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也不见得就是药味,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味,不是很好闻,但是也并不难闻,稍微有一丝丝刺鼻子。
房里也顿时弥漫着热气氲氤。
明格格在余婆婆指使下,脱去身上的衣服。缓缓的进入木桶之中。
在那一刻的瞬间,余婆婆变得十分紧张。只见她紧闭着嘴,两只眼睛盯着明格格的脸。一眨也不眨。她的一双手,扶在桶沿,似乎是随时都要准备将明格格捞出来。
一直到明格格全身浸泡到水里,然后说了一句:
“开始有些刺痛了。像是针扎,但是,不算难过。比起害疮烂脓。那要好多了!”
余婆婆松了一口气说道:
“格格,可以开始洗头洗脸。但是。要注意千万不要咽下一滴水。”
明格格点点头,她在一桶及腰深的水中。从容的将身上一寸一寸的洗涤揉搓。并且慢慢的洗到头脸。
水是很烫的。明格格很有忍耐的一点也没有受不了的模样。
余婆婆守在木桶旁,一步也没有离开。一直到木桶中的水已经凉了。房里的热气也渐渐散了。
婆婆才让格格离开木桶,只见她浑身上下都被热水烫得通红。特别是有疮疤的地方,红得更是吓人,像是被火烧烫了似的。微微的肿起。
余婆婆不让格格擦干。就这样湿淋淋的躺在木床之上。
余婆婆不知何时已经调好了一大碗白色的浓浆,用一把极细极柔的刷子,蘸着白色浓浆,从明格格的脸上涂起。
那白色浓浆一经涂抹上,立即感觉到有一股清凉,十分舒服。
稍过片刻,涂抹在脸上和身上的浓浆,想必是凝固了,明格格觉得浑身的表皮。开始有一种紧绷的感觉。
明格格正要准备说话,她是想问问婆婆这是什么?她不是讶异而是好奇。
格格还没有张嘴,余婆婆仿佛看到了她的心思,立即说道:
“格格,现在你不能乱动。静静的躺着,闭上眼睛,等我叫你睁眼的时候。你再睁眼睛。”
连眼睛都不能睁,其他的动作自然更是不能动了。明格格只好静静的躺着,也不知道要这样躺多久。
明格格经过五年恶疮的折磨,她最大的收获便是逆来顺受,五年的时间,将她王府里格格骄纵脾气,磨得殆净,所以此刻她暗自调息呼吸。摒清杂念,渐渐的进入酣睡。
不知道经过多久时间。她觉得自己脸上一阵麻麻痒痒的。她惊醒过来,就听到余婆婆在说话:
“你浑身上下。已经结了一层薄膜。现在我替你揭掉。”
果然,余婆婆是从她的额头开始,仿佛是真的撕揭下一层皮。从上向下。轻轻的、痒痒的蜕脱而下。
一经揭掉的地方,立即有无比轻松而舒适的感觉。
很快的。余婆婆已经将明格格身上脸上涂成的薄膜揭下。
明格格很想睁开眼睛看看自己变成什么样子?特别是想看看那层揭下来的薄膜,是不是像是蜕脱下来的蛇皮那样的可怕!
但是,余婆婆没有叫她睁眼睛,她可不敢违背婆婆的意思。
倒是婆婆安慰着她说道:
“不要急!很快就会好了。现在你浑身上下蜕褪了薄膜以后,黄杜鹃的药性,已经渗入了你的皮内,开始彻底清除你体内的余毒。你的全身已经呈现一种新生的皮质。现在我再替你涂上养肤润肌的油。”
说着话,明格格就感觉到余婆婆的一双手掌上面涂满了油脂,从格格的脸上开始细细的揉搓按摩推拿。
说是细细的,那是一点也不夸张的说法,每一个部位,都很用心的揉搓按摩。
余婆婆的手。仿佛是一只烧热了的烙铁,有几分烫。但是烫过之后,又有说不出的舒服,那种情形只能说是枯干已久的大地,洒下了一阵春雨。是那样滋润着土壤。
明格格全神进入忘我的境界,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才听到余婆婆说道:
“格格,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就在说话的同时,格格感受得到余婆婆为她盖上一件柔软的衣服。那是一件丝质的长袍,滑柔贴身,格格已经五年没有穿过这种高贵的衣服了!
但是,这种感觉还不曾消失,格格才想到自己是全身赤裸不着寸缕。
医疗时间已过,羞耻之心顿生。
她连眼睛都不敢立即睁开,匆匆忙忙将长袍先行穿上,她刚一坐起来。才发觉室内已经点上两盏照灯,将整个房间照得通明。
她刚要开口叫:
“婆婆!”
她才发现余婆婆浑身衣服都是湿透了的,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
她不禁大惊问道:
“婆婆,你这是怎么啦?”
余婆婆只微笑一下,淡淡地说道:
“没事儿!”
这时候房门启处,郑冷翠从门外进来,对明格格说道:
“婆婆方才为格格按摩推拿时。她运用自己深厚的内功,按摩格格全身,使油脂和药膏,在皮肤上的功效。有事半功倍的结果。可是婆婆几乎花了大半夜的时间。她的内力消耗了太多。汗水就是内力消耗的结果。”
明格格惊问道:
“婆婆,你为了我……我又不懂,你……不要紧吧!”
余婆婆微笑说道:
“内力消耗是事实,但是不会有碍。”
明格格眼睛湿润了低声说道:
“婆婆,你真的……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余婆婆正色说道:
“医家为病人治病,无不希望病人早日康复。所以,有人说医家有割股之心。虽然未尽是真。倒也有几分事实,是因为……”
她停了下来,又拿过一套外衣,替格格披上。让格格坐下。
也叫郑冷翠坐在一旁。说道:
“相信你们都对黄杜鹃的效用,存有几分怀疑。现在借此机会。为你们说明一下。”
余婆婆指着木桶里早已凉凉的水,说道:
“黄杜鹃可以祛毒是古书中即有记载,只是几百年的老木开的花,从来没有人见过,我也只是听闻,所以想当然耳,这种黄杜鹃功效自然是倍于一般。没想到……”
郑冷翠和明格格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又同时掩口不迭。
余婆婆笑笑说道:
“不要怕!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而且效果比预期中还好!”
郑冷翠和明格格,又禁不住轻轻惊呼一声,当然这次惊呼是喜悦多过惊恐!
余婆婆说道:
“黄杜鹃的汁不但祛除了明格格体内的余毒,而且将表皮烧掉一层,情形真的让我吃了一惊。后来涂上一层羊脂膜以后,吸收得特别好,效果意外的好。你们看……”
她让明格格褪去衣袖,再提起衣摆露出的小腿,给人的第一个感觉,皮肤呈淡红色,但是变得十分细润,和没有治疗以前,有显然的不同。
最惊奇的还是原先那些疮疤,已经是了无痕迹。
明格格又忙不迭的将衣裳褪得更多一些,所看的都是一样,当时她那份意外的感受。真的是无法形容。她原来以为这一生再也看不到自己像样的皮肤了,浑身疤痕累累,自己看了都会作呕,如何还能见人?万万没想到余婆婆只是一夜之功。就让她看自己细腻光泽滋润的皮肤,她一时激动得痛哭失声。就地跪了下来说道:
“婆婆?你是神仙来救了我!”
余婆婆和郑冷翠双双搀扶起明格格。婆婆说道:
“我已经说过,这是缘份,老婆子和你格格有缘。你格格与这几朵黄杜鹃有缘,才让你遇到到了千载难逢的机缘。如果没有这几朵黄杜鹃,就算是真的华佗来。也徒唤奈何!”
婆婆突然话锋一转:
“如果真要说谢,你格格要谢的人应该是冷翠!”
郑冷翠意外的叫道:
“婆婆,你怎么会说这些呢?”
婆婆说道:
“冷翠为了采得这几朵黄杜鹃,虽然她还没有说出经过。我可以想得到是历经千辛万苦。承受多少困难和危险!没有她,我说过,任何人也治不好你的病。”
明格格连忙说道:
“婆婆和冷翠姐都是我的大恩人,我明珠对两位的大恩大德,将永生不忘!”
郑冷翠说道:
“格格,你这样说我不敢当。一切都是婆婆的安排,我只是一个出力的脚色。其实婆婆说得对,一切都是缘份。”
余婆婆岔开话题说道:
“剩下来就是时间问题了,黄杜鹃汁最多只要再泡洗一次,其他就是用羊脂膏和黑颈鹤的蛋清来为你敷润。”
郑冷翠问道:
“什么是羊脂膏与黑颈鹤的蛋清?”
余婆婆说道:
“在长白天池附近,有一种罕见的山羊,是吃天池边的草和饮天池里的水长大的,这种羊的油脂,最具润肤和漂白的功效。至于黑颈鹤生长在西北边陲,为数很少,这种鹤的蛋清,同样具有润肤漂白的功效。用这两种东西调炼成油膏,敷治格格这种皮肤,是会有显著的效果的。”
郑冷翠说道:
“婆婆出手都是稀世珍宝,格格真是有福气,能得婆婆如此的照护。”
明格格又是泪水涟涟,但是却是笑容满面的说道:
“我也不说谢了!但愿此生还能有机会替婆婆做一件事,以聊表寸心。”
余婆婆笑道:
“只要格格有这份心,还怕没有机会吗?”
