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古怪老妇
玉鼎夫人向华格格娇笑,道:“谁要你客气啦?要打要骂,任君所欲。”顿了一顿,忽又柔声说道:“那金剑有雌雄两柄,雄的一柄流落江湖,辗转易手,目下在我的手内,雌剑藏在通天教主的防身宝剑之内,此事万分秘密,连天乙老道自己也不知道。”
华天虹大惑不解,道:“金剑藏在天乙子防身宝剑之内,他自己岂能不知?”
玉鼎夫人向华傲然一笑,道:“八年以前,天乙子获得一柄‘幡龙宝剑’,那小小的金剑已在其中,事无来由,他怎能猜到剑中有剑。”
华天虹心头一动,道:“八年以前?”
玉鼎夫人向华甜甜的一笑,道:“是啊!八年以前的事了,唉!那时的我,与秦碗凤、白君仪一样年轻。”
华天虹哪里注意她的自伤老大,接口说道:“那柄‘幡龙宝剑,,可是你送给天乙子的?”
玉鼎夫人峻首一摇,道:“我岂会亲手给他,是辗转送到他手的,当时江湖平静,各派人物高枕无忧,任何事都不向坏处着想……”
华天虹身躯猛地一翻,将玉鼎夫人白嫩丰腴的娇躯紧紧压在下面,道:“讲实话,你究竟是谁?屈身通天教,目的何在?”
玉鼎夫人双臂紧紧地搂住他的颈项,伍声说道:“我叫向华啊!谁敢骗你了?”
华天虹作色道:“我不信,你的父母是谁?师父是谁?”
玉鼎夫人伍恨道:“除非你真心对我,否则就别探问我的身世。”
华天虹冲口说道:“我真心对你,若有虚情假意,教我”说到此处,倏地将口一闭,哑然不语。
玉鼎夫人将华天虹双臂双腿紧紧缠住,娇声道:“教你怎样?发个誓!”
华天虹瘦眉道:“我是真心对你,真心对你又怎样呢?”
玉鼎夫人向华道:“你若真心对我,咱们就永结同心,白首偕老,宁死也不分离。”
华天虹闻言一呆,呐呐说道:“此身已非我有……”
忽听有人冷冷一哼,合着那异兽雪狸忿怒的叫声。
两人猛吃一惊,抬眼望去,只见一条淡影贴地一掠,一把抢走了华天虹的衣衫,那雪儿快似闪电,竟然扑了个空,却将来人挡住。
华天虹又羞又急,春光泄漏犹在其次,那《蚩尤七解》乃是朱侗所有,就此失落,如何向人交待,情急之下,不禁大喝一声,一跃四丈,猛地朝那条淡淡的人影追扑上去。
但听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骂道:“孽障!好大胆!”
“啪!”的一声脆音,华天虹吃了一个耳光,身躯横摔八尺,在沙滩上迭连几个翻滚,左颊热辣辣的,不知是痛是痒。
只听玉鼎夫人向华惶声道:“虹弟……”
华天虹沉声道:“姐姐穿衣裳!”
转眼望去,那条人影在前,雪儿在后,业已奔出了数十丈远,一人一兽同是疾逾电闪,光天化日之下,俱皆不留形迹。
华天虹挨了一耳刮子,依稀瞧出打自己的是个白发皤然,手提拐杖的灰衣老妇,当下不及细想,顺手抓起靴袜,随后追了上去。
但听玉鼎夫人叫道:“虹弟等我一等。”
华天虹高声叫道:“我要追贼!”
玉鼎夫人虽然放纵不羁,也不便赤身裸体追敌,匆匆穿衣,眼睁睁地望着两人一兽远去。
华天虹迸力追赶,非但不能追上前面的一人一兽,而且逐渐越拉越远,不禁羞怒交迸,愈发不肯驻足。
这浙东一带沙岸少,岩岸多,奔了一程,忽然转到一座下临大海的山脊之上,目光到处,前面一人一兽竟已停下身来,搏斗正激。
华天虹暗忖:这雪儿当真了不起!
