制造宰杀他的机会,你们却恁般的乖,听个老和尚的!”雷鸣天也怒道:“操那娘,寒山寺那个老和尚也太可恶,午前他没有答应我烧头炉香,害得我到现在还在倒霉。老子找他算账,他连老子也不放在眼里,我正要设法再去整他!”
  魏长风道:“老和尚可古怪呢,李兄与欧阳兄全用上家伙,可是就是撂不倒那个老和尚,反倒吃了不少亏。”
  雷鸣天一怔,道:“老和尚真有那么大本事?连动上家伙也不成?”
  魏长风道:“说也奇怪,老和尚并未伤人,只是守着寺门不让我们的人进去,如今我们已把寒山寺堵住出路,我这是回来搬救兵的,东家要不要再亲自出马?”
  雷鸣天怒容满面道:“快去把咱们的人全召集起来,大家杀上寒山寺,老子非得把那个老秃驴赶走不行。”
  躺在大椅子上的黄风,也高声道:“我的人全由你带去,不杀姓莫的,誓不甘休!”
  雷鸣天当即换穿一身紧身短扎打扮,三尺手杖握在手中。
  他那个可折成两把尖刀的手杖,尽在砖地上敲得“叮叮”响,不时地往外面望望,口中直叫骂:“王八蛋们全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来!”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雷鸣天的人马已聚了四十多人,连黄风的五个头日算上,正好是五十整。
  雷鸣天就在大厅廊檐下,高声道:“养兵千口,用在一时,平日里大伙跟着我雷鸣天有吃有喝,如今该是出力气的时候。我不说你们也清楚,咱们在宝丰混日子,不时地还得受老龙帮人的气。好不容易有机会,收拾姓莫的,不料寒山寺那个老和尚,竟然横插一腿,不把我雷大爷放在跟里。今天我亲自带领大家,杀上山寺去,到时候听我一声令下,往上冲的,回来我有赏,准要是像个夹尾巴狗回头跑,我的尖刀准送进他肚子里!”
  说着,把他手上三尺手杖一阵挥动。
  于是,横行在宝丰的这群恶煞,跟在雷鸣天身后,走出了宝丰小镇,一个个趾高气扬,一副威风十足样子。
  午后不过一个时辰光景,雷鸣天已领着人马杀到了枫桥寒山寺。
  这时寺门外大树下,“生死笔”李大光与“铁臂猿”欧阳风以及另外两个长山寨头目,四个人正轮流地骂不绝口……
  再看寒山寺寺门口,智上大师似把四个人的辱骂当歌听一般,光头不动,灰须不抖,满面含笑,一副老僧入定样子,光景可不正是同四个恶煞泡上了!
  就在这时候,雷鸣天已领着人马杀过来,智上大师闻声睁目望过去,由不得不一皱眉,缓缓站起身来。
  雷鸣天右手持杖,怒点向智上大师,喝道:“老和尚,从过年到如今,你为何尽给我过不去。三十夜的头炉香,你没有要我烧上,害得我流年不利,尽碰上倒霉事,如今我们要收拾姓莫的,用他的血腥,冲冲邪,去去毒。你又在中间横插一腿,敢情你还没有六根干净,莫非要叫雷大爷来个血洗寒山寺不成!”
  智上微微一笑,道:“雷施主把话说拧了,老衲只是不愿见到血腥,才阻住各位进寺,还望雷施主多体谅!”
  雷鸣天冷喝一声,道:“也好,我答应你不在寒山寺内杀人,你叫姓莫的出来,要不然由我令人进去抓他出来也行。”
  智上大师摇头,道:“出家人不能见死不救,再说雷施主总得要‘不看僧面看佛面’,最好免除这次杀戮。”
  雷鸣天尚未开口,只听李大光与欧阳风二人早分站在雷鸣天左右高声骂道:“这老和尚好可恶,非得先教训教训他!”
