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神机妙算
三人坐上丁景泰那部宽敞,舒适,附有气温自动调节设备的豪华宾士房车,平稳得宛如睡在柔软的弹簧床上一般。
丁景泰瞄了萧白石一眼,洋洋自得问:“萧大兄,你看我这部车怎样?”
“还过得去。”
“比九龙王的座车如何?”
“差得远呢。”
“吹牛,”丁景泰哇哇大叫说:“孙禹那部老爷凯迪拉克,怎比得上我这部崭新的宾士,你当我不知道么?”
“既然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萧白石笑眯眯说。
丁景泰冷哼一声,好像气派犹未摆足,有意显给萧白石看看,伸手在车顶一排电扭上按了一下,座底慢慢突出个方方的箱子。
丁景表拉开箱门,立刻有一股冷气扑了出来,里面尽是冰果冷饮,原来是个小型冰柜。
丁景泰取出几瓶冷饮,分递给白朗宁和萧白石,满脸傲笑说:“方才喝得太多了,来瓶冷饮解解酒。”
“唉,”萧白石微微一叹,说:“可借车里没有酒柜,真想再喝两杯。”
丁景泰怔了一下,说:“对!车里确实该有个酒柜,改天我另订一部,到时再请你到新车上来喝一杯。”
白朗宁一旁听得不断摇头,对于中环土皇帝丁景泰与九龙王孙禹之间的事事都要别苗头的心理,感到非常不解。
房车平平稳稳爬上了半山。
时间已近子夜,半山道上早已万籁静寂,别说行人,便是鬼影也难找到一个。
“萧大兄,九龙帮的人马何在?”丁景泰问。
萧白石微微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具袖珍型电晶体遥控对话器。
丁景泰斜首望去,只见那对话器不但体积小,天线更短得出奇,全部拉出来也仅及筷子一半长,看上去犹如娃娃玩具一般。
丁景泰微微冷哼一声,满脸不屑说:“这小东西倒精巧得很,但不知管不管用?”
萧白石含笑将对话器捧在嘴边,开关一按,立刻亮起一盏闪闪的红灯,一阵讯号声音,“叽叽”的响了起来。
“九龙全体领队随车集合,九龙全体领队随车集合。”
丁景泰难以置信的盯着萧白石,根本不相信九龙帮人马能够找到方位来随车集合。
萧白石手中的袖珍遥控对话器的小灯,仍然闪闪发光,有规律的讯号声也不断的响着。
白朗宁默默瞧着两人,沿途一直未曾开口。
过了不到两分钟,前面样路上接连窜出几都车子,后面也有几部急急追赶上来,转眼便纷纷驶近丁景泰座车的四周。
丁景泰急忙命司机停车,乾笑两声,说:“看不出这小东西还真管用。”
萧白石杷对话器捧到丁景泰面前,说:“这东西只求实用,不在大小,你用的那种货色,通话范围太小,而且只要对方调好周波,也照样可以收听到,既不能及远,又不能保密,早就落伍了。”
丁景泰掏出自己的对话器,反覆看了看,满不服气说:“那有那么严重,我一直使用的蛮好?”
萧白石翻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掀开衣襟,在胸前一具五英寸大小的总控制器上按了一下。
“二号分机答话!”
“第二队领队孙启芳报告。”声音从对话器直接发出来,就像车里多了个人一样。
白朗宁微微吃了一惊,问:“小龙王也来了?”
萧白石点点头,继续发令说:“北角杨文达行踪何在?”
“报告总座,据收听中环帮彼此连络所得,杨文达已被该帮包围,地点大约在正前方五千公尺左右的山腰部位。”
孙启芳虽是九龙王孙禹的爱子,答话时的语气,仍是恭谨。
萧白石瞟了正在发楞的丁景泰一眼,大声说:“什么大约?什么左右?从新查过。”
“是,我马上亲住调查,一有结果立即回报。”
萧白石呼了一声,又在控制器上按动一下。
“三号分机答话。”
“第三队领队刘刚报告。”
“杨文达周围情况如何?”
“报告总座,杨文达随来护卫,火力极强,一旦开火,双方必定弄得两败俱伤,杨文达如得部下拼命掩护,冲出去大概还不成问题。”
萧白石哼了一声,又呼唤第四号分机。
“杨文达沿途布署如何?”
“报告总座,从山腰到山下平均每百公尺埋伏两辆卡车,十名枪手,大概是准备撤退时拦阻追兵用的。”
萧白石把对话器一关,苦笑说:“杨文达有备而来,要想拦劫,还真不太容易呢。”
丁景泰亲眼看到萧白石手中的新型对话机的威力和集合部属之神速,亲耳听到九龙帮各队分门负责的情形,对萧白石的才能,不得不信服几分,神态动作之间,就像刚刚打了一场败仗,再也威风不起来了。
“你看该怎么办?”丁景泰有气无力的问。
萧白石含笑说:“我们大哥临别一再交代,一切都要遵从你丁兄命令行事,所以小弟不敢妄作主张,如何处理,还是你丁兄吩咐吧。”
丁景泰眼睛一瞪,说:“少在我面前鬼扯,我丁景泰不领这份情,有什么点子快说出来,用不着拿跷。”
“好吧,”萧白石两手一摊,说:“既然你士皇帝圣旨下来,我也只好硬着头皮干了,不过万一出了差错,你可不能真的对我不够朋友啊。”
萧白石针对着丁景泰在“飞达”酒馆放的炮,硬给他顶了回去。
丁景泰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自怨自艾说:“我丁景泰最多只能讲讲狠话,其实我能把你萧白石奈何,就算我惹得起九龙王孙禹,也惹不起警方第一高手萧朋啊。”
白朗宁听得有些不忍,接口安慰说:“丁兄未免太自怜了,其实放眼港九这些人手,那个比得上你丁景泰,九龙王孙禹本身并没多大才干,他一生最大的成功不过是抓牢了萧白石,萧兄虽然足智多谋,深受九龙王父子礼待,却终归是屈居人下,为他人卖命而已,其他如箫朋解超和我白朗宁之流,更是微不足道,如论本身既具才干,又有成就的,唯你丁景泰了,你难道还不满足么?换了别人,恐怕连狠话都不敢讲一句。”
丁景泰被白朗宁捧得开心已极,仰首大笑一阵,说:“你们两个一个损,一个捧,把我弄得晕头转向。反正搞你们不过,萧大兄,别拖时间,你那些坏点子快出笼吧。”
萧白石想了想,说:“杨文达仅仅带了一两百人,竟敢孤军深入,显然未把港九这些人看在眼里,依我之见,白朗宁乾脆不必露面了,索性我们攻他个出其不意,纵然侥幸被他逃出,也必定搞得他狼狈不堪,教他以后不敢再如此目中无人。”
“好主意,就这么办。”丁景泰大声说。
“不成,不成,”白胡宁摇头摆手说:“杨文达既然指名见我,我怎能置之不理,一旦传扬出去,岂不被同道耻笑。”
萧白石微微一笑,道:“那么就等你们见过之后,来个前堵后追,杀他个落荒而逃,也算出了口恶气。”
“不成,不成,”白朗宁依然摇头说:“他既然冒险前来看我,无论如何总要放他安全离去,如若趁机拦截追杀未免太无江湖道义了。”
“白朗宁,不要再谈什么江湖道义了,要以大局为重啊。”丁景泰说。
白朗宁正容说:“平日我白朗宁虽然常在几位面前动动鬼心眼,打打坏主意,像这种不信不义的事却还做不出来,如果我白朗宁是个妄顾道义之徒,丁兄还肯跟我推心置腹么?”