她又从药囊里取出那一截绿芦荟,笑着说道:
“有了黄杜鹃的经验,我对绿芦荟更是充满了信心。不要小看这样一截芦荟,几百年的日月精华。取它的汁,来洗头发。稍假以时日,就可以还给格格一头乌缎一样的亮丽头发。”
这一切的进展,不只是明格格高兴得不得了,连郑冷翠也为之兴奋不已。
往后的日子里,余婆婆每天晚上为明格格治疗。在一连两天用黄杜鹃熬水泡洗以外,其余都是用羊脂膏和鹤蛋清,为明确格全身敷抹,并且进行按摩推拿。每次余婆婆都是大汗淋漓,湿透衣衫。看在明格格眼里,又是感激,又是难过。承受着余婆婆如此不世之恩,谈不上报答,恐怕连表达感恩的心意都无从表达起。直到有一天,余婆婆为明格格用绿芦荟洗完头发以后。
明格格突然说道:
“婆婆,你能在这里待多久?”
余婆婆笑道:
“不瞒格格说。在百草谷我有一个久住的窝。暂时请人代管,所以,我老婆子现在是无羁无绊。自由自在。只要把格格的病彻底治愈以后,我会在各地飘泊一阵……”
明格格连忙抢着说道:
“婆婆,我有一句话放在心里许久。不知道当不当说。”
婆婆笑道:
“格格,你太见外了。承你不嫌弃称我一声婆婆,在我面前说话就不要有任何顾虑。说吧!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明格格怯怯的说道:
“我想……我想请婆婆在这里永远的住下去。永远的……”
婆婆笑了!
明格格接着说道:
“我知道婆婆你是一条游龙,你是以天地为逆旅,这小小的别庄,怎么能够羁留得住婆婆,不过,我有一点点私心。”
婆婆笑吟吟的说道:
“你说说看。”
明格格说道:
“婆婆对我的恩德。不仅仅是治好了我的恶疮。更重要的是治好了我的心灵,使我觉得人生除了富贵荣华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东西,那是保持健康、摒弃烦恼……”
婆婆笑道:
“格格,你究意想说什么?”
明格格说道:
“对不起!我把话题扯远了。我的意思是说,希望婆婆能留在别庄,让健康的明珠。快乐的明珠。侍奉婆婆的天年。”
婆婆笑道:
“谢谢格格的好意,不过,格格说的与事实会有出入的。”
她倒是很认真的伸着手指。
“第一、格格恢复健康和美丽之后,你当然要回到王府。你要完成婚姻大事,那里能在这里常住下去呢?”
明格格抢着说道:
“不!我不回王府,我……一辈子不嫁人。真的,我不会再有婚姻之事。”
婆婆点点头,她突然回头对着门外说道:
“门外的朋友对格格的话,有什么意见吗?”
郑冷翠立即站起身来,她是双剑随身的,探手握住剑把,刚说道:
“对不起!婆婆。我只专心听格格说话,松弛了注意……”
婆婆微笑摇摇头说道:
“没有关系,因为我们大家都松弛了,以为别庄不会有人来骚扰,没有料到居然来了高人,是我疏忽了!”
她示意郑冷翠开门。
房门一打开,灯光透到外面。
外面原来是园地,有花草,有不太高的树。也有一畦一畦的菜蔬。门外大约五步的地方,站着一位年轻人,看上去年龄不出二十五六岁。是一位俊俏人物。头上戴着瓜皮小帽,前面嵌着一块玉,长长的剑眉,一双明亮的眼睛。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只是眼睛太活,嘴唇太薄,给人有太过聪明、能言唐道的感觉。尤其他嘴角挂着那一丝笑容,有些轻佻。
铜黄色小团花马褂,湛蓝色长袍,马褂下面露着汗巾,吊着香袋。脚上穿的是一双粉白底的翘梁鞋。
明格格一见来人,脸上顿生厌恶之色,皱着眉锋,刚要说话,就听得园子前面有人闷雷一样的大声喝道:
“什么人?胆敢来这里乱闯?”
原来是邱七从前面获得警讯,赶了过来。
来人轻笑一声说道:
“原来是田公子!”
那年轻人鼻孔里哼了一声,说道:
“既然认识我,还敢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邱七垂手说道:
“回田公子的话,这别庄是王爷……”
那田公子冷笑说道:
“这件事本公子还不知道吗?还要你来告诉我。现在我能来这里,或者说我敢来这里,自然有我的道理。你有什么资格问我?”
邱七坚持的说道:
“田公子,这里是王爷特别交代过……”
田公子突然大怒,骂道:
“混帐东西!”
迈步上前,挥手就要打人。
明格格突然斥喝道:
“田志申,你敢在这里撒野?”
这位名叫田志申的贵公子,立即放下笑脸。对明格格笑道:
“明珠。邱七不让我来,太过份了吧!我只想吓唬他一下。”
明格格沉下脸说道:
“你走吧!我不愿意见到你。同时我也告诉你,这明珠两个字也不是你能叫的。”
田志申笑笑说道:
“明珠,你怎么可以赶我走呢?再说。这明珠我不能叫谁还能叫?你不要忘了。如果不是你害了恶疮。变得不成人形。我们早已成亲了。你就是我的新婚夫人。我还不能叫你的名字吗?”
明格格气得满脸通红,斥道:
“你……给我走!”
她气得浑身颤抖。叫道:
“邱七,给我轰出去!”
邱七上前一步。伸手一抬说道:
“田公子,请吧!格格的话你应该听到了!”
田志申突然跨前一步,一挥手,掴了邱七一耳光:
这一掌打得不轻。邱七嘴角流出了血水。
田公子骂道: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样跟我讲话?”
他转身对明格格说道:
“明珠,我听得京城里传说,你的恶疾已经治好了,那真是一件奇事,所以特地前来看看你。”
明珠怒斥道:
“田志申。这里是什么地方?岂能容得你在此地胡行?你要再不离去,我就要……”
田志申微笑说道:
“你就要怎样?邱七这种笨东西还敢对我动手动脚吗?”
他突然脸色一沉,厉声说道:
“你给我听到。无论你是不是恢复以往的容貌。我要你做一件事,最好不要回到京城。如果你坚持要回京城。也可以,那就把我这包药吃下去。”
他从身上取出一个纸包,托在掌心。
明格格气得已经不能说话,伸手指着田志申。只能颤抖的说着:
“你……你……”
余婆婆一使眼色,郑冷翠上前扶住明格格,低声的安慰着她,余婆婆却转过身来面对着田志申说道:
“田公子,我老婆子不明白你凭什么这样对格格说话。她回不回京城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要她服药又是什么用心?不过,老婆子觉得你这样体面人,说话做事却是十分的不体面,真让人失望!你请吧!你不是看到吗?你把格格气成这样。你不觉得不应该吗?”
田志申一脸的冷笑说道:
“你就是替明珠治好恶疾的那个什么婆婆吗?我跟明珠的事,你凭什么插嘴?若不是看在你是个老太婆,早就给你一巴掌!”
他的脸变得真快,两眼一瞪,俊秀的脸顿时满带杀气,说道:
“现在在场的人,有人胆敢再说话,我就一掌劈了你们去见阎王!”
他望着明格格说道:
“明珠,你也怨不得我,如果你恶疾不好,我不会来找你,如今你病好了,要回京城,会坏了我的好事,我就不得不除掉你!”
明格格气极,也听不明白什么是“除掉你”,只是气得浑身发抖。骂道:
“无法无天的东西!你竟然敢这样说话!”
余婆婆拦住明格格,很平静的说道:
“格格,不要生气,这件事就让老婆子来处理吧!”
郑冷翠早就在那里跃跃欲试。
余婆婆缓缓的说道:
“冷翠,照护格格,其他的事你不要管。”
她这才对田志申说道:
“田公子,在你出手劈死我老婆子之前,或者是在你除去格格之前,老婆子想问你几句话可不可以?”
余婆婆的镇静从容,田志申看在眼里。
他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余婆婆继续说道:
“反正我们今天在场的人看样子都要死,就算是死囚,是临刑之前。也可以问监斩官几句话的。”
田志申这才点点头冷冷的说道:
“好吧!你问吧!”
余婆婆问道:
“请问田公子,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动杀心要除掉格格?第一、你和格格看来是旧识,第二、格格是我老婆子见过最好的好人。第三、杀掉淳王府的格格,你不怕抄家灭族吗?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田志申脸上又起了变化。
余婆婆说道:
“田公子,至少你也让我们做个明白而死的鬼呀!”
田志申说道:
“好吧!让你们明白原因再到枉死城。告诉你,明珠不但与我是旧识,而且两家有婚姻之议,只因为她得恶疾,才因此作罢。”
余婆婆说道:
“疮是会好的呀!”
田志申说道:
“谁有耐心去等一个浑身腥臭的女人?”
余婆婆点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格格得了恶疮,你非但不来看过她,而且你把昔日的情谊抛到九霄云外,田公子,你已经够绝情绝义了,为什么还要来杀她呢?”
田志申说道:
“听说她的恶疾已经好了,自然要回京城。”
余婆婆说道:
“那又怎样?妨碍了你田公子什么吗?”
田志申说道:
“本公子正要与另一位亲王的格格结秦晋之好。如果明珠回京,只要她一出现,就会破坏本公子的大事。”
余婆婆哈哈笑了一声说道:
“田公子,你是我老婆子活了这大岁数,第一次见到的冷酷、寡情、狼心狗肺的人!像你这样的人,恐怕老天也容你不得!”
