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小孤比武震武林 千里相劝终功成

  在小孤山有一场武林名人的比武。
  比武的双方是归隐多年,再现江湖的快刀沈江陵,还有就是玄武门的当代掌门人闪电手上官明。
  这件事引起武林极大的注意。
  这场比武不是一场大规模的竞技大会,更不是争夺武林崇高地位的盟主地位,只是一场纯粹私人的恩怨。
  在江湖上,私人的恩怨,何日无之?
  而这一次沈江陵和上官明的比武,所以能引起大家的注意,只有一个原因:近十多年来,稍有名气的人,垂垂老去的有之,悄然归隐者有之,韬光养晦者有之,江湖上呈现一片罕见的平静。
  黄山论剑停。
  五台封盟没有了下文。
  这种平静,使得武林人士觉得迹近反常。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比武,无异是在无波的湖水中,投下一枚石子,激起圈圈涟漪。
  而且比武的双方,虽然不是当年武林中顶尖好手,毕竟双方都还颇有名气。尤其彼此在武功的造诣上,有着一个相同之处,那就是一个“快”字。
  快刀沈江陵当年仗着手中那柄利刃,闯出了名号,据说快刀快得使人无法抵挡。只要他出刀攻击,往往就是一刀穿胸,或者是一刀断臂。
  而闪电手上官明使用的一柄剑,又是以一个“快”字成名。他的剑经常对敌之时,不轻易出鞘,可是当他拨剑出鞘的瞬间,就是使对方受伤落败的开始。
  玄武门本是个不惹人注意的小门派,就是由于上官明的剑快,为他自己,又为玄武门,立下了名号。
  如今这两个快手,要在小孤山比个高下,消息不径而走。在江淮两岸,引起多少武林人士的好奇,大家都赶在七月十五中元这天,涌向小孤山。
  在这众多的武林人士之中,有一个人千里迢迢赶来。这个人就是尺八无情萧奇宇。
  尺八无情在离开水月奄之后,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疲倦感。
  他从没有象此刻这样,想回到木渎太湖之畔,过那宁静的田园生涯。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难道一定要等到像满天雷这样濒临绝境再回头?岂不觉得太迟?
  萧奇宇从没有像此刻是如此的厌恶“尺八无情”这两个字。分明是个有情的世界,为何偏偏要做一个无情的人?
  因此,他告诉自己:“我要回去!但是,我一定先到漓江之滨,去迎接司马环翠,相偕归去木渎,做一个快乐逍遥的耕读人家,不再追逐于江湖之间。”
  他也为自己订下一个日程:“再以百日为限。在这个期限之内,如果能够找到沈江陵,劝他回头,了却心事,便取道漓江;如果逾越期限,也只好带着憾意,向庐山脚下的可怜的母女,说声抱歉,再往漓江。”
  就在限期无多的时刻,两位以“快”闻名武林的名人,在小孤山比武的消息,传到萧奇宇的耳里,他在兴奋之余,匆匆取道小孤山。
  经过半个多月的奔波跋涉,萧奇宇以一叶扁舟,摇向江心的小孤山。
  时间正是七月十五中元当天的晌午。
  上得山来,山上至少已经有四五十个江淮两岸的武林高手,大家围住一处稍微平坦的空地。
  在这块空地之中,既没有看到快刀沈江陵,也没有看到闪电手上官明。
  大家都在耐心的等待,都在互相谈论,彼此打着招呼。唯一没有人理会的,便是手提药囊的萧奇宇。
  鼎鼎大名的“尺八无情”,却成了无人相识的无名小卒。
  流年似水,岁月催人,昔日的“尺八无情”,已经逐渐在人们的记忆中淡了!远了!何况当年萧奇宇仗萧在江湖上走动的时候,神龙一现,能见到庐山真面目的人,也并不很多。
  萧奇宇安静地倚坐在一堵石头之旁,闭目养神。
  忽然一阵掌声,萧奇宇睁开眼睛看时,只见一位年纪靠近四十上下的道爷,身穿道服,高冠拂尘,缓缓地走进场中来。
  他的身后跟了一位小道童,双手捧着一柄宝剑。
  萧奇宇虽然不认识上官明,此时他也可以断定这个道爷就是人称闪电手的上官明。
  玄武门是道教,是萧奇宇没有料到的。
  还有,上官明那双精光充足的眼睛,也是萧奇宇没有想到的。从那双精光慑人的眼睛看得出,上官明的功力要比他所想的高得多。
  一派掌门之尊,果然不同凡响。
  萧奇宇要为快刀沈江陵开始担着心事了。
  还有一件事是萧奇宇想不通,解不透的,沈江陵跟这个老道上官明有什么仇恨?
