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残师瞎徒
她想,这是不可能的,天残老人管青衣,怎会来到这里,现在还有没有这个人都是问题,他该早已死了!
瘦妇人想到这里,越觉得当前之事,有些“事不宜迟”,下手越快越好!
她独自在客房内,痛一阵恨一阵,想到不久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事情,哪一件都足以令人切齿痛恨,她暗中发下誓言,这些仇恨,自己一笔笔的都要算清楚的,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入夜,这个瘦削的女人,把自己打点得很是利落,由于月余没有练功夫,她身上的肉都开始发松了,因此,她不得不用一条黑布,把两腿以及那只独臂紧紧的缠上,这样可以化松弛为坚劲,试了试,很是满意。
虽然少了一只胳膊,可是她却有自信,只要凭一只手就能把瞎了双目的简秋料理了!
一切就绪后,她才吹灭了桌上的灯。
当远处的更楼上,更鼓一连敲了四声,这个瘦女人更显得精神抖搂了!
只见她推开了窗户,独手在窗座上微微着力一按,整个身子如同狸猫似的窜了出去!
瘦女人身轻如燕,她拱着身子向瓦面上一落,向下一塌,看起来像一头猫儿那么大小!
在一轮皓月照射之下,她向四周流目微盼,倏地身形向空中一弹。
等到身子高高的升起数丈,又复往下轻轻一落。
这时,她已经到了简秋所住的那间客房门前!
瘦女人面上罩上了一层阴影,她那双陷入眶内的眸子,更闪闪放出凶光。
她左右看了一眼,遂轻轻把身子向门上靠去。
这扇门是锁着的,瘦女人冷冷一笑,身形再起,这一次却落在了窗前!
她试着用那只独手,向窗上轻轻一推,禁不住内心一阵狂喜!
原来这扇窗户,竟然没有关上!
瘦女人在测知房中人已熟睡之后,她毫不犹豫的向窗内一滚,便如狸猫似的,翻入到房内!
借着月光,她向室内各处看了一转,不由暗暗狞笑了一声!
房中仅有一床一桌,在木床的一边,是一个用帘子遮着的柜子,房内静如无物!
瘦女人远远的面对床前立着,定了定神!
她看见那瞎子简秋,正静静的在床上躺着,被子紧紧的裹着,也许是他怕风寒,整个头部,几乎全都缩在了被子里,只露出一缕黑发!
瘦女人看到此,禁不住杀机顿起。
只见她身子徐徐向下一矮,已把背后一口长剑掣了出来,暗室里亮起了一道银虹!
遂见她足下一点,如同燕子一般的,已扑到了床边,口中狞笑道:“简秋!你认了命吧!”
长剑向下一落,“喀喳”一声,整个的床铺,被她这口剑一劈为二。
瘦女人剑身向后一抽,正要飘身而出。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暗影里一声冷笑道:“阴素裳,你这女人好狠的心!”
一口冷剑,已实实点在了她的后心上,阴素裳不由打了个寒颤,猛地翻过身来!
可是,这口剑的剑尖,又指在她的前心,只要向前再推进分毫,可就免不了血溅剑锋!
她禁不住面色一变道:“啊!”
目光望处,只见一个青衣少年,直挺挺的站在眼前,正是那瞎子简秋!
阴素裳打了一个冷战道:“你……”
她口中这么说着,足下却轻轻向后退了一步,可是简秋的剑尖却也向前逼进了一尺。
阴素裳冷冷一笑,声音颤抖的道:“简秋,你莫非还敢对我……下手么?”
说罢,她缓缓举起了手中剑,正要有所动作,简秋冷笑了一声道:“放下你的剑,不要欺我看不见!”
简秋说着,手中剑又向前推出了寸许,阴素裳吓得面色如土,鲜血已顺体而下,她尖叫道:“有话好说,你……”
简秋笑了一声,他那张脸上,这时变为一片铁青色,只听他冷冷的道:“阴素裳,这是你自己投上门来,可怨不得谁,当真是皇天有眼,我简秋能手刃你这无耻的贱人,可谓快慰已极!”
说到这里,仰天狂笑了起来!
阴素裳面色苍白的道:“简秋,你双眼我有办法可以让它复明的……你不可胡来……”
简秋冷冷一笑,道:“这双眼睛如今已对我无关紧要,阴素裳,你应该知道,这多年来,你无日不在啃嚼着我整个的心灵……我做梦也会梦见你,现在你终于送上门来!”