转念之下,举步若飞,猛然冲了上去,口中大喝道:“雪儿卖力!”
但听那苍老的妇人声音道:“下海去卖力!”
只听那雪儿嘶嘶一声咆哮,身形凌空翻滚,竟然被人拧着脖子扔下了悬崖,直向大海中落去。
华天虹骇得惊哦一声,猛地一刹脚步,急急拉住了身子。
他深知异兽雪儿的神通,除非燕山一怪那种身手,稍次几分的武功,绝难如此轻易地得手。
凝目望去,两丈之外站定一人,岂不正是一个白发萧萧,手柱鸠头拐杖,颤巍巍的灰衣老妇。
只见那灰衣老妇杖头拐杖一顿,怒喝道:“小混蛋!还不滚过来!”
华天虹心中气馁,道:“滚过来怎样?”
眼珠一转,瞥见那雪儿业已游上岸来,正在悬崖下寻觅路径。
那灰衣老妇右手提着华天虹的衣衫,迎风一晃,道:“怎么?打不赢,衣裳也不要了?”
华天虹颊上热辣未退,自知不是对方的敌手,暗付:我拖延片刻,等向姐姐与雪儿到齐,再向她索还衣衫,只不知那《蚩尤七解》是否还在衣袋之内?
心中在想,故意俯身穿着靴袜,趁机朝身后望去,口中漫不经意地道:“你年纪大大,我不与你动手。”
那灰衣老妇脸上皱纹累累,牙齿似已落尽,看来总有九十高龄,只是精神墅钎,火气似还不小。
只听她哼了一声,鸠头拐杖在地上一顿,道:“你下海去捞衣裳吧!”猛一挥手,将那长衫朝悬崖扔去!
华天虹大吃一惊,只怕《蚩尤七解)尚在袋内,顾不得才穿一只靴子,身形一纵,横里截了上去,大声叫道:“衣袋中有”
但听灰衣老妇嘿嘿一笑,道:“小混蛋!我得好好管教你!”
也未见她晃身作势,探手之间,一把抓到了华天虹腰际,将他挟在胁下,风驰电掣而去!
华天虹衣衫未曾抢到,腰眼一麻,身子顿时软绵绵的,半丝气力也施展不出,耳听玉鼎夫人遥遥叫了一声,耳畔呼呼风响,眼下恍恍榴榴,连身外的景物也看不清楚,有心运气自解穴道,一口真气始终无法凝聚。
那灰衣老妇奔行之快,无与伦比,直奔西方,也不管有路无路,纵高伏低,如履平地。
约莫驰行了两个时辰,那灰衣老妇始才歇下足来,将华天虹往地上一扔,走到一块大石之旁,缓缓坐了下去。
华天虹头晕眼花,停了半晌,始才定下神来,手足一伸,发觉穴道已解,即忙翻身站起,打量四周的景物。
但听那灰衣者妇喝道:“跪下!讨打么?”
华天虹心头发慌,双膝一屈就待跪下,忽又胆气一壮,胸膛一挺,一揖到地,陪笑道:
“姥姥是谁?小子是不跪坏人的。”
那灰衣老妇双眼一翻,拐杖一顿,喝道:“小色鬼!你是好东西?再不跪下,我给你老大一个耳刮子!”
华天虹暗暗忖道:纵是燕山一怪,也不能轻易打着自己,这老婆婆好生古怪!
他心虚胆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口中道:“姥姥这一把年纪、只要不是坏人,小子理该跪下。”
那灰衣老妇嘴巴一瘪,哼道:“刁滑无赖,简直是个小泼皮!”面庞一转,望向他处。
华天虹见她似在想心事,于是悄悄地站了起来,那灰衣老妇猛一转面,怒声道:“你是当真讨打?”
华天虹陪笑道:“老人家……”
但见人影一晃,那灰衣老妇一耳光刷了过来,华天虹急忙腰肢一拧,朝一侧疾地纵去。
那灰衣老妇似是早已算定华天虹的退路,手掌落处,不偏不倚,啪的一声,清清脆脆,一耳光拍在华天虹的右颊之上,打得他两眼直冒金星,一连窜出四步。
灰衣者妇行动如风,耳光打过,霎时好端端的坐在原处,冷笑道:“小混蛋,你那老子见了我也服服贴贴,你有多大的气候,竟敢在我面前逞能,赶紧跪下,否则我活活打死你!”