田志申大怒。叱喝一声:
“你这个死老婆子!你要找死!”
上前一步,伸手就是一掌。
他这一掌提足了十成力气。一掌下去,可以将余婆婆立毙掌下。
田志申显然也没有过于轻视余婆婆。
在江湖上大凡有几种人非必要时不可轻易去惹他们。这些人包括:老妪、小孩、妇女、乞丐、方外之人。这些人能在江湖上走动,大抵上都是身具很高的武功,或者是具有特异功能,惹他们不起。
余婆婆满头如雪的白发,是一位十足的老媪。她会医,想必也会武功。田志申虽然不是江湖客,对于江湖上的种种。倒是知之甚详。因此。他在出手之际,不但用足力气,而且,还有后续动作的准备。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样一掌下去,眼前人影一闪,原本坐在那里的余婆婆,失去了踪影,一掌落空,已经收拾不及,把一张椅子击成粉碎。
田志申这一惊非同小可,整个人顺势向下一扑,落地一旋,飞掠到一侧。
这间治疗用的专用屋,是没有窗户的,田志申无法从门飞身出去,只好掠到一角,护住自己。
等到他定下神来,只见余婆婆站在门外,正好堵住去路。
余婆婆的脸色很不好看,她在摇着头说道:
“说你冷酷残忍,比我所想到的还要狠毒。对一个老婆子,而且是坐在那里,你竟然如此猝不防的出手,做一个江湖客你都不够资格!想不到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居然是这样的蛇蝎心肠、狼豺成性,真是少见啦!”
余婆婆转过脸去,对明格格说道:
“格格,我真为你庆幸,一场恶疮,让你躲过了一次最错误、最不幸的婚姻,看来老夫是有眼睛的!”
明格格还没有说话。郑冷翠急着叫道:
“婆婆小心!”
已经来不及了,田志申突然抽出身上衣内系的一条腰带,“唰”的一声,立刻变成一柄极薄极利的缅刀,人似旋风一般,持刀横扫过来。
余婆婆正是背面对他,这一刀来得太突然,而且双方距离又只有三四步之间。
明格格哎呀一声惨呼,人晕了过去。
随即只听得又是一声惨呼。田志申人向前一栽,余婆婆钳住他的右臂,压制住他,那柄缅刀已经落在余婆婆手里。
这个变化。使在场的人包括郑冷翠在内,都大感外。
门外的邱七竟然忘情的高叫出声:
“真是好身手!”
郑冷翠当然知道余婆婆武功高,但是她不曾真正见过,究竟高到何种程度。如今一见,才知道余婆婆的武功是高不可测。
明格格此刻也醒转过来,她以难以相信的口气问道:
“婆婆,你没事吧?”
余婆婆笑笑说道:
“格格放心!我老婆子不会栽在这样不成材的混小子手里!”
她说着话,手里一收劲,喝道:
“说吧!你还有什么能耐?”
田志申被压制住,整个右肩像是脱了臼,痛得直冒汗,他知道自己跟人家差远了,十五年的苦练,不值一文钱,他知道此刻是顾不得什么面子了,他心里还在想:
“只要今天逃得性命,回到京城,这个仇还是有得报。”
他当时口中哀求道:
“对不起!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你老人家。饶过我这一次吧!”
余婆婆笑笑说道:
“话倒是两句好话,只可惜说得太晚了!”
田志申一听情形不对,便赶忙说道:
“请婆婆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一遭,回到京城我会好好的报答你。”
这样的话是叫做“话中有话”。那意思是暗示:他在京城里有势力,要是敢对他怎样。也难逃脱掉!
余婆婆“哦”了一声说道:
“你还记得京城吗?你方才要杀亲王府的格格,要杀我们大家灭口,为什么没有想到京城?”
她抬起头来,望着明格格问道:
“格格,你说要怎么处置他?”
田志申连忙哀求道:
“格格,念在旧日情谊份上,帮我在婆婆面前说两句好话,我会感恩不尽的!”
明格格“呸”了一声骂道:
“亏你还说得出口旧日情谊,像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人,真是死有余辜!”
田志申哀求道:
“格格,求求你!求你看在我爹的份上,他老人家待你还是不错的,饶了我这次,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明格格叹了口气说道:
“婆婆,像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杀他会脏了你的手,放了他算了吧!”
郑冷翠立刻说道:
“千万不可!这种人口蜜腹剑,只要放了他,一旦他回到京城,他什么坏事都会做得出来,有道是:纵虎容易擒虎难。最好的方法就是杀了他,格格也说过,他真的是死有余辜,给他一死已经算是便宜了他!”
田志申又哀求道:
“这位姑娘,求你替我说两句好话吧!今天只要放了我,回到京城,我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余婆婆望着明格格说道:
“格格的意思是饶恕了他?也罢!在别庄这样的地方,真的杀了他,脏了这块地。”
说着话,一松手,放了田志申,并且说道:
“你走吧!回去真的要好好反省反省。如果你恶习不改,下回你会死得很惨!”
田志申揉着右手腕。口中说道:
“多谢婆婆!多谢婆婆!”
他连说了两声“多谢婆婆”,哈着腰,表现出一副谦卑的样子。
婆婆将缅刀递过去,说道:
“你可以走了!别在这里让格格看了生气。”
田志申接过缅刀,突然一个转身,缅刀突出如电,刺向明格格。
这个动作太过突然,彼此相距又是如此之近,明格格又是一个丝毫不谙武功的人,眼看这一刀过去,就会将明格格刺个对心穿过。!
婆婆大惊,一句“混帐东西”还没有骂出口,就在这样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道寒光闪起,叮哨呛啷一阵金铁交鸣,缅刀被震落在地上,郑冷翠手中宝剑架在田志申的脖子上。
原来郑冷翠自从受婆婆之命,要维护别庄的安全,那一双杀手之剑,就不曾离开过身边,随时保持警戒。
郑冷翠对于田志申这种人,痛恨入骨,只是碍于明格格,没有动手杀他。
不过,她一直注意着田志申的一举一动。尤其当余婆婆释放了田志申之后,他口中虽然是谦卑称谢,可是他的一双眼睛,却是骨溜溜在转个不停,就知道他没存好心,所以就特别提防他,果然被郑冷翠料中了。及时闪电拔剑,震飞了缅刀,让明格格逃过一劫!
郑冷翠手中的剑已经在暗中使劲,田志申脖子已经开始流血。
余婆婆忽然说道:
“冷翠,放了他吧!”
郑冷翠叫道:
“婆婆,这种人饶他不得!”
余婆婆笑笑说道:
“我说过,杀他就如同杀猪拘一样,污了别庄这块干净地,放了他!”
郑冷翠十分不情愿的收回宝剑。余婆婆对田志申说道:
“饶你不死实在是不愿意让格格看到流血的场面。”
她说着话,将身子横在田志申与明格格当中,当时一伸手说道:
“把药拿出来!”
田志申此刻已经真正惊魂未定,微有颤意的问道:
“婆婆要的是什么药?”
余婆婆说道:
“就是你一开始拿给格格要她吃的药。”
田志申抖抖簌簌的从腰间的香袋里摸索出药来。掷在手掌当中。
余婆婆用手指点着药丸说道:
“你吃下去!”
田志申一听当时就楞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余婆婆又说道:
“叫你吃下去!听到没有?”
田志申当时扑通一声,双膝落地说道:
“婆婆,你饶了我吧!我知道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悔改重新做人!”
余婆婆说道:
“我又不杀你。你求我做什么?难道你给格格服的药是断肠的毒药吗?那也是你自作自受,自食恶果!”
田志申跪在地上不起来,只是不断的哀求着说道:
“这绝不是断肠毒药,绝不是……”
余婆婆问道:
“既然不是断肠毒药,你怕的是什么?”
田志申一直在磕头。
郑冷翠喝道:
“婆婆要你吃下去,你还啰嗦什么?就算是断肠毒药,给你一个全尸,已经是便宜了你,还想什么?”
田志申抵死不肯服下药丸。
余婆婆从他手里取来药丸,在鼻尖上嗅嗅,再仔细的看看,点点头说道:
“原来如此!”
她对郑冷翠一点头说道:
“伺候他服下去!”
郑冷翠一个箭步上前,左手一扳田志申的头,右手像是一把夹子,一捏田志申的双颊,让他嘴张得大大的。
余婆婆将药丸丢在田志申嘴里,郑冷翠将他的嘴一合拢,顺手一抹他的咽咙,那药丸顺喉而下。
余婆婆喝道:
“你快滚吧!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什么时候只要再见到你,就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田志申跪在地上赖着不起来,哭着嚷道:
“你们还是把我杀了吧!我这样会死掉比活着的好!你们把我杀掉算了!”
余婆婆奇怪的问道:
“既不是断肠毒药,又是你自己的药,有什么问题你自己一定可以解决,还在这里耍赖做什么?”
田志申哭着说道:
“虽然不是断肠毒药,我自己没有办法解除,因此比断肠毒药还要厉害!”
余婆婆问道:
“为什么?”