顿了顿,咬牙切齿又道:“你还想再逃开我的剑下,那是妄想!”
阴素裳右手猛地向上一翻,掌中剑直向简秋颈项之上绕去!
可是简秋早已防到她会有此一着,他所以迟迟不下手的原因,是想知道一下,阴素裳到底心有多狠?
阴素裳因欺他是个瞎子,所以才会如此,她哪里知道简秋是个十分精细之人!
简秋这口长剑,点在她前心之上,她的一举一动,无不被他由剑身的颤动而探知得一清二楚!
是以阴素裳身形微晃,简秋立时惊觉!
就见他那双瞠着的双瞳猛地一翻,道:“你是想死!”
长剑一转,血光崩现,阴素裳惨叫了一声,踉跄出了六七步以外,一跤摔倒地上。
她那只拿剑的右手,已被简秋整个的给削了下来,全身上下变成了一个血人,只疼得她在地上满地的打着滚,嘶号鬼叫不已。
简秋一声狂笑,道:“阴素裳,这是你自己作的孽,可就怨我不得了!”
说着又持剑猛扑过来,阴素裳此刻简直形同一个冬瓜也似,她虽是疼得全身乱颤,冷汗直流,可是心中却是很明白的!
她知道,这个瞎子和自己仇深似海,他是绝不会饶自己活命的,当下见状,忙强撑而起,双足死命一顿,箭也似的向着窗外投去!
简秋闻声一声狂笑道:“你死期到了!”
右手向外一抖,掌中剑化为一道银虹,穿窗而出,阴素裳身子猛地一翻,她想用脚把这口剑踢开,可是已慢了一步。
只听见“噗”一声,这口剑深深的贯入到她前心正中,鲜血如箭似的喷了出来。
阴素裳连半声都没有叫出来,顿时倒地不起,一命呜呼。
简秋身子如同风车似地扑了出去,右足抬处,踩在了阴素裳身上。
他右手一探,已把插在阴素裳胸口的长剑拔了出来,他身子抖成了一片,低声颤抖道:“贱人……你终于死在我简秋手下了,我要挖出你的心来,活生生的吞下去……”
说到此,举剑直劈而下!
可是,这时忽地吹来了一阵风,一只手抓住了简秋持剑的手腕。
简秋不由大吃了一惊,他用力一挣,对方竟是手劲大得出奇,一挣竟未能挣脱,当下不由左手一抡,用分筋错骨手,直向这人身上抓去!
这个蓦然来临的怪客,一声笑道:“算了吧,老弟,别得理不让人了!”
说到这里,只见他左手一翻,不知怎么,却又扣在了简秋的左腕之上。
简秋双手被对方扣住,就像是插在了山石之中,休想挣动分毫。
他不由呆了一呆,怒声道:“什么人如此戏耍于我?”
这人呵呵笑道:“得啦!要不是我老头子事先关照你,只怕你简秋早已死在了这女人手上了!”
哑声一笑又道:“你先回房去,等我把这女人的尸首料理一下,给人家看见了可是不大好!”
简秋翻了一下眸子,呐呐道:“你是今天白天来的那个老郎中是不是?”
这人一笑道:“对了,这一次你猜对了,你先进去吧,我去去就来。”
说着双手松开了简秋的手腕,简秋微微一笑道:“尊驾好意,在下心领,只是萍水相逢,怎敢相劳,我自己会处理。”
说罢还剑入鞘,由身侧取出一根丝绦,抖开来,把阴素裳尸身捆了起来,向着这老郎中道:“我等下就来,请稍候!”
向下一杀腰,蓦地腾射而起,只见他右手提着阴素裳的尸身,在屋脊上起落着,竟有如星丸跳掷一般,瞬息间,已驰出了老远!
他来到了一片旷野,才停下脚来。
凭着这多年来,失明的磨练,简秋已能善用他的嗅觉去观察一切!
这时,他已知道来到了一处无人的旷野,就把尸体放了下来!
只见他忽地伏身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口中喃喃的泣诉道:“简秋!简秋!你终于报了这笔仇了……十年,这十年的罪你是怎么挨过去的?”
说到此,霍的抽出了剑,向着阴素裳的尸身之上一阵乱砍,直到把阴素裳整个的砍成了一片肉泥,才停住了手!
冷月之下,他那张苍白的脸,一阵阵的抽动着,这时候他冷酷得像是一头野兽!