  其实萧奇宇没有了解玄武门的根本,他们不是什么道教,只不过是他们的服饰,有些类似道服,其他一切与道教丝毫扯不上关系。
  上官明之出现玄武门,是彼此的一种利用。
  玄武门在江湖上无藉藉之名,想利用上官明的“快剑”闯出名声;上官明则是利用玄武门的原有根基,作为他发展的基础。
  正巧碰到流浪江湖的“快刀”沈江陵。
  十几年前,快刀还是一个响丁当的人物。
  十几年前,“快刀”与上官明有过一段过节。
  如果这个时候,能将“快刀”沈江陵摆平,就是玄武门扬名立万的开始。
  上官明有一点点取巧的心里:
  十几年前,他不一定能击败沈江陵。十几年后,他的快剑成了闪电手,又成了玄武门的掌门人。而沈江陵却销声匿迹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如今再出,只是一个江湖上的流浪者,彼此在气势上,有明显的消长。
  这才是上官明选中了沈江陵比武,而且故意大事宣扬的真正用心。
  这种情形不但萧奇宇不知道,连当事人沈江陵也不清楚。
  萧奇宇在圈外一直注意闪电手上官明的情形,觉得他有些故作姿态,不具备一个真正练武者应有的收敛。
  上官明走进场内,后面立即有人送上来一个马扎子,他大模大样地坐下以后,眼光向四周扫了一圈,后才缓缓地站起来,抱拳拱拱手说道:“想不到在下与沈江陵兄互证武功这样的小事,却惊动了江淮一带众家高人,真是意外。只是没有准备接待,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说完话就再也不理人,坐在马扎子上,闭目养神。
  这种傲慢的态度,立即引起在场的人很大的不满。还在圈外的萧奇宇却有了另外的一种看法:“上官明这样反常的嚣张,必有所为。究竟是为什么?令人费解。难道……”
  突然这时候有人高声叫道:“上官明!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江淮一带黑白两道的总舵把子?”
  从人丛中出来一位彪形大汉,气冲冲地指着上官明叫骂。
  上官明缓缓地睁开眼睛,微笑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金陵三剑的余三爷。”
  他说着话,并没有站起来,只是那么漫不经心地说道:“余三爷!我上官明开罪了你吗?”
  金陵三剑是长江南岸叫得响字号的人物,三爷余中元则是一位霹雳火的汉子。今天赶来看热闹,一看上官明这般故作嚣张,他第一个忍不住跳出来就骂。
  余三爷骂道:“上官明!大家冲着你来捧个场,你在礼数上也不能如此狂妄嚣张。”
  上官明微笑道:“余三爷,小孤山不是金陵,今天嚣张的是你余三爷不是我上官。你说我缺了礼数,你要我怎样才有礼数?十盘八碗、山珍海味请你大吃大竭,那样才是礼数吗?
  余中元一听这样尖刻的话,那一把无名火,立即腾腾而起。
  他也不再答话,一个垫步,腾身上前,呼地一声,迎面就是一拳。
  余中元在金陵三剑之中,除了合练剑术之外,他专练外五门的硬功夫,他的开碑掌法,掌力雄浑,真的可以开碑裂石。
  他这样含怒劈出一掌,至少用了七成真力。
  上官明人从马扎子上一闪身,横飘三尺以外。
  只听得“吱嚓”一声,嘭地一震,那马扎子被劈得粉粹,掌风馀劲未衰,震得尘土飞扬。
  闪电手上官明站在一旁,寒着脸说道:“当着江淮一带各路英雄都在此地,余三爷!你这一掌是缺情缺理,是摆明向我挑战,如果我不接受挑战,玄武门今后就不要在江湖上立足了。”
  他右手一伸,立即有人双手捧上剑来。
  他一把握住宝剑,冷冷地说道:“余三爷,金陵三剑是以剑术在江湖上叫字号的,上官明今天就以这柄剑,在你余三爷面前领教几招。”
  这情形,都被冷眼一旁的尺八无情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出这个上官明是成心向别人挑衅的,到头来变成了别人向他挑战。
  他是“被迫应战”,好个厉害的脚色。
  尺八无情也约略知道,金陵三剑是以三剑合斗见长,如今指名单挑,这又是上官明的阴狠处。
  只是他还不明白,上官明这样做,为的是什么?
  这时候余中元已经取出了宝剑,一撤剑鞘,凝神一站,已经完全没有方才气浮神躁的样子。
  这也说明了金陵三剑,是击剑的高手,并非浪得虚名的。
  上官明依然右手握住宝剑,古色班斓的剑鞘,并没有拨掉。
  他的左手忽然一摆,说道:“余三爷,在接受你的挑战之前,有几句话必须说明白的。”
  余中元说道:“你说吧!”
  上官明说道:“今天是我上官明约快刀沈江陵在此互证武艺,本与别人无干。你余三爷艺高气盛,无端挑衅,使我不得不起而应战。余三爷!武林比武,虽然点到为止,但是,刀剑无眼,倘或手上把握不住分寸,难免有人流血,甚或伏尸眼前,那就不是我的本意了!余三爷……”
  余中元大喝道:“上官明!你出剑吧!溅血横尸,彼此无涉。”
  上官明点点头说道:“各位在场的英雄好汉,可以为在下一证,刀剑无眼,死伤无涉。
  他的双手左右一张,右手一抛,宝剑从自己头上飞越而过,左手却一把接住。说声:“余三爷!请进招吧!”