丁景泰愕了愕,说:“老弟说的对,这种违背道义之事,确实不该做,确实不该做。”
白朗宁含笑说:“丁兄别急,这位大军师点子多得很,保证杨文达有的亏吃。”
萧白石叹息说:“一条条都被你挡回去,那还有那么多主意好想,算了!还是你们自己来吧,本军师投降了。”
“什么?”丁景泰把萧白石领口一抓,大吼道:“你这狗头军师竟敢临阵退缩?限你一分钟之内想出好办法来,否则军法从事。”
白朗宁知道两人开玩笑,索性二郎腿一翘,看起热闹来了。
萧白石抓了抓脑袋,大声说:“有了,有了,快些放手。”
丁景泰急忙追问:“什么好主意?快说。”
“不能说,又要被白朗宁挡回去。”
萧白石抓起对话器,说:“第五队,第六队听令。”
立刻有两人同声答应。
萧白石瞄了白朗宁一眼,发令说:“即刻分散潜入北角境内,准备配合第二队行动。”
两人一声领命,急急驰车而退。
萧白石又呼唤七八两队,发令说:“即刻开到北角界外准备拦阻追击第二队的敌人。”
窗外的车子又少了两部。
“第三队第四队听令。”
三、四两领队齐声答应。
“尾随杨文达车辆,准备会同第七、八两队,拦阻北角追兵。”
窗外的车子又少了两部,只剩下一部车子,孤零零停在一旁。
萧白石收起对话器,扭开车窗,朝那车子招招手,一名大汉窜出车门,匆匆赶了过来。
“第一队领队何武见过总座!”
说罢,又朝丁景泰,白朗宁点点头,说:“好家伙,港九的火力到了一半。”
丁景泰哈哈一笑,说:“半晌没见你露头,我还当你那条宝贝左手被黄狗咬断了呢?”
原来这第一队领队何武,也是港九有名人物,人称左手神枪,为人勇武好义,不但深获九龙王倚重,与太平山下四把枪的交情也不错,见面难免说笑几句,因他平日爱吃狗肉,丁景泰每次跟他取笑,总要带上个狗字。
“胡说!!”何武大叫道:“我何武虽然杀了不少黄狗,却都是用右手杀的,万一它们来讨债,我自会拿右手给他们咬,这条左手一定好好保留,否则九龙帮还拿什么吓唬你丁景泰?”
众人听得一齐大笑起来,连一向在属下面前喜怒不形于色的萧白石,也为之忍俊不禁。
过了一会,萧白石喝止住众人的笑声,拉住何武左手,说:“何武,你带领第一队紧随孙启芳潜进北角,专门负责保护他个人安全,其它事情一概别管,无论遭遇任何情况,都要设法把他弄出来,绝对不能出疵漏。”
“总座放心,就是断了这条左手,我也要把他接出来。”
“好,我把他交给你了。”
何武规规矩矩答应一声,转身退回车里。
丁景泰一旁听得奇怪,忍不住问:“萧大军师,既然知道是件危险差事,为何不派别人,一定要派孙启芳去呢?”
萧白石悠然说:“年轻时不教他立点功勋,将来让他拿什么服众?”
丁景泰瞧他那付诸葛亮保阿斗的神态作风,正想打趣几句,萧白石的对话器突然响了。
“第二队领队孙启芳报告。”
“嗯,实际地点在那里?”
“在总座座车正前方五千五百公尺的山路斜坡上。”
“身边警卫多少?”
“二十四人。”
“武力呢?”
“六只冲锋,八只卡宾,其它都是短的,看起来火力强得很。”
“怕了么?”
“笑话,如果不怕您总座生气,早就赏他几发了。”
“别急,在这里揍他算我们欺侮他,等会派人到他窝里给他难看,教他尝尝我们的手段。”
“总座打算派什么人去?”
“嗯……还没决定。”
“总座,派我去吧。”
“派你去?不太合适,万一……”
“总座,为什么您一直忘不了我是九龙王的儿子?难道您就不能把我当其他七队领队一般看待?”
“本来你就是九龙王的儿子啊。”
“总座,帮个忙吧,别教我孙启芳让人看成扶不起来的阿斗。”
“唉,这件事实在教人为难得很。”
“总座,卖个交情怎样?将来我一定好好报答您。”
“喝,你居然贿赂起我来了?”
“总座别误会,我不过是千拜托,万拜托,拜托得没别的话可说罢了。”
“好吧,看在你平日还听话的份上,说不得只有便宜你一次了。”
“谢谢,谢谢。”
“且慢高兴!后面还有条件。”
“总座尽避呀咐。”
“只能吓唬他,可别太认真干,你年纪还轻,不能抢了人家四把枪的生意。”
“知道了。”
“好,领着你的第二队,即刻出发,小心潜进北角,把三十五名弟兄分布在入口一百尺左右的地方,你自己和四名弟兄坐在车上巡逻不停,见到杨文达的车子就干,干完就往外冲,其它我自会料理,听清楚了吧?”
“听清了。”
“如果不按照我的话去做,该怎么说?”