他——简秋,永远也忘不了这十年来,一个盲人内心的痛苦与愤怒!
曾经不止一千次,简秋暗中发誓、赌咒、一旦自己要是捉到了阴素裳之后,必定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现在他虽没有这么做,但是当一剑一剑砍在阴素裳尸身上时,却也能把他内心的一种无名愤怒发泄出来!
这是一片树林子,他愤怒的举动,惊飞了栖息在林中的一群乌鸦,他缓缓的擦干了剑上的血迹,把长剑插回鞘内。
然后,他由身上取出了一个扁盒子,由内中挑出了一点点白色的粉沫,向尸身上弹了少许!
这是风火道人吴天化自制的“化尸丹”,除了人身上的头发牙齿以外,全身骨肉一经沾染,可在一个时辰之内,化为一滩黄水,当真是厉害无比!
简秋方把“化血丹”收起,就听得身边一声冷笑道:“小子,你的心也太狠了!”
这声音正是那个老郎中,简秋闻声一惊,猛地转过身来,长眉一挑,道:“要你多管,去!”
“去”字一出口,身子已如风车似的窜上前来,双掌一推,直向着老郎中两肋下击到!
老郎中口叱了声:“好!”
身子蓦地向后一倒,简秋双手同时落了空,老郎中口中又发出了一声长笑,如同一片云似的,自简秋头上翻了过去!
简秋不由勃然大怒,他疑心对方这个郎中是一个不利于自己的敌人,当时不再手下留情!
老郎中身子方翻出去,简秋立即跟踪而至!
只见他双目怒瞪,右手蓦地向外一翻,掌中已又掣出了光华闪烁的长剑。
老郎中哈哈一笑,道:“小子,你敢对我老人家动家伙么?”
简秋一声怒吼,长剑由下而上,划出了一道银虹,直向着老郎中上身卷去!
可是,这个老郎中,是何等身手之人,怎会为他伤着?
剑光一闪之下,就见这郎中整个身子,随着剑势,蓦地腾空而起,紧跟着足尖在剑身上轻轻一点,又翩然的飘落在地!
简秋虽是双目不见,可是凭感觉,却能测出对方的动作,甫一交手之下,他就感觉到对方武功极高,高得惊人!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经交手,总要见个胜负才行,但他奇怪的是,这个自己生平仅见的厉害人物,怎会与自己为敌?
想到这里,简秋更加不禁有些气恼,手下也就越发的无情,他长剑一转,身随剑行,又转了过来。
他面色极为冰冷的苦笑了一下,道:“阁下何人?我们素昧平生,何故如此欺人?”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小瞎子,你自己看不见又怪得谁来?你有本事,只管尽量的施展出来,看看能把我如何?”
简秋冷冷一笑,右手一抖掌中长剑,发出了一声龙吟,他面色严肃的道:“简秋生平行为检束,不伤无仇无罪之人,阁下与简某有什么过节,尚请明说了才好!”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小瞎子,你难道不明白?”
说罢哈哈一笑,向前走了一步,简秋已感觉出,对方是走到了自己左侧方,但他丝毫不动声色!
老郎中笑声一敛,道:“实话告诉你吧!小瞎子,我老头子这么一大把岁数了,还没收得一个好徒弟,小伙子,我是看上你啦!”
简秋冷笑了一声,道:“阁下,你未免太会开玩笑了!”
老郎中啐了一口痰,道:“开玩笑?我老人家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不跟谁开玩笑,小子,你说你答应不答应?”
简秋只以为他是有意讨自己便宜,内心更是冒火,当时冷冷的道:“你这人也太无聊!”
说着忽地向左前方一跨步,掌中剑“独劈华山”,“刷”的一剑猛劈而下!
剑锋一落,却听得那郎中一声嗤笑道:“这是为何?”
简秋一听,说话声音分明是在右侧方,不由又羞又怒,剑花一绕,“怒剑狂花”,“刷”一剑又向右前方劈了过去!
可是他剑锋方往右前方劈去之时,却又听得在身后那郎中呵呵大笑道:“小子,我在这里!”
简秋大吼了一声,长剑一翻,施展出最厉害的一招“倒点金灯”,这一次,他怒极之下,剑上光华,有如是过天的流星,一闪而下,快速已极!
可是剑势一落,却觉出前胸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那老郎中的声音又道:“不必耍宝了,小子!”
简秋惊怒之下,循声又劈出一剑!