华天虹怔了一怔,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哭丧着脸道:“我早知姥姥是一位前辈尊长,否则的话,小子哪有命在?”伸手一抚脸颊,但觉滚热烫手,幸而犹朱肿起。
那灰衣老妇冷冷一哼,道:“小无赖!”顿了片刻,倏地双眼一翻,哼声道:“你自己讲吧!下次还沾花惹草,撩拨女人么?”
华天虹齐耳根一片通红,道:“小子冤枉……”
灰衣老妇鸠头拐杖一顿,喝道:“混账!无风不起浪,你若堂堂正正,人家会死皮赖脸么?”
华天虹闻言一忖,暗想:这话也有道理,物必自腐,而后虫生,我若规规矩矩,别人纵然有意,也不好表露出来。
转念之下,不禁心神暗凛,整一整脸色,肃然道:“小子知错,下次不敢对妇女随和了。”
那灰衣老妇脸上神色稍鼻,道:“知过必改,善莫大焉。饶你这一遭,下次再犯,就让你娘来管教你,看她怎样对付你?”
华天虹双目一睁,道:“姥姥识得我娘么?”
灰衣老妇冷冷说道:“废话!”
华天虹初次遇上克星,心头原甚气闷,一听这灰衣老妇是自己母亲的故人,顿时倚歪就歪,摆出小辈的嘴脸,膝行几步,涎脸笑道:“老人家,我娘如何称呼您?最近期间,您老人家见过我娘么?”
岂料,灰衣老妇软硬不吃,怒声道:“少罗嗦,你提着脑袋作耍,几曾记得母亲?”仰脸一望夕阳,接道:“快去找点吃食,来馒了打折你的双腿!”
华天虹逐鹿江湖,独当一面,严然是侠义道新兴势力的主脑,今日莫名其妙地挨了两记耳光,心头实是光火得很,但他聪明剔透,能屈能伸,心感这灰老妇来历有异,虽嫌倚老卖老,对自己尚无恶意,心念几转,终于忍气吞声,反身疾奔而去。
西南方有一片屋字,看来是一座小镇,华天虹疾奔了过去,跑了几步,发觉自己左足穿着靴袜,右足光着脚板,跑起路来十分别扭,索兴将左脚的靴袜弃掉,赤着双足,大步奔去。
跑到镇口,忽然记起自己身穿亵衣,长衫已落海中,身上一文不名,不禁暗暗发愁,忖道:没有银子何来食物,难道强抢硬夺不成?
心头自思自量,不觉将小镇走了一遍,见这小镇仅有一条街道,街道尽头,有一座兼营酒店的客栈,暗付:和尚吃八方,酒店客栈吃十方,既不能活洁饿死,少不得厚下脸皮,打一次秋风了,心念一决,昂然走了进去。
门边一个店小二,一见华天虹这副形象,不由双眼一愣,道:“这一位……”
这等市井小人,正是只重罗衣不重人,华天虹形象狼狈,令他狐疑大起,但瞧华天虹那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的气概,刻薄言语,偏又不敢道出口来。
忽听一个响亮的嗓子道:“乖乖我的儿,敢情是偷香窃玉,正在上火的当口,那一位闯回来了!”