“依照帮规处分。”
“好,快去吧。”
萧白石对话器一收,身旁两人早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别笑别笑,后面好戏就要开场了。”萧白石大声说。
“什么好戏?”丁景泰问。
“白朗宁义释奸贼,杨文达惊魂北角。”
(二)
车子停在距离北角帮众五十公尺的路边上。
老奸巨滑的北角龙头杨文达,戴着金边眼镜,大摇大摆踱过来,一付有恃无恐的模样。
白朗宁也从容跳出车厢,一步一步凑上去,眼角不时扫视着北角众人的动态。
丁景泰从车座下取出一枝配有红外线瞄准镜的长枪,架在车窗上,瞄准杨文达的鼻梁,准备一旦发生变化,先解决掉他再说。
农历十八九的下弦残月,吐露着水银般的清光,洒射在两人身上,飕飕的山风,吹得两人衣角飘飘乱舞。
杨文达远远伸出手来,笑呵呵喊着:“白朗宁,又是几天没见了,好吧?”
“多谢杨兄关怀,还过得去。”白朗宁也伸手迎了上去。
从双方举止神态望去,犹如久未谋面的老朋友一般,谁会相信两人是正在几百只枪口下相见的死对头呢?
转眼两人的手掌已经别别扭扭的拉在一起,因为杨文达伸出的是右手,而白朗宁的却是左手。
“呵呵,”杨文达乾笑两声,说:“你们玩枪的人真没办法,吃饭用左手,抱女人用左手,跟老朋友握手也用左手,难道那只右手除了拔枪就不用了么?”
“当然要用,”白胡宁微笑说:“劈敌人的头子,扭敌人的脖子,挖敌人的眼睛,都用右手。”
杨文达倒抽了口冷气,说:“这条右手几乎都用在敌人身上了。”
“也不尽然!”白朗宁神秘兮兮的说:“松女人的腰带,我也喜欢用右手。”
杨文达微微一怔,立刻纵声大笑起来,白朗宁也被自己一番胡扯逗笑了,远远望去,两人笑得非常开心。
车厢的丁景泰,被两人笑得犹如堕入五里雾中,搞不清在这种场面下,还有什么事值得如此发笑。
“萧大兄。他们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
“你也有搞不懂的事?”
萧白石耸耸肩说:“搞不懂的事多着呢,你看,两人又坐下了。”
丁景泰一看,白朗宁果然拉着杨文达的手,双双席地坐了下来。
“好,好,”丁景泰兴奋说:“白朗宁这小子真有点门道,这一坐下,身形整个被杨文达遮住了,北角众人如想动手,非得冲上几步不可,但在那些人上来之前,杨文达早就完蛋了。”
萧白石点头说:“不错,安全性确实增加不少,你这只枪口,也可以找只冲锋枪瞄瞄了。”
丁景泰白眼一翻,说:“萧大兄,别的我斗你不过,沾上枪这门东西,你可差远了,只要我瞄准杨文达,后面那些枪根本派不上用场。”
萧白石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说:“瞄准杨文达管什么用?也许后面那群人,根本没将他们龙头的生死看在眼里呢。”
“错了,错了。”丁景泰满腹自信说:“杨文达生死对其他人也许无关紧要,对白朗宁却重要得很,双方一旦冲突,对方的火力一定集中在白朗宁身上,那时白朗宁如想全身而退,唯有以杨文达的身体做掩护,可是杨文达也不是个省油灯,岂肯乖乖受制于人,而白朗宁身手虽然了得,心肠却未必狠得下来,他绝对不肯先将相识多年的杨文达置之死地,再以他的尸体做盾牌退回来,所以最上策莫过于我先替他下手,到时白朗宁有了掩护物,那些冲锋卡宾又能将他奈何?只要他能安身而退,还怕我中环帮两三百名弟兄对付不了那几只废铁么?”
萧白石一直静静的听着,待他话声一停,大拇指早就高高挑起,赞佩说:“土皇帝果然要得,难怪我那目中无人的宝贝弟弟,也对你推崇倍至呢。”
丁景泰得意的笑笑,又把长枪架好,从红外线瞄准镜里朝三十公尺外的两人望去。
白朗宁与杨文达正面对面坐在山路上,神情非常愉快。
杨文达捶着大腿苦笑说:“年纪老了,在车里多坐了一会,浑身都有些酸麻麻的。”
“抱歉抱歉。”白朗宁陪礼说:“方才多贪了几杯,倒害杨兄久等了。”
“没关系,自己弟兄,说得太客气,反而显得生疏了。”杨文达拍着白朗宁的肩膀,态度和霭,语气亲切,满脸都是笑意。
白朗宁被他亲切得有些吃不消了,急忙扯进话题,问:“前几天杨兄找我,不知有什么事?”
“嗯,”杨文达点点头,沉重的说:“可惜那天没能好好谈谈,否则也许不会弄到今天这般尴尬地步了。”
白朗宁听出话已入港,索性不声不响,静静等候着下文。
过了一会,杨文达又说:“白朗宁,听说冯大律师以六万港币月薪,聘你做探员了?”
“不错。”
“真可惜,真可惜。”
“有人出六万块一个月请我,已经够运气了,还可惜什么?”
“嗳,像你白朗宁这种身手,港九能找出几个?别说六万,就是八万也不算高啊。”
“杨兄太抬举我了。”
“唉,”杨文达突然叹息一声,说:“我杨文达一向敬佩你老弟的才干,早就想拉你到北角来,只因这些年来敞帮的景况一直欠佳,所以几次碰面,都未会冒然出口,直到最近,敝帮情形才逐渐好转,正想高薪礼聘,想不到竟慢了冯朝熙一步,遗憾!真是遗憾。”
白朗宁眼睛一直盯着坡下几个探头探脑的人影,根本没留意杨文达的话。
“老弟,”杨文达一下抓住白朗宁的左手,说:“辞掉冯朝熙的差事,我出你十万。”
白朗宁听得眉头微微一皱,理也不愿理他,只轻轻摇了摇头。
杨文达还以为白朗宁嫌少,笑着说:“港九能拿到十万高薪的虽然不多,对你白朗宁确嫌少了一点,二十万块吧,你瞧怎么样?”
“杨兄肯出如此高薪相聘,究竟打算教我替你做什么呢?”