  余中元一语不发,上前半步,刚刚抢得一瞬的先机,右手的宝剑一振,一连攻出三招。
  余中元的宝剑出招很快,变化之间,自然纯熟,可以看出他是受过正宗的击剑训练。
  上官明没有拨剑应战,只是在闪躲腾挪之中,偶而用手中的剑鞘,卸避一招半式。
  余中元一连攻了几招,没有占到上风,自己也有了警觉,立即展开自己练的一套剑法,源源展开攻势。
  上官明一连闪开几招之后,突然人一矮。倏地又一长身。只听得吼地一声,一道寒光一闪,余中元的宝剑被他的剑鞘逼开,只听得哎呀一声,人影一分,余中元蹲了下来。
  他的右手拄着宝剑,脸容苍白,左手按在腰间,鲜血正从指缝中流出来。
  这时候人丛中出来两个人,挽住余中元。
  余中元的嘴角流出了血,腰间更是大量出血。
  上官明站在那里,宝剑已经入鞘,神情自若,说道:“余大爷、二爷?我很抱歉!……”
  二人没有理会,只是设法止住余中元的流血。
  那血是止不住的,余中元右手一松,宝剑落地,人昏了过去。
  尺八无情这时候过来,只说了一声“两位让我来看看……”
  余大爷和二爷一抬头,尺八无情萧奇宇已经飞快地出手,连点余中元身上十处穴道。
  他吩咐:“将他人放平”
  双手一撕,余中元的伤口露出来,在腰间至少有五寸长。
  萧奇宇很快地从药囊里取出药瓶,倾出药粉,淋在伤口上,又撕一幅衣襟,按住伤口。
  更不稍停地又拿出另一种药瓶,倾出三粒红色的丸药,纳入余中元的口中,吩咐:“找水给他灌下去,让他躺着不要动。”
  萧奇宇在为余中元救治的时候,只见他纯熟的手法,干净俐落,一些也不犹豫,看得周围的人都呆住了。
  他这里刚一起身,余二爷已经找到一碗水,给余中元灌下去。
  余大爷拱手说道:“这位恩公……”
  萧奇宇说道:“我是医生,不能见死不救,算不得有恩。”
  余大爷连忙说道:“可是舍弟的命如果不是恩公,恐怕早已无救。再生之德,称一声恩公,不是客套虚伪。”
  萧奇宇说道:“令弟获得一次教训,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管闲事,抱不平,不是坏事,但是,一定要弄清楚对方。常言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余大爷抱手说道:“谨领教?”
  萧奇宇又拱拱手,没有再说话,转过身来,朝着场子当中走过去。
  余大爷紧跟了两步说道:“这位……”
  萧奇宇没有回头,只说了一句:“我姓萧!”
  余大爷急忙说道:“萧爷!这件事正如你所说的,舍弟得到一次教训,即令再有瓜葛,那是金陵三剑与玄武门之间的事。萧爷!你是高人,不必去……”
  萧奇宇停下脚步,顺手一指说道:“我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他!”
  顺着手看过去,只见一位中年汉子,满头汗水,步履匆忙,正朝着场子当中走过来。
  余大爷一看脱口叫道:“那不是快刀沈吗?”
  萧奇宇点点头说道:“对!就是他。”
  余大爷问道:“萧爷与他有过节吗?快刀沈江陵不是坏人。萧爷!原谅时请宽容一、二。”
  萧奇宇微笑说道:“我不能原谅他。”
  他说着话,快步走过去,正好拦住沈江陵的去路。
  快刀沈江陵抹去头上的油汗,问道:“尊驾有何指教?”
  萧奇宇说道:“请你不要去和上官明比武。”
  沈江陵皱眉问道:“尊驾这是什么意思?”
  萧奇宇说道:“因为我不愿意看到你死在上官明的剑下。”
  沈江陵大怒叱道:“你这种人无缘无故来找我的晦气,实在应该给你一点教训。”
  萧奇宇说道:“我说的是实话,而且是好意。你有妻女在家倚门而望,你把命丢在这里,实在不值得。”
  沈江陵按住气问道:“你是谁?你知道我有妻女?你姓什么?你这样拦住我,到底是为什么?”
  萧奇宇说道:“你不要管我是谁,把自己的生命,以及妻女的等待和盼望,都用来作孤掷的赌博,请问你,这是为什么?”
  沈江陵说道:“我们既然有约,就不能失信,人在江湖,信誉重于生命!”
  萧奇宇“哈”了一声说道:“把信誉二字用在比强斗狠,真是欠通欠通!”
  沈江陵沉声说道:“请你让开!”
  萧奇宇说道:“我不让开,你要去和上官明比武,就先要通过我这一关。”
  沈江陵叫道:“我从没有见过你这样无聊而又不讲理的人。好!你要找麻烦,就休要怪我下手狠。”
  他放下包袱,连刀都没有拿出来,一蹲身,呼地一拳直捣而至。
  萧奇宇一偏身说道:“我劝你不要出手,把我逼急了,我会打死你的。”
  沈江陵收住拳说道:“你这个人半疯,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他隔着萧奇宇,向上官明说道:“上官明!今天这场比武,被这个半疯的人搅乱了,我们改天如何?”