哈哈之声大起,一阵哄堂大笑。
华天虹勃然大怒,循声望去,右壁一张酒桌旁,坐着三个肩背长剑的中年道人,讲话的正是居中那个道人,满堂笑声,也以三人最响。
只听下首那道人接口笑道:“五师兄果然高明,颊上还有五个爪印哩!”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哈哈之声,垢耳欲聋。
华天虹一听左面笑声震动耳膜,显然发笑者是身负上乘内功之人,移目望去,只见左侧靠门一张酒桌上坐着四人,两个是身穿黑绸长衫的老者,两个是劲装疾服的大汉,四人身上全都携有兵刃。
此时夕阳鲫山,正是落店投宿,打尖用饭之时,这村野小镇上的酒店,居然上了八成,座上十张酒桌大多有了客人。
除这两起人外,其余的食客皆是商贾模样之人,华天虹目光转动,横扫了四痤一眼,倏地猛然一怔,几乎叫出声来。
原来角落里一张酒桌前,坐着一位荆钦布裙,但却国色天香,令人不敢逼视的少女。华天虹并非登徒子,目睹美色,原不会如此惊怔,只是那布衣少女柳眉星目,琼口瑶鼻,美秀绝尘之外,并有一层照人的艳光,一眼望去,不是白君仪是谁?
然而,白君仪遍身绔罗,这少女布衣无华,白君仪意气飞扬,这少女文静端庄。只见她面前放着一碗素面,蜂首低垂,正在缓缓吃着,对那哄堂的大笑之声,好似根本未曾听到,这哪里是白君仪的模样?
华天虹先是一怔,继而心头一动,业已猜到这布衣少女是谁,不知何故,他竟然感到扭促,暗暗懊悔,不该衣履不整,冒冒失失地闯进店来。
忽听先头发话那中年道人敞声道:“好小子,一见美色双眼发直,果然是个好色之徒!”
华天虹怒不可抑,眼看在座之人,一忽望望自己,一忽偷瞥那布衣少女,脸上俱是嘲笑之色,不禁暗暗恨道:“狗贼道,你是瞎了眼珠!”
他今日连挨两记耳光,心头本有一股闷气,这中年道人一再撩拨,令他失了素日的宽宏,心中升起了一股歹念。
当门有一张空桌,华天虹包眼打量一瞬,举步走了过去,背朝门外,大刺刺地坐了下去。
那店小二也未看出风声不对,随同走了过来,嘻笑道:“客官也要吃酒么?”
华天虹强压怒火,冷冷说道:“先拿茶来。”
那店小二见华天虹是众人嘲笑的对象,又是外地口音,有意凑趣,故意高声唱道:“先拿茶来,是落难公子吃的,要凉茶
华天虹暗暗恨道:这奴才,你也敢跟着起哄,少时再收拾你。
须臾,那店小二端来一壶冷茶,一面排布杯筷,一面嘻笑道:“公子爷像是遇上了打劫的,要叫什么?”说话中,目光在华天虹身上四处扫动,似乎在提醒他身上并无银子。
华天虹冷冷哼了一声,将那茶壶置在酒桌中央,茶杯靠近壶嘴,拿起一根竹筷向茶杯之内插入,说也奇怪,那根竹筷似是插在香炉之内,端端正正竖着不动。
霎时,那三个中年道人,两个黑衫老者及两个劲装大汉,脸上全都变了颜色。
要知这一手将内家真力贯入竹筷,竹筷插入杯底的功夫,不是等闲之辈所能办到,似华天虹这样做得漫不经意,不落痕迹,更是大不寻常之事。再者,华天虹摆出了通天教的暗记,也令这几人大感意外,惊疑不已。
那般商贾旅客虽莫名其妙,但已瞧出华天虹是江湖人物,一时间,堂中鸦雀无声,数十道目光齐皆投注在华天虹桌上。
只见华天虹揭下茶壶盖子,朝壶身轻轻敲出。
当——当——当——
一阵清脆悦耳,响亮异常,余音缀绕,悠悠不绝的音响,自那小小的瓷壶上发出,传入众人耳际,正像道观内的击磐之声一样。
满堂食客全都惊得目瞪口呆,都被他这奇妙的把戏唬住,连那沉静至极的布衣少女也停了筷子,星目大睁,望住那茶壶一瞬不瞬。
华天虹旁著无人,朝身畔那脸无人色,战战兢兢的店小二道:“通天一柱香,你懂么?”
那店小二直打哆嗦,弯腰不迭,道:“小的懂,小的懂,公子爷要什么?”