这一连几手剑招,在简秋施展出来,是那么的如意快捷,可是他所遭遇到的这位对手人物,实在是太厉害了!
就在简秋的长剑倏地落下的同时,这位老郎中口叱了声:“来得好!”
身子轻轻的飘浮起来,随着剑身转动,简秋长剑连连走空,惊吓之下,遂把自己最得意的“一字乾坤”剑施展了开来,剑上带出了一片寒光,有如是惊涛骇浪一般!
可是不管简秋这口剑施展得是多么纯熟,却依然连对方的衣边也沾不上!
那个老郎中的身子,就像是狂风里的一片枯叶,随着简秋的剑身,腾起来,又落下去,一任简秋剑下如雨,却休想伤着他一毫一发!
这一路“一字乾坤剑”法,瞬息使完,简秋已累成了个汗人似的,可是那个郎中兀自笑语如珠,进退如风,若无其事!
简秋这时心内才明白,对方定是一个天下少见的异人,自己这身功夫若是和他比起来,简直是一天一地,套句俗话;那简直是鸡蛋碰石头,不能比,要是再不及时住手,势必出丑更大。
当下,他怒叱了声:“老头儿,看剑!”
长剑由上而下,一剑劈下!
紧跟着,身子一个侧转,猛翻了出去!
他长剑向前一比,气吁吁的道:“先住手……老头儿,我们把话说清楚,你如此戏耍我,到底为了什么?”
老郎中呵呵笑道:“你现在可是服气了?”
简秋冷冷笑道:“我简秋一身傲骨,岂能服人……老头儿,你若是与我简秋有仇,杀我可以,却休想随便戏辱我,你到底是谁?”
老郎中吓吓一笑道:“好个狂小子,等到你心服口服以后,我再道出字号来,现在少啰嗦!”
说罢哑着嗓子道了声:“打!”
霍地腾身而起,俯扑而下,一掌直劈简秋面门!
简秋到了此时,实在是除了抵抗一途,已别无良法,他掌中剑向下一沉,蓦地向外一展!
这一剑,在剑招中,名焕“醉里挑灯”,最适于盲者施展!
剑光一现,老郎中身子霍又荡起,这一剑险些削在他的面颊之上,他呵呵笑道:
“好个倔强的小子,我老头子要是连你也制不服,也就不必再二次出来现这个眼了!”
说完,右手贴着简秋剑刃,向外一拂,简秋就觉得对方掌心内,似乎发出一股极大的吸力,以至于一口剑竟都无法抽动。
他惊吓之下,正待二次用力,那老郎中已一声狂笑道:“你拿过来吧!”
简秋猛觉一股大力一拧,他如不及时松手,一只右手就别想要了!
当下只得单手护着面门,足下向后一点,手中一口剑,就自然地到了人家的手里了!
老郎中取剑在手,嘻嘻一笑,用一根手指,在剑刃上当!当!弹了两下,道:“这柄剑还真不错,只是小子,凭你这身功夫,怎配使用它呢!这么吧。我暂时为你保管着吧!”
简秋正自气愤,那老郎中身形一晃,已到了他的背后,右手一抖,已把他背在背上的剑鞘抢了过去。
接着“呛”一声,插剑于鞘,向背后一插,呵呵笑道:“怎么样,小老弟,你还不服气么?”
简秋此刻气得身子一阵阵发抖,他生平好胜,却想不到,如今为一个陌生的老郎中,如此戏耍,真正是气炸了肺!
可是他自己也知道,对方武功太高、太玄,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打他不过,可是这口气却是忍不下!
他那双暴瞪着的眸子略一转动,已然知道郎中立足之处,当下咬牙切齿道:“老头儿,我与你拼了!”
口中这么怒叱着,身子猛地扑了过去,双手一上一下,直取老郎中前胸下腹两处要害。
老郎中冷冷一笑道:“算了吧,老弟!”
身子霍地向下一矮,两手疾出,不偏不倚,正好都叼在了简秋手腕之上,接着使劲向前霍地一带,道:“狗吃屎!”
只听“扑通”一声,简秋就像是一个元宝似的被摔了出去!
老郎中嘻嘻一笑,飞快扑到简秋身边!
简秋霍地翻过身子,飞起一脚,向郎中胸腹之下猛踢了过去!
“碰”一声,踢了个正着!
那郎中口中大吼了一声,霍地翻身倒了下去,顿时口吐白沫不已!
