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子
“江南。扬州。”
“你去扬州做什么?”
“去做刺客。”
葫芦水边鸳鸯口的一家客栈里,一个须眉皆白的老人正和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年对坐饮酒。
他们在谈心,谈少年的前途。
老人听完少年的“志向”,不禁愕然,半晌才轻叹道;“你要当刺客?”
少年微笑,笑得非常安详,“老伯您也知道,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从七岁起我就立志成为天下最有名的刺客。”
老人道:“令尊……”
少年淡淡道:“他说什么已不重要了。”
“哦?”
“他已经把我逐出了家门,他说我已不再是李家的儿子,他认为我去做当刺客会败坏李家的门风。”
“你还是要去?”
“不错。”
“这代价岂非太大?”
少年缓缓道:“也许的确不小,可对我来说,我已没有回头路可走。既然我已选定了这条路,就一定要走下去。”
老人苦笑。
少年慢慢饮了杯酒,笑道:“老伯不必再劝我了,您知道我的脾气。”
老人叹道:“杀人者恒杀之。你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做这种杀人的勾当?”
少年笑笑,没有答话。
老人又问:“你知道郑愿吗?”
“我知道。”
“他曾经是天下刺客排名榜上名列第一的刺客,他被刺客界尊为‘天杀’。可现在呢?现在地的下场却很惨很惨。”
“哦?”
“他已经被赶出了中原。”
“哦?’,
“一点不错。”
“为什么呢?”
“你知不知道当今中原武林中权势最大的组织是哪一个?”
“我知道,是野王旗。”
“不错,是野王旗。只不过短短的几年时间,野王旗就控制了黑白两道和绿林锦帆,它的威风,几乎可以和百多年前野王旗鼎盛时期相媲美,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的确如此。”
“五十多年前,野王旗传到了大侠朱争手上、可是他却不爱江山爱美人,野王旗从此没落,直至销声匿迹,江湖因此也得到了五十余年休养生息的机会。”
“但朱争并没有毁掉野王旗,他若是把那面黑色的大旗毁了,江湖上也许就没那么多是非了。”
“这话倒也有理。不过,这件事不能全怪朱争,郑愿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哦?”
“如果他一开始就接替他师父朱争执掌‘野王旗’,他现在就是武林第一人,有显赫的家世、有无上的权力。”
“但他没有。”
“不错,他没有。他只想做杀手,他喜欢过杀手的生活,所以他把野王旗交给了他的师姐南小灿。”
“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做。”
“可惜的是,南小仙并未因此而感激他,反而处心积虑想杀他以绝后患。今年四月,野王旗暗中策划了一次行动,一举剜掉了几根眼中钉肉中刺。”
“你说的是发生在洛阳荆劫后的天香园的那一战?”
“不错。天香园的血战,本是为了使武林七大世家和血鸳鸯令互相残杀,南小仙好得渔人之利,但连南小仙自己也没想到,这场血战也帮她赶走了郑愿,收优了秦中来,而且打垮了宋捉鬼的斗志。”
“你说的秦中来,是不是金陵君子庐的那位‘八方君子’秦中来?”
“就是他。”
“我听说他一向都自命正义,怎么会去做南小仙的爪牙?”
“天晓得。”
“那位宋捉鬼必就是当年‘钦封通玄显微真人’,以一柄桃木剑打遍天下的南阳宋捉鬼宋大侠吧?”
“不错。”
“久闻宋捉鬼是条百折不挠、嫉恶如仇的硬汉子,他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失去斗志呢?”
“鬼才知道。”
“老伯,我一向听说郑愿在天香园战死了,他怎么会逃出中原的呢?”
“我也不清楚。我只听说最近中原道上要找他算账的人很多,除了南小仙外,他的仇家没有一干,也有八百——他是职业刺客,他杀的人实在太多了。”
少年昂然道:“老伯.你错了!”
老人愕然。
少年道:“郑愿并不是职业刺客,至少他不是一个真正的刺客。”
他顿了顿,缓缓道:“他杀人不是为了名为了利,而是为了伸张正义。他杀的人,都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人物和那些表面伪善其实凶残恶毒的人。他并不是利客,他是侠,是侠客。”
老人浩叹。
少年也叹了口气,道:“他的悲哀也正在于此。”
老人茫然。
少年道:“他分明是侠客,却不以侠客自居;他绝对不是职业刺客,却偏偏无法为自己辩解;他明明是在行侠仗义、为民除害,却又生怕别人认为他伪善;他不屑于无耻,却认不清在这个世界上,惟有无耻的人才能飞黄腾达。”
老人沉默。
少年道:“老伯以郑愿之事教我,是希望我不要落到他现在的地步,我很感激老伯。但我要告诉老伯的是,我不会步郑愿的后尘,我不会去行侠仗义,我不会去做侠客。”
他饮尽壶中酒,大声道:“我要做的是职业刺客,真正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