  雷鸣天双手握杖,只一扭动中,杖分两截,“咔”的一声,手杖已成两把各半尺长的双刃尖刀。
  只听他厉声道:“老和尚,对于你这种固执,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可爱之处,反倒使你血溅五步,命丧当场!”
  寺外面围的五十人,一个个高声喝叫,要说他们仗人多在虚张声势,那就全错了,因为一个个扬刀欲冲,没有一个显得自己是孬种。
  突然间,雷鸣天腰身一挺,双手高举手中尖刀,大喝一声,直冲而上,锋利的尖刀,幻起的星芒,尤似寒星奔驰于苍穹一般,当头疾刺智上大师面门前胸。
  猝遭攻击,智上大师上身后仰,僧袍大袖抖动中,一串佛珠骤然挥出如飞天蜈蚣般,迎着雷鸣天的尖刀左右缠手。
  就在他后仰的身形挺立同时,左手暴伸,看上去只是拂了雷鸣天肩头一下。
  就在这一拂中,雷鸣天那高大的身形,已在身不由己地一个暴旋,“蹭蹭蹭”的又退回原地。
  早听得智上大师道:“雷施主,你该回头了,要知你同山寇为伍,自己就是山寇,难道这点道理你也不懂?”
  雷鸣天怒道:“放屁,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既未明抢强掠,又未曾杀人放火,今日他们是帮我雷鸣天出口冤气。你今只一人也想硬把是非身上揽,你也该知道,好汉架不住人多,一个跳蚤顶不起一个卧单。我劝你识时务些快退一边去,惹恼了雷大爷,我一声令下,是问你能挡住几个?”
  智上大师含笑道:“尽力而为,不过有句丑话,老衲要说在当面,必要时老衲会出手较重。虽不要命,也会叫他痛上个十天半月的,雷施主,你可要好生琢磨了!”
  雷鸣天心里明白,这个老和尚绝不是在吹牛唬人,自己可是见过方大仁那小子头上起的疙瘩,且又亲自领教过。
  雷鸣天正在咬牙沉思,一旁的李大光一挺生死笔,伙同欧阳风,二人一冲而上,另外的长山五个头目,也一声喝,举刀往寺门下冲过去!
  老和尚不曾躲避,更未腾挪。
  只待生死笔的笔尖快要沾身的时候,猝见他一把抓住笔尖一端,双目睛芒暴闪如电,举手就势一个抡转,生死笔已被智上大师夺在手中。
  紧接着,他暴伸左掌,不握反推,就听李大光闷哼一声,整个身子往冲杀过来的五个头目撞去。
  再看欺身而上的欧阳风,却一动不动地挺身站在智上大师面前,一副乖乖的样子,细看之下,光景是那支被夺在智上手中的生死笔,笔尖森森发光的贴点在欧阳风的咽喉。
  而使得欧阳风一脸煞白,双目打闪急眨不停的道:“你……你……你为何不杀了我?”
  智上大师道:“老衲说过,佛门净地,不可杀人。”
  缓缓地抛去点在欧阳风咽喉的生死笔,智上大师依旧笑容满:面,道:“你们该走了!”
  不料欧阳风刚转身一半,突然大喝一声,齐张双臂,狠狠地向智上大师合抱而去,他出招突然,劲势强猛,生生要把智上紧搂在怀模样。
  冷笑中,带着“咝”声。
  智上一招“拂花问柳”,双掌击上合抱而来的双腕,且就在这快得令人眼花的同时,金刚指一下子点在欧阳风的顶门。
  “啊!”是欧阳风倒退时发出来的声音,他那个粗壮的身子,直退跌到五个冲上来头目们的怀里。
  好大一个青疤,渐渐地在欧阳风顶上出现,而使得欧阳风破口骂了一句:“他妈的!”
  突然间,雷鸣天高声喝道:“长山的哥儿们,你们在这儿辛苦些,同这个老不死的老秃驴纠缠着。我带着人从寺后面攻进去,娘的,他要是‘分身有术’,今天雷大爷就服了他,二话不说,马上领兵回宝丰!”
