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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红出手的那道红光,为其爱若性命,得其佟圣老魔所赠送的“红蟒剑”,本具有相当威力,无奈与杜铁池这口七修仙剑一经比较起来,可就大是相形见绌。
    红白两道奇光,一交接之下,耳听得一阵极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眼看在强势的白光力绞之下,空中飘洒下大片的红雨,方红所发出的“红蟒剑”立刻光华尽失,由空中直坠下来。
    所幸适当其时,方红所发出的第二件法宝“分炁魔相圈”已然迎上,两相交接之下,勉强敌挡着七修仙剑凌厉的下落之势。
    “九尾金蜂”方红一来心痛飞剑破损,再者本身精力大耗,再加上斑斑前痛,一霎间真是五内俱碎,伤心万状。
    论及方红,设若是现在即时觉悟,从速逃生,尚还有活命之机,无如她鬼迷心窍,色令智昏,到了如此地步,兀自舍不下杜铁池这个人,犹打算拼消耗一甲子的功力,施展本门“千焰红罗”大法,将对方连同林杏儿一并擒获,分别发落。
    这时一面分出“魔相圈”勉力迎战着对方仙剑落势,一面聚集内力,连同多年修为的本命性火双双运结于丹田之内。
    无如这门功力极耗精元,需要耗时颇多,才可如意施展,一时却是急它不来。
    当下趁此空档,手指着当前的杜铁池,泪流满面地抽搐着出声痛骂道:“好个无情无意的小狗,我对你如此一片真心诚意,想不到你这个无情的东西,竟然会勾结女贼人,联手与我为敌,毁了我多年心血法宝,更把我住处夷为平地,害得我眼下……无处安身……小狗!
    你要是还有一点人心,赶快收起了仙剑,随我离开这里,与我远走高飞,从今以后,我们结为恩爱夫妇,包管你一世快活逍遥,要是你再不知好歹,就算我不忍下毒手杀害了你,只怕佟教主一经找到了你,也是万万饶你不得!你这小狗,不过仗着有一口仙剑,有什么了不起,须知佟教主魔法无边,天下无敌,你要是落在了他的手里,保管教你落得死无葬身之地……小狗,我现在对你所说,可是句句实话,听不听可全在你了!”
    一面说,一面流泪,称得上“声泪俱下”。
    要说这个方红,本来姿色不恶,由于对杜铁池上来钟情,动了真心,这番说话倒是发自内心,毫无虚伪,一经触发真情,加以伤心万状,一时泪下如雨,直如带雨梨花,模样更楚楚动人,煞是可怜!杜铁池对她虽然心存不耻,到底并无深仇大怨,加以先时手下无情,一连毁了她法宝多件,心中气已消了一半,这时见她饶是在如此情况下,对自己仍存眷念,心中不免有些不忍。
    当时聆听之下,冷笑道:“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又岂能怪得了我?念在你尚非大恶,我也不赶尽杀绝,我的事与你无干,就是佟教主找来,我也不怕,倒是你惹祸上门,只怕姓佟的饶不过你,还不快快逃命去吧!”
    一面说时,招手将空中飞剑收回。
    方红见状也自招手,将先发的“分炁魔相圈”收回,原本流泪的粉颊,绽出了一片笑容。
    原来方红见对方收回仙剑,只以为对方已被自己真情打动,心里好不高兴!只是要听从杜铁池所言,独自离开,却非她衷心所愿。
    当下有意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面现凄迷道:“听你这两句话,虽然无情,倒也还有一点良心……你说佟教主放不过我,倒也不假,只是……我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冤家……只要你肯答应与我一齐走,我马上就走,从今以后,我一定不会负你,怎么样,我可就等你一句话了!”
    方红一面说,一面暗施媚功,桃腮泛春,风目流转,几句话说得字字娇柔,软语尽温,无如杜铁池心虽慈善,却是定力极坚,尤其得悟“七修真人”石室秘功,拜饮灵石仙液之后,无时无刻俱都在功力猛进恢复之中,方红这番做作媚术,自是迷他不住。
    这时见状真是又怒又怜。当下叹息一声道:“方红,你也算是修为有年之人,怎么如此自甘堕落,我真为你可怜一一”这几句痛心责备的话,却又被方红误为多情。原来方红眼见心上人情态改变,颇有迎合自己心意,照此发展,只要再施媚功,不难把对方说动,共宿双飞,一时心花怒放,竟然把眼前身处的危境,也抛诸脑后!
    聆听之下,她苦笑了笑,眼睛里泪光婆娑:“小冤家,你说这些话,可就没有良心了,哼一一你只当我方红生来就是下贱么?”
    撇了一下嘴角,她娇声接道:“告诉你吧,这么多年,我见过的人多了,却从来就没有一个人能让我动心的,就是——你……”
    杜铁池见对方越说越不像话,心知她会错了意,正想发作,忽然心里一动,顿时将计就计。
    当下冷冷一笑,直视向方红道:“你这番话骗得了别人,却是骗不过我,既然口口声声对我真心诚意,为什么把我随身宝物偷去不还,还有什么好说的!”
    方红听后先是一怔,继而面绽春风。
    “小冤家好一张利嘴——不是你提起来,我倒忘了,哼!”眼睛白着杜铁池,嘴角似笑又嗔地道:“原来你还记得这个,我当什么了不起的事呢,你那件东西,虽然看上去像是很有来头,可是我也弄它不开,就是还给你也无所谓。”
    说时轻移莲步,走向一边,打开石箱,将玉匣取到手上。
    杜铁池看时,正是自己所失之物,心里暗喜,表面却不动声色!
    方红一面注视着手里玉匣,一面频频打探着杜铁池的表情,微哂道:“这里面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杜铁池冷冷一哼道:“你倒是还也不还?”
    方红妙目一转,浅笑盈盈道:“还当然是要还给你,只是你可得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要不然,哼——我就是拼着一死,也不把东西给你!”
    杜铁池听她这么说,心里不免暗自担忧,其实对方的条件不问可知,他生平不擅说谎,真要是对方说明了非要自己同她私奔,才肯将宝物发还,那可是大伤脑筋之事,否则宝物又不能到手,这便如何是好!
    方红见他凝思不语,自忖得计。
    “怎么样?”她哈哈地笑道:“只要你点点头,答应与我结伴同行,永远不再离开我,我就把这东西还给你,要不然,哼——你就看着办吧!”
    一面说,她把手里白玉长匣,有意探出,在杜铁池眼前晃一晃。
    却不意,就在这一霎,忽然面前人影一闪,一个女子口音道:“狗贱人,你拿过来吧!”
    方红闻声还不知怎么回事,只觉得手里一紧,那个白玉匣子已到了对方手里,惊慌中仔细再看,却发觉竟是林杏儿去而复返。
    原来林杏儿方才借“五行遁法”,暂时避过一旁,因为心念杜铁池救命之恩,心存报答,不忍就此远走,只在附近找了一套女装穿在身上,又自悄悄潜回,于暗中注视一切,等到方红取出玉匣以此要挟杜铁池就范之时,林杏儿才忍无可忍,一面隐身屏息,一面潜行至方红身后,伺机出手,将玉匣抢到了手上!
    方红发觉不妙时,已是不及。
    是时林杏儿已现身而出,一面将玉匣抛与杜铁池接住,同时回转身子,拼着精力受损,施出本门救命三招之一的“百花现蕊”,一口将舌尖咬碎,加以本身所练元气丹息,一口喷出。
    这一手,设非是林杏儿心里愤恶对方到了极点,是万万不肯施展的,一经施展,果然功力不同凡响!
    活该方红有此一刻,她自恃法力精湛,加以杏儿又是她昔日手下败将,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敢主动向自己出手,等到发觉出不妙时,却是防躲不及。
    只见一片血光之中,加杂着千百点飞星,没头带脸的,直向方红全身罩了下来。
    方红大吃一惊,猛可里想到了这种功力的厉害,急切间已是闪避不及,只得把双手同时抬起,护住面颊,免于毁容之灾,饶是这样,那片血雨金星已把她全身上下,连同一双玉手,射成了千百血孔,直痛得她惨叫一声,就地一滚,化为一道碧火急遁而出。
    杜铁池宝物到手,尚不及向林杏儿多说,对方已拉住他道:“相公快逃!”
    一面说,遂即施展出遁术,连同杜铁池一并向地下遁出。杜铁池想不到林杏儿一经回转人世后功力也一井恢复,更没有想到她法力如此精湛,此刻随着她初尝“土遁”滋味,更觉新鲜!
    只见一蓬青濛濛的梭形光华,将二人通体上下包裹住,在深入到一个相当部位之后遂即停住不动。妙在在那团青濛濛的光华护体之下,并不觉得一些儿气闷。反倒通体清凉,如沐三春清风。
    杜铁池见那梭形青光,载着二人,只是停住不动,便问杏儿道:“这是什么地方?”
    林杏儿表情却并不轻松地道:“相公你有所不知,这百花教坛所在地,内外方圆百里,都设有佟老魔厉害的禁制,只要稍有不慎就难免触发……所以我们要特别小心!”
    杜铁池高兴地道:“想不到你功力如此高强,居然能深入地底而行!”