  上官明笑笑说道:“快刀沈!在江湖上不能允许有两个相同的人。你的快刀,我的快剑,我们都是标榜一个‘快’字,究竟谁快?这是经过比较的,除非是你承认比不上我的快,否则,今天要见个高低。”
  沈江陵说道:“我专程而来,当然不会失约。可是你看到这位……”
  上官明说道:“快刀沈!要找理由藉口,随便可以编一个,为什么要编这样一个愚蠢的把戏?你我不是三岁小孩。”
  沈江陵说道:“上官明!你说话不可这样侮辱人。你难道没有看到,他在拦住我。”
  上官明冷笑道:“你不能推开他、打倒他?你的快刀呢?不能杀掉他?”
  沈江陵说道:“我怎么能够为了这样小事,无故杀人打人,那样如何能算是一个江湖汉子!”
  上官明冷笑道:“沈江陵!你要是怕了,只要你说一声,我立即取消今天的约会,只当作没有这回事。不过,从此江湖上就再也不能有你这‘快刀’存在。”
  沈江陵沉着脸说道:“上官明!原先约好比武,并没有说到这些,你这样欺人太甚,我也饶不了你。”
  他从包袱里取出刀,拭摸一番,对萧奇宇说道:“你听到没有?如果你不让开,我也只好对你不客气了。我不能因为你,被人辱骂为懦夫。”
  萧奇宇说道:“懦夫比死亡如何?告诉过你了!把生命赌注在一个无意义的‘快’字上,你不觉得很无聊么?”
  沈江陵开始奇怪了,他消了怒气,将刀抱在怀里,很平静地问道:“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萧奇宇说道:“取消这场毫无意义的逞强斗狠,回到妻女身边去。一个男人把自己的妻儿丢下不管,甚至连她们的生活都置之不顾,你算什么男人?你是如此在意别人称你为懦夫,可是你的表现,却是十足的懦夫?”
  沈江陵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连姓名都不肯对我说,我知道你是什么存心?”
  萧奇宇说道:“我姓萧。我真奇怪,我劝你回家尽一个做丈夫和做父亲的责任,与我姓什么有关连吗?”
  快刀沈他沉吟了一会,说道:“你的话虽然是这样简单,但是听起来还是很有道理的,很奇怪,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自己仗刀闯荡江湖,撇下妻子女儿不顾,这也是一种懦夫的行为。”
  萧奇宇说道:“你就是留下了干柴老米,让妻儿无饥饿之忧,同样你还是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与做父亲的责任。你知道吗?一个人无论是有心或者是无意,只要他忽视自己的责任,都是懦夫。”
  沈江陵点点头说道:“也许是我应该回去的时候了。不过,不是今天……”
  萧奇宇问道:“不是今天?为什么?我要你现在立刻掉头就走!”
  快刀沈很坚决地说道:“不!我和上官明的比武,是我自己答应的,而且,如今大家也都知道了。最重要的我也来了,如果我就此离去,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萧奇宇说道:“我方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这是一次很没有意义的比武,只为了证明你们之间谁的刀快?纵使你赢了,又能证明你什么?只会带给你永无穷尽的麻烦。”
  快刀沈沉默没有说话。
  萧奇宇接着说道:“别人为了证明比你更快,江湖上会有人不断地找你此谁的刀快,直到你被人劈死为止。这是你赢了的结果。如果是输了,用不着我说,你也知道小孤山就是你埋葬之地了。”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问道:“你还要比武吗?”
  萧奇宇叹了一口气,似乎对沈江陵没有信心。
  果然,沈江陵说道:“萧兄,你的话有道理,我也看得出,你是好意。但是眼前我不能接受,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就算是逞强斗狠吧!最后一次,因为我有承诺。”
  萧奇宇眼睛盯着他,有些灰心的表情,说道:“快刀沈!你这种愚蠢的固执,使我想起一则寓言故事:一个不幸坠入黑道干上扯旗的人,每偷窃一次都感到不安,向自己发誓,只要再偷一次,就金盆洗手,收道归山。结果一次又一次,直至被人抓住乱棒打死为止。你……这种最后一次的誓言,令人可厌!”
  他叹着气,闪开身子,迈步下山。
  快刀沈江陵忽然叫道:“萧兄!请稍候……”
  萧奇宇站住回身问道:“怎么?改变了主意了?”
  快刀沈说道:“萧兄,你这样直言无隐的劝一个陌生人,我是平生仅见,我真的愿意交你这样一位朋友。等我比武完了以后,我邀你和我一同回到舍下,好好地盘桓几天。”
  萧奇宇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就此离去,他就地坐下来,眼里流露着失望也流露着期待。
  快刀沈江陵放下自己的包裹,棒着刀,大步向前。
  上官明笑笑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承认:你的刀法不够快,快不过闪电手,今天这场比武就到此为止。你立即可以随那位走方卖药的郎中,回到倚门而望的妻儿身边。”
  快刀沈说道:“上官明!刻薄的话少说,谁快谁不快,待一会儿就有分晓。我们是比武,不是比口舌之能。”
  上官明笑笑说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如果你输了……”
  快刀沈说道:“我收刀就走。”
  上官明冷哼一声说道:“那就没有那么便宜。沈江陵你听着!你输了,你要当着江淮各路英雄的面,折刀下跪,成为我玄武门的记名弟子……”
  沈江陵大怒叱道:“上官明!我看你是疯了!你激怒了我,对今天比武没有好处。”
  上官进说道:“我不是在激怒你,简直我就是在羞辱你,你为什么不拔刀?”