  雷鸣天这么一声叫,还真令智上大师头痛,既不能冲杀,又是分身乏术,真要让雷鸣天冲进寺里,莫云怕真要完命了。
  也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的柳堤岸上,尤似蚂蚁抢窝般,一下子冲上来百名以上太湖好汉。
  一个个举着刀往寒山寺这边冲杀过来,望过去,一个个青衣灰裤,日光下刀芒闪动,气势上如同钱塘怒潮,滚滚而来!
  跟在雷鸣天身后的魏长风与张涛二人,急忙对雷鸣天道:“雷爷,是老龙帮的人杀来了。”
  四十来个雷鸣天手下,骤然看到这么多凶神恶煞般的持刀汉子杀过来,早惊得站在当场。
  雷鸣天道:“奇怪了,老龙帮怎么会知道的?”
  魏长风道:“想必是夜里那条船上人去通风报信了。”
  雷鸣天一咬牙,道:“走!咱们先迎上去,看我手势再杀。”
  不旋踵间,双方人马中途相遇,来人可不正是西山飞龙堂的人马,领军的,正是飞龙堂头目冯七。
  雷鸣天一见老龙帮来了百多人,只是领军的只有冯七一人,不由心中似吃了颗定心丸,只见他大踏步走上前去,伸手一拦,道:“来的可是老龙帮兄弟?”
  冯七一见雷鸣天就有气,不由得大怒,道:“谁同你这小地方混混称兄道弟,你是什么东西!”
  “虎头蜂”雷鸣天嘿嘿冷笑,道:“冯七,别仗着人多穷吆喝,单打独斗,你绝不是雷大爷的对手!”
  冯七也不含糊,当下冷哼道:“操那娘,一朝豁出去,那还会论斤计两,撂倒人者算完事,老子准备十个人拼你一个!”
  雷鸣天绝对明白,老龙帮的人,帮主是条龙,他们就个个全是龙,一朝拼上干,全都不要命,再说自己可没有寒山寺那个老和尚的本事。
  心念间,雷鸣天缓口气,又道:“且不说双方怎么个拼斗,如今我们可是与你们老龙帮扯不上什么干系,你们师出无名,而我们却是在找那老龙帮的叛逆‘鬼见愁’莫云报仇雪恨。”
  冯七仰天打个哈哈道:“莫云他绝不是老龙帮叛逆,如果飞龙堂主莫爷是叛逆,他就不配是太湖龙,更不够格被称太湖第一好汉。”
  雷鸣天一震,道:“可是莫云千真万确地脱离了老龙帮呀!”
  冯七呵呵笑道:“那是他在为凌副堂主寻找凶手,如今凶手已伏诛,飞龙堂的令牌已交回莫爷手中,他当然还是老龙帮堂主。”
  雷鸣天更惊,道:“你说莫云已找到凶手,那凶手是谁?”
  冯七几乎一口唾沫吐上雷鸣天的脸,只见他笑容突敛,一副冷冰冰地喝道:“还不就是你那个马师爷!”
  雷鸣天与众人听了冯七的话,全都露出不信的样子,雷鸣天更是满面狐疑,道:“这怎么可能?我还正派人在找他呢!”
  冯七更怒,道:“你算了吧!姓雷的,你可知道马良何许人也?”
  他重重地“嗯”了一声,又道:“他不姓马,他姓石,叫石良,是‘金手大王’石中宝的儿子!”
  雷鸣天急又问:“如今石良他人呢?”
  “早被莫爷给杀了!”
  突然,雷鸣天跺脚高声骂道:“姓石的王八蛋真不是东西,他可把我坑惨了!”
  冯七当即道:“姓雷的,你们把莫爷怎么样了?”