    林杏儿苦笑道:“这只不过是旁门左道的雕虫小技而已,较之相公你所进身的金光大道,真是相差得太远了……父亲在时常说我一生灾难重重,要想成道,非得历经四劫三凶不可,唉,想起来可真是苦命人咧!”
    杜铁池还不曾好好打量过她,这时并排而立,加以空间狭小,不得不紧紧偎依,也就不由自主地把她看了个清楚。
    只见她瘦瘦的身材,细眉大眼,生得十分清秀,想是经过多年的灵肉分隔,耗损极大,那张清瘦的脸上,尤其显现着憔悴,也不知她临时在哪里找到了一套衣裳,翠绿颜色的窄腰长裙,虽是长裙,穿在她较常女为高的瘦躯上,仍然显得有些短,因是露出半截小腿与一双白足,想是仓促间觅不着鞋子,兀自是赤着双脚。
    这时,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留神地向外察看着,虽然怀有回生再世的喜悦,却又似为眼前的一切含蓄着更多的隐忧!
    杜铁池三宝在身,胆力大壮,见状不耐道:“姑娘你过于胆小了,难道地底下也设有禁制不成么?”林杏儿侧过脸来打量了他一眼:“哼,听相公这句话,就知道你还涉世不深。”想是忽然觉出自己口气的不对,立刻改口道:“对不起,我这么说似乎对恩人你太不客气了!”
    “不要紧!”杜铁池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如果经历深,也不会上当被擒了。”
    林杏儿怪不自然偏过头,眨了一下大眼睛:“相公你别是在骂我吧?”
    杜铁池一笑不语。
    林杏儿似笑又嗔地瞧着他,却叹口气道:“说来可笑,相公你的大名,我还不知道呢,老是相公相公的叫,也太不顺嘴了!”
    杜铁池见她谈吐气质,断定她前些所说的一切,皆是真实,自然是个好人家女儿,患难相处,倍觉可亲,当下也不隐瞒,遂将自己姓名以及出身大概告诉了她。
    林杏儿聆听之下,每现惊讶!
    直到杜铁池说完,她反倒低头默默,不发一语,却只是注视着自己那双赤露的脚。
    杜铁池道:“姑娘你在想什么?”
    “哦!”林杏儿才像是忽然警觉过来,苦笑了一下:“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我那个可怜的父亲!”
    杜铁池一怔道:“令尊?”
    林杏儿脸上有些儿发红,微微窘道:“听了杜兄你刚才所说,我想那几位久负盛名的仙长前辈必然会来营救你脱困……我才想到如果……如果……”
    杜铁池立刻会意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代为请求这几位仙长能够顺便把你父亲营救出来可是。”
    林杏儿脸色微红地垂下头道:“我的这个请求,也许太过份了!”
    杜铁池道:“并不过份,你请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代你办到就是了。”
    林杏儿大为振奋道:“真的?”
    杜铁池道:“令尊遭遇听来人神共愤,各位仙长如果知道岂能坐视不救,你大可放心,这件事他们一定会全力以赴!”
    林杏儿打量着他的脸,见他说得肯定,想到他为人刚正,当无玩笑之理,真要是那些正派仙长肯出手相助父亲脱困,父女团聚,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想到这里不禁大为振奋,心里立刻充满了希望,连连向杜铁池称谢不已。
    杜铁池苦笑道:“林姑娘你先不要谢我,倒是我们眼前只怕自身不保呢!”
    林杏儿打起精神,向外注视一会,才道:“这里是百花教总坛所在之地,应该有很多埋伏禁制才是,怎么看不见呢!”
    杜铁池道,“既然这样,就试着再走上一程,说不定还能脱困外出呢!”
    林杏儿摇摇头道:“恩兄你不知道,这方圆百里内外,有‘五极尊者’那五个老怪物负责把守,慢说是我这一点能耐,就是我爹爹那么高的功力,也绝难逃走,这是不可能的。”
    “那眼前姑娘又怎么打算?”
    “我只是想暂时逃开方红那个贱人的追踪,”林杏儿道:“能够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不被那个老魔头找到,以后再见机行事。”
    忽然二人像是发觉了什么声音,杏儿仔细侧耳向外面听了听,神色一变,道:“不好,有人来了!”
    说时,伸手向着身外护光指了一指,那幢梭形青光立时光华消失。
    杜铁池立时感觉到眼前一黑,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耳边却听见林杏儿小声说道:“千万不要出声音,也不要移动!”
    说话之间,耳边又响起了一片沙沙声,想是彼此相隔甚远,如非仔细辨听,简直不易辨出。
    杜铁池这时已能适应眼前黑暗,再略定神,更能分辨眼前形象。遂即循着那片沙沙之声音来处,仔细观察,果然为他看出了端倪。只见一幢黄色光浪,簇拥着一个宽袍大袖的黄衣老人,蛇也似地一路向前行过来。
    那老人貌相虽然由于隔离太远,看不清楚,只是却能看见一个大概的形样:秃顶尖腮,留有黄色虹髯,整个人身,看起来有如洞底蛇,水中鳗那般的灵巧,一路滑动游行过来。随着他前张的左右双手,每一只手掌心里,都放射出粗细如儿臂的一道黄光,光华过处,身前泥层有如频舟之浪,纷纷向两下迅速分展开来,老人乃得一路从容游动过来。
    这一突然发现,不禁使得杜铁池暗吃一惊,只是观诸面前的林杏儿,却仍似无睹模样,因为对方老人一路前行,颇有接近二人身前之势。
    杜铁池乃自一惊,小声道:“不好,他要过来了,我们还是避一避的好!”
    林杏儿一面四下里望着,闻言道:“杜兄你莫非看见了什么。”
    杜铁池手指黄衣老人来势道:“在那边!”
    林杏儿顺其手指处看了看,除了依稀可闻的那片沙沙声外,仍然是毫无所见,不觉面现惊疑!
    杜铁池亦惊道:“咦!难道你没有看见?”
    林杏儿摇摇头。
    杜铁池道:“是一个穿黄衣服的老人呀!”
    杏儿一惊道:“真的?什么样子,你看得清么?”“秃顶,尖嘴,一脸黄胡子!”
    杜铁池遂即把对方模样形容了一下,林杏儿聆听之下也大吃一惊,道:“他朝我们这边过来了么?”
    杜铁池道:“看样子好像是来这个方向!”
    林杏儿方要施展遁法,忽然摇摇头道:“太迟了,如果我们现在走,一定会被他发觉,还不如守在这里不动的好。”
    杜铁池小声道:“你认识不认识这个人?”
    林杏儿冷冷地道:“我想我认识他,虽然我现在没有亲眼看见他,不过听恩兄这么说,那就一定不会错了。”
    “他是谁?”“‘黄履公’鲁班!”杏儿一面聚神前注,“恩兄听过这个人么?”
    杜铁池摇摇头道:“没有。”
    杏儿道:“现在他来了么?”
    杜铁池摇摇头。他虽然与杏儿嘴里对答,一双眼睛却始终注视着当前黄衣老人的动态。
    林杏儿这才继续道:“这个人就是我方才跟你说的‘五极尊者’之一。”微微一顿,她遂即轻叹一声道:“真是不巧,不早不晚,单单在这个时候遇见他!”杜铁池眸子眨也不眨地前视着:“这个老人好似极精地遁之术,看来要比姑娘你精湛多了!”
    “当然,”林杏儿道:“要不然他们五个人焉能配称为五极尊者。杜恩兄,现在他在做什么?”
    杜铁池注目前视,即见那个黄衣老人这时已停止前进,一张赤红脸上满现愤容地四下观看着,一双大手频频搓动着,忽然向外一扬,即见由其掌心里散发出大片火星。有如铁匠打铁时冒出火星的那个样子。
    妙在这大片飞星一经脱离他双手,即刻电闪星驰般向四下里飞驰而没。
    杜铁池乃将所见,匆匆地说与杏儿知道。
    林杏儿大惊道:“糟了!”话方出口,即见一粒飞星,陡地面临眼前,记得方自黄衣老人手指弹出时,不过是小小一点,现在却大为暴涨,变得拷拷般大小,黄光闪灿,刺目难开。
    说时迟,那时快。
    等到杜铁池二人眼看着这枚飞星已面临着头的一霎那,猛可里这团烈焰,却似忽然遇见了什么吸力般,倏地向侧方弹出,带着一片火光,啸然有声地滑了出去。
    二人情不自禁地随着火团去处引目顾盼!
    却见火团飞坠之处,陡地现出了一个头戴金冠的瘦长清瘦道人。
    道人的现身,竟似与那团火焰落下时刻不差先后,这情景只看得杜林二人不胜惊诧。他们竟然会不知道,就在身侧左右,会藏着另外一个人。
    道人身着黑袍,想是在此已掩藏了有些时候,此刻为对方那个黄衣老人逼逼得不得不露出身形抑或是别有用心,不得而知。
    这时,就见他随着现出的身形,右手大袖乍然一挥,已把飞临面前的那团火球收入袖内。
    紧接着哈哈大笑道:“老小子真有你一手,我要是再不现身,看你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居然连本身‘命火’也施了出来,真有你的!”