华天虹沉声一哼,道:“赶紧弄四色菜肴,连同酒饭,以托盘盛着送来。”
那店小二暗赌连声,屁股一扭,垫着脚尖,眨眼溜进了厨下。
忽见那三个中年道人相互交换了一下脸色,倏地齐齐站起,步出座位,朝华天虹这面走了过来。
来至近处,三个道人并肩一站,那被称作五师兄的道人居中站定,单掌当胸,打了一个问讯,道:“这位朋友尊姓大名,可是新入敝教?”
华天虹暗暗忖道:今日不能泄底,免得传入江湖,成为一个笑柄。
转念之下,不答所问,道:“你们与天辰道长怎样称呼?”
那道人容色一动,道:“那是贫道三人的师叔。”
华天虹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道:“你们是教主座下的弟子?”
那道人微一稽首,道:“贫道三人皆是教主的亲传弟子,朋友在哪一坛下受礼?”
华天虹将手一摇,冷冷说道:“不必多问,天辰道长与我称兄道弟,你们不知不罪,付掉酒账走吧!”
但听左边那道人叫道:“五师兄,一定是冒牌货!”
居中那道人冷冷一哼,凝目朝华天虹打量一眼,道:“朋友再不道出来历,休怪贫道无礼了!”
华天虹道:“你早就无礼了,二罪并罚,省得我多费手脚。”
只听呛嘟声响,三个道人俱将长剑撤到了手内,身形一闪,三人散作三方,堵住大门,扼住了华天虹的退路。
顿时,杯盘桌椅乒乓乱撞,四座食客纷纷站起,群向后面挤去,只剩黑衣老者四人,及那布衣少女尚还端坐未动。
华天虹泰然自若,坐在位上,望也不望身后一眼,道:“我见过一种‘三星无极大阵:
你们会么?”
“三星无极大阵”乃是九毒仙姬传授宗氏三虎的一种阵法,苗疆秘学,武林未曾见过,三个道人以为他说风凉话,嘲笑彼等倚多为胜,不禁大怒,俱感忍耐不住。
当门站的道人突然大喝一声,长剑一挺,震起万点银星,直向华天虹背脊刺去!
华天虹冷然一晒,身子纹风不动,直待剑尖快要触上背脊,举臂一挥,突然反手拍出一掌。
一两年来,他浸淫在这一招“困兽之斗”中,对这一掌的运用,早已熟得不能再熟,正是熟能生巧,这一掌反手击出,威力之强猛,丝毫不逊于正面击去。
那道人眼看剑尖已触衣衫,敌人犹无动作,又惊又喜之下,力透剑身,即待朝前一送,忽觉一股排山倒海,凌厉无伦的潜力暗劲潮涌而到,手中长剑一震,顿时偏了半尺,足下一虚,身子猛地一倾,直向华天虹右肩之上撞去!
华天虹初见寒潭要周一狂时,周一狂击雪成柱,凌空回旋,“曾将华天虹骇住,华天虹刚刚这一掌,用的正是那一手法,其神奥之处全在力道的巧妙,不在手法的玄奇,若非武学造诣极深之人,身受这一掌,也不知其厉害之处。
只听喝叱声起,惊芒电掣,左右两柄长剑齐齐袭到。
华天虹精神大振,反手一溺,业已攫住了身后道人的手腕,顺势一挥,一剑挡向右侧,左手一抡,一掌击了出去。
一阵金铁交呜,双剑交击,火星飞溅,呛呼声响中,两柄长剑齐被震断!
这乃是瞬眼间的事,华天虹抓住敌人的手腕,以敌剑撞断敌剑,顺理成章,一气呵成,连攻带守,使得天衣无缝,左手一掌震偏了另一个道人的长剑,顺势一抓,径夺剑柄。
三个道人全是惊魂欲出,左右二人齐齐纵跃,一步跳开八尺,若非墙壁挡住,只怕还要更远。
华天虹抓住一个道人未放,左掌一挥,即待一耳光拍下,倏地心意一变,付道:这三人不过是天乙老道的弟子,胜之不武,我打他则甚?
将手一松,喝道:“付掉酒账滚蛋,下次口齿轻薄,看我取你们的性命!”