  雷鸣天突然道:“虽然莫云杀了石良,我的金砖也一定被莫云夺走,如今我更不能轻易放走姓莫的了。”
  冯七大怒:“敢情说了半天,你还是要金不要命啊!”
  雷鸣天道:“只要莫云答应交出金砖,今天我就放他一马。”
  冯七大怒,举刀高声叫道:“杀!”
  “杀!”
  声音是雄壮的,气势更是威猛……
  就在这雄壮声音,威猛的气势中,双方人马相互对砍对杀起来……
  新仇与旧恨,由于老龙帮在太湖势力,而使得雷鸣天的人,心中早有不平。
  “不平则鸣”,如今正是金铁交“鸣”,漫天的喝骂,泣血的哀号,全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明媚的湖光山色,烟波浩瀚的太湖,绝不该出现血光刀影,然而一朝动上手,谁还管他那么多,杀完了事!
  雷鸣天说的没有错,冯七真不是他的对手,一上来冯七就被雷鸣天右手尖刀捅上右臂。
  只是冯七没有叫一声,右手钢刀拦腰横斩,却被雷鸣天闪身躲过。
  张口在伤口处啄了一口血,冯七怒目逼视着雷鸣天,沉声道:“给我转起来杀!”
  七八个老龙帮汉子,发一声喊,举刀杀上去。
  雷鸣天左挡右拦,双腿暴踢,还真被他踹倒两个。
  冯七稍喘又上,大砍刀暴斩如电,却被魏长风给拦住。
  于是冯七又与魏长风二人对杀对砍起来。
  也就在双方杀到忘我之境时候,突然间,远处数条人影,飞奔而来……
  似打雷,也似放大炮,就听一人狂喝道:“住手!”
  那真是一语震惊场中人,谁的吼声这般大。
  众人望过去,只见一个紫袍老者,长髯飘胸,国字脸上堆满寒霜,大踏步地走来。
  老者的后面,四个精壮大汉,可不正是老龙帮主狄振海同他的儿子狄化龙,青龙堂主“飞鹰”白虹,“大海狮”展鹏飞,“浪里毒蛇”靳大成几人赶来了。
  雷鸣天心里明白,来的几个煞星,自己一个也惹不起,看样子今日这个局面万难收拾了。
  “海底龙王”狄振海一到现场,老龙帮的众人齐声问好。
  冯七手捂伤口,近前见礼。
  狄振海道:“莫堂主呢?”
  冯七道:“大概还在寒山寺里吧!”
  狄振海对展鹏飞与靳大成二人道:“你二人去看看!”
  展、靳二人忙腾身扑向寒山寺,狄振海这才冷冷地逼视向雷鸣天,道:“雷鸣天,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先是想尽门道,搜刮我老龙帮人的口袋,我懒得同你计较,睁一只眼闭闭一只眼地让你在宝丰地头上混下去。不料你竟敢同老龙帮明着真刀实枪地干上一了,你是不是想要我把你捆在石头上,叫你石沉太湖?”
  雷鸣天听得一哆嗦,但他当着自己人的面,不愿过分装孬狗熊。
  只见他踏前一步,双手…一抱拳,道:“狄帮主,老龙帮在这太湖地面上,是个呼风唤雨的大门派。讲的是道理,论的是义气,脱了这两大件,那就是邪帮邪派,就不值人们尊敬了,我雷某人吃着这碗江湖饭,不过人在江湖,我就不得不依江湖规矩讨生活。老龙帮有老龙帮捞钱的方法,我也有我的生财之道,大家各自营生,井水河水,本没有瓜葛。你们说我雷某人净搞些下三滥买卖,走邪门捞黑心银子,可是那是官家所许,再说我雷某也得花大把银子做本,没偷没抢,为什么要受你们人的欺凌!”
  狄振海冷笑一声,道:“真是歪理一大堆,还振振有词地大言不惭,你这种混淆黑白的陈腔滥调,尽早收起来,让我问你,马师爷可是你的人?”