    一面说时,这个瘦削的黑袍道人身形闪了闪,已向侧前方闪出十丈开外,不偏不倚地正好站在杜铁池身前丈许内外。
    随着这人的现身,当前那个黄衣老人也已挟带着大片黄光,自正面拥到,在距离黑袍道人约五六丈处蓦地定身站住。
    原来杜铁池自服食“灵石仙乳”之后,在其本身已具“脱胎化骨”之妙,耳目之聪明,更非一般修道人所能望其项背,这正是何以先前他所能见而林杏儿不能见的缘故。
    这时,俟到黄衣老人随着黑袍道人现身面前时,由于双方距离大为接近,林杏儿也能清晰地看清一切,不禁大为紧张。
    “啊!”她大惊失色地在杜铁池耳边道:“果然是他,‘黄履公’鲁班,我们快走!”
    杜铁池拉住她道:“且慢。”
    林杏儿急道:“恩兄还不快走,要是被他发现,我们可就走不成了!”
    杜铁池还不及说话,眼看二老似已起了争执。
    只见“黄履公”鲁班一脸怒容地指着当面那个黑袍道人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擅入百花教禁地,连破老夫五道关隘,嘿嘿!今天要是你说不出一个名堂来,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形神俱灭!”
    “黄履公”鲁班说这些话时,一张脸涨得其红如血,脸上一圈络腮胡子,更似刺猬似地炸张开来,深深凹在眶子里的一双鹰眼,含蓄着无比的凌怒,大有一发不可收拾气概。
    偏偏那黑袍道人在对方一番盛怒指责之下,并不生气,反倒现出一番嘻笑玩世不恭的形态。
    “老秃子说话也不害臊!”这个道人笑嘻嘻地道:“就凭你这两手三脚猫的把戏,还想难得了我老人家?要不是我怕别人代我受过,自愿现身,你那点鬼火星子岂能奈我何?”杜铁池立时心里一动,黑袍道人嘴里更不停止,继续接下去道:“我老人家原在十万八千里以外,哥儿七个平日养尊处优,哪里有心情来管你们的闲事,只因为有位远道的后进朋友上门,指明了要我们帮他这个忙,我们七个别瞧着平常不大爱答理人,可是私下里还是心最软,再加上这位朋友指出了我们平日最敬重,已经飞升的老朋友七修道人的招牌来,说是他老人家的徒弟,竟然会被你们这里一个贱女人给掳了去,我们哥儿七个这才吓了一跳,兹事体大,再在家里纳福不动可是不行了,是我自告奋勇,先打头阵,来到这百花教看上一看,没有想到,嘿嘿,佟圣这个老儿还真像这么回事似的,居然把这地方百里内外看成了他百花教的私产,上上下下布置了百十道禁制埋伏,要不是我老人家一向里偷鸡摸狗惯了,生平是最爱钻摸小路,还真着了他的道儿呢!”
    黑袍道人一口气说到这里,仰天打了个哈哈,明看见对方直眉竖眼,气急败坏的神态,偏偏就不给他说话之机,顿时又接了下去。
    “哪里想到,上面不安全,下面也不安全。”老道人直着一双黑少白多的眼珠子道:
    “居然入士十丈,还有这么多名堂,是我细细察看的结果,才发觉到,设非是你这个老秃子与南极的‘青石客’,别人谁也没有这个能耐,就是有,谁也不会想到在地底下搞这些把戏,那‘青石客’为人正直,又远在南极,当然不会无聊到来这里捧佟老儿的臭腿,只有你这个秃子,连同你那结伙的几个兄弟,都是一样的货色,天生的下贱,骨头软,没出息,好好的自己日子不过,竟然会到这里听人家使唤,给人家当起看门狗来了!”
    话还未完,“黄履公”鲁班早已气得全身发抖,怒叱一声,双手同时递出,由其一双掌心里,发出了黄澄澄的两道光华,直向黑袍道人身上飞卷过去。
    黑袍道人脸上兀自带着嘻笑,见状却是并不慌忙,双手一分,极其自然地已把来犯的两道黄光一左一右同时抓在了手上。
    “黄履公”鲁班见状怔了一怔。
    黑袍道人一任那两道黄光在抓握中挣扎跳动,却是理也不理,一面笑嘻嘻地接下去道:
    “你别急,等我老人家把话说完,你这老秃子再玩你这两手三脚猫,也还不迟。”
    “黄履公”鲁班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张脸涨得赤红,他虽是表面倔强,心里却是有数,知道今天遇见了厉害的对头。
    对方黑袍道人,虽然并没有报出名号,可是由他方才谈话的口凤里,鲁班却已大体猜出了道人的来历,一时大为震惊,只得耐下性子来,倒要听听他说些什么。
    黑袍道人嘿嘿一笑,又接下去道:“我老人家本心是想不惊动佟老儿,只私下里到他这百花教里逛上一逛,看看那位朋友所说的是否实情,然后再决定一切,哪里想到一下来就碰见了你设的这些鬼门道,是我一时火起把它们给破了,想不到你这个老秃子不思自我检讨,反倒穷追不舍,居然还想跟我老人家过不去,哼哼!别看你平常吹胡子瞪眼,像那么回事似的,今天碰在了我老头子手里,管保你讨不了什么好来。你要是识相就赶快拨头远走,我老人家也不难为你,要是你自恃有些能耐,一心跟我为敌,哼哼……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我的话已说完,好歹你就看着办吧!”
    说到最后,他身子后退松手,掌中那两道黄光,立刻电闪般为鲁班收回。
    “黄履公”鲁班虽知遇见了厉害的对头,只是他为人托大,加以辈份颇高,一般仙道朋友,无论正邪见面都有一番尊重,哪里会料到竟然被人如此当面侮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好歹也要让对方尝尝厉害再说。
    恶念猝生,强压心头,脸上情不自禁地带起了一片阴森。
    “难为阁下也是修道中人,居然如此口下无德!”鲁班冷笑一声道:“佟教主敬重我们兄弟,待若上宾,并且有恩于我等,所谓受人点水之恩,当报以涌泉,说不得要为他尽上一些人情,这是我们自家的私事,又何劳道长你多管闲事。听阁下口气,莫非道兄你是来自西昆仑的七子之一?倒是失敬了!”
    黑袍道人呵呵一笑道:“老秃子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咬文嚼字,其实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清楚得很。不错,我老人家正是西昆仑山来的,至于什么七子八子的,那是别人乱加给我们的浑号,怎么样,是和是战,可就等着你一句话了!”
    一旁的杜铁池这时听对方现出了名号,不禁又惊又喜!这才知道来人竟是久负盛名,隐居西昆仑,长久以来鲜问局外事的“昆仑七子”之一!听他口气,分明是因为自己的被擒,有人上门去求助他们,他七人因为昔年与“七修真人”交非泛泛,是以破格才管了这件闲事,看来昆仑七子似已出动,百花教主佟圣亦为当今魔教数一数二的高手,自非软弱无能之辈,况且目下更有“五极尊者”助阵,双方势将要引起一场大战,追其因却是因为自己而起……杜铁池这么一想,真有说不出的一番感受。
    杜铁池这里心念神驰的当儿,现场的“黄履公”鲁班与昆仑七子之一的黑袍道人,已大有“剑拔弩张”之势,显然是“黄履公”鲁班被对方盛势凌人的神态,逼得难以下台。
    当下这个老头儿,在听过对方黑袍道人一番话后,一双八字眉赫地向两旁一分,冷森森地点点头道:“很好。道长既然非要逼着老夫出手,说不得要向阁下讨教讨教,领些见识!”
    嘴里一面说着,双手再次连连搓动不已。
    不要小看了他这个动作,就在他双手连连搓动之下,只听见一片隆隆声响,整个地底,都起了一阵剧烈的摇动,有似地陷土崩之先兆!
    黑袍道人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老秃子,我看你只不过就是这番伎俩罢了。”一面说,小指微弹,即由其弯曲折卷有如宝塔状的长长指甲里,飞射出一点蓝色火星。
    蓝色火星,一经弹出,先是暴涨数倍,变为人头般大小,升在他当头之上,紧接着“轰”的一声爆炸开来,化为数千百缕细若珠网状的游丝,倾身直下,将他全身上下紧紧罩住。也就在这一霎间,“黄履公”鲁班也已发动了攻势,霍地见他把搓动的双手向外一扬,耳际听得“霹雳”一声雷震,地层里一连滚出了十数个拷拷大小的圆球,由四面八方同时向黑袍道人身上滚了过去。
    一时间,霹雳连声。
    在杜铁池眼中,那十数个火球,每一个都具有无比的威力,一一撞向黑袍道人护身的蓝色光圈处,一经接触,遂即爆炸开来,激发起滚滚黄土,看过去就像是大股山洪爆发模样,杜林二人虽是距离甚远,亦被那猛烈的爆炸威势所波及,只仿佛所立身的地底,亦将为之陷塌开来,那种景象真是吓煞人也!
    然而,尽管如此声势,观之现场的黑袍道人,却并未现出丝毫惊慌神态。他仍然站立在那薄薄的蓝光之下。一任眼前爆炸声势猛厉惊人,他那瘦削的身子,却是始终直挺不摇!