田志申哭道:
“这颗药丸是得自番僧,吃下去以后,人会变得四肢瘫痪。”
他的话刚一说完,郑冷翠上前就是一耳光,指着田志申骂道:
“混帐东西!这样毒的药你竟然拿给格格吃,就凭你这种狠毒的心,就应该让你残废终身,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她单手提起田志申,走到门外。她吩咐邱七:
“七爷,劳你的驾将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撵到别庄以外去,在这里让人看到讨厌。”
邱七可恨死了田志申,立刻应声说道:
“姑娘请放心!马上将他撵走。”
想必这药真的厉害,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药性开始发作,只见田志申他满脸通红,已经开始发高烧,手脚开始轻微的抽搐。
明格格忽然叫道:
“邱七,请等等。”
她这样一叫等,大家都楞住了。
明格格走到余婆婆面前,很诚恳的说道:
“婆婆,你有最精湛的医术,随身想必都带有各种药剂,虽然是番僧的毒药,想必也难不倒婆婆。”
余婆婆点点头说道:
“格格的意思,是要救这个坏东西?”
明格格说道:
“田志申的确是坏东西,心肠狠毒,性情残忍,不过,他要害我的毒计,由于婆婆和冷翠姐的相救,也没有能害得了我,所以……”
余婆婆点头说道:
“格格有不忍之心,虽然是对坏人也不例外,令人感动。怕只怕这东西回到京城以后。他又要兴风作浪,为害于人!”
明格格还没有说话,田志申跪在地上碰头说道:
“老神仙,救救我吧!经过这次教训,我回去以后一定洗面革心,重新做人,绝不再做坏事,求求老神仙!”
余婆婆叹道:
“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如果这药丸让格格服下,格格何辜?只为了你一己之私,就要让格格受这种痛苦,你于心何忍?”
田志申已经发烧到开始有些神智不清了,颤抖的嘴唇,说不出话来。
明格格向婆婆说道:
“婆婆,这种狗一样的人,不值得我们跟他计较,婆婆能救就救他一次吧!”
余婆婆点点头,便自身上携带的小随身包中,取出一粒白色的丸药,叫邱七舀水来让田志申服下。
不消片刻工夫,田志申便退了烧,也不再颤抖,他倒是很知趣,站起来再跪下,磕了三个头,口中说道:
“谢谢老神仙救命之恩,谢谢格格的求情,谢谢这位姑娘剑下留情!”
余婆婆说道:
“你去吧!番僧的毒药太过霸道,能保住不瘫不瘸。已经是你的万幸!但愿你能够真正的重新做人,否则,日后你还是会遭受报应的。”
田志申垂头丧气的走了。
郑冷翠问道:
“听婆婆说话的口气,田志申眼下的毒药,还会有后遗症?”
余婆婆叹道:
“番僧的药,来自藏边,自成一种医疗体系,不是其他的人能彻底清除的。田志申因为发烧了一阵,虽然时间不长。但是药性太猛,恐怕已经烧坏了脑子。”
明格格问道:
“那将会怎样?”
余婆婆说道:
“人将会逐渐变得有些痴呆,田志申的武功和智慧,恐怕都要消失了大半。”
她摇摇头叹息着说道:
“一个人心地坏了,随时都会遭受天谴的,田志申今天这样的结果,可以说完全是咎由自取。”
大家都叹息一番。
余婆婆又说道:
“倒是格格,心地善良,为人厚道,虽然受到一段时期折磨,终究会有终生幸福!”
郑冷翠忽然说道:
“婆婆你看!”
只见她指着明格格的头发,惊讶的说道:
“格格的头发变了!真的,变多的!”
余婆婆果然仔细的看看,点点头说道:
“百年芦荟不负我望,果然灵验!格格,恭喜你啊!”
明格格不由得自己解开发髻,让长发散下,就如同是一匹黑缎子,倾泻而下。
明格格自己双手握住浓浓的乌丝,顷刻之间是呆住了。
郑冷翠特别知情识趣,早就悄悄的命小丫鬟送来菱花镜。
在别庄来说,镜子是禁忌之物,五年来,明格格从来没有照过镜子。这会儿小丫鬟好不容易找到一面尘封已久的菱花镜。
擦拭明净,适时送到明格格手里,并且低低的说道:
“请格格……”
下面的话,小丫鬟也哽咽住了。
明格格接过菱花镜,镜子里面出现的是一位十分陌生的姑娘。一头乌溜溜的长发,细致无瑕的面容,明亮的凤眼,细细的柳眉,挺直的鼻子,红润的嘴唇。镜子里的姑娘此刻双眼饱含着泪水,终于“哇”的一声,撇下镜子,扑在余婆婆身上痛哭失声。
余婆婆只是轻轻的搂着,没有说话,让明格格哭个够。
明格格哭了一阵以后,满脸泪痕,又绽开了笑靥,望着余婆婆说道:
“婆婆,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啊!你却办到了。这名副其实的叫做‘化腐朽为神奇’,你真是神仙。”
余婆婆笑道:
“我不是神仙,这个世上没有人见过神仙。治好格格的是两种重要的因素。第一,是格格自己……”
明格格诧异而又难以置信的问道:
“婆婆,你没有说错吧?怎么会是我自己?”
余婆婆说道:
“是格格自己对我老婆子有信心,信心是一切力量的根源,信心可以产生意料不到的奇迹。格格对于老婆子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能有绝对的信心,是大智慧的表现,药物倒是其次了!”
明格格摇着头,只是低声叫道:
“婆婆,你说的我不敢反驳,但是……但是……”
余婆婆没理会只继续说道:
“第二,几百年的黄杜鹃与绿芦荟,这是缘份,当然,如果没有冷翠,恐怕也无法获得。”
明格格拉着郑冷翠的手,叫道:
“冷翠姐!”
郑冷翠笑道:
“婆婆不是说缘份吗?我只不过做了一次缘份的桥梁罢了。如果没有缘份,我能获得吗?我敢断言,绝无可能。”
明格格说道:
“总而言之,婆婆和冷翠姐都是我明珠的再生恩人。虽然……”
她望着门外,田志申已经走了。邱七也回到他住的地方,外面呈现一片空寂。
她细细的叹了口气。
虽然今夜被田志申搅和了一场。毕竟这是个值得欢笑的夜晚。
她认真的望着余婆婆和郑冷翠。
“不瞒婆婆和冷翠姐,五年来我从来不敢照镜子,别庄里镜子成为绝对禁忌的东西,今夜我照了它!我看到了阔别五年的自己,这是真的值得庆祝的,还有……”
她拭去眼泪,十分认真的说:
“对于田志申,我非但不恨他,而且我还要谢他,婆婆一定觉得很奇怪是不是?”
余婆婆说道:
“格格的话当然是有理由的,我不会奇怪。”
明格格说道:
“如果不是田志申的出现,我还不知道人间还有如此可怕的人和事!田志申的出现,让我真正了解到男女的感情竟是如此不值一文的东西。我说过,我将不会再回京城,现在我更会坚持我的看法,我不止是不会回京城,富贵荣华已经是浮云掠过,至于婚姻更是一场可怕的梦!我不会出家,但是,我会在这里与世无争的度过一生!”
郑冷翠叫道:
“格格……”
余婆婆摇摇头,阻止了郑冷翠说下去。她只是淡淡的说道:
“格格不是说今夜是个值得欢笑的晚上吗?就让我们今夜欢笑一下吧!”
明格格立刻兴奋的说道:
“对啊!尽说一些令人不快的事做什么呢?”
她吩咐小丫鬟:
“准备一桌可口的酒菜有问题吗?”
小丫鬟垂手回话:
“自从婆婆为格格施药之后,我们早就预备好了庆生宴,只等格格一句话,现在我们就去准备来。”
果真是不消多久,就来请格格和婆婆、郑冷翠过去用餐。
在另一间独立的房间里,四周都种植着梅花。现在不是开花的季节,而且枝叶落尽,但是,在光秃的枝头已经含苞,让人有新生的希望和喜悦。
房间不大,布置得十分温馨。
从京城里运来的红色玫瑰,插满了四只大花瓶。北京城里花儿匠就有这种本领,虽然是初秋。却能培植出鲜艳的玫瑰。
一张红漆桌子,摆着四盘四碟,水晶盘龙的酒杯,斟了红色的葡萄酒。花香和酒香,为房里带来热闹欢欣的气氛。
余婆婆对于这里的环境,以及小丫鬟们办事的效率,大表赞赏,一连喝了几杯红色的葡萄洒,笑着说道:
“当初是格格有病,别庄的一切都笼罩在孤寂和凄清的气氛之中,那是不宜于居住的,如今不同了,别庄已经开始洋溢着一种蓬勃生机,兼具田园之美。格格,你知道老婆子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开始赞美别庄吗?”