“什么事也甭做!”杨文达说:“替我全帮上下八百名弟兄壮壮胆子也是好的。”
“膨胀得好快啊,二个月不到,人手居然增加了两倍。”白朗宁冷冷说。
“想不到吧?”杨文达脸上充满得色。
淡淡的月色下,杨文达脸上的皱纹,随着他那急形于色的笑容,一紧一松的耸动,现出一条条阴暗不定的纹路,看在白朗宁眼里,更增添了几分厌恶感。
“杨兄冒着风寒,远远赶上半山,不会是专为拉我入帮吧?”
“一点不错。就是专为这件事来的。”
白朗宁冷冷一笑,说:“既然专为拉角而来,何须带领那么多人手?”
杨文达急忙说:“这些都是我随身护卫,算起来也没多少。”
“杨兄的气派越来越大了,六挺冲锋,八杆卡宾,十只短枪,外加几十辆卡车,每辆车上十个人,算起来全帮岂非都变成龙头大哥的随身护卫?好威风啊。”
杨文达听得大吃一惊,想不到自己的安排,全都落在人家眼里,再看白朗宁那付满不在意的神态,更令人为之心跳,为了不愿被白朗宁发现自己心内的不安,急忙乾咳两声,说:“老弟果然厉害,老哥哥这点安排,全都落在你眼里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咱们是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说吧,究竟是干什么来的?”白朗宁拉下脸色问。
“老弟别误会。”杨文达不安的挪了挪身子,说:“最近情况不大对,我不过是小心一点,给自己留了个退步而已。”
白朗宁冷冷盯了他一会,说:“这几年港九地面一直很平静,只要没人从中掀动,怎会发生不大对的情况?”
杨文达勉强笑了笑,说:“不瞒你说,我最近确实采取了一点主动。”
“何苦来?”
“唉,”杨文达叹了口气,理直气壮说:“这些年来,我杨文达一直压在人家下面,吃不饱,睡不暖,憋在北角那块死地方!连动都不能动,人家是人,我也是人,我凭什不能找块好地方混混?纵然我杨文达能过苦日子,可是我身为一帮之主,也不能不为全帮弟兄们打算打算啊。”
“那么你的目地只是块好地盘了?”
“不错。”
白朗宁回手一指,问:“难道林家那片花园,也被你看上了?你几次找林大小姐麻烦,是什么意思?”
“老弟,你何必趟这场混水?”
“我现在的任务,就是保护林家的安全。杨兄,我白朗宁是个穷鬼,好不容易才捞到这件差事,如果有人来敲我的饭碗,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要怎样?”
白朗宁活动着右手,狠狠地说:“只有把右手上的玩艺都拿出来了。”
“老弟,何必呢?”
“饭碗要紧!”
杨文达闪闪身子,躲开那只伸缩不停的右手,说:“老弟,别忘了,我出了你二十万,比林家的薪水多出三倍有余。”
“杨文达,”白朗宁瞪起眼睛,大声说:“别打冤枉主意了,你以为多出点钱就能把我买过去吗?”
“你不要钱,要什么?”
“钱谁都喜欢,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如果接下你二十万块的条件,将来有人出我三十万,我能回头再打你么?”
“这个……这个……”
“别这个那个啦,老老实实告诉你,就是出我一百万也没用,我白朗宁绝对不会帮着外人打自己朋友的。”
“难道我杨文达不是你的朋友?”
“算了吧,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装模作样干吗?你勾引外奸,扩充自己势力,还当大家不知道么?”
“你的消息倒蛮灵通。”
“杨文达,别想得太天真,黑鹰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心人家反咬你一口,何况他黑鹰帮全部开来,也未必胜得了港九这批人,你又何必自讨无趣呢?”
“这些倒不劳你老弟费心,只要你白朗宁撒手不管,我自问还有几成把握。”
“像这种既尽维护道义的责任,又能赚钞票的事,我怎能撒手不管?”
杨文达的脸色慢慢变了,再也找不出一丝笑意,声音非常阴冷的问:“白朗宁,你决心不肯放手吗?”
“除非你把星马那群人赶回去,凭自己的本事干,我白朗宁立刻撒手,绝对不管你们这份闲帐。”
“看情形我们敌对的情势是结定了?”
“差不多。”
杨文达脸上好像蒙上了一层乌云,阴沉沉思虑了一会,说:“白朗宁!我最后再让你一步,我出你一百万,只要你离开港九一个月,如何?”
“大义所在,把汇丰银行搬来也没用。”
“白朗宁,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为敌为友,都看你了?”
“杨文达,现在也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为奸贼,为英雄,你自己去选择吧。”
“我劝你再考虑考虑吧,跟我杨文达为敌,吃亏的是你自己。”
“该考虑的是你杨文达,过了今天,再回头就来不及了。”
“哼哼,”杨文达冷哼两声,瞪看白朗宁说:“你既然执迷不悟,我也懒得再多费口舌,以后你要小心了,最好少出门,多睡觉,免得吃冷枪。”
“以后你更要当心,最好不要见到我,只要你一露头,我的子弹保证专找你的鼻子,免得打在你的避弹衣上,教你受惊。”
杨文达气得眼睛几乎冒出火星,忽地站了起来。
谁知他快,白朗宁更快,脚尖在杨文达小腿上一勾,杨文达还没站稳,一屁股又摔在原地,连姿式都没改变。
“白朗宁,”杨文达气得发抖,说:“你竟敢对我无礼?”
白朗宁从地上拾了一块小石头,使劲在两人中间一划,说:“杨文达,你我的交情到此为止,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敌人,像你这种奸贼,人人得而诛之,我对你已够客气了,否则早就在你头上开了个洞。”
“嘿嘿,别想得那么简单,只要你一动,保证一秒中之内就有两百颗子弹照顾在你身上,你白朗宁应付得来么?”
白朗宁一巴掌甩过去,“啪”的一声,打在杨文达的左顿上,差点把他那付金边眼镜打下来。
“你……你敢动手。”杨文达轻声叫着。
“为什么不叫大声一点?为什么不教你那群随身护卫来保护你?”
杨文达脸色红得像猪肝一样,胸部不停的起伏,显然已经气极。
白朗宁却轻松得很,神态自若的瞧着他,一件有恃无恐模样。
“白朗宁,你料定我不敢跟你一拼么?”
“杨文达,还是乖乖听我的吧,拼也没用,你沿途的布置,早都被包围住了,剩下这二十四个人有什么用?他们火力再强,一个也不可能拼过十几个啊?至于我白朗宁,更是安全得很,只要有你杨文达的尸体做掩护,谁能伤得我一根汗毛?”