    有好几次剧烈的爆炸之后,现场弥漫着滚滚黄流,烈焰赤火都像是已把他吞噬了,然而,烈焰消失之后,现场所屹立的他却是稳如山岳,丝毫不曾移动。
    杜铁池这才知道,身为七子之一的眼前这个黑袍道人,果然非比寻常,看来“黄履公”
    鲁班在此人身上绝难讨得了什么好来。
    一连串惊天动地爆炸之后,现场暂时回复了平静。
    身处在那浅蓝色的透明光罩里的黑袍道人,脸上仍然是玩世不恭地笑着。
    “怎么样,老秃子!”他笑嘻嘻地向着当前的黄履公鲁班道:“你可服气了?还有什么手段你就快点施展吧!”
    “黄履公”鲁班当然知道对方的来头,只是却想不到他远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厉害得多!即以方才那些爆炸的“戊土神雷”而论,每一个都聚结着他本身苦练经年的“内丹元气”,再加以自己百十年所吸收地底的“元磁菁力”,其威力当是可想而知,修道寻常人,只要吃上一个,也只怕魂飞魄散,炸为飞灰,而对方在一连串爆炸之后,居然像是无事人儿一般。
    鲁班心里略一盘算,冷笑着道:“阁下果然厉害,由阁下出手可以看出,尊驾大概就是人称‘墨云子’盖空的盖真人了。”
    黑袍道人呵呵笑道:“难得你老秃子,居然还认得我,既然认出了我,当然知道我姓盖的骡子脾气,不打则已,出了手就得分个高下输赢,老秃子,我知道这些年你功力大非等闲,你心里未必服气,来吧,我接着你的就是了!”
    “黄履公”鲁班既然猜出了他的名姓,当然知道他生具的怪异个性。
    其实鲁班为人较之“墨云子”相去不多,生就的倔强脾气,再加以肚量狭窄,睚眦必报,以眼前情形论,即使“墨云子”盖空能够放得过他,他也绝不与对方干休,只是权衡眼前情形,不得不虚与委蛇而已。表面上与对方对答,暗中却施展出他们“五极尊者”神秘的“传神心针”,给其他四人一个警戒性的暗示。
    现在他大可放手与对方一搏,即使不胜,俟到其他四人来到,以“五极尊者”联手之力,还怕了他“墨云子”盖空一人不成。
    心里这么想着,鲁班越加沉着镇定,冷笑道:“盖空,你不过出道早了几天而已,干什么摆出一副目空四海的姿态,难道我还真的怕了你不成!”
    一面说时,右肩晃了晃,即由其肩头发出了匹练似的一道青光,直向“墨云子”盖空当头卷了过去。
    盖空鼻子里哼了一声,手拍右胁,发出了一道墨绿色光华,黑青二光甫一交接,顿时如神龙交尾般地缠在了一团,地底交锋,较之平地自是景像不同,随着黑青两道光华转动纠缠之处,方丈黄土泥沙也似大片飞蝗直向四下里飞溅开来,激烈处,真有翻江倒海之势,真是触目惊心!
    杜铁池与林杏儿远踞一隅,打量着这番斗势,直看得瞠目结舌,几乎忘了当前立场。
    猛可里,只听得“黄履公”鲁班一声怒啸,左手向着背后所背的一个朱红葫芦指了一指,一道红光,怪蟒似地由葫芦嘴窜出来,随即变为一大片红色光海,迅速地四下里蔓延开来。紧接着便有一阵尖锐的啾啾之声出自葫芦,顿时万点金星,狂喷而出。一经脱离葫芦,“轰”然作响,幕大席地直向当前百千丈方圆内外涌飞过来!
    杜铁池心方一惊,林杏儿也觉出了不妙,道:“快走。”
    急切间施展地遁之术,催动起先时梭形青光,无奈“黄履公”鲁班早已行法将地底所有禁制发动——其中最厉害的无过于地心元磁真力所布置成的二十四个吸口!平常万难体会,设若触及,便见其猛烈之势!
    林杏儿哪里识得厉害,当下只顾心急逃开正面攻势,却不知惊惶中偏偏出了差错,其时正当“黄履公”发动禁法不久,而其逃向又正好距离该“元磁真力”吸口之一不远!双方猝然遭遇之下,林杏儿所催动的梭形遁光,顿时前进不得,先是发出了一阵剧烈的颤抖,紧接着已现出缓缓前移之势。
    林杏儿见状吓得花容失色,一时手足失措!
    杜铁池惊慌中亦发觉出了不妙,却又不知怎么是好。紧迫力状之一霎,陡然间眼前蓝光闪烁,有如水晶帘幔一般地落下了一层光影,却将那凌厉的吸引之力隔绝开来。紧接着那片透明,活似蓝水晶般的薄薄幌帘,有如席子般地倒卷了过来,将杜林二人紧紧包住,也就在此同时,空中啾啾之声忽然大作,只见发自“黄履公”背后葫芦中的万点金星,已然大片簇涌过来。只听得一阵“砰!砰”声响,像是附疮之蝇般,纷纷贴粘在那蓝色的晶罩之上。
    杜、林二人近处观看,看得十分清楚!这才知道敢情那些附在蓝色晶罩上的大片金星,原来竟是生有双翅的金色蝗虫,每一只都约有三四寸长短,通体上下一色金黄,宛若黄金所铸,而两张钳形张开得异常宽阔的利齿,却是其色纯白。
    只听得一阵沙沙声响,敢情这些金色蝗虫,纷纷都在啃吃着那层蓝色的晶幕,蓝色晶幕,虽然看来薄薄的一层,只是却耐啃磨,暂时似无破穿之虑。
    杜铁池心里这才稍安,偶然抬目注意到那个黑袍道人所遭遇的情形正是与自己二人一般模样,就是他护身的那团蓝色罩形光圈,也与自己一般无二,二人这才明白,原来是对方出手援助,心里不胜感激。
    “黄履公”鲁班之出手,原是为对付黑袍道人“墨云子”的,却没有料到竟然兼顾了杜、林二人,逼得二人现出了身形,倒是事出意外。
    当下只见他面色一沉,冷森森地笑道:“这倒是巧得很,想不到还有两位年轻的朋友!”他远远怒视杜林二人道:“你们两个是哪里来的?如此行踪诡祟,还不照实说来,一字虚假,叫你们来得回不得!”
    杜铁池见身形败露,却也无计可施,好在破月三宝俱已得回,说不得只好放手与对方一拼,聆听之下正待反唇相讥。却听得一旁的“墨云子”盖空,忽然怪笑了一声道:“老秃子大言不惭,凭你这点能耐,又能奈何得了谁?你以为对方年纪小就好欺侮,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不相信你就试试,管叫你灰头土脸!”
    “黄履公”鲁班心里对“墨云子”盖空多少还存有些忌讳,现在难得对方竞把方向指向眼前少年男女二人,不禁正中下怀,正好拿对方两个少年显显身手,一出胸中恶气。
    心念一转,遂即运施智灵充具双目,向着对方男女二人看去。
    首先他眼光接触到林杏儿,觉出对方虽然看来像是有些道基,却是一副“形神俱疲”的表情,像是久经沧桑,饱受暴虐的一个姑娘,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当下眸子转动,再移向杏儿身边的杜铁池,不待细看,心头大大地震动了一下。
    正所谓“慧眼识英雄”,以“黄履公”鲁班之道力,自不难一眼即看出对方的根基,他修行多年,一生称得上阅人多矣!然而还没有一个人能使他在一眼观察之下,竟然会在内心激起如此轩然大波!
    呈现在他眼前的这个杜铁池竟然是那么玉质冰洁,仙风道骨,全身上下浑金噗玉,神采内蕴,分明金仙大道中极流人物,其卓然高立足使自己修道多年之人,愧之与其并立。
    一惊之下,“黄履公”鲁班出了一身冷汗,然而,当他再运施智光,第二次向对方少年脸上注视时,固然前状依旧,妙在对方少年面颊印堂间,却又隐现着几分稚气与未开的智灵。几方中和那印象便难以统一归纳。这倒是他毕生仅见的一个人咧!
    有了这番难以持平的冲突观念,“黄履公”鲁班便碍于出手,面色亦见深沉。
    带着三分惊异,七分沉着的语气,他冷冷地注视着杜铁池道:“这位道友法号怎么称,恕老夫眼生,一时难以认出。”
    杜铁池见对方忽然改变了语气,便也以礼相待,当下双手抱拳道:“在下杜铁池,入道不久,只因一时不慎为贵教门下所擒,幸而脱困。”微微一顿,他遂即介绍身边的林杏儿道:“这位林杏儿姑娘,可怜她生魂被禁多年,如非我仗义搭救,尚不知还要受多少炼魂之苦,沉沦到何年月?百花教虽不是名门正派,亦应有其庄严正直一面,竟然纵容门下如此胡作非为,阁下身为百花教当事长老之人,对于这件事又将如何解释?在下倒要洗耳恭听了!”
    话声方住,即听得一旁的“墨云子”盖空,一声朗笑道:“说得好,老秃子,饶是你活了一大把子年岁,我看你怎么占这个理字?”