三个道人面色如上,飞快地相视了一眼,为首那道人倏地扔下二块碎银,扭头疾奔而去。
华天虹大喝道:“还有我的酒钱!”
那手提长剑的道人走在最后,足未跨出大门,耳膜一震,身子猛地一颤,心摇胆骇之下,匆匆掏出一锭银子扔到柜上,拔足如飞而去。
华天虹扭头一望,三个道人业已奔得不见,众酒客却挤在里面不敢归座,不禁哑然失笑,大声道:“大伙站着干么?各人吃各人的,怕什么?”
众人闻言,顿时纷纷涌回座上,只听桌椅乱响,人人争先恐后,似乎唯恐慢得一步,将华天虹触怒。
适在此时,那两个黑衣老者和两个劲装大汉扔下银子,悄然离座,朝门外走去。
华天虹暗暗付道:这白素仪果然是一位端庄文雅的姑娘,闻说她从来不履江湖,不知怎地到了此处?
转念之下,不禁动了侠义心肠,见当先一个黑衣老者正由身侧走过,当即面庞一转,道:“几位可是神旗帮的?”
那黑衣老者将头一点,抱拳当胸,低声道:“公子有何指教?”
华天虹道:“任玄有加害你们大小姐之意,由此向东,最好别与风云会的人物朝相。”
那黑衣老者闻言,脸上的神色骤然一变,不过,瞬息之间,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轻轻说道:“多蒙指点,感激不尽。”抱拳一礼,转身行去。
四人鱼贯而行,眨眼出了大门,那布衣少女却还端坐位上,低头吃着碗中的素面。
华天虹暗忖:白素仪慢吞吞地吃着,显然是故意延捱时间,不知是何用意?
他衣衫不整,有点自惭形秽的感觉,当下身形一转,眼望门外,等待酒菜送来。
过了片刻,那店小二双手捧着一个托盘,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华天虹转眼一望,盘中两热两冷,四大盆菜肴,另有一大壶美酒,一小桶白饭,四副杯筷。
那掌柜的紧随在店小二身后,打拱作揖,啼啼说道:叩这是小店最出色的两样小菜,再好就弄不出了,酒却是……”
华天虹看他面皮发青,嘴唇发紫,好似胆已吓破,急忙将手一摇,笑道:“行啦!银子已经付过。”
那掌柜的急声道:“付过!付过!还有剩的。”急急向柜上跑去。
华天虹微微一笑,端起托盘,举步走出门外,有意朝那布衣少女瞥上一眼,又感到心虚胆怯。
行到街口,心中再也忍耐不住,扭转头来,朝那酒店大门望去。
但见一条俏生生的人影,行在自己身后三四丈处,荆钡布裙,朴实无华,丝毫不像懂得武功之人,更不似威震天下的神旗帮帮主的长女。
那布衣少女见华天虹突然发觉自己,玉靥之上顿时一红,闪目四顾,似是寻找藏身之处。
华天虹也感到脸上热烘烘的,愣了一愣,道:“白姑娘,你有事吩咐在下么?”
那布衣少女缓步走了拢来,轻声道:“这位大哥,刚才那四人不是神旗帮的。”
华天虹闻言一怔,道:“是风云会的?”
那布衣少女螃首一点,道:“他们跟着我八九天了,由荆湖到此地,一直守在我的前后。”
华天虹浓眉一蹙,道:“动过手么?”
那布衣少女摇头道:“没有。”
华天虹微一沉吟,倏地笑道:“有一位尊长在等候酒食,姑娘何不过去叙叙?”
那布衣少女点了点头,随在华天虹身后,来至那灰衣老妇之处。
只见那灰衣老妇坐在石上,手扶拐杖,正在打盹,华天虹暗暗称幸,忖道:幸亏睡熟了,要不然等发了火……
那灰衣老妇似是听到步履之声,双目一睁,仰起脸来。
华天虹急步上去,陪笑道:“姥姥,酒菜来啦!”
那灰衣者妇双目一眯,朝托盘中的酒食扫视一眼,道:“偷来的?”