  沈江陵沈声说道:“上官明,我不知道你这样不按江湖规矩行事,为的是什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要为你今天所说的话,付出应给的代价。”
  他的右手一松,刀立即交给了左手,直伸在面前,刀未出鞘,刀柄朝右。
  他的脚步,缓缓地向右移动。
  沈江陵如此一动,上官明立即收敛起嬉笑,神情立即转变为冷酷而严肃。
  他也缓缓地移动脚步,挪向自己的右边。
  此刻,日已当中,山中连一点点风声都没有,树梢没有了一丝丝风意,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只有沈江陵和上官明的身影,一直极其缓慢地在移动,两个人的眼神,都在互盯着,一眨也不眨。
  在场的这么多江淮两岸各路高人,没有人能知道这两个人什么时候,那一瞬间,会爆发出一场惊人的生死搏斗,刀剑并举,血雨腥风!
  也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人,到头来要拼多久?谁能取得这场拼斗的胜利。
  每个人的呼吸、脉搏,几乎都要为这场拼斗即将开始而停止了。
  场子里,沈江陵和上官明对着五尺距离,才绕了半个圈子。
  突然,不知从何处响起撕人心肝的尖叫哭声,清清楚楚叫了一声:“爹!”
  这声尖叫已经不是正常人的喊声,只有红烙铁刺到人的肚子上,才会有这样岔了样的嘶叫。
  沈江陵不觉微微一怔,脚下稍一迟疑。
  上官明就在千钧一发的瞬间,没有人看清楚他是什么样的快手法,只见一柄长剑脱鞘而出,倏地极快变作一点寒星。
  只听得一声轻微的声音,宝剑已经刺进了沈汪陵的体内,穿透了身体。
  本来这一剑是要穿心而过,这是闪电手的特长。
  沈江陵一种近乎本能的偏身,剑从第三根肋骨之从,穿刺而过。
  这时候上官明只要一拔剑,再补上一剑,沈江陵恐怕连:“哎呀”都叫不出一声,就要横尸在眼前。
  上官明带着得意的笑容,望着摇摇欲堕的沈江陵,诡谲地说道:“沈江陵!是你快还是我快。”
  沈江陵嘴角在流着血,咬着牙,挣扎着骂道:“你……真卑鄙!”
  上官明仰着头笑道:“卑鄙!哼!……”
  他哼了这一声,正要拔剑,突然铮地一声响,沈江陵手中的刀,忽然弹出,弹出的劲道真强……
  上官明心里刚想到:“糟!……”
  口里还没有叫出声来,那柄蓝汪汪的刀,正好掠过脖子,刀过血出,一阵血雾,喷得沈江陵一头一脸一身。
  上官明人向后一倒,他的手还握在剑柄上,宝剑随手而出。
  沈江陵胸前的血,就像一炷香似的射出来。
  他的人向前一趴,只见人影一闪,萧奇宇将他一把抱住,左手屈起中指,运指如飞,点住沈江陵的全身重要穴道。他丝毫不停地从身上取出一团棉花似的东西,塞在伤口。
  他就在这个时候,向四周看热闹的人朗声说道:“各位,这就是比武拼斗的下场,两败俱伤,毫无意义和价值。”
  他一面说话,一面将沈江陵抱起来,开始向山下走下去:“上官明存心不正,用了一点计谋,想杀了快刀沈,以提高玄武门的武林地位、江湖声望。而快刀沈只为了一时无聊的承诺,不做懦夫,结果,阴曹多了两个冤死的鬼。”
  这时候有人问道:“萧兄,你将快刀沈的身子送到何处医治?”
  萧奇宇一面走一面说道:“不是身子,是尸体!这样致命的伤,有谁能治得好?你相信世间上真有活命的神医吗?”
  那人又问道:“你这样抱着沈江陵的尸体到那里去?”
  萧奇宇说道:“你该听到的,我本来劝他随我回家,现在人不能同去,尸首至少要运回去。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他忽然停下脚步说道:“各位,快刀沈江陵生前想必有不少恩怨,如今人死了,想必这恩怨也就了了!请各位遇到相识的,就代说一声吧!死了!死了!沈江陵这一死,应该是一死百了的了。”
  周围有不少的人说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恩怨!只是萧兄劳累了!”
  萧奇宇又开始走动,说道:“做人嘛!有什么法子!受人之托,总得忠人之事。各位,再见了!”