    “黄履公”鲁班冷笑一声道:“百花教门下犯规之事,自有教主佟圣担当,老夫等五人职不在此,小道友如以此见责,老夫实不便接受,倒是你二人擅入老夫禁地,坏我禁制,却要还个公道,否则,哼哼!说不得要留下你二人,听候佟道友发落了!”
    杜铁池看了一旁的“墨云子”一眼,见他面现出微笑,仿佛没事人儿一样,一派置身事外的表情,反过来说,这亦正是鼓励自己向对方出手的表情!心里不禁暗自盘算着如何向对方出手。
    就在他们彼此对答之际,只听见那沙沙声响,几乎是已经迫近身边。杜铁池霍然发觉到,敢情身外那层淡蓝色晶帘,在千百金蝗全力啃噬之下,越加地显得其薄如纸,看起来简直是吹弹可破。杜铁池心里不由大吃一惊!同时间,身边却响起了“墨云子”盖空的声音道:“小友你还等什么,非要我当面出手,你才肯施用怀中宝镜不成!”
    一言提醒梦中人!
    杜铁池原本也正自在盘算着,不知该施展什么法宝才较合适,此刻被对方这么一提,顿时心中领会,当下探手入怀,摸到了那面破月仙镜!
    也就在他手指方及触到了那面“破月仙镜”的一霎,眼前蓝光闪得一闪,面前的蓝色晶幕忽地消逝无踪。
    与此几乎是同时之间,杜铁池的手指已按在了镜面上的按钮之上。
    前文曾经交待过,这面“破月仙镜”上设有“红、黄、蓝、紫”四色按钮,即为控制无尚仙法“水、火、风、雷”之关键!
    这时杜铁池情急之下,不假思索地随便一按,无巧不巧却正好按在了显示“火”威力的红色按钮之上。登时,只听见身边轰然大响了一声,同时里面前红光大盛,大片红光有如血海般地自镜面上爆发而出,不偏不倚正好与当面飞来的万点金蝗迎在了一块,一片嗡嗡声响中,冒起了大股黄烟,顿时把金蝗消灭了个干净。
    “黄履公”鲁班方见镜上红光的一霎,已识得厉害,大惊之下,手拍葫芦,将所发出的异虫金蝗收回,无奈对方来势过于神速,只不过收回全数的三分之一,其他尚余的三分之二连掉头都来不及,被当前的火焰红光迎个正着,全数烧为飞灰!
    原来这些看来通体金色的异虫,乃是产自云贵十万大山地底深处的一种名唤“金蛭”类蝗而实非蝗类的异虫,由于此类异虫吸本地底元磁之力而生,平素即以地底盛产的金色矿砂石为食,故而通体赤金,齿利如钢。“黄履公”鲁班无意间发现,如获至宝,他久处地底,深知各类地底生物天性,这类“金蛭”经他收养后,日夕食以金砂不算,另外每隔时日,更远走天郊,以生苗群兽血肉以飨,复以人兽魂灵渗合以浴其灵,如此日久天长,经年累月下来,乃为至猛至厉,无坚不摧!
    “黄履公”鲁班既然在上面花费了如此多心神,自是爱之如性命。
    又以这类异虫,自为“黄履公”养成了生食肉血的劣习之后,早已食髓知味,一经放出非食对方血肉,绝不自回,这也正是此次被歼的主要原因。
    且说“黄履公”鲁班眼见着平素爱如性命的异虫,竟然几乎全数倾灭于对方举手之间,当时真个痛穿心肺,然而眼前,简直连给他伤心的机会都没有。
    但听得头顶上一阵呼呼声,发自对方镜面,那如云似海的大片红光已然迎面覆罩了过来。
    双方虽然还距离甚远,“黄履公”鲁班已然感觉出那种炙肤枯髓的爆烈奇热。
    鲁班虽然出身异教,但毕竟修炼多年,见多识广,方才他初见杜铁池手扪镜面,因见对方镜式古雅,状如新月,仿佛从哪里听说过,为某前辈仙人所有,不及细想,对方已然发难,这时一经接触,感觉到镜面红光所散出的奇热,顿时悟出了乃古仙人“破月神君”所留下的“破月三宝”之一的“破月仙镜”!这一惊只把他吓了个魂飞魄散,心里念着不好,陡地一个倒折,施展出平生最杰出的“地遁”之术,化为一阵黄烟,甫自向身侧泥层一偎,顿时踪影全无。
    自然,若论“黄履公”鲁班之功力,绝不致一上来就临阵逃脱,只是他眼见对方法宝厉害,自己虽然并非不可抵挡,只是一来他此番临阵,事先并无准备,有几件厉害法宝俱都不在身边,二来他眼见杜铁池一个少年一出手之间,已是如此可观,大敌“墨云子”尚在一旁壁观,必要时定然出手向自己发难,自己虽已发出呼救信号,奈何尚不见同伴来到,如此耗下去吃亏当然是自己。有了以上两番见识,“黄履公”鲁班才兴起转移阵地的念头。
    这一手,倒是在场各人都不曾料到。
    “黄履公”鲁班为海内外最精地底之术之两名健者之一(另一人是南极的“青石君”),自然精于各式地遁之术,以眼前化烟行身法而论,只怕当今天下还找不到第二个人!
    “墨云子”盖空一声大笑道:“老秃子你还想跑么?”大袖拂处,已先幻为大片黑云,紧蹑着“黄履公”鲁班之后疾追而逝。
    杜铁池本能地亦发动剑遁,配合着手持的宝剑,连同身旁的林杏儿,一同向外遁出。
    这番追逐之势,倒也个别。
    就在杜铁池手上镜光,江海倒泻地追逐之下,“黄履公”鲁班所幻化的那阵黄烟已然向地面升起。
    于是追逐的现场乃由地下而移向地面空中。“黄履公”鲁班身形一经遁出,即化为大片黄光腾空直起,紧接着的却是杜铁池与林杏儿两道剑光,至于走在前面的“墨云子”盖空,却反倒没有看见他的踪影。
    杜铁池手持“破月仙镜”,镜上红光暴长百数十丈,看上去简直像是一条大火龙,疾若电光星驰地紧蹑着“黄履公”鲁班穷追不舍。鲁班想是自忖难以逃开,加上心中的一腔愤恨,绝计不再逃奔。
    面前巧逢一座石峰,鲁班认得乃是“百花教”教主佟圣平素练功的五座石府之一,正可以此与对方对垒,不愁佟圣装聋作哑,不出面应敌。
    “黄履公”鲁班心中一经念及,顿时化为旋光一缕,往峰上坠去。
    杜铁池手中镜光几自爆泻如虹,陡地化为大片火海,没头戴顶地直向“黄履公”鲁班头上压下去,他与林杏儿于此同时,也双双坠落峰上。
    前落的“黄履公”鲁班早已愤怒难忍,身子一经下落,嘴里怒叱一声,倏地回身现掌,自其掌心里发出了大片黄光,由下面上猛兜过去,乃与空中镜光迎在了一团,一时风聚云涌般地推拖一团!
    “黄履公”因知对方厉害,自己几件厉害的法宝,又不在身上,无奈情急之下,这才施展出他苦练经年“本命离合神光”,拼着耗损一些元气,先抵挡一阵再说。无奈对方“破月仙镜”所出镜光实在难以匹敌,双方乍一接触,“黄履公”即觉出一阵心血翻涌,大有难以匹敌之势,然而眼前情势却又万不容他临阵退缩,只得拼死苦撑下去。
    空中红黄两色光海略一推拉,耳听得阵阵焦爆嗤啦之声,发自“黄履公”手掌的黄色光海,立刻消灭了不少。可笑“黄履公”一世魔君,向来是目高于顶,一般同道只闻其名,已为其威势所震,像今日此刻所遭受的这般窘态,老实说确是前所未见。面对着一天火海,他所发出的“本命离合神光”实已难与匹敌,惊怒急吓之下,一张胡子脸变成了猪肝颜色,黄豆大小的汗珠,一颗颗由他脸上涔涔落下,观诸眼前景像,无疑是危险到了极点!