明格格还没有答话,余婆婆又接着说道:
“在别庄使我想起来在百草谷的那间蜗居。”
她笑笑指点着郑冷翠。
“我说蜗居可不是客套谦虚,冷翠她住过。深山僻野,真正与世隔绝的地方。”
郑冷翠也笑着说道:
“百草谷另有天地,那不是普通人所能享有的。说是冷清一点,倒是真的。”
余婆婆笑道:
“一个孤僻的老婆子,独居在一个孤僻的深山,不是怪物也是怪物,尽管我也曾经济世救人,江湖上仍然以怪物视之。”
明格格忍不住插嘴说道:
“婆婆有菩萨心肠,却被人误解,这世上的事有许多不公平的……”
余婆婆笑道:
“说实在我自己如果要反省。也只能说一个孤僻的人是难怪人家要误会的。不过,我可要向你们说,老婆子从前……我说的从前,是指年轻的时候,可不是一个性情孤僻的人。至于为什么会变成后来这样?……”
郑冷翠和明格格那里敢答腔呢?静静的望着婆婆。等待着她的下文。
余婆婆低下头,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也没有向她们邀饮,一仰头,干了杯中酒。轻轻的放下洒杯,然后。抬起头来,忽然说道:
“我给你们说一个故事。”
明格格连忙说道:
“自然是一个动人又好听的故事了!冷翠姐,来!我们为婆婆的故事先干一杯。”
郑冷翠果然依言满斟了一杯酒,和明格格同时举杯,向婆婆致意以后,两人同时干了杯中酒,然后向婆婆说道:
“我们洗耳恭听。”
余婆婆垂目沉思了好一会,才轻轻的吁了口气说道:
“在很久以前……”
她又顿住了。自己笑了笑。
“多久以前呢?大概是六十年以前,有一对恩爱夫妇,他们夫妻二人都是对济世救人的医道十分有兴趣,因为他们觉得人生四大苦难:生、老、病、死,除了病以外。其他的三件事都不是人们自己可以掌握的。人不知道何时生、不知道何时死,也不能掌握住衰老,只有病这件事完全不同……”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不觉笑笑问道:
“是不是觉得很乏味?这故事一开头就没有精彩的情节,是吧!”
明格格立即说道:
“婆婆请继续说下去吧!我们在聆听呐。”
余婆婆笑笑,继续说道:
“有人说: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不过我认为,如果知道如何保养自己,病就会远离,即使不幸生了病,如果有位好医家,药到病除,也就撑事了。所以,这一对夫妇立志要世人消除病痛之苦。”
郑冷翠说道:
“不用说他们的医道是十分精湛的了!”
余婆婆点点头说道:
“他们两家都是世代相传的名医。到了他们这一代,夫妇二人合力研究,不断的钻研各种疑难杂证,再加上他们二人常常前往深山大泽没有人迹的地方去釆药,好的医术,加上名贵的药材。所以,他们的手下确实救治了不少病人。”
郑冷翠忽然问道:
“这两位名医高人常常到深山巨泽去釆药,难道不怕野兽吗?而且攀登山岳,是很不容易的事,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余婆婆说道:
“问得好!这是个关键。”
她的神情变得飞扬起来。
“我应该是交代清楚的。这一对夫妇不但是出身名医世家,而且是出身武术世家。他们的令尊大人都是当年名望很高的武林高人,所以,他们不但学会了医术,而且自幼就练成一身好功夫。”
郑冷翠轻轻的“啊”了一声。
明格格却于此时说道:
“这一对夫妇兴趣相同,又都能够相偕走动江湖,为救人而献身事业,我想,他们一定是一对恩爱的神仙眷属。”
余婆婆点点头说道:
“格格说得对极了!他们的确是一对恩爱夫妻。因为他们彼此相爱,使他们觉得人生充满了温馨,充满了光明,他们自然产生一种力量,快快乐乐的献身于济世救人的事业。你们知道吗?大凡一个人能快乐的活下去,一定要有一股力量支撑着,让自己活得有希望。而夫妇之情,正是这股力量重要的来源。”
郑冷翠和明格格都搭不上腔来。
余婆婆似乎也没有要他们答腔,面对着两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大谈夫妇之情,当然她们只有听的份儿。
余婆婆接着说下去。
“有一年,中原武林出现了一种罕见的怪病,是他们读过的医书中不曾列过的。得病的人,双腿红肿,继之溃烂,终而发高烧而死。这种病在武林中传得很快……”
郑冷翠问道:
“婆婆,这种病仅见于武林吗?换言之,只有练武的人才害这种怪病吗?”
余婆婆颇为欣赏的对她点点头说道:
“你问得很好!我方才说是中原武林,的确是因为连续发病的七八个人,都是练武的人。那对夫妇在细心研究之后,归结到一个假定的道理……”
明格格问道:
“为什么说是假定的道理?”
余婆婆说道:
“因为不敢确定是不是这样,只好假设是如此。他们假定是:练武的人都要练气,从人身十二重楼到脚底三蕉阴,必须要保持气血通顺。但是人身上有一处是练气行功的时候,最不容易练到的地方……”
郑冷翠说道:
“是任督二脉。”
余婆婆点点头说道:
“对!这任督二脉是使不上劲的地方。”
她用手比划着部位,指给明珠格格看。
“所以,练武的人能够练气打通任督二脉,就代表武功练到了深入堂奥的境界。一般人练一辈子也练不到,练不到不要紧,万一练岔了气,也就是一般所说的走火人魔,那就糟了!如果气血不顺,停在腿部,就会肿胀,以致溃烂。”
郑冷翠说道:
“如果这种假设是正确的,那只要打通腿部的气血,就可以将病治好。”
余婆婆点点头说道:
“我们一般人能想得到,那对懂得医道的夫妇当然也会明白。但是,这中间有一个问题,行功练气,下盘最难,必须靠药物帮助。医家常用黄耆、枸杞、红枣炖水喝,当作补气的方子,不过,像这样岔气而肿的情形,就不是普通的药方可以治疗的了。”
明格格问道:
“那怎么办?”
余婆婆说道:
“还有一个方法,用外科治疗,从病人的患外放血……”
明格格惊叫出声。
余婆婆接着说道:
“放血的成功率只有一半机会,而且放血的结果,往往会让病人丧失武功,命保住了,人变成残废。”
郑冷翠问道:
“那对夫妇找到了好方法吗?”
余婆婆说道:
“他们很用心在钻研,一个偶然的机会。听到人家传言。在黄山之巅,产一种黄耆,年代久远,效力超强?如果能釆到这种黄耆,炖水熬汤,一连服上三济,就可以治好这种怪病。”
郑冷翠说道:
“那就容易了!这一对夫妇都是身具极高的武功,又经常在深山巨泽采药。既然知道黄山有药,以他们的武功和经验,再说黄山奇而不险。对他们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余婆婆说道:
“不错!多少比黄山险峻的山他们都去过。黄山是他们去过多次的地方,是很容易获得的。不过。往往最容易的事,变成了最困难的事。”
她说到这里,神色变得黯然。
明格格问道:
“是出了什么事吗?”
余婆婆停顿了半晌才缓缓的说道:
“黄山有梦笔生花之峰,陡峭笔立,等闲是根本无法攀登,当然,难不到他夫妇的。纵然是如此,他们还是借着飞抓、百绵索、登山虎这些器具,攀上了梦笔生花。采到了那株老黄耆……”
特别是丰富的经验,在那种地方还会有意外吗?
余婆婆叹了口气,眼睛里露出泪水,幽幽说道:
“大凡事情临到成功的时候,心情兴奋,最容易分神疏忽。”
她停了下来,幽幽的叹口气,并且毫不掩饰的擦拭自己的泪水。
明格格和郑冷翠都屏住了气,不敢说话。
余婆婆终于又开口说道:
“二人挖到了老黄耆,兴高采烈,正准备下山,没想到这时候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条浑身火赤的细小如筷的小红蛇,飞窜而至,咬向那位夫婿……”
郑冷翠和明格格不约而同的惊呼出声。
余婆婆倒是变冷静了,十分平静的说道:
“你们知道那条小蛇叫什么名字吗?它是被列为十大毒蛇之首的赤炼蛇,毒性超过了金刚蟒。”
郑冷翠当然记得她被蛇毒咬住的惨痛教训,她忍不住心有余悸的问道:
“哎呀!那怎么得了?他们……我是说那一对夫妇都是医道高手,会不会有治疗的方法呢?”
余婆婆苦笑道:
“没有人能治愈赤炼蛇的毒,蛇咬一口,七步断肠。”
明格格怯怯的问道:
“那位……他没有被咬到吧?”
余婆婆摇摇头说道:
“事出意外,我说过又是兴奋的时刻,没有用心提防,梦笔生花上面又没有太多能够闪让回旋的余地。”
明格格黯然的“啊”了一声。
郑冷翠问道:
“他们……他们……会反击吗?”
余婆婆说道:
“丈夫被蛇咬,妻子拔剑疾挥,赤炼蛇掉落山下。此后她才知道赤炼蛇不是刀剑所能斩得断的。”
明格格仍然怯怯的问道:
“那位……那位……”
余婆婆黯然神伤的说道:
“当场噤口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浑身肿胀而亡。”
郑冷翠和明格格都为之伤感,余婆婆停顿了半晌之后,挺了挺腰,昂起头来说道:
“那位夫婿没有留下遗言,连尸体也都无法运下山,就小心搁置在身旁一个石缝中。算是天葬吧!”
明格格急着问道:
“可是那位可怜的妻子呢?”
余婆婆说道:
“她在梦笔生花足足坐了三天三夜,泪都哭干了,她曾经以死相殉……”
明格格忍不住叫道:
“啊!不!”
余婆婆说道:
“在临死之前,她忽然想夫婿在垂危的时候,不能说话,但是他那虚弱的眼神,看了妻子一眼,只有妻子懂得,那眼神的意思是要她活下去,继续济世救人。”
明格格松了口气,说道:
“是啊!殉死在山上固然说明他们夫妻之间,情感弥笃,但是,那绝不是她的夫婿所盼望的结果。”
余婆婆叹道:
“一对恩爱的夫妻,一旦不幸折翼,那是十分悲惨的。一个人失去活下去支撑的力量,活下去就是一种痛苦,那是需要经过多大的煎熬,才能做得到。”
郑冷翠说道:
“有大智慧、大勇气的人,自然能够做得到的。婆婆,是不是?”