  他越走越快,到了后来,他已经施展开“陆地飞腾法”,起纵跳跃,一口气奔到山下江边。
  已经有一只船停靠江边。
  萧奇宇舍弃了原先的小舟,登上大船。
  他一进得舱内,船就开动,沿着江边,顺流而下。
  萧奇宇将沈江陵平放在舱内,飞快地撕开他的上衣,自己解开斜挂在身上的药囊,从一个大瓷罐里,倒出十几粒豌豆大的黑色药丸,放在嘴里一阵乱嚼,再吐出来,捏两块饼,贴在伤口上,再用衣服撕成布条绑起来。
  他又从药囊里取出一个布包,解开来,取出五根长约五寸的银针。分别从“三焦阴”扎起,一直扎到眉心。
  沈江陵只有微微的气息,躺在那里,如同死人一般。
  萧奇宇这一阵忙碌,满头汗水,此刻他才松了一口气,靠在舱内,眼睛注视着沈江陵。
  船在微微地晃动,极有韵律地橹声,破除了江边的寂寞。
  摇橹的人在前面叫道:“萧爷!舱里有吃有喝的,你自己动手吧!”
  萧奇宇谢了一声,回头看时,果然,有一壶酒,一盘肉。他想了一下,拿起酒壶,对着嘴灌了两口。
  船家在前面又说了:“萧爷,重伤的人,至少也得昏睡几个时辰。我看你还是歇着吧!把舱门敞开一点,我替你看着。要是有动静,我会叫你起来。”
  萧奇宇笑道:“我睡着你把我摇到玄武门总坛去了,可以请赏。”
  船家也笑道:“图个你萧爷下次主顾,玄武门总坛我就不想去了!”
  萧奇宇呵呵大笑起来。
  为了赶来小孤山,他日夜兼程,已经有几天没有睡好觉。这会又紧张地忙碌了一阵,也确实有了倦意。
  他顺手扯过来一个小木凳,垫在头下当作睡枕,宽心地睡着了。
  摇晃的船舱,仿佛又回到母亲的摇篮,很快地他就有了鼾声。
  这一觉萧奇宇睡得真熟。
  醒来睁开眼睛一看,满舱漆黑。
  他叫了一声:“混江龙!”
  船家在舱前应了一声:“萧爷醒了!”
  随着人声,亮起了一盏灯,船家钻进舱来,灯火把他照得又高又大,是条黑凛凛的汉子。
  船家将灯挂好,说道:“萧爷,你的饭煮好了,还有这位还没醒过来的客人,米汤也熬好了。”
  萧奇宇赞道:“混江龙,你真不愧是长江上的一条龙!人长得粗,心思却生得细,想得周到。”
  船家笑着龇出一嘴白牙说道:“得到你萧爷的夸奖,真不简单!”
  萧奇宇忽然间道:“船停了?”
  船家说道:“萧爷吩咐,先向下放,入夜再逆流而上。你没有醒,我不敢擅作主张,靠岸停了,就等你的吩咐。”
  萧奇宇说道:“走吧!上流只有沿江岸慢慢地走,时间长着呢!”
  船家出了舱,船又开始慢慢地摇晃起来。
  萧奇宇这才低头看看躺在舱板上的沈江陵,脸色已经不是那样的苍白,气息也均匀起来。
  他这才放了心。推开舱内的窗子,江上一片黑,远处沿岸有几处疏落的渔光,摇曳不定。
  关起窗子,自己思忖半晌,下定决心,将五根银针拨起来,又伸手一连拍了好几掌。
  沈江陵哼了一声,停了半晌,慢慢睁开眼睛,微弱地问道:“我现在哪里!”
  萧奇宇坐到他身边说道:“在船上。”
  沈江陵又吃力地问道:“看样子我没有死!”
  萧奇宇淡淡地说道:“你原是该死的,可是偏偏遇上爱管闲事的人,而这个人偏偏又是自称为医道一绝,就是这样你没有死掉。”
  沈江陵迟滞的眼神停在萧奇宇的脸上,半晌问道:“谁?这个人是谁?”
  萧奇宇没有答话,他的手中正有一撮药末,只说道:“又该吃药了。”
  他左手拿药,右手端茶。
  “这是最好的金创药,内伤外创,愈合得快。你的内部还有一些淤血,回头吐干净,就只要静养了。”
  萧奇宇睁大了眼睛说道:“是你!是你救了我的命!”
  他挣扎着要起来,却被萧奇宇用膝盖顶住。
  “躺好,多动一下,伤口的愈合就困难一分。吃药第一,静养第二。要说的话很多,以后有的是日子,除非你现在伤重死掉。”
  他的话冷冷地,使沈江陵不敢多说一句话。
  将药末服下之后,萧奇宇又端过来一碗米汤。
  “方才的药里,我渗了有定神安睡的药,回头会让你好好的睡一觉,这是药外疗伤最好的方法。趁还没有睡觉之前,喝一碗米汤,稍微补一补身体。”
  沈江陵不敢移动身体,就着萧奇宇的手上,将一碗浓浓的米汤喝个干净。
  他闭上眼睛,准备入睡以前,低声说了一声:“谢谢!”
  眼角涌出晶莹的泪珠,跌落在舱板上。
  萧奇宇将肉跟酒,携到船梢,盘膝坐在舱板上,斟上一杯酒,叭哒喝了一口,讲道:“好酒!好生有力气!”