    忽然,一声阴森的冷笑传自石峰,紧接着自石峰顶儿尖上,匹练似地暴射出一道白光。
    这道白光一经射出,顿时暴长数十倍,神龙戏空般地一个急速盘转,已把空中大片火海盘绕其中。紧接着面前石峰正壁,忽然敞开了两扇石门。
    这番情景,倒是杜铁池未曾料及,不禁吃了一惊。于此同时,自从石峰顶上暴射出那道白光与镜光乍一遭遇之后,他手中所持有的宝镜,忽然就像猝加了千斤的巨大力道,简直难以把持。
    其实杜铁池手中破月仙镜,堪称妙用无穷,法力至广,只因他新得至宝尚还不够熟练,才会临急失策。这时他在猝然所遭遇的巨大力道之下,手中宝镜简直难以把持,眼看着即将脱手跌落,倒是林杏儿旁观者清,忽然伸手,在镜面上另一蓝色按钮上按了一下。
    登时间大片蓝光由镜面上暴伸而出,先发的红色光海便长鲸吸水般地闪回不见了。代之而起的大片蓝光,浩浩荡荡呈现当空,有如一天碧海,其声势较诸先时红色焰海,又是另一番景像,给人以无限冰寒之感。
    说也奇怪,就在杜铁池手中镜光由红转蓝的一望间,那道由石峰顶巅所发出的白光蓦地暴缩而回,紧接着一大片五色霞光由峰内兴起,犹如一扇极大的垂挂在敞开的石门正前。
    前文曾交待过,杜铁池手中仙镜的四色按钮乃分别具有“水、火、风、雷’,四种不同的效果。这一次蓝色按钮所显示的蓝色光海,正是作用在水,那一望无际的蓝色波光不啻正是一片汪洋大海。
    面临着一片汪洋大海的倾覆,哪一个又能无动于衷?然而对面现身的敌人,却表现出出奇的镇定。
    先前,就在石峰正壁敞开的两扇石门之后,耳听得一阵铮琮琴瑟声响,接着即有两行身着白色闪光长衣少年男女,向分左右姗姗自内步出。这两列白衣少年男女,看上去约莫在二十左右,生得异常俊秀,每人非但所着衣式色泽一致,即连模样儿看上也相差不多。
    左男右女。
    男的每人头上都戴着一顶高缨方冠,却在各冠正前方有一枚孩儿红的宝石结子,各人背后都斜佩着一口无鞘长剑,剑衣纯白,看过去整齐划一,称得上一尘不染。
    另一面的少女,各着白色短衣裙,裙短仅及遮股,一个个裸露着白润光洁的一双玉腿,粉面朱唇,无不俊俏可人。
    各人背后亦都斜插有一口黛绿长穗宽鞘的短刀,尤其俏丽的却是鬓边斜插的那朵嫣红玫瑰,人面花色相互媲美,极尽妍艳之姿色。
    数一数男女两列,各为十四之数,二十八名弟子分左右步出,气派顿时显现出严肃和庄严之一面。
    男女两列弟子一经步出,即呈八字形左右雁翅分开,紧接着一片五彩云雾,拱托着一面铺有金色长毛皮褥的坐榻冉冉而出。
    那金丝皮褥坐榻上,盘膝跌坐着一个长眉出鬓,面如冠玉,看上去不过三十六七,长身玉立的中年丰姿秀士!
    这秀士一身金色长衣,其上钮扣一粒粒光彩夺目,红光闪烁,显然为价值不赀的贵重宝石所铸成。只见他盘坐玉榻,面色平和,然而看上去却是不怒而威。
    他留有一头黑色长发,其长几可及腰,却由后面反甩前肩,在长发上加有一枚金箍,看上去金光闪闪十分夺目!
    若是论及容貌,秀士实在可以当得上“貌比潘安”,只是却给人一种不正经的感觉,尤其是他那双光华闪烁的眸子,似乎内蕴着一种邪祟,一种神秘的力量,同样给人以“不敢逼视”的感触。
    那片五色霞光,即由秀土玉榻前面的一个三足小鼎中放出,居然能抵挡得住杜铁池破月镜光,当知其非比寻常了。
    杜铁池乍见对方这种排场,已知其身份绝非寻常。林杏儿却在一边低声嘱咐道:“恩兄千万留心,这个人就是百花教主佟圣。”
    在杜铁池感觉里,百花教主得道千年,必然是一个容貌十分苍老的人物,却没有想到从外形上看不过是三十几岁的人,实在有点出乎意外。
    一旁的“黄履公”鲁班见佟教主亲出迎战,心里总算一块石头落地。
    百花教主佟圣那双细长含有邪光的眼睛,略略在杜铁池林杏儿身上看了几眼,脸上立时显现出十分惊诧的表情,微微额首,却把目光转向座前一个身着虎皮,皮肤黝黑,身材矮短的大头少年。
    杜、林二人只顾了打量佟圣,倒是疏忽了他身边的这个人。
    只见这少年,虽然看上去岁数不过二十出头,只是那副长相却实在叫人不敢恭维,身高不足四咫,足似巴斗,大头,身着虎皮短衣裤,裸露的双腿两膊之上,俱都生满了黑色,再看他面相,凸目横眉,塌鼻阔口,却在左右双肩上,每边活生生地咬着一个狰狞可怖的骷髅头骨,背后十字形交插着一双乌黑的“方天戟”,足下是一双多耳麻鞋。
    这样的一个人,偏偏站立在十分俊秀的教主跟前,越加地形成了强烈对比。
    虎皮少年在佟圣目光注视的一霎,顿时有所领悟,当下大大踏前一步,目光注视向杜铁池道:“教主有令,足下来到百花谷,焉敢如此猖狂?令你快快收起镜光才好对答说话!”
    少年形貌虽是丑陋如此,只是吐字发音却十分清晰,声若洪钟,每一音阶都震人心魄。
    杜铁池心知凭自己目前功力,即使身怀至宝,要想与眼前这位魔道数一数二的高手相教,毕竟还差太远,倒不如先揠下兵戈,先礼后兵,听听他如何发落。
    这么一想,遂即冷笑一声,大声道:“在下遵命!”手指按动键钮,一晃宝镜,那浩渤碧蓝波光,顿时长鲸吸水般地自当空收回,不过是闪得一闪后,顿时无形。
    与其同时,对方发自那三足小鼎之内的五彩霞光,也同时收回无影。
    百花教主佟圣脸上带出一种不屑的神态,冷冷一笑,目光重复视向座前大头少年,双方目光一经接触,后者似乎立刻即有所体会。
    “教主有令!”大头少年高声向杜、林二人道:“你二人自报身世,以及来此目的,如有半字虚假,叫你们形神俱灭!”
    一旁的“黄履公”鲁班因是过来人,又已经和“昆仑七子”中的“墨云子”盖空有所接触,聆听之下,迫不及待地正想将对方身世托出,可刚要开口,却为佟圣动作止住。
    虎皮大头少年即转向“黄履公”鲁班面前,抱拳见礼,宏声道:“教主传话,请黄幡主暂归所属,不可擅离职守,否则若有失守,幡主却要自行交待。”
    “黄履公”鲁班一张脸气得通红,待有所言,只是他深知佟圣个性,彼此虽系多年深交,意气上却总是得格外容忍,否则便难共处。这时聆听之下,也只得暂时告退,怅恨地叹息了一声,大袖挥处,黄光一闪无踪!
    虎皮大头少年这才转视向杜铁池道:“你二人可曾听见?还不据实招来!”
    杜铁池见对方大头少年口气托大,心中早已不愤,那百花教主佟圣明明自己有嘴,却不开口,反令身边人代为传言,一副目无余子形样,更令人难以忍受。无奈自己,到底入门尚浅,前生功力尚未恢复。
    虽然出身名门正派,在功力未恢复之前,尚在靠人维持,尤其不便树此大敌,况乎对方修为有年,即以吴仙子桑真人这等成名仙侠而论,见了他尚且要执后辈之礼,自己焉能一上来便有所放肆。这么一想,杜铁池便不得不压制着心里的怒火,先向对方执后辈之礼了!
    当时上前一步,躬身一拜,抱拳道:“在下杜铁池,乃七修门下弟子,一时不慎,无故为贵门方红所擒。”
    然后微微一顿,转指面前的林杏儿道:“这位林杏儿姑娘,亦是被贵门手下方红所擒,可怜她肉身与魂魄分隔,那个方红竟然用她生魂来祭炼妖幡,一时凑巧为我所救,一切还要请教主作主。”
    这番话,杜铁池自以为已说得极为婉转,但听在佟圣耳中仍十分刺耳。
    只杜铁池那一句“七修门下”的话,却使他十分在意,等到杜铁池说完之后,他才转向身边大头少年。彼此目光互视片刻,大头少年即似已全然领会其意,遂即转身怒目视向杜铁池!
    “教主对足下所说,不能尽信,还要请足下解说清楚。”
    杜铁池欠身道:“洗耳恭听。”
    大头少年怒声道:“七修真人与教主曾有数面之缘,据教主所知,真人早已飞升,身后并无门人,足下何以竟说是七修门下?还不据实以告。”
    杜铁池冷笑道:“七修真人确是在下先师,三世因果岂能冒称?信不信由你,这件事无关宏旨,倒是贵教主如何发落在下,还要请说个明白。”
    大头少年回过身来,正与佟圣目光相迎,他立刻有所领会,转向杜铁池道:“足下出身是否七修门下,教主必要查个清楚!教主有令,请足下上前到教主榻前答话。”
    说罢,这大头少年即向一旁闪身让开。
    杜铁池心里一动,暗忖:此举有些怪异,莫非这个百花教主还要向自己施什么阴谋暗算不成?转念再想,却又无此必要!当下他不及多想,遂即抱拳说道:“遵命!”
    从容向佟圣盘膝之玉榻前走过去。
    双方相距若数尺距离,杜铁池还不及站定,忽然就觉出心神一震,发觉到玉榻上的佟圣,那双眸子睁得异常的大,自己身上于此一刻,亦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这种感受,使他突然忆起当日在七修洞府,第一次见到徐雷时,徐雷为图了解自己身世,当时曾以其本身的命光向自己透视片刻,那种感觉,正与此刻相似。
    不过是极为短暂的一霎,杜铁池即又恢复正常。
    玉榻上的百花教主佟圣,似乎在此开目之间,已把对方身世察了个清楚,那双睁得又圆又大的眼睛,遂即合拢,脸上神色明显地现出惊诧。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这位自视极高的魔教魁首那双眸子又视向身旁大头少年,后者似乎在他每一次的注视里都能尽领先机。
    顿时他跨前一步,注目着杜铁池道:“教主说,你的确是七修真人道统传人,此刻你功力尚未恢复,但日后前途,未可限量!”