杨文达楞了楞,说:“我不信凭丁景泰那几百人,就能将我沿途的人马全部包围住。”
“瞧瞧那部车子里,除了丁景泰之外,还有什么人在?”
杨文达伸长颈子,眯起眼睛,仔细朝车窗里瞧了一会,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老眼一般说:“会是萧白石?”
“足证明你这付眼镜还不坏。”
“九龙帮也插手了?”杨文达吃惊的问。
“插手的岂止九龙帮?”白朗宁笑得开心说:“像你这种勾结外贼的汉奸作风,港九同道,那个饶得了你?”
“白朗宁,现在你要将我怎样?”杨文达神态有些焦急了。
“看在多年同道份上,最后再放你一马,不过你要按照我的指示撤退。”
“说吧。”
“教你那群人先坐车退出去,你要跟在他们一百公尺之后,走出两千公尺才能登车,只要你不玩花样,我以信用保证一定教你安身而退,直退到北角为止。”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好吧,听你的。”
“你可以坐着发命令了。”
杨文达正要站起来,听了白朗宁的话,只好又乖乖坐下,张开喉咙把命令传了过去,北角帮人众摸不清是怎么回事,凑上去一看,白朗宁正笑嘻嘻坐在那里,一点敌对的气氛都没有。
“大哥!还是一块走吧。”北角帮一名弟兄大声喊着。
“你们先走,我跟白朗宁还有几句话说,随后就来,你们在两千公尺外等我。”
北角帮众人无奈,只好登上车子,缓缓开了出去。
直到车子开出一百公尺外,白朗宁才把杨文达抓起来,朝前一推,说:“滚吧,慢慢滚,别动邪脑筋,免得提前到阎罗殿去报到。”
杨文达虽然恨得牙根发痒,却连句狠话也不敢说出口,像条夹尾巴狗似的,慢慢尾随车后一百分尺,朝山下走去。
白朗宁目送越去越远的杨文达,心里说不出的懊恼,多一个强敌固然败兴,失掉个朋友更属可悲。
丁景泰跑过来,诧异的问:“白朗宁!你用什么办法将他搞成如此可怜兮兮模样?”
白朗宁叹息说:“他自讨苦吃,人不做,偏要做鬼,可怜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萧白石也跟了上来,笑眯眯说:“可惜快枪解超不在,否则正好来个山头夜会,商讨一下对付北角帮的大计。”
“北角之战,不要去帮忙么?”白朗宁问。
“免了。”萧白石摆手说:“事出杨文达意外,当他尚未摸清敌人来路,大家早就退出来了。”
丁景泰急急说:“既然不需帮忙,乾脆咱们三人先研究研究对付北角帮的办法,有了决定,明天麻烦白朗宁通知七海龙王一声也是一样。”
“唉,”萧白石叹了口气,说:“如果有瓶酒就好了,谈起来多带劲。”
“好办,只要通知留守飞达的弟兄,教他们把我那部车子开过来就好了。”白朗宁微笑说。
丁景泰眨了眨眼,问:“车里有酒柜?”
“不但有你车里没有的酒柜,还有你家中没有的好酒。”白朗宁有意藐藐他。
丁景泰吹了声口哨,说:“看不出那小丫头倒会享受。”
“因为她的钱多,多得几乎可以把香港买下来。”白朗宁对着月亮胡吹一通。
萧白石恍然说:“难怪黑鹰帮不放手了。”
丁景泰翘着嘴巴,拼命想再吹声口哨,却再也吹不出声音来。
(三)
白朗宁拖着疲惫的身子,跨下汽车,已经深夜三四点钟了。
吕卓云迎上来,问:“白朗宁,方才的枪声好像发自北角,出了什么事情?”
白朗宁淡淡的一笑,拍拍吕卓云肩膀,说:“狗头军师已经把战场迁移走了,刚刚不过先给杨文达个下马威吧了。”
吕卓云松了口气,说:“九龙王也下水了?”
“不但九龙王下了水,七海龙王也登陆了。”白朗宁心情开朗,虽然非常劳累,说起话来依然蛮带劲。
“好,好,”吕卓云轻轻在白朗宁胸前击了一下,说:“还是你白朗宁有办法,几乎把港九有实力的大头都拖出来了。”
“大势所逼,他们为了保全本身的利益,不出来也不行,因为找我们麻烦的只是黑鹰帮,杨文达的目标却是本地的一群老朋友。”
“杨文达这老家伙,果然是勾引外奸做乱,该杀,该杀。”吕卓云咬牙切齿的说。
“快了,萧白石已计划将北角全部封锁,今后完全采取主动,以三帮的实力算来,杨文达能够维持到一个月已经不错了。”
吕卓云突然抓住白朗宁手臂,问:“北角的地盘如何?”
白朗宁笑了,慢慢伸出四只手指。
吕卓云瞪圆眼睛,急声问:“四分天下?”
白朗宁点点头。
“唉唉,”吕卓云连声叹息说:“太小了,太小了。”
“别急,”白朗宁笑嘻嘻说:“九龙王那份已经送给我了。”
吕卓云笑了两声,眉毛又锁起来了,说:“北角地方根本就不大,一半实在太少了。”
“别急,”白朗宁笑意更浓,说:“丁景泰那四分之一也骗过来了。”
吕卓云精神一振,意犹未足的追问:“七海龙王那份呢?”
白朗宁哈哈大笑,说:“你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四分之三还不够?”
吕卓云乾笑两声,说:“多一份好一份,地盘大点比较好混,快些动动脑筋,想办法全弄过来算了。”
白朗宁摇头苦笑说:“别做梦了,七海帮这辈子还没嗅过土味,就是把七海龙王头上的角投下来,他们也绝不会放手的。”
吕卓云叹了口气,说:“好吧,四分之三就四分之三,小一点也总比没有好混得多。”
说着,突然又抓住白朗宁手臂,神秘兮兮说:“白朗宁,好好跟大小姐打打交道,如果她肯帮帮忙,咱们可就更好混了。”
白朗宁朝暗暗的露台上瞄了一眼,笑着说:“乾脆咱们也学黑鹰帮那招,把她绑票算啦。”
吕卓云仰起脖子,正想大笑一场,谁知他还没笑出声音,露台上倒先传来了一串足够使两人汗毛全体肃立的娇笑。
“好办法,好办法。”林雅兰在露台上搭腔了。
吕卓云脖子一缩,转身溜之乎也。
白朗宁摇头仔细望去,林雅兰正坐在露台外角的一张藤椅上,头门紧顶着栏干,俏脸的轮廓从栏干缝里露出来,两只亮亮的大眼睛,正一眨一眨的瞄着他。
白朗宁打个哈哈说:“快天亮了,怎么还不睡?”