  他仰头看看夜空中混江龙高大的身影。
  “扯上帆,喝一杯。可以吗?”
  混江龙笑了一下,他果然架起长橹,扯起风帆,鼓起怒张的筋肉,扯妥了帆向,船比摇橹就快多了。
  他抬起右脚,架在舵柄上。
  “萧爷,不能坐下来陪你,休怪我失礼。黑夜里单人扯帆,我怕出事。还是小心些为是!”
  萧奇宇斟上酒,递过去,说道:“在长江里,混江龙是一条龙。对你,我是信得过的,所以这次才要麻烦你一趟。你是知道的,八绝书生到了水里,只有‘绝命’一途。”
  混江龙呵呵大笑。
  如此一人一杯,一壶两斤半的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混江龙忽然问道:“萧爷,混江龙说句粗鲁的话,你是一个到处留情又到处无情的人吗?”
  萧奇宇笑笑笑说道:“你不要忘了,萧奇宇本来就是尺八无情。”
  混江龙呵呵笑道:“萧爷,喝酒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敢说许多平日不敢说的话。酒能壮胆,大概是真的……”
  萧奇宇说道:“混江龙,你到底想说什么?”
  混江龙说道:“少年子弟江湖老,萧爷,你已经不是当年了!人总得有个归宿……………”
  萧奇宇“喝”了一声说道:“什么时候混江龙干起三家村的学究起来了!”
  混江龙说道:“萧爷,你可会想过:日子快过河沟里的水,流走了就永不回头!”
  萧奇宇缓缓地说道:“你是知道的,木渎我原有一个家。”
  混江龙说道:“家里少了一个人……”
  萧奇宇站起来,伸手搭在混江龙的肩膀,说道:“你是第一个当着我的面,向我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告诉你,在漓江我已经有了一个坚逾金石的承诺。”
  “萧爷,恭喜你!”
  “谢谢”!
  “那你为何不回到漓江去?萧爷,江湖风险,难道你还没有吐过?别忘了,时光不能等待,而对方青春也不容许虚掷!”
  混江龙如今能出口成文,真是令人想不到的事。
  “人总得慢慢地学!萧爷,你还没有说明为什么你不立即就去的原因。”
  “就是为了找他!”
  舱里的灯已经熄了,传来阵阵的鼾声。
  混江龙有些难以相信的样子。他放下右腿,用一根绳套住舵柄,人却蹲下来说道:“萧爷!你跟快刀沈并不认识,对不对?为什么你为他的事是如此的尽心尽力?”
  萧奇宇喝了一口酒,有些茫然地说道:“我认识他。其实认识与不认识,有什么关系?当你想到帮助一个人之后,使得一个家庭父女夫妻能够团聚,成为一个温暖的家,总是一件好事吧!”
  混江龙说道:“萧爷慈悲为怀,令人敬佩!”
  萧奇宇说道:“混江龙,你不是在讽刺我吧!”
  混江龙笑着说道:“萧爷,俺混江龙是个粗人,一根肠子到底,想说点假话,能瞒得了旁人,瞒不了你萧爷。你说得对的,我是有些讽刺的意味。”
  萧奇宇笑笑说道:“看你肚子里有几根筋,能瞒得了我?说吧!我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混江龙说道:“不是你老说的话不对,而是你老说的话,漏洞太多。不错,快刀沈由于你的帮助,他保命回家,一家团圆。萧爷!你当然知道,江湖上这种事情太多了,天天都有人刀头饮血,天天都有人家破人亡,你萧爷能够每个人的事都管吗?每件事都能如此千里迢迢,万苦千辛地插上一脚吗?当然不能,你为什么会遇上快刀沈?萧爷!这中间没有特殊原因,谁能相信?”
  萧奇宇笑笑说道:“混江龙,你几时学会了满肚子孤拐?”
  混江龙笑道:“萧爷!方才说过,混江龙今天是藉酒壮胆,敢于冒犯你老,愿意受罚。”
  萧奇宇点点头说道:“对!你是该受罚!”
  混江龙立即说道:“请萧爷吩咐。”
  萧奇宇说道:“罚你再来一坛烧刀子,你别忘了,尺八无情在琴棋书诗医之外,还有一个酒字。能让我喝中意的酒,不是一件容易事。”
  混江龙大笑说道:“萧爷!你老真够赏脸的。早知道你老能中意我的酒,至少是可以带上三五坛。现在只剩下一坛……”
  萧奇宇说道:“够我们两个人喝到天亮。至于你那些酒,放心,有机会我会来喝的。”
  两个人又轻松地对酌起来,直到天色微明,混江龙将船驶靠江北岸边,落帆架橹,慢慢地摇将起来。
  船舱里,快刀沈江陵终于悠悠醒来,刚一睁开眼睛,便要翻身起来。
  却被萧奇宇伸手按住。
  “药是好药,但是毕竟不是仙丹,不会立即完全复原,你那一剑,伤得太重,过早挪动,有害无益。”
  快刀沈江陵乖乖依言躺在那里,点点头说道:“多谢恩公……”
  萧奇宇立即说道:“我这个人有一个‘无情’的外号,所以从不晓得对人有恩惠二字。”
  沈江陵说道:“再生之德,恩比天高,终生难忘。”
  萧奇宇说道:“我说过,我对人从没有恩惠,只有交换买卖。”
  沈江陵苦笑说道:“恩公!在下除此身之外,别无长物,不知恩公要交换什么?其实,只要恩公看中的,包括性命在内,只要恩公张口,立即毫无迟疑的奉上。”
  萧奇宇说道:“沈江陵,如果你认为我对你有恩,我要以这份恩情,换取你的几项承诺。”
  沈江陵立即说道:“恩公请吩咐。”
  萧奇宇说道:“既然我用恩情作为交换条件,这‘恩’之一字,就不存在,所以恩公也就自然没有。”
  沈江陵想了一下。
  萧奇宇说道:“怎么样,这第一项就获不得你的承诺吗?”