    杜铁池苦笑了一下,答道:“多承谬赏!”大头少年这一霎目光频频与佟圣有所接触,后者似乎有很多话传播过去。立刻,大头少年充满了激动!
    “教主说,他与令师渊源颇深,看在这一层面上,对你方才之莽撞,可以不必深究。”
    杜铁池冷冷地道:“多谢之至!”
    大头少年道:“非但如此,教主的意思是,他身边姬妾众多,难免疏于教导,有关方姓小妾开罪阁下之事,他是绝不会护短。这件事,他立刻就会作一个了断,以表示教主生平绝不护短,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杜铁池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有此表示,倒也算是难得,心里不禁又想到,照方才方红行动,分明已经逃去多时,此刻料必早已逃出魔宫。
    这方红虽说是淫荡成性,多行不义,但也并非罪不可赦,相信她受此教训后,必然有所改过,杜铁池本意倒也并非非要眼看着置其死地才算甘心。
    眼前佟圣既然有此表示,杜铁池也就不为已甚,心里暗自奇怪,因为徐雷嘴里的佟圣,似乎并非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大头少年说完了这几句话,立时转向那两列弟子,高声宣道:“教主有令,褚明、范文同二弟子上前听令!”
    站在最前面的两名高冠少年白衣弟子,顿时上前抱拳躬身道:“弟子在!”
    大头少年高声宣道:“教主有令,方姓小妾顽劣不驯,有损教誉,着令你二人立刻拿下押来处置。”
    二少年立刻高喧一声“遵命”,足顿处,化为两道经天碧光,闪了闪,遂即无踪。
    这么一来杜铁池倒也无话可说,心里正自盘算着如何开口向对方询问杏儿父亲的下落—
    —这件事照说与自己没有相干,但是既然知道了,又与杏儿有此一段避遁的机缘,站在侠义的立场,似乎不能不问,只是以自己眼前的立场,诚所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有资格管这个闲事。
    他心里正自盘算着如何开口的当儿,那个大头少年,却已向林杏儿大声发言道:“你可是崆峒教主林三官的女儿林杏儿么?”
    杜铁池倒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主动向杏儿提起,倒要听听他说些什么了。
    林杏儿自一见百花教主,心里即触及父仇,只是一来自己功力浅薄,生死未卜,二来父亲林三官尚在对方控制之中,自是不敢有所异动。
    这时,她乍听对方呼出自己姓名,不觉一惊,当下上前一步道:“难女正是。”
    大头虎皮少年道:“教主方才已运玄功,默察你的遭遇,对你的不幸,十分同情,将有一份厚赐,补偿你所受的灵肉伤害……”
    说话时即见玉榻上的“百花教主”佟圣轻轻举了一下右手,他手上持握着一柄短短的玉杖。杖质纯绿,分明是上好翠玉所制。
    随着佟圣的这个动作,即有一片五色祥云自其座榻上冉冉升起。那片五色祥云不过仅有桌面般大小,云上托有一面朱漆托盘,盘子里置有长剑一口,另有一个看似缎质的锦囊,里面鼓膨膨的装有许多物什。
    这些东西在那片五色祥云的拱托之下,冉冉地飞到了林杏儿面前定位。林杏儿手已伸出,却又临时收了回来。
    大头少年宏声说道:“教主厚赐,还不收下上前谢过!”
    林杏儿忽然落下眼泪,倏地转向侧前方百花教主樽前跪下叩头道:“多谢教主厚赐,只是难女却不敢收受,还请教主作主。”
    百花教主佟圣脸上兴起了一片薄怒,目光视向大头少年。
    大头少年立刻道:“教主对你已是破格恩典,难道你还有什么额外要求么。”
    林杏儿叩了个头,热泪簌簌地道:“教主厚赐,原不敢不受,只是难女之父如今被押在‘太岁峰’下,恳请教主念在昔年与我父原是至交好友的份上,免去我父亲日受地火焚烧炼魂之苦,放他自由,教主这么做,也算是为自己积下善功。
    玉榻上的百花教主在她说及一半时,早已怒形于面,勉强听到这里,已是怒不可遏,连连怒视着面前的大头虎皮少年。
    后者不敢抗拒,顿时向着林杏儿怒叱一声道:“住口!”
    这声喝叱,当真是气足声洪,听在林杏儿耳中,真有油槌贯顶之威,吓得她登时中止住未完的话。
    大头少年厉声道:“教主令你不许再提林三官之事,你父林三官罔顾道义,罪大恶极,教主没有立刻毁其形神已是无上恩典,这事教主自有处置,不容你再多说,教主令你拜受赏赐之后,快快离开!”
    说时,大头少年伸手当空一抓,光华乍然闪得一闪,他手上已多了一张黄纸符咒,其上好像满是写满蝌蚪形体的字迹,若隐若现十分古怪。
    大头少年手持灵符大声说道:“这张灵符乃是教主破格赏赐与你,有此一符,你便即可自由进出,不受教内诸多禁制所限,还不领赐谢恩速去!”
    边说,乃将手上符咒向着杏儿一扬,一道青霞闪过,直袭向杏儿全身,一闪而逝!
    林杏儿只觉得身上为之一冷,已与那道灵符合而为一。
    眼前情形,已不容她不去,她深知百花教主佟圣之刚愎自用,眼前如不见好就收,说不定自己也休想离开,对于杜铁池她固然是鸿恩待报,亦有说不出的难舍之情,只是观诸各情,自己在这里恐怕非但帮不上他什么忙,怕是还要拖累与他,倒不如识趣先行遁去,今后再待机求他设法营救自己父亲便了!
    思念之间,那片五色祥云又自缓缓移向面前!
    大头少年再一次喝叱道:“还不收下教主恩赐快走!”
    林杏儿心中其实对佟圣怀有无比仇恨,自不肯接受他的赏赐,当下紧紧地咬着牙道:
    “无功不受赐,这些东西难女用它不着,教主还是自己收回去吧!”
    说罢却转向杜铁池冉冉下拜道:“恩兄对我的大恩,没齿不忘,后会有期,就此向恩兄先拜别了!”
    一边说时,热泪簌簌而下!
    杜铁池正想留她慢走一步,与自己同行,不意杏儿叩了个头,不及站起,已化成一道红光,倏地射空直起,瞬即无迹。
    杜铁池不意她走得如此仓促,心里原本还有好些话要交待她,即使有关她父亲林三官被佟圣困押事,自己也未敢置身事外,这一些只有放在心里,今后再见机行事了。
    大头少年目送着林杏儿离开之后,遂即转向杜铁池道:“教主因与足下师门颇有渊源,对于足下这一次所遭意外,甚感遗憾,所以特别留足下在敝教小住数日,略尽地主之谊,以表歉意!”
    杜铁池心里一怔,忙自摇头道:“多谢教主好意,在下尚有要事,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说罢,他正待上前向佟圣告退,忽然空中青光闪得一闪,只见先时离开的范褚二弟子已押着方红现身眼前。
    杜铁池以为方红已然离开,却没有想到依然还是逃不开佟圣之手,仍然被追住押了回来。
    只见方红一副垂头丧气模样,全身上下,除了那张面容仍称姣好之外,其他别处,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显然是方才为林杏儿救命三招之一的“百花献蕊”所伤。只见她双手倒剪,系着一根银光闪烁的光链,链子的一头持在那个叫“褚明”的弟子手里!
    这个叫褚明的弟子,看过去还没什么,只是那个叫范文同的弟子,一条左臂却是染满了鲜血,一副痛苦的表情。
    “九尾金蜂”方红似乎已猜知此番被押回的命运,乍见佟圣早已哭成了泪人儿,不俟佟圣宣召先行自己抢前一步。拜倒佟圣榻前,一时泣不成声。
    “妾身方红参见教主,请念在妾身多年早晚侍候教主的份上,格外开恩,赦免死罪,来生犬马必报教主的大恩大德!”
    她模样儿早已十分凄惨,再一哭泣做作,更见可怜,无如榻上的佟圣显然是铁石心肠,自方红现身之始,似乎连正眼也不曾看她一跟。
    方红哀求之后,兀自不停地频频磕头不已,奈何她那位“良人”根本就无动于衷,却把一双眸子转向派去的褚范两名弟子身上。
    二名弟子也继方红之后,各自上前见礼。大头少年承示,向二弟子询问经过。
    受伤的弟子范文同叩头道:“弟子二人奉令捉拿方姨娘,其时方姨娘已为第九关隘的周师叙所擒,周师叔因不明经过,差一点放她逃生,如不是弟子等赶到,只怕她已经逃了。”
    大头少年哼了一声道:“你左臂怎么了?”