华天虹摇首不迭,道:“通天教的道人代付的账,改日遇上,我偿还他们。”
灰衣者妇瘪了瘪嘴,目光一转,朝那布衣少女望了过去。
华天虹急忙道:“这位姑娘叫白素仪,是神旗帮帮主的长女。”
那灰衣老妇闻言,双目之内,倏地迸出两道亮晶晶的闪电,朝白素仪周身一扫。
白素仪款步向前,检袄一礼,欠身道:“素仪向姥姥请安。”举止从容,落落大方,那种大家闺秀的风范,白君仪与秦碗凤等,确是难以比拟。
华天虹暗暗耽心,忖道:这是一位极好的姑娘,这位姥姥千万别发脾气。
只听那灰衣老妇道:“姑娘免礼。”
“白素仪低低道谢一声,转面问道:“这位大哥尊姓大名,小女子初次出门,大哥何以知道小女子的身世?”
华天虹笑道:“在下华天虹……”
耳中忽然响起那灰衣老妇细若蚊呐的声音,道:“小混蛋!刚刚警告你,转眼又勾搭女子了!”
华天虹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知她是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对自己讲话,当下个敢申辩,整了一整脸色,朝白素仪继续道:“在下曾听令尊说起姑娘,是以见面即能认出。”
白素仪微微点头,两道澄澈似水的目光一瞥华天虹手中的托盘,转眼望住灰衣老妇,静立不语,容止中节,令人找不出半点毛病。
华天虹一望灰衣老妇,陪笑道:“姥姥想必饿了,此处没有桌椅,怎办?”
灰衣老妇双目一瞪,道:“你问我,我问谁?”
华天虹暗赌连声,见她不肯坐到地上,只得单腿一跪,双手捧定托盘,道:“姥姥请用酒,热菜冷掉就不好吃了。”
白素仪似有不忍之心,走了过来,为灰衣老妇排好杯筷,端起壶来,将酒杯斟满。
灰衣老妇见了美酒,脸上颜色稍雾,举杯就唇,尝了一尝,随即一口嚼干,喧喷有声,似是颇对胃口。
白素仪为老妇将酒杯斟满,灰衣老妇举起筷子,拣一奢菜送人口中,华天虹手捧托盘,扑鼻的酒菜芳香,喉中直咽口水。
忽听灰衣老妇道:“姑娘用过酒饭么?”
白素仪欠身道:“多谢姥姥!素仪刚刚用过。”
灰衣老妇道:“要不要再吃一点?”
白素仪歉然道:“素仪随母茹素,不敢动用荤腥。”
灰衣老妇端起酒杯一仰而尽,倏地沉重地叹息一声,道:“许红玫嫁给白啸天,那是鬼迷心窍,瞎了眼睛,文昭颤嫁给华元肯,人道是神仙眷属,天作之合,谁知雁行折翼,到头来仍是苦多于乐,红颜薄命,真是千古不移!”
白素仪容颜一黯,道:“姥姥识得家母?”
灰衣老妇道:“老婆子年过百岁,看尽人世沧桑,岂有不识武林二美之理?”
忽听华天虹道:“姥姥是谁?”
灰衣老妇瞪目道:“我就是我,什么谁不谁?”
华天虹讨个无趣,讪仙一笑,忖道:这位老大婆喜欢女孩儿,见了男子就讨厌。
白素仪似未料到他不知灰衣老妇的来历,怔了一怔,道:“这位华大哥,可是落霞山庄华大侠的哲嗣?”
华天虹点了点头,想起父亲早逝,母亲下落不明,不禁黯然神伤,忽忽不乐起来。
白素仪见他面有优色,沉吟稍顷,道:“家母时常提及令堂大人,道是生平最为敬佩之人,她老人家玉躬康泰么?”
华天虹摇头道:“家母身体不好,为了寻找在下,眼前流落江湖,也不知到了何处?安危如何?”