“等你。”林雅兰答得倒乾脆。
白朗宁皱眉问:“等我干吗?”
“我又想起几个名字来了。”这小嘴尝到了甜头。
白朗宁噗嗤一笑,说:“大小姐,你迟了一步,现在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真倒霉。”声调虽然不太愉快,听起来仍然悦耳得很。
白朗宁耸耸肩,回身朝楼上走去。
房中一片漆黑,唱机里播放着一阵阵动人心弦的轻柔歌声。
白朗宁走进暗暗的房间,一直奔向露台。
谁知露台上已然空空如也,林雅兰不见了。
白朗宁摇头叹了口气,林雅兰这种女人,实在让他有些穷于应付。
白朗宁重又走进房里。随手把电灯打开。
可是灯光刚刚一亮,白朗宁就像看见鬼一般,回身扑向开关,急忙又将开关关闭。
“大小姐,这种玩笑可不能开得太大啊。”白朗宁近乎哀求的说。
林雅兰得意的“咯咯”一阵娇笑,笑声越来越近,转眼已经到了白朗宁身前,两条滑溜溜的玉臂,轻轻绕在了白朗宁的颈子上。
白朗宁慌里慌张的往外一推,正好推在一堆极具弹性的小丘上。
白朗宁仔细摸了摸,发现摸错了地方,急忙把手挪开,身子拼命在后退,直退到双腿被软绵绵的床位阻住去路,才停了下来。
林雅兰像条蛇似的,紧紧把白朗宁缠住,火热的娇躯,完完全全贴在他的身上,贴得一丝空隙都没有。
“大小姐……”白朗宁急声呼唤着。
可惜平日那张能说善辩的嘴,也被林雅兰两瓣火热的樱唇封上了。
白朗宁虽然是他的化名,但他的真名也绝对不是柳下惠,何况喝了大半夜的酒,再加上一番过火的挑逗,教他如何忍受得住。
白朗宁内心一阵慌乱,身体立刻起了急剧的变化,双手再也不听自己指挥,自动落在林雅兰细腻柔滑的娇躯上。
(四)
白朗宁轻飘飘驾着车子,驶下山路,驶过市区,一直驶到海边。
“白朗宁,又是给我们小姐来说媒么?”四海帮弟兄笑着问。
“你们小姐究竟想嫁几个?”
七海帮弟兄听得哄然大笑。
北角那四分之一的地盘,虽然小得可怜,可是在七海帮上下看来,却比什么都要珍贵,所以大家不但一团高兴,办起事来也带劲得很。
白朗宁停妥车子,跳上小艇,转眼已赶到龙王的大船上。
“解大叔在吧?”
解莹莹从舱里窜出来说:“姑奶奶在还不是一样?”
“莹莹!”白朗宁苦兮兮哀求说:“今天有重大事情跟大叔商量,放我一马如何?”
解莹莹哼了一声,身子一甩,窜进舱里去了。
白朗宁刚刚松了口气,解莹莹又探头出来。
白朗宁微微吃了一惊,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两步,唯恐她跟自己算昨天的帐。
解莹莹瞪眼喝问:“我又不是老虎,这么怕我干吗?”
“不怕,不怕。”嘴里答应不怕,心里却真有点发毛,在他看来,解莹莹比老虎难缠多了。
“进来吧。”解莹莹的声音虽然也是娇滴滴的,听起来却刺耳得很。
白朗宁一进舱门,龙婆已经笑嘻嘻迎上来,说:“白朗宁,怎么没把萧朋带来?那孩子真不错,越看越顺眼。”
白朗宁强笑说:“改天带他来。”
“你敢。”解莹莹一旁吼着。
白朗宁急忙闭紧嘴巴,一头窜进龙王房里。
烟、酒,和各种食品,堆了大半个舱房。
小小的茶几上,摆了十几罐打开的罐头,七海龙王拿着一双竹筷,东尝尝,西品品,时而皱眉,时而点头,好像个食品检验员一般。
“解大叔!”白朗宁指看那堆东西,说:“战利品不少么?”
龙王露齿一笑,筷子指指身旁的椅子说:“坐!坐!”
白朗宁依言坐下,瞧着龙王那件吃相,心里不禁好笑,嘻嘻问:“味道如何?”
“不高明、不高明。”龙王大概刚好碰上一罐难吃的,连连皱着眉头。
说着间,抓了双筷子往白朗宁面前一递,说:“你也尝尝看。”
白朗宁接在手里,也学着龙王模样,东一口西一口吃将起来。
“大叔!”白朗宁边吃边说:“萧白石想出个对付北角帮的办法,想跟您商量一下。”
七海龙王正好吃到对味的了,笑眯眯问:“什么好办法?说来听听。”
白朗宁陪笑说:“准备把北角整个封锁,教他们只能进去,不得出来,出来一个搞一个,出来十个搞十个,直到搞光为止。”
“胡说,”龙王老眼一翻!说:“难道要把杨文达手下几百人都杀光?那还了得,岂不比当年日本鬼子的南京大屠杀还要厉害?”
白朗宁急忙解说:“并不一定杀,抓起来也是一样。”
龙王摇头说:“杨文达手下人数众多,如果那些人都被抓住,咱们往那里摆?”
“大叔尽避放心,咱们只要把那些人交给警方就好了,警方自然有理由把他们送进监牢。”
七海龙王怔了怔,问:“跟警察合作?”
白朗宁点头笑答:“不错,维护港九安宁,警方比咱们的责任更大呢。”
七海龙王筷子一扔,昂颈大笑说:“想不到咱们这群人,也有跟警察携手的一天。”
“大叔说的是,大叔说的是。”
七海龙王停下笑声,大腿一拍,说:“一辈子没打过不犯法的架,这回倒可过过老瘾了。”
“机会确实难得,好好把握时机,显显您七海龙王的神威吧。”白朗宁小小心心在一旁敲着边鼓。
七海龙王豪兴飞扬问:“人手如何分配?”