    范文同道:“为方姨娘‘阴雷’所伤,已敷上教主所赠的‘断玉合珠膏’,想必无虑。”
    大头少年点点头道:“你二人暂且退下。”
    二弟子答应一声,向着玉榻上的佟圣叩了个头,仍回原处站好。
    玉榻上的佟圣眸子直直地逼视大头少年,后者立时有所领悟,先是面色一震,继而转向跪地哭泣的方红。
    “九尾金蜂”方红终算是侍奉佟圣多年,对于佟圣的为人知悉得再清楚不过,即使是对方与大头少年那种神秘的“目语”,方红也颇能领悟,甚至于在多年以前,有一个时候,她亦曾充当过类似今天大头少年这个角色。
    是以,在佟圣目注大头少年,传送心意的一霎,方红立刻有所领悟,不禁大吃了一惊,一时花容失色:“不——教主——不——你不能对我下这个毒手……不……”
    一面说,她更频频叩头不已!
    大头少年回头看了佟圣一眼,面现秋霜地视向方红道:“方姨娘,教主的法令你应该是知道的,多说没有用,你就领法吧。”一面说时,右手平伸,向着方红指了一指,即有一线白光,疾如闪电般直向方红身上飞去。
    方红早已料到了有此一手。她既有逃去之心,自然全身上下披挂齐全,又以当年佟圣对她疼爱,送了她不少本门至宝,这时性命相关,情急之下,也只有持以出手。当下左肩轻晃,先自飞出了一幢三角形的帐形蓝光,将她全身紧紧罩住,紧接着左手倏伸,发出了剑光,与空中大头少年所出白光纠缠在了一块。
    大头少年见状一怔,登时大怒,他已然领受了佟圣命令,自是无所忌讳。
    当下忽叱一声道:“好个贱人,你还敢违抗教主的法令不成!”
    一面说时,右手中指微微弯曲着向外一弹,射出了一点火星。敢情这大头少年,是佟圣身前最最得力的掌门弟子,姓屠名刚,佟圣早年在云贵还未曾出道以前,即收其在门下效力,算来从师已有数百年之久,早已尽得佟圣真传,名份上他虽是佟圣掌门弟子,事实上这百花教上上下下,对他无不敬畏,因其为人刚直,更不近女色,生性“嫉恶如仇”,乃有“辣手铁汉”之称。
    说来这“辣手铁汉”屠刚,与百花教主佟圣之间,乃有一段很长的素缘,否则以屠刚之正直为人,这百花教上上下下鲜有其看得顺眼之人,又岂能苟留师事佟圣如此之久?
    “辣手铁汉”屠刚平素对教主佟圣这几个身边艳妾侍姬,早有嫌恶,只是碍于与佟圣师生之谊不便发作罢了。
    今日凑巧遇见了这个机会,他焉能轻易对方红善罢干休,那一点弹自中指指尖的星星之火,其实正是他潜习经年的“命火”!平素绝不轻用,如非立意要制对方于死命,也万万不会如此施展!
    “九尾金蜂”方红乍见之下,由不住大吃一惊,倏地发出了一声尖叫,自地面霍地顿足而起,奈何仍然是慢了一步,却是那点星星之火迎在了头顶蓝色帐光之上,先是强光乍然闪了一闪,紧接着发出了惊天动地般的一声霹雳。
    眼看着方红那幢护身的蓝色帐光,在这爆炸声里炸为千万道游散飞丝,其内的方红自然难以幸免,顿时血肉横飞,被炸成了粉碎。
    这番目睹,只吓得杜铁池目瞪口呆,他倒是没有想到,方红竟然会死得如此凄惨。
    就在方红肉身方自被炸得血肉横飞的一霎间,一幢血光,簇涌着看似方红的元神———
    个通体如血的小人,蓦地冲霄直起。
    大头少年怒叱一声:“哪里走!”
    他显然得有师命,对于方红元神亦不肯轻易放过,当下手指处,先见一线白光,矫若灵蛇般地射空直起,风掣电驰般直循着方红元神追去。
    杜铁池眼看着对方这种惨厉的赶尽杀绝的手段,心里殊为不忍,心念微动,那口“七修仙剑”已匹练般划空直起,就空一扫,已拦住了大头少年所发出的那线白光。
    就只是这么一霎间的耽误,却已与方红元神留下了无限生机,带着一声尖锐的长叫,方红这个元神所幻化的红色血影,箭矢也似地冲霄直起,一径向着西天电闪而逝。
    大头少年虎目圆睁,重重地顿了一下足,猛地转脸怒视杜铁池,后者已然扬手,收回了飞剑。
    “上天有好生之德。”杜铁池目注着对方,道:“就给她一个再世为人的机会吧!”
    大头少年屠刚原本忿怒的脸上,忽然绽开了一丝牵强的笑容:
    “说得好,既是足下讨情,也就饶过她就是。”
    一面说时,他目光转向盘坐在玉榻之上的佟圣,后者脸上却显然留有忿意,连连向屠刚有所示意。
    屠刚遂转向杜铁池道:“教主说,足下不该插手管这件事,这个贱人元神不死,对本门今后留有无比后患,这个责任,日后只怕与足下脱不了关系了!”
    杜铁池冷冷一笑道:“贵门处置罪犯,本来是用不着我这外人多事,只是这件事却是因我而起的,就不得不向贵教主讨上一个情面,以后的事如与在下有关,在下自然脱不了关系!”
    屠刚点点头道:“很好,既然有足下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杜铁池抱拳躬身道:“在下这就告辞了。”
    大头少年一笑,摇头道:“家师有意要足下在此作客数日,这时只怕还不便离开。”
    杜铁池长眉一挑,忿声道:“这是什么话,难道在下的行动,也要令师批准不成!”
    “那倒也不是。”
    大头少年脸色微窘地道:“教主只是仰慕七修门中的道统,难得足下来此,机会难得,有意向足下探讨一下。”
    杜铁池心中一怔,目光转向百花教主,只见对方一双炯炯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正盯着自己,表情十分严肃。他心里不禁动了一动,想到昔日“玉树真人”桑羽所说,七修道统乃是当今天下名门正户中最具权威的金仙道统,无论正邪各门,无不心存觊觎,桑真人与徐雷曾再三告诫自己,不可轻易对任何人谈起,想不到他一时不察,竟然会自露了口风,引起了“百花教主”佟圣这个老魔的非份之想。
    原来仙道之业所谓的“四九”天劫,不出数年即至,正邪各门中,无不引为生死存亡的一大考验。
    这是一次天道的考验,必须德业并进心地善良者,方有望通过,否则必将依靠本身之功力或借助法力极高之友朋协助,再加以天地间之至宝仙器,才可望侥幸通过。
    “百花教主”佟圣平素为人,虽不曾犯有大恶,却是去善甚远,再者他所习之道统,更是旁门左派,虽然为抵御天劫,已练就了几样厉害御法,到底不敢存有全胜之念,只是以他当今之辈份与为人,更不愿求助于人。
    一些正派人士因恶其目高于顶,谁也不愿自动上门与他论交,佟圣外表虽作出一副强者不惧的表情,其实内心却无日不引以为忧,即以他私押“崆峒教主”林三官于“太岁峰”下一事而论,其意亦无非是逼迫他交出所练之“冰魄化身”用以抵抗天劫,无如林三官拼着性命不要,亦不肯将化身交出,佟圣为此用尽心机,颇感苦恼之至。
    现在,他忽然悉知杜铁池竟是“七修”门下弟子,妙在他三世轮回,虽然已尽得该门道统真传,却在于本世入门方浅,功力并未恢复,对于佟圣来说,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良机。
    原来佟圣用心,是想将杜铁池软困教内,然后再设法迫他把七修道统中若干精华道出,那么以佟圣如今功力,自不难于在很短时日之内参会贯通,如此一来,不但可持此以抵挡未来之天劫,更可用以转进金丹大道,自是最为理想之事。
    杜铁池虽然入门日浅,但这些日子以来,智灵渐开,前生道力亦在将复未复之际,百花教主佟圣的用心,他虽自然很易猜出,何况大头少年屠刚自己也已道出,自无不明之理。
    大头少年屠刚见他久思不言,遂即冷冷地道:“教主有心纳容,我看足下还是稍安勿躁,暂时在敝教住下的好。”
    微笑了一下,他接着道:“只要足下有心与教主合作,双方都必将获利……杜道友,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么?”
    杜铁池冷冷一笑,道:“多谢你的好意,请转知令师,我决心离开,这就告辞了!”
    说罢肩头一晃,化为一道白光,冲霄直起,奈何此举早已在百花教主佟圣算计之中。
    就在杜铁池身形方自腾起空中的一霎,玉榻上的佟圣陡地眸子一张,手中玉杖霍地向空中举了一举。且听得空中震天价般地响了一声霹雳,十数枚斗大的火球,自四面八方一齐滚落直下,刹时纷纷爆炸开来,声势之惊人,简直无与伦比!
    杜铁池身子才起一半,遭遇到如此猛烈的当头迎击,猝然被震得直摔了下来,所幸那口护体的仙剑非比寻常,否则只此一震之下,怕不非死即伤。尽管如此,杜铁池一跤跌倒尘埃,只觉得三魂出魄,七窍生烟,久久也站不起来。
    紧接着面前人影连闪,二十四名白衣劲装的少年男女弟子,已列阵眼前。
《剑仙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