余婆婆幽幽叹道:
“在生死一线的瞬间,她选择了最艰难的活下去。要死,太容易了,只是拔剑一抹脖子,可是要活,太艰难了!悠悠岁月,天天都会啮噬心肝,那是一种极残酷的刑罚!”
明格格问道:
“后来呢?”
郑冷翠望了婆婆一眼,不等婆婆说话。她抢先说道:
“后来,这位伟大的妻子,背负着丧夫的椎心之痛,回到山下,将自己完全投入对各种毒伤治疗的研究。她表面是孤僻不近人情,实际上她是一位具有菩萨心肠的慈善婆婆……”
明格格惊喜的抢着说道:
“婆婆,这个故事是……婆婆你自己的事?”
余婆婆叹口气,拭着泪痕,然后露出一丝苦笑说道:
“事隔一甲子了,我是第一次说出来这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仍然止不住失态!”
明格格和郑冷翠都感伤不已,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要跟婆婆说什么才好。
余婆婆笑笑说道:
“事隔六十年,说实话也没有什么可伤心的,如今想想,那也是命中注定。是命,就认命吧!不过,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今天要对你们说出这一段往事?”
明格格和郑冷翠都不禁摇摇头。
余婆婆说道:
“我不惜重温一次丧夫之痛,为的就是要让你们知道,天地之间,夫妻之情,是无可替代的,又说夫妇是人伦之始,没有夫妻就不成为世界,一个人如果想活得有意义,活得能有价值,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她望着明格格说道:
“格格,你虽然受了一次无情的打击,对人生失望,有隐世的念头。我告诉你,那是错的!田志申是什么东西,他在你最惨的时刻,暴露了本性,那是老天特别眷顾你,格格,你要重新站起来,面对未来灿烂的人生。”
明格格叫道:
“婆婆,谢谢你的教诲。”
余婆婆说道:
“教诲我不敢当,但是我是衷心的为格格解脱。任何人遭遇到格格这种惨痛的经验,身心两方面都受到严重摧残,自然都会灰心丧志,对于人生充满了悲情,格格说要隐居此处,少不得古佛青灯、贝叶梵经,了此一生,那岂不是辜负了老婆子辛苦的来了一趟京城么?”
她又一指郑冷翠。
“还有她,千辛万苦采得黄杜鹃与绿芦荟,又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希望格格一切恢复正常,做一个快乐的人。”
明格格感动的说道:
“我明白了!我能够感谢婆婆和冷翠姊的,就是今后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余婆婆点头说道:
“能有格格这句话。我老婆子心里安慰不少。明天,我已经请邱七到京城去见王爷和福晋,告诉他们事情的经过,然后,我和冷翠就要向格格告别了!”
明格格闻言大惊,连忙说道:
“婆婆,你是说你和冷翠姊明天就要离开了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说道话,就眼泪流得满脸。
“我是多么希望婆婆和冷翠姊在这里长住,当然,婆婆和冷翠姊都是江湖上的两条游龙,不能长久困在这池浅水里,我只是期望能多住一段时间,让我朝夕聆听教诲。再说,王爷和福晋来时,正要向婆婆和冷翠当面道谢,如今这么快就走了,我的心怎么能安?”
余婆婆握着伤格的手,笑着说道:
“格格,不要如此,我们离开,并不是从此不再相见。”
明格格抢着说道:
“婆婆的意思我们还会再见吗?”
余婆婆笑道:
“当然,不但要见面,而且要喝格格的喜酒。同时并庆贺我们的再相逢!”
她握着格格的手,收敛起笑容,很严肃的说道:
“格格,我们可以称得上是忘年的生死之交,说句不谦虚的话,格格的生命有我老婆子的一点血汗,所以,对于格格未来的幸福,老婆子的重视超过了自己。”
明格格眼里含着泪水,颤抖的说道:
“婆婆,你是我的再生爹娘啊!”
余婆婆说道:
“经过田志申这件事。格格对于婚姻心存恐惧,这是正常的现象,现在我老婆子要告诉你一件事……”
她从身上取出一枚古钱模样的大铜钱,交到格格手里:
“如果格格相信我,相信老婆子是真心为着格格的一生幸福,不会认为我是越俎代庖,就请格格妥收好这枚铜钱。”
明格格很小心的接过铜钱,只见上面什么花纹也没有,只有刀刻的深痕,看起来是一个“债”字。
余婆婆接着说道:
“三年之内,如果有人持这样相同的铜钱前来求婚。那就是老婆子千挑万选的乘龙快婿。如果三年不来,就请格格自便罢了!”
明格格红脸着说道:
“婆婆爱我,超过自己,这份真情我还不能体会吗?慢说婆婆要我嫁人,就是要我跳火坑,我也毫不皱眉的跳下去。”
余婆婆点点头说道:
“格格性情中人,我老婆子能得到格格这样的信任,那就是对老婆子最好的酬报。人与人相交,难得的是一个‘缘’字,而更难得的是‘诚信’二字,我和格格有椽。这是事实,难得的是格格能与我老婆子诚信相待,让我感动。”
她说到此处又露出微笑。
“我们不是游龙,只不过是江湖上一片飘萍,萍踪是无定的。再说,王爷和福晋岂是我们这种山野之人所能相见的?格格代我们向王爷和福晋请罪吧!”
明格格站起来惊惶的说道:
“总得让王爷和福晋向婆婆和冷翠姐当面道谢啊!”
余婆婆说道:
“我们之间没有‘恩情’,只有‘缘份’,又何必有道谢二字?一切深情厚谊,留得他日再相逢时,再畅叙别后吧!”
明格格惊问道:
“难道现在就要走?”
余婆婆说道:
“实不相瞒,我早巳安排妥当,老婆子暂借格格一匹马,改日再还。今天这场宴会,既是为格格庆生,也是为我们道别。”
她端起酒杯,向格格示意。
“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干了这杯酒,等待我们下次的再相逢。”
明格格双泪落下,不能言语。
余婆婆笑道:
“格格是有智慧的人,不要为别离伤感。要为未来重逢欢笑。格格不要相送,我们就此告别,祝福你人生重新开始,一切都美好!”
她说着话,干了杯中酒。
她说着话,干了杯中酒。不等格格说话,便和郑冷翠双双隐入黑暗夜里。不多时,便听到得得的马蹄声,渐渐消失在夜里。
一路上余婆婆没有说话,郑冷翠自然也就不敢多话,两匹马跑得很快,天亮时,已经离开京城很远了。
渐渐迎着阳光。驱赶走秋晨的凉意,让人感到温暖。
途中经过多少小市集,以及路旁的露店和茶棚子。余婆婆都没有停下来歇脚,一口气让马儿小跑了几十里,来到一条小河边。
余婆婆一带偏缰,离开了道路,沿着河边又走了三五里。这才停歇下来,二人下马,任令马儿在河里饮水,余婆婆和郑冷翠选了一处平坦的草地盘坐下来。
余婆婆又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裹,解开来里面包着的是油饼火烧。她笑着对郑冷翠说道:
“放着别庄的好菜好饭不吃,要到这荒郊野外来啃着干火烧。你觉得好笑吗?”
郑冷翠说道:
“餐风宿露,原是我辈的正常生活,别庄岂是我们长住的。”
余婆婆说道:
“冷翠,我正要说这句话,像我老婆子这样的人,从来不与官府打交道,为何要处心积虑的跑到这里来,帮明格格治病?难道你从来不感觉到有些奇怪?”
郑冷翠说道:
“婆婆是菩萨心肠,明格格是个很好的姑娘,没有一点王府格格骄纵的恶习,她的遭遇值得同情。”
余婆婆摇摇头说道:
“我老婆子谈不上是菩萨心肠,就算我老婆子心软,也要正巧遇上这种事,才能施以援手,也不至于巴巴的从百草谷跑到这里来,替一个王府格格治病吧!”
郑冷翠怔住了。
从她受了余婆婆之命。去采黄杜鹃和绿芦荟开始,一直到京城附近和余婆婆会合,分明都是婆婆计划中的事,如果说不是为了明格格,又是为了谁?
郑冷翠没有说话。
余婆婆笑笑望着郑冷翠说道: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你哥哥,这大概是你没有想到的事吧!”
郑冷翠果然震惊怔住了。
正是如婆婆所说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是为了她和她哥哥杀手郑。
余婆婆微笑着没有再说下去。
郑冷翠正色说道:
“婆婆,我很愚昧,请婆婆指点。”
余婆婆没有回答她的话。倒是反问她:
“你这趟采药之行,耗时很久,想必途中遭遇到许多意外的事,你且不要去说它。只把你如何寻到了百花谷,是如何采到了黄杜鹃和绿芦荟的事,给我说一遍。”
婆婆突然笑了笑。
“我突然有一个预感。我感觉到你这次在百花谷采药的事,会与我老婆子有关。说来听听看,我可是不懂得未卜先知,我只是凭自己的感觉。”
郑冷翠立即浑身一震,不觉站了起来说道:
“婆婆,你是明察秋毫!我正要向婆婆说明这采药经过的一切。只是在别庄忙着替格格治病,一直都没有机会。实不相瞒,这件事的经过不但要详详细细的禀告婆婆,而且还要请婆婆为我指点迷津。”
余婆婆望着郑冷翠,意味深长的说道:
“是情感方面的事吗?”