他语音一顿,忽又说道:“此事十分隐秘,姑娘请勿泄漏出去。”
白素仪道:“素仪省得,不用大哥吩咐。”轻轻一叹,道:“去年岁尾,舍妹来与家母团聚,说到在黄河岸上,逼死华大哥一事,家母闻后,哀毁逾恒,时常呕血不止,认为平生罪孽,莫此为甚,其后;日疾时发,无可痊愈,直至舍妹的家书来到,说华大哥又在曹州出现,家母心头的郁结始才宽解,病体日见好转。”
华天虹咱然道:“令堂算得贤母,在下不胜仰慕,若有机缘,定当亲往拜见。”
白素仪逊谢一声,道:“舍妹经过家母一番教导,业已深悟前非,改过做人,选来家书之内,论到华大哥的为人,许为天下第一英雄,字里行间,充满了崇敬之意……”
只听灰衣老妇插口道:“年轻的丫头,任性妄为,真该好好地管教!”
白素仪道:“姥姥说得是。”忽向华天虹道:“舍妹是女流之辈,华大哥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谅必不致记恨。”
华天虹道:“事已过去,何足记恨。”
那灰衣老妇一仰脖子,饮尽杯中美酒,道:“白素仪,你独自一人东来,有什么事?”
白素仪目光一垂,道:“家母得知江湖又起杀劫,忧心忡忡,难以终日,如今修了一封书信,劝家父息事宁人,茹保天年,命素仪将信送去。”
灰衣老妇冷冷一笑,道:“白啸天岂是听从劝解之人?你娘一片佛心,可惜找错了人。”
华天虹道:“据我所知,白老帮主对其夫人十分敬爱,尤其钟爱素仪姑娘,不过——”
灰衣老妇冷冷道:“不过什么?”
华天虹道:“唉!眼前这纷争错综复杂,白老帮主纵想息拿宁人,也挽回不了这场杀劫。”
他语音一顿,肃然说道:“事虽不可挽回,白夫人与素仪姑娘的志行,却是令人敬佩的。”
灰衣老妇冷冷说道:“你知道的隐秘真是不少,日间与那玉鼎夫人纠缠许久,看你神情很是严肃,想必讲的十分重要的事叶
华天虹一想当时的情形,自己和玉鼎夫人躺在水中讲话,浪涛卷动,风向海吹,那雪儿又守在岸上,纵是耳力绝佳之人,也无法听去自己的谈话,不禁微微一笑道:“王鼎夫人讲她的身世,唉!红颜真是薄命!”
灰衣老妇一瞧他那神情,就知他言不由衷,不由大怒,道:“你胆敢不讲实话?”
华天虹暗暗忖道:玉鼎夫人谜一般的身世,雌雄两柄金剑,真假方紫玉,这些都是牵连整个江湖的大事,而且每一桩事都在可信可疑之间,不管这位老太婆是谁,机密大事,仍然不可轻泄。
心念一转,顿时嘻嘻一笑再道:“姥姥恕罪,事关重大,小子无可奉告。”
灰衣老妇目光电射,逼视在华天虹脸上,手掌一扬,冷冷说道:“你真敢不讲?”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姥姥尽管打,事关武林机运、小子不敢多言。”
灰衣老妇与白素仪齐皆一怔,看他一膝跪地,手捧托盘,好不驯阴区,谁知遇上正事,竟是坚定不移,毫无转囵的余地。
灰衣老妇愣了一愣,怒声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华天虹道:“纵然知道姥姥是谁,小子也不敢乱讲。”
灰衣老妇似是怒不可抑,道:“任何人跟前,你是一概不讲罗?”
华天虹歉然道:“除了小子的母亲,旁人面前……”
灰衣老妇猛地一顿拐杖,掷杯而起,怒道:“文昭滋究竟在哪里?”
华天虹心头惴惴,真怕她又是了耳光击来,道:“小子与家母失散已久,实不知她老人家今在何处?”
灰衣老妇恨声道:“小混蛋!我就去找你娘,看你有何话讲?”双足一顿,瞬眼已在上十丈外。
华天虹急忙叫道:“老人家,我的《蚩尤七解》”
但听那灰衣老妇怒吼道:“去你娘的七解!一解也没有!”语声甫落,人已走得踪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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