  沈江陵叹口气,点点头说道:“敢不遵命!”
  萧奇宇说道:“我自姓萧,你也已经知道。”
  “萧长兄!”
  “论年龄,我要比你小,不过这长兄的称呼,我不坚持,沈老弟!下面的事情你注意听著。”
  “小弟洗耳恭听!”
  “这条船是我替你包下来的,像这样沿着岸边,溯江而上,用不了半个月,就可以到达九江。半个月的时光,你的伤,应该完全好了,到了九江,你就上岸吧!”
  “到九江吗?”
  “就当作是游山玩水吧!不必急于一时,慢慢去到庐山之麓,去寻找一个人家,孤单地生活在乡野之间,只有母女二人相依为命。”
  “萧长兄,你是说……”
  “这件事,你要对我承诺。”
  “萧长兄,这母女二人是什么人?她们是……”
  “我要你照着我的话去做!我要你的承诺!”
  “我答应!我答应!”
  “记住从你离开船,踏上岸的第一步开始,快刀沈江陵这个人固然已经死在小孤山闪电手上官明的剑下,快刀沈敬山也从此杳无影踪,永不再现。庐山之麓,只有一个耕种为生的农夫,和妻子女儿共享天伦。”
  “萧长兄!你……究竟是谁?你对我的一切,如此了如指掌。可是我对你……却毫无所知。萧长兄,你为什么不让我多知道一些,让我心安!”
  你只要遵守你对我的承诺,你就会心安。”
  “我该怎么说呢?”
  “你该说:生命是可贵的,亲情是可贵的,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为了一些虚名,而放弃亲情,甚至蔑视生命,那是人间至愚至蠢的事。”
  沈江陵流下了眼泪,他终于缓缓地撑起身来,靠着舱板坐着,问道:“你究竟是谁?你是救苦救难的神仙吗?”
  萧奇宇不觉笑了起来说道:“你相信这个世上有那么好爱管闲事的神仙吗?”
  沈江陵说:“你如果不是神仙化身入世渡人,为什么你所说的话,不像一般人说的?是如此能够句句字字打动人心?”
  萧奇宇说道:“这大概我是个过来人吧!只有从生死边缘翻滚过的人,才知道生命的可贵,只有失去亲情的人,才知道亲情是人生最可宝贵的东西。”
  沈江陵说道:“萧长兄!我能高攀和你义结金兰……”
  萧奇宇立即摇头,断然地说道:“不是高攀,而是不必!”
  语气的冷漠,是出人意料的。
  沈江陵怔了一下。萧奇宇又展露出笑容,朝着沈江陵微微笑了一下,说道:“他日有缘,我会去看你,要吃你亲手耕种收获的瓜果,菜蔬和米饭。”
  沈江陵又燃起了热情说道:“萧长兄,你一定可以吃得到的。不过,你吃到的不是沈江陵种的,而是另一个终日与田地为伍的老农……”
  萧奇宇对这句话很满意,伸出手来,握住沈江陵的手,重重地摇撼了一下,说了一声:“珍重!”
  沈江陵还没有会过他这句话的用意,萧奇宇仰起头叫道:“混江龙!”
  混江龙立即应声道:“萧爷!这里是荒野无人的江边,连扶手都不好搭。”
  萧奇宇笑笑说道:“到底是多年的老友,你就知道我要干什么。”
  他从船舱里钻出来,船还在缓缓地向前摇着。
  沈江陵这时才发觉萧奇宇的去意,立即叫道:“萧长兄!为何去得如此之速!”
  萧奇宇人已经跃身到岸上,从船舷,振臂飞身,挺胸蹬腿,如此弹起一跃,直飞向几丈以外。
  江边正好有一堵巨石,人站在石上,朝着船上挥手。
  混江龙直着嗓子叫道:“萧爷!我留着你喜欢的烧刀子啊!”
  萧奇宇一声“谢啦!”又是一个飞跃,迎着朝阳,像极了一只江边惊起的大鸟,展翅飞翔,稍一下坠,再度弹起,只如此几个起落,已经消失在金黄的阳光中。
  剩下滚滚江流之中,一艘挂起帆的孤舟,载着满舟的怀念与祝福。
《尺八无情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