郑冷翠大吃一惊。当时脸上也飞上红晕。嗫嚅不安的问道:
“婆婆原来已经知道了?”
余婆婆笑笑说道:
“我老婆子又不是大罗天仙,怎么能知道你没有说出来的事呢?只不过凡事都有一个定理。如果能够循着道理去分析,虽不中亦不远矣!以你来说……”
她望着满脸惊疑的郑冷翠,笑笑继续说道:
“你郑冷翠不但有武功,而且是有智慧,等闲事实在不足以让你为之忧心,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感情。任凭是如何天纵圣明的人,一旦遇到感情问题,往往就变彷徨无主。”
郑冷翠衷心佩服的说道:
“婆婆真是圣明!”
余婆婆突然说道:
“冷翠!请你把手伸给我。”
郑冷翠讶然不知就理,果然将手伸过去,余婆婆将她的手平放,三指搭上“寸关尺”,闭上眼睛。静静的替郑冷翠把脉。
这个动作,让郑冷翠感到意外与不安。她想不出余婆婆为什么突然要在这个时候,替她把脉?
她不敢问,只有静静的等候。
足足过了一盏热茶的时辰,余婆婆这才睁开眼睛,脸上显露出笑容,说明婆婆的心情是十分快乐!
余婆婆笑着问道:
“冷翠,在采药途中,你有什么奇遇?比方说,有人为你治病,有人为你送上珍贵的药品,或者是……”
郑冷翠一时满头雾水说道:
“没有啊!”
她实在不明白余婆婆为什么要问这样的话,难道余婆婆在把脉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她突然想起在百花谷中了毒,被花老爷子用百花浸泡的水为她治疗过,难道这次治疗的过程有什么后遗症留在体内吗?
她想到这里,便立即向余婆婆说道:
“婆婆,在百花谷曾经中过一次毒……”
她便将百花谷采黄杜鹃和绿芦荟的事,点滴不漏的向余婆婆细说了一遍。
余婆婆听得十分仔细,半倾着身子,歪着头,眼睛一直盯着郑冷翠。
当余婆婆听到花无影舍己救人的事时,深深的感叹道:
“冷翠,老天有眼,难得让你遇到一个好人。我的意思是说,在你郑冷翠的眼光里,难得遇到这样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冷翠,你没有拒绝他的一份深情吧?”
郑冷翠当时脸红红的,倒是很认真的说道:
“对婆婆说话我还敢有一句谎言吗?我……”
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神情变得有些黯然。停顿了一会,又继续说道:
“花无影的真情,的确深深感动了我。婆婆,你今天也曾经说过,一个女人的一生最重要的是要获得一份真正的爱情而地老天荒,花无影的表现,确实让我有这种感受。”
她又停顿了下来。
余婆婆说道:
“你该不至于拒绝他吧?”
郑冷翠说道:
“我几乎是拒绝了他,那是因为我不愿意让一个真心付出感情的人,最后是一场空。但是,如果我当时拒绝了他,眼前就是一个悲惨的景象,包括花无影的令尊在内,他的手臂可能就此废掉!”
余婆婆问道:
“于是你答应了他,接受了他的一份真情?”
郑冷翠说道:
“我在挣扎!因为我想起哥哥与我之间的约定。如果我贸然答应,对哥哥我又将如何向他交代?”
余婆婆点点头,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郑冷翠说道:
“最后,我在矛盾中痛苦挣扎,终于我将哥哥的承诺,大约的告诉了他。”
余婆婆问道:
“他是怎么说的?”
郑冷翠说道:
“花无影是个很懂道理的人,他说这件事可以请教婆婆……”
余婆婆盯着她的眼睛,有了一丝笑意。
郑冷翠立即说道:
“他也说了,为了替哥哥弥补断人香烟的遗憾,以身相献。在道理上本来就勉强。而且有悖常情……”
她缓了口气,又说道:
“我告诉他,那是我自愿的,哥哥没有半点勉强的意思。因为我们兄妹多年相依为命,哥哥有难题,我义不容薛要为他分忧。他说:以一辈子的幸福,只是为了替哥哥偿还人情债。是讲不过去的。”
余婆婆“嗯”了一声,说道:
“说得有理。”
郑冷翠说道:
“如果只是为别人生子继后,也不需要让自己去献身,可以找到更合适的女人来还这笔债。他又说:当然如果是我真的对那位……嗯,有感情,那当然又另当别论。如果只是为了还债,天下岂有是理。”
余婆婆随即问道:
“你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是吗?”
郑冷翠说道:
“对我来说,不是有没有理的问题,而是我和哥哥之间有承诺。而且承诺是我自己要求的,我不能失信,尤其不能失信给哥哥。”
余婆婆问道:
“你对花无影是如何答覆?虽然为难,你不能不答覆。”
郑冷翠说道:
“婆婆,方才我说过,真情是会让人感动的。说实话,面对这样一位牺牲自己照顾我的男人,我非草木,但是,我也有我的立场……”
余婆婆说道:
“说说看!”
郑冷翠说道:
“我告诉他,他的真情我会接受,但是,我有两个条件,第一,我要到京城来赴婆婆的约,我要请示婆婆……”
余婆婆笑道:
“原来你把难题交给了我老婆子!”
郑冷翠说道:
“我的性命是婆婆救的,让婆婆来替我决定,是天经地义的事。第二,如果见到婆婆,不论结果如何,我都尽快回到百花谷。我要亲自当面告诉花无影,我能或者不能做百花谷第二代的女主人。”
余婆婆点点头说道:
“冷翠,你处理得很好!”
郑冷翠意外的叫道:
“婆婆,你的意思是……”
余婆婆说道:
“你可还记得今天在别庄说的一段话,我说夫妇是人伦之始。是人生奋斗的动力,一对美满的婚姻,就是一个幸福的人生。这一段话是说给格格听的,也是说给你听的。”
郑冷翠肃然应“是”。
余婆婆说道:
“现在我要告诉你,这一趟京城之行,真正说来是为了你哥哥,同时也是为了你。”
郑冷翠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余婆婆趁着郑冷翠瞠然不知所对的时候,又接着说道:
“冷翠,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和你哥哥杀手郑是少有的几个朋友之一,我们少见面,但是情谊不变。一直到你和于妈来到百草谷,我趁机会找到令兄知道了事情大概……”
郑冷翠说道:
“哥哥误杀清官之子,痛不欲生,他时时要为自己的行为补过。”
余婆婆说道:
“包括你去嫁给那位清知县,要为他生孩子,继承钟家的香烟在内?”
郑冷翠连忙说道:
“婆婆,这件事与哥哥无关,完全是我自己决定的。对我们兄妹二人来说,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是不分彼此的。”
余婆婆说道:
“我当然知道是你自己的事,令兄是何许人,他怎么会强迫自己的妹妹做不愿做的事?不过这件事情本身,无论是何人决定的,都是荒唐的事!”
郑冷翠叫道:
“婆婆!”
余婆婆说道:
“你还记得我今天所说的。夫妻为人伦之始,是何等的大事。怎么可以如此随便送给别人来补自己的过失?尽管那位钟知县是好人,也不能用这种方式为他生养子嗣。”
郑冷翠嗫嚅的说道:
“可是……可是……”
余婆婆说道:
“你在百草谷养伤,我和令兄曾会过面……”
郑冷翠惊道:
“哥哥他不是在……”
余婆婆说道:
“无论他在那里,我们有自己联络的方法,见面以后是我告诉他,冷翠的命是我救的,我对冷翠的未来一生,有资格说话,我直截了当的告诉你哥哥,我反对这件事……”
郑冷翠急了,叫道:
“婆婆,不行啊!因为……因为……”
她说不下去卞,她的内心很矛盾.她感激余婆婆为她的前途着想,但是,她也不愿毁掉对哥哥的承诺,她一着急,眼泪都要流出来。
余婆婆说道:
“冷翠,不要急!我对你哥哥还说了一句话,我说:钟知县的子嗣和婚姻,这件事由我来负责!”
郑冷翠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张口结舌的说道:
“婆婆……你是说……你是说明格格……她……”
余婆婆说道:
“我有几个理由这么做。第一、明格格一身恶疮,除了我能想到黄杜鹃和绿芦荟,没有人能治得好。如果恶疮不好,即令她是贵为格格,也不会有人娶她,何况格格自己也自卑,她的一生就此了结。所以,我为她治病,也为她安排一个美满的姻缘。”
郑冷翠有些忍不住说道:
“婆婆,这样安排……我是说,治好她的恶疮,固然是天高地厚之恩,但是……但是……”
余婆婆点点头说道:
“冷翠,你的意思是说,为格格安排婚姻,是一件欠妥的事,与治疗恶疮,不能相提并论。冷翠,你心肠好,是老婆子最欣赏的地方,你是标准的脸冷心热的人。”
郑冷翠连忙说道:
“对不起!婆婆。我可不敢这么说,我只是……”
余婆婆说道:
“我懂得你的心!如果为了要替她安排婚姻,解决你的问题,己之不欲,届可施于人?冷翠,你就是这意思对不对?”