  雷鸣天一怔,只得点头道:“不错,过去他是我的师爷,只是那也只能怪我用人不当,上了姓石的当!”
  狄振海道:“上当不上当那是你的事,可是你总不能不承认他是打着替你办事的招牌,暗中谋杀了凌风吧,还有白羽的金砖风波,几乎令白羽难脱干系而有口难辩,这些你能脱去责任吗?”
  雷鸣天抗声道:“连我也是被害人呀,再说莫云已脱离老龙帮,他杀伤我那么些人,难道叫我不闻不问!”
  狄振海冷哼一声,道:“雷鸣天,你私通山寇,已是罪大恶极,如今竟领着人杀到寒山寺,正所谓神人共愤,你还想闻什么,又敢问什么。
  “放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可任你走,一是领着你这批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混混,夹起尾巴滚回宝丰。另一条路是你这‘虎头蜂’不服输,那就趁早在此地杀出个结果来,两条路随你挑,尽你捡,姓雷的,你开口吧!”
  雷鸣天嘿嘿一声笑,道:“狄大帮主,你这是大鱼吃小鱼的架式,可是你却没有想到我这条小鱼连个虾皮也没得吃。今日我原想豁上一拼的,只是跟我闯道的这般好兄弟,我雷鸣天就不能不为他们着想,明摆着杀你不过,又何必搭上我这些兄弟的命,不过,在我领人退走前,有句话我得说在前面。”
  狄振海道:“说吧!”
  雷鸣天深吸一口气,道:“狄帮主,在你眼里,我雷某人是宝丰地面上一个小混混,但不管我雷某人干什么营生,总也是将本求利,更是愿者上钩的买卖,保守些说,比之强取豪夺,下手抢劫来得高尚得多,再说贵帮凌风之死,如今证明与我雷某无关!”
  他向后,看看自己的人,大概又伤了十几个,心中忽然想到张大夫,心想,又不知要被他敲去多少银子。
  一咬牙,又接口道:“今天雷鸣天认栽,不过老龙帮的人也该弄清楚,雷某的容忍总也是有限,须知狗急跳墙,猴急上房,下面话我也就不说了……”
  狄振海冷冷高声,道:“让道,叫他们走路!”
  一群阻住雷鸣天一帮人退路的老龙帮众,刹时让出一条人巷。
  不料就在这时,寒山寺那面,“生死笔”李大光与“铁臂猿”欧阳风二人领着五个长山头目,一个个鼻青脸肿,垂头丧气地走过来。
  雷鸣天见了李大光,冷然一哼,道:“回到宝丰,各位马上回长山去!”
  李大光怒道:“你赶爷们走?”
  雷鸣天毫不客气,道:“赢了你们是爷,如今打输了,那就是孙子,我雷鸣天绝不会把银子花在孙子们的身上!”
  说完领着他的人径回宝丰而去。
  望着雷鸣天一众人远去,老龙帮狄帮主一叹,道:“真是小人作风!”
  莫云这次伤得可真不轻。
  小沙弥悟空替他在肚皮上药的时候,也不禁摇头不止。
  他那张大板脸上的伤还未合口,肚皮上又一刀,胸脯上也中了一刀,几处伤合起来,莫云大概流了一盆血。
  柳依依死了老母,莫云不能起来帮她料理丧事,但狄振海却派他的儿子,领着冯七手下飞龙堂十个弟兄,帮着料理了柳大妈后事。
  莫云离开枫桥寒山寺的时候,那已经是第五日了。
  一大早,老龙帮飞龙堂的两员大将——冯七与石涛二人,带着人亲自来接他们的堂主,飞龙堂的三桅大船,就停在太湖岸柳堤边。
  寒山寺的智上大师送莫云到了寺门外,凹着缺牙大嘴,呵呵笑道:“否极泰来,别忘到寒山寺来下两盘棋哟。”
  莫云也笑道:“不但要来领教大师棋艺,也要学几手大师武功绝学呢!”