白朗宁急忙说:“九龙帮负责把关,中环帮抓人,您七海帮只要将水路严密包围住就成了。”
七海龙王想了想,抓起筷子,又吃将起来,再也不看白朗宁一眼。
白朗宁一瞧龙王那付神态,知道老毛病又犯了,小心探问说:“大叔,有意见么?”
舱门一推,解超忽然走进来,接口说:“白朗宁!大家都是同样的朋友,萧白石拿我七海帮当傻瓜,难道你也拿我们当傻瓜?”
白朗宁楞了楞,急声问:“此话怎讲?”
解超大声说:“从北角到闹区,一定要路经铜罗湾,他九龙帮只要守住那条马路就没事了,中环帮的抓人,更是简简单单,出来一个,他最多派两个,出来十个,他最多派二十个,既省事又安全,连子弹都费不了几颗,可是我七海帮呢?香港四面都是海,要想严密封锁,全帮人船几乎都得出动,这批庞大的开支,教我们从那里来?人船的损伤找那个赔?”
白朗宁一听,也觉得有理,连忙陪笑说:“如果岸上两帮多施点压力,水上或许轻松一点。”
“白朗宁,你好糊涂,岸上压力愈大,我们也愈遭殃,一旦陆路不通,杨文达被逼得没办法,一定走水路,我七海帮岂非首当其冲,倒了他娘的八辈子邪霉?”解超哇哇大喊着。
白朗宁抓了抓脑袋,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笑眯眯问:“大家别绕圈子,乾脆把条件开出来吧。”
解超哼了一声,从墙上摘下挂着的算盘摆到他老子面前。
七海龙王老花眼睛一戴,运指如飞的打了起来。
“嗯……”龙王手指一停,说:“油料和帮中弟兄们最低开支,每日就靠近二十万,伤亡抚恤以及船只损耗不包括在内!”
白朗宁吃惊说:“如此算来,每天岂不要三十万开销?”
“不够,不够,”龙王伸出四只手指说:“起码也要四十万。”
“爸爸,您老糊涂了?”解莹莹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娇喊着:“穷人的性命就那么不值钱么?”
解超接口说:“一天五十万,干就干,不干就算!”
“唔!这还差不多。”解莹莹满意了。
白朗宁被他们父子三人敲得晕头转向,苦眉苦脸说:“大叔!算盘打紧一点吧!一天五十万的数字未免太大了?我在中间也不好开口。”
“用不着你在中间作难,我们自己去交涉。”解超大声说。
“对,对,”解莹莹娇声应合说:“咱们自己去交涉,量他们也不敢不答应。”
(五)
刚刚过午,飞达酒馆里里外外已经坐满了酒客,当然百分之百都是两帮的人。
白朗宁陪同解超兄妹走进去,立即引起一阵纷乱。
“呵呵。”丁景泰见到解超,笑声也不够响亮了,勉强挤出笑声,说:“四方首脑全都到齐了。”
解超兄妹大刺刺在酒台边一坐,看也不看他一眼。
依露笑嘻嘻端出两杯东西,分递到解家兄妹面前。
“大姐。”解莹莹甜甜叫了一声,说:“你愈来愈漂亮了。”
“还是解家妹妹有眼光!”依露说着瞟了白朗宁一眼:“有些傻瓜却像瞎子一样!连美丑都分不出来。”
白朗宁乾咳两声,一只杯子正好滑过来,他急忙动手倒酒,一口一口往肚子里灌,一句话也不说。
突然“噗”地一声,解莹莹入口的东西全都喷了出来。
“大姐,这……是什么酒?明明是可口可乐嘛。”解莹莹娇声喊着。
整个酒馆,立刻兴起一阵哄笑。
依露笑眯眯走上去,说:“小孩子家,不准喝酒,只能喝可口可乐。”
“人家已经二十一了,大姐姐怎么一直当人小孩子看?”解茔莹腻声说。
“莹莹,”依露板起俏脸说:“大姐可不那么好骗,下次再敢虚报年纪,小心连可口可乐也没的喝。”
真是一物降一物,解莹莹在白朗宁萧朋面前是何等威风,如今碰到了依露,却老实得很,一点也神不起来了,乖乖端起杯子,喝她的可口可乐。
萧白石扬扬手中的杯子,说:“解超,咱们好久没见,来,有什么等会再说,先乾一杯。”
“慢,慢,”解超摆首说:“还是先谈正事要紧,免得喝晕了头,误堕进你萧大兄的圈套。”
萧白石依然一付笑面孔,说:“大家公平合作,还用什么圈套?”
解超重重哼了一声,说:“九龙中环两帮守一条马路,我七海一帮包围整个香港,你们如何忍心决定得下来?修理人也不是这种修理法!”
萧白石哈哈笑着说:“别发火,大家慢慢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这场仗你们两帮去打吧,我七海帮决定退出。”
“喝,”丁景泰一旁冷冷说:“说得倒轻松,对付北角帮又不是我两帮的事,说退就退了,那有那么简单。”
“丁景泰!唬别人去吧,”解超冲声说:“杨文达把港九整个占了,也不关我七海帮的事,了不起开船走路,你呢,能把地皮搬走吗?”
“有道理!可惜那么一来,你四海帮再也别想嗅到土味了。”丁景泰冷笑说。
解超杯子一摔,说:“不劳费心,没本事下海捕鱼,有本事能从杨文达手上把中环地盘抢过来也说不定。”
萧白石越听越不像话,唯恐两人吵翻,大声喝阻说:“别吵,别吵,有话慢慢说。”
两人同时哼了一声,虽然都面露怒容,嘴巴总算闭上了。
“解超,”萧白石离座走过来,说:“四海龙王的意思如何?说出来大家研究研究。”
“简单得很,一切开支由你们出,不然你们下海,我们抓人。”
“好吧,每天开支多少?”
解莹莹一旁抢着说:“六十万!”
白朗宁差点把酒倒进鼻子里去,正想开口讲话,解莹莹的眼神已经像两只箭似的射了过来,吓得他急忙低下头去,继续喝酒。
丁景泰台子一拍,说:“一天六十万?这不是敲竹杠吗?”