郑冷翠嗫嚅不敢说话。
余婆婆笑笑说道: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原因,钟知县虽然退隐了,他是为官的人,你郑冷翠如果硬要给嫁给他,我老婆子怎么都觉得不合适。格格不同啊!虽然她贵为格格,如果我们能够让钟某人官运亨通,位居显爵,也就不致辱没格格了!”
郑冷翠还没有说话,婆婆又接着说道:
“最重要的是一切自然,毫不勉强!即令是我和令兄安排的,也要水到渠成,不能有一点勉强之意。”
郑冷翠低头没有话说,余婆婆又说道:
“冷翠,还有一个原因,我实在不愿意说。但是,为了让你安心,我又不能不说。”
郑冷翠说道:
“婆婆,我的性命是婆婆救的,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吗?婆婆,我在恭聆。有什么话,婆婆尽管说。”
余婆婆说道:
“当初你中了金刚蟒的剧毒,于妈带着昏迷的你,拚命赶到百草谷,于妈的忠诚,感动了我,当时我并不晓得你是杀手郑的妹妹,也没有在意于妈所持的债钱,就答应为你治疗。”
郑冷翠回首前尘,仍然是激动不已说道:
“婆婆的再生之德,于妈的不世恩情,都是我这一生不能忘记的。”
余婆婆说道:
“冷翠,我说这段往事,并不是要你一再重复你对我的感激,而是说明当时的情况,是十分紧急,你的性命只是在呼吸之间。你知道吗?中了金刚蟒毒的人,七步断肠,你能维持五天没有死,是因为令兄给你服了灵药,护住心脏,五天已经是濒临极限,老实说,我为你着手医治时,也没有把握。”
郑冷翠说道:
“婆婆毕竟是神医,药到毒除。”
余婆婆叹口气说道:
“虽然是救治了你,但是,不知道是那一味药下重了,造成了后遗症。”
郑冷翠闻言一惊,不觉脱口说道:
“是余毒未清吗?”
余婆婆点点头说道:
“不是余毒未清,而是在清除残毒时候。伤害到了下体血络,断了你的月信。”
郑冷翠立即想到这件事说道:
“是啊!我在寻访百花谷的几个月期间,确实是没有月事,原来是因为这样!可是……”
余婆婆接着说道:
“冷翠,你知道断了月信的后果吗?你将永远无法生育!”
郑冷翠大吃一惊,几乎站了起来。
余婆婆用手按住她。继续说道:
“如果你仍然要实践你哥哥的诺言,一个根本不能生育的女人,嫁给钟某人。岂不是根本弥补不了令兄心中的憾事么?”
郑冷翠眼泪立刻流下来,浑身微微在不停的颤抖。
余婆婆说道:
“于是我下决心要寻找一个可以替代你的人,另一方面也免除了我为你抱不平的不愤。”
郑冷翠含泪叫道:
“婆婆!”
余婆婆问道:
“你知道这个消息会恨我吗?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就如同一株不能开花的玫瑰,是人生最大的遗憾。冷翠,你是应该恨我的。”
郑冷翠叫道:
“不!婆婆,我不能那么没有良心!婆婆救了我的命,我感激已是不尽了,那里会恨你?至于……至于……”
余婆婆说道:
“虽然你可以不必去嫁给那个钟知县,但是你对花无影有终身之盟,你该如何处置?”
郑冷翠抹去泪水很果断的说道:
“婆婆请放心!我与花无影之间,虽然有口头上的承诺,还没有正式……”
余婆婆立即说道:
“不!绝对不可以,我辈做人讲究的是一诺千金,虽然只是口头上的承诺。却是不能任意反悔。”
郑冷翠抹去脸上的仍然残存的泪痕,很认真的说道:
“婆婆,请不要为我担心!花无影是个很讲道理的人,要不然我也不会为他动心。我们虽然有承诺,但是,那只是一个希望……”
余婆婆疑问道:
“希望?这话怎么说?”
郑冷翠说道:
“我曾经把对哥哥答应过的诺言,向花无影说过,我告诉他,到京城请教婆婆,我该如何处理,所以,并没有作最后的决定,我会告诉他,因为有承诺在先,我们这一段……”
她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余婆婆点点头说道:
“一切过错,都是由我而起,我要承当这件事的后果。”
郑冷翠叫道:
“不是那样!那样对婆婆是不公平的,如果恩将仇报,这个世界还算什么?婆婆,我以为这一切都是命。命中注定,就要坦然面对!”
余婆婆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看着郑冷翠,她看到郑冷翠神情已经恢复正常,表现出冷静稳定。
余婆婆问道:
“还有话要说吗?”
郑冷翠说道:
“有!我要请婆婆不要为这件事担心,更不为这件事自责!婆婆给我的是可贵的生命,至于我失去生育能力。也许这正是上天的意思,做为女人,除了爱情,还有亲情与友情,除了生儿育女,还可以做很多其他的事。”
余婆婆看着她问道:
“说得很对!可是花无影呢?”
郑冷翠想了一下说道:
“我会去百花谷,坦白的告诉他,我们之间有缘无份,人生有很多遗憾!这件事是一件比较大的遗憾!他是独生子,我不能因儿女之情害他花家断绝香烟。他如果不能接受,那也是无法可想的事,我不会怪他!”
余婆婆点点头说道:
“好吧!既然如此,我们就在此分手吧!”
郑冷翠陡然大惊连忙抢着说道:
“婆婆,是我说错了话,惹婆婆生气了?”
余婆婆说道:
“我生气?你怎么有这样的想法呢?”
郑冷翠急道:
“如果不是婆婆生气,为什么突然要在此地和我分手?”
余婆婆笑了。
她伸手拍拍郑冷翠的手背,含笑说道:
“我为什要生气呢?该说的话都说了,该知道的事也都知道了,我会无缘无故的生你的气吗?”
郑冷翠急着说道:
“可是………”
余婆婆笑道:
“不要胡思乱想了!你来看……”
她牵着郑冷翠的手站了起来,指着四周然后说道:
“这里是几条大路的交汇点,你往百花谷是向南走,我回百草谷是朝东南。我们不在这里分手难道要我随你前往百花谷去!”
郑冷翠一点也没有因为余婆婆的故意说笑而松弛下心情,她仍然紧张的说道:
“可是……可是……也不能这样突然啊!我能和婆婆在一起,时间多一些,日子久一些,那正是我希望的。如今却是说走就走,总是让人觉得……难以……”
余婆婆也正色收敛起嬉笑的神情,认真的说道:
“冷翠,说实话,你给老婆子的印象太好,好到我想把你留在百草谷,你还记得百草谷曾经有一个年轻人……”
郑冷翠立即一惊连忙说道:
“婆婆?他是……”
余婆婆连忙摇摇手说道:
“不要再提了,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我老婆子是有一点点私心,那也是因为对你的印象太好,但是,凡是与缘无关的人与事,都是徒劳心机的。”
郑冷翠忽然感到有一分歉疚之意。低下头来轻声叫了一声:
“婆婆!”
余婆婆摇摇头说道:
“不要再说了,姻缘本是前生定,是勉强不得的。难得你遇到花无影这样的气位深情的男人,老婆子要深深的祝福你!你应该要立刻兼程赶回百花谷……”
她从包裹里取出一瓶药交给郑冷翠。
“这是百草谷炼制最好的祛毒散。内服外敷一定可以消除花无影身上的毒。”
郑冷翠恭恭敬敬双手接过来,说道:
“我代花无影谢谢婆婆,是他的福气。能够获得婆婆的照护?等待他日,再当面向婆婆道谢吧!”
余婆婆说道:
“至于你和花无影的事……”
郑冷翠连忙说道:
“婆婆但请放心!冷翠心里早有定夺。”
余婆婆立即说道:
“不要现在就说这样决断的话,花无影一往情深,他可以代你生死,这份真情,不是这样轻易就抛弃掉的。我只能说这件事,对你们二人的真情和智慧,都是一次考验,任何一个鲁莽的决定,都会造成遗憾终身。”
郑冷翠低沉的说道:
“婆婆金言。我不会忘记的!”
余婆婆点点头说道:
“能记得老婆子的话,当然我很开心,不过……这样吧!”
她从身上取出一个小小的盒子,交给郑冷翠。而且十分郑重其事的说道:
“冷翠,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我老婆子临别赠言。至于这个盒子里面,是我写的几句话,虽然不是锦囊妙计,但皂到了最重要的关头,不妨打开来看看,说不定对你们有帮助。”
郑冷翠感激不已。一再的说道:
“婆婆,对于你老人家已经不是感恩二字所能代表我的内心,只可惜百草谷那位……”
余婆婆一阵呵呵笑声,阻止了她再说下去,朗声说道:
“各有姻缘莫羡人,我们再见吧!”
余婆婆毫不迟疑的扳鞍上马。
郑冷翠手捧着小木盒子,忽然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叩头,口称:
“恭送婆婆!但愿早日能和婆婆再见!”
余婆婆马儿撒腿跑开。忽又转转回来,在郑冷翠面前不远转了一个圈,高声说道:
“婚姻好比是机会,机会来时,就要把握,一旦错过,就会终身遗憾!还有经过考验的姻缘,更是弥足珍贵,更要把握,祝福你和花无影!”
话还没有说完,已经卷起一阵黄沙,滚滚远去!
片刻东方正露出曙光,大地正在复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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