  莫云被搀扶上飞龙堂的大船,他刚刚进入中舱,突然间,莫云眼睛一亮,半天说不出话来……
  “莫爷!我……”
  铜铃眼中有泪滚,莫云哑着声音,道:“姑娘,瘦多了!”
  坐在舱中的女子,可不正是玉惨花愁的柳依依,只见她身旁放了个包裹,桃腮微晕,默默含情地望着莫云。
  大船驶向太湖西山,柳依依紧紧地依偎着莫云,船头上冯七笑对石涛道:“看样子,我们飞龙堂也该好好办喜事了。”
  石涛向舱里面斜看一眼,笑道:“你的话令我同感,不过想办成此事怕也不容易。”
  冯七瞪着一双大眼睛,道:“谁说的?你没看两个人那种苦尽甘来的亲热劲儿,只差个拜花堂了。”
  突然间,舱内传出来一声吼道:“冯七!”
  船头上冯七吃一惊,忙应道:“属下在!”
  莫云粗声道:“把船调个头!”
  于是——
  冯七走近舱门,先是笑着看了柳姑娘一服,道:“堂主请吩咐!”
  “鬼见愁”莫云道:“开‘小枫桥’!”
  冯七一怔,道:“堂主这时候去小枫桥做甚?该是先回堂口养伤才要紧,要去小枫桥也不急在一时……”
  莫云沉声道:“你跟着我办事,什么时候学得这般罗嗦?”
  冯七不敢多说,便立刻应道:“是、是,船开小枫桥!”
  仰起身来,冯七高声道:“回舵西南方驶,小枫桥啦!”
  三桅快船猛地一个四十五度转向,双帆鼓涨,船身一抖,舱中的柳依依“哎哟”一声便又在莫云的怀里!到小枫桥她父母坟前叩头烧化纸钱是她提出的要求。
  “鬼见愁”莫云,再一次搂抱住柳依依,勉强一声笑,道:“柳姑娘,我陪你去你父母坟前叩个头,向二位老人家告个罪,只等我的伤势好转,才来向二老烧纸银。”
  柳依依浅浅一笑,凄凉地道:“往后,我是个孤女,一切便全靠莫爷安排了!”
  莫云扶正柳依依,自己端正一下,道:“柳姑娘,自从我那亲如兄弟般的副堂主凌风被姓马的害死以后,开始我怀疑你与白羽二人。从那时候,有一段日子里,我差一点没有杀了白羽,后来我才明白,这里面另有文章,如今总算是雨过天晴,白羽也回昆山去了,只是却害得你无依无靠,我莫云当然是义不容辞地要照顾你,不过……”
  说着,他伸手搓摸着自己的那张吓人的大团面上胡茬子。
  是的,这些天住在寒山寺里养伤,面皮上面有伤,别说是刮刮胡子,就是洗把面也不方便,当然也就更难看了。
  不料,柳依依善解人意,她见莫云不再说下去,便立刻扭身仰面,伸出葱也似的嫩手抚摸着莫云的面皮。
  她双目露出关怀,俏嘴一牵,凄苦地笑笑,道:“莫爷,我说过,凌风是好人,白爷的为人也豪爽,我为他能有你这么一位义气的兄长而高兴,世道险恶,我只是个弱女子,能够结识莫爷,我幸运!”
  莫云淡淡地摇摇头,道:“柳姑娘,你看我长的这副德性,普天之下也只有三个人喜欢我,哈!大概也只有三个人,仅有的三个人!”
  柳依依双眉上挑,道:“是哪三个?”
  莫云一声苦笑,道:“我的父母,唉,他们都已作古,如今也只有一人了!”
  柳依依高兴地道:“那人一定是我!”