“丁景泰,说话最好客气一点。”解超怒声大喝。
丁景泰忽地站起来,冷声说:“解超,你少跟我耀武扬威,你那只快枪,在我丁景泰面前未必快得起来。”
解超也跳起来说:“丁景泰,你也少跟我装大头蒜,你那只神枪在我解超面前又神不到那里去。”
散座上数十名中环帮弟兄,轰然站了起来,大有跟解超一拼之势。
白朗宁推杯而起,回身大喝:“坐下,丁景泰跟解超的事,你们插得上手吗?”
那数十名大汉一向尊重白朗宁,闻声果然坐了下去。
白朗宁扫了两人一眼,冷笑说:“两位既然彼此不顺眼,乾脆干一场也好!省得让人家提心吊胆,迟迟不敢动手。”
解超楞了楞,问:“什么人提心吊胆?”
白朗宁瞪起眼睛,大声说:“你以为杨文达和黑鹰帮那些人,当真畏惧港九三帮区区二千人马的实力,而迟迟不敢动手么?错了,他们怕的不过是太平山下四把枪这点虚名罢了,如果两位死掉一个,或是拼个两败俱伤,嘿嘿,真是姓何的嫁给姓郑的,正合适,地盘丢掉事小,跟随两位多年的帮中弟兄,可就惨了,不但陆上的跑不了,海里的也没那么轻松;抓了鱼卖给谁?补给品断了到那里买?港九你还想踏上一步么?”
不但两把枪楞了,在场之人全都傻了!
白朗宁叹息一声,继续说:“太平山下四把枪的处境、地位和个性虽然不同,但多年来被同道兄弟们喊在一起,早就产生了一股深厚的友情,骂起来虽然口水喷飞,真叫你们拼命,那两只比弟兄还亲的枪拔得出来吗?别自己骗自己了,如果真的那么狠,那天丁兄也用不着差人教我白朗宁赶到三不管地区,去接应解超了。七海帮更不必挨苦受穷,虽然凭快枪解超那只手枪,正面杀不了你丁景泰,背面还干你不掉么?你丁景泰一死,中环帮上下,谁又能将七海帮奈何?!”
“唉,”丁景泰长叹一声,屁股摔在椅上,说:“老弟说得有理,我丁景泰并非跟他七海帮有什么过不去,想当年,我初接中环帮之时,帮中贫苦情形比现在的七海帮也好不了多少,为了使全帮上下过得好一点,当时不得不将七海帮挤回海里去,想起来虽然对不起朋友,可是我身为一帮之主的苦衷,谁会知道呢。”
丁景泰一番话,不但身后中环弟兄听得个个感动,在场九龙帮弟兄们,也都为之动容。
解超一把捞住白朗宁的臂膀,大声追问:“白朗宁,那天真是丁景泰教你去支援我?”
依露娇声抢答说:“一点不错,不但是丁景泰差人送信,连送白朗宁去的,都是人家的车子。”
解莹莹一旁问:“这件事大姐也知道?”
依露粉睑一江,扭头走了。
解超圆圆的眼睛,瞪了丁景泰半晌,说:“你丁景泰居然照顾起我解超来了,当真是件出人意外的事。”
“太平山下四把枪,大家都叫熟了嘴,万一少了一把,叫起来多别扭?”丁景泰又把那句老话搬出来。
解超杯子一举,说:“从今以后,两帮的恩怨是另一回事,我解超跟你丁景泰之间所有误会,一笔勾消,神枪丁景泰,来,我敬你一杯。”
全场的人,一起叫了起来,大概这件事太新鲜了。
丁景泰也缓缓举起酒杯,说:“快枪解超,只要是你私人的事,随时找我丁景泰,要钱要命,绝不含糊。来,乾杯。”
两人脖子一幌,喝得一滴不剩,相对望了望,突然同声大笑,憋在心里多年的死结,今天居然能够杯酒释前嫌,实在难得,难怪两人笑了。
两人笑了一阵,丁景泰突然正色说:“解超,为了以后别闹得又像仇人一般,我事先不得不一再强调,今后你解超的事,就是我丁景泰的事,但是七海帮的事,可绝对不是我中环帮的事,你可得分辨清楚啊。”
“放心。”解超也肃容说:“绝对分得清清楚楚,你丁景泰年长我几岁,今后无论何事,只要有了景泰一句话,你怎么说,我怎么办,可是帮中之事,请你也分清楚一点,一切免开尊口,否则可别怪我不赏你面子,就像今天这六十万的数目,少一个子儿,你们也别想过关。”
一谈到现实问题,大家又伤感情了。
萧白石轻笑说:“解超,龙王这笔帐是怎么算的?一天那用得着六十万开支。”
“一笔一笔规规矩矩加上去的,帮中大小生活开销,油料、弹药、加上死伤抚恤,六十万一点都不多。”
“唉。”难得萧白石也叹气了,“数目虽然不大,教我怎么对帮中交待,同样卖命,还要出钱,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丁景泰也应声说:“幸亏中环,九龙两帮日子还过得去,否则这两帮的开销到那里去拿。”
白朗宁听大家说得有道理,正在做难,突然想起林雅兰那些化不完的钞票,胸脯一挺,大声说:“别为这点小事争得脸红脖子组,这一天六十万块钱,我白朗宁出了。”
“哗啦”一声,依露手中的酒瓶摔在地上,打了个粉碎。
“白朗宁!”依露匆匆跑上来,苦声说:“咱们那有那么多钱?三个银行存摺,加在一起也不过七十多万,两天都不够。”
“别担心,”白朗宁隔台拍拍她的肩膀,说:“咱们有后台大老板,打上一千天都没问题,六亿港币在她说起来,就像丁景泰每次付的酒帐一样,我们看上去不少,在他们说来,太小意思了。”
依露眨了眨眼睛,问:“是那位林大小姐?”
白朗宁微微点了点头。
依露俏脸一寒,说:“林大小姐的事,你白朗宁竟能作主,看上去你们的交情蛮不错嘛。”
白朗宁做了个鬼睑,笑着说:“小心别把瓶子也打翻了。”
依露哼了一声,赏给他一个娇嗔的白眼,扭身去了。
白朗宁慢慢抓起杯子,正想送到嘴边,突然发觉静得出奇,忍不住朝四周扫了一眼,发现全酒馆几十个人,都在呆呆的望着他,连丁景泰、萧白石以及解超兄妹也不例外,显然大家都被他惊人的口气吓傻了。
白朗宁一向以为天下最具魔力的,是他那把快得出奇的手枪,现在他才知道,钱的魔力,比他那把枪大得太多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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