  摇摇头,莫云道:“不,这个人是枫桥寒山寺里的智上大师。”
  他一顿又道:“而智上喜欢我的原因,有一半是我陪他下下棋解解闷,另一半大概是我有些像他房里挂的那张释迦尊者画像吧。哈……”
  莫云笑得不自然,倒有三分像是哭。
  柳依依缓缓把头贴上莫云肩头,喃喃地道:“莫爷,喜欢你人的尚有我柳依依,那夜太湖水上我两个人在小船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决心要……要……要成你的人!”
  莫云一怔,双手扶正柳依依的肩头,道:“柳姑娘,你……你这话……”
  柳依依面色突然十分庄重的道:“是我心里要说的话,莫爷!”
  莫云摇摇头,道:“我不能接受!”
  柳依依眨着惊异的眼睛,道:“为什么?是我不配?唉!”
  莫云重重地道:“我不配,柳姑娘,我不能接受!”
  柳依依双目见泪地道:“我不懂,莫爷,我只是一个女人啊!”
  莫云低声婉言地道:“柳姑娘,照顾你,我是义不容辞,挟恩图报,是我莫云不屑于为的,千万不要以为我对你有恩施惠,便一心以身相许为报。”
  柳依依眨着大眼,桃腮微红地道:“莫爷,你领会错我的意思了。”
  莫云重重地道:“我……”
  柳依依立刻接道:“莫爷,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莫云面无表情地道:“柳姑娘,我太了解自己了。普天下长相似我这般丑陋的男人,如想过得快乐,便需有自知之明,此生想讨老婆,那是自寻烦恼,我不奢想!”
  柳依依轻摇着头,道:“莫爷,外表真地那么重要吗?”
  莫云点点头,道:“总也要看得过去吧?而我……我不想惹人笑骂‘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所以……”
  柳依依笑了,她笑得宛似花枝乱颤……
  半晌,她止住笑,道:“莫爷,柳依依不怕惹得一身牛粪,你又怕什么?”
  她一顿,又道:“我不想太多说话,只有一件事我必须说出来……”
  莫云立刻注视着柳依依,道:“什么事情?”
  柳依依十分严肃地道:“我不是时下世俗的女子,莫爷,你那赤胆忠心,侠义为本的精神,表明你真是真正的男子汉。似我这般的弱女子,能够嫁给你,才是我的幸运!”
  莫云叹口气,摇着头道:“多少女子遇到我掩面而过,而你却……”
  柳依依笑道:“我是个注重内在而不管外表的女子,我与一般女人不同。”
  莫云也笑道:“是不同,不过,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舱外面传来冯七的声音,道:“堂主,小枫桥快到了。”
  莫云扶着柳依依走出舱来,遥望向岸边,附近有个小土坡,坡上面紊乱的坟墓,顿时令人感觉有股子凄凉之意。
  站在莫云身边的柳依依已开始双肩耸动地抽噎起来……
  莫云紧紧地搂住柳依依双肩,低沉地道:“柳姑娘,你要节哀……”
  话声中,他突然沉声对船头的冯七道:“小七,船上备有冥纸香烛吗?”
  冯七立刻应道:“回禀堂主,船上香烛冥纸平时备的有,我进后舱去找出来。”
  莫云点点头,他本来知道,船行水面,香烛冥纸是不少了的。
  不论是开船前,回航途中,总得在水面上祷告一番,更会烧些纸钱在湖上,无非是祈求个平安。
  莫云见冯七往后舱走,便又吩咐,道:“多拿银纸备用。”
  冯七从舱里捧出一大包金银冥纸走出来,三桅快船已落下帆,石涛正自吆喝着把大船往石堤边上拢靠过去。
  莫云面皮与肚子上的伤已好了一半,他伸手接过冯七手上的布包,扶着柳依依上了岸,石涛高声道:“堂主,我们在此等候,要不要派兄弟跟去侍候?”
  冯七立刻笑道:“石涛,堂主跟柳姑娘去上坟,派人跟去干什么?你真是驴!”
  说着,便冲石涛使眼色…
  石涛立刻会过意地呵呵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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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英雄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