简秋先是一怔,待想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后,不由大吃了一惊,他忙自翻身而起,摸了摸那郎中心口,见还有动静,看来自己这一脚,分明是用劲太猛,把他给踢昏了。
简秋本是一个生性善良的青年,方才不过是一时之愤,此刻气一消,想来不由有点后悔!
当下,他长长叹了一声,喃喃自语道:“何苦来,这都是你逼我如此!”
说罢,俯身把这老郎中慢慢扶起来,欲待为他活血过脉一番!
却不料,方自把老郎中身子扶起,正要下手的当儿,那郎中却忽地呵呵大笑道:
“小子,你上当了!”
老郎中口中叫着,右手一推,已自简秋右肋下脱了出去,向上一捞,已攀在简秋的颈项之上,略一用劲,简秋直疼得“哇呼”一声叫了出来!
这时候老郎中又呵呵笑道:“怎么样,小老弟,你可服气了?”
简秋这时为他弄得全身上下麻软不堪,当真是哭笑不得!
他盛怒既消,再想到此老诸多怪异,已顿悟对方确无恶意,忍不住叫道:“老前辈有话好说,不必如此!”
老郎中呵呵笑道:“你可心服了?”
简秋频频苦笑道:“我当真是心服了,我活了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怪人!”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我老人家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难制的瞎子呢!”
说罢,这老郎中又复仰首哈哈大笑了起来!
简秋为他弄得实在是不好受,当下连连告饶道:“老头儿,你先放开手好不好,反正我是打不过你!我不打也就是了!”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我放了手,你可愿拜我为师?”
简秋怔了一下,苦笑道:“我已是偌大年岁,再说,我已有了师父!”
老郎中道:“你那师父不提也罢,提起来还不够丢人么?”
简秋心中一动道:“咦……你怎么知道?我师父是谁,你说说看!”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你师父不是那个老道士吴天化吗?对不对?”
简秋吓得一呆,顿时连身上的难受也忘了,他呐呐的道:“前辈你到底是……谁?
怎知我的一切!”
老郎中哈哈大笑道:“小瞎子,实在告诉你吧,我是真心的爱你这块料,你可愿拜我为师?”
简秋实在想不出对方是谁,不过平心而论,以他这一身功夫,确实有资格作自己的师父,当下就点了点头,道:“你老人家先放开我,有话好说!”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我好容易找到了你这块好材料,自是不会随便放你跑了,你要是再跑或是乱动手,可就休怪我老人家对你不客气了!”
简秋点头道:“我一定不跑就是!”
老郎中这才松了手,简秋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想起来,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当下他冷冷一笑道:“老头儿,你要作我师父,也没有什么不可,不过你的名字我总得知道一下,天下哪有徒弟不知道师父的道理,那岂不成了笑话吗?”
老郎中呵呵笑道:“算你有理,小瞎子,你可知道,在数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位名叫管青衣的老人么?”
简秋立时一怔,道:“你是说天……天残老人?”
老郎中呵呵笑道:“小伙子还有点见识,不错,我老人家就是天残老人管青衣,怎么样,小伙子,你看够不够资格做你师父?”
简秋对于天残老人管青衣,可说是久仰了,他自幼就听师父说过此人,是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却没有想到眼前这位老人,竟然会是他!
当下他自是不再犹豫,扑地拜道:“老前辈在上,请受弟子大礼,方才都怪我没有见识,请你老人家万万不要见怪才好!”
天残老人管青衣冷冷一笑道:“怎么,你还不愿叫我师父么?”
简秋面色腼腆的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说着又拜了一下,天残老人管青衣鼻中哼了一声,道:“你这孩子心地倒很纯厚,只是忠厚得可怜可笑!”
简秋呐呐道:“怎么可笑?”
简青衣长叹了一声,道:“孩子,你当我真是非收你这个徒弟不可么?你可知道你那个师父正在找你么?”
简秋一惊,道:“找……找我?他老人家找我作什么?”
管青衣冷冷一笑道:“简秋,你双目虽失,他要你这颗项上人头!”
简秋不由吓得面色一变,道:“师……师父,这怎么会?”
管青衣冷笑道:“那吴天化最近自白牛堡出来,功力已较昔日更加精纯……”
简秋打了一个寒战,道:“只是,他老人家又何必要杀我呢?我对他老人家并没有不对呀?”
管青衣嘻嘻一笑道:“好个单纯的孩子,简秋,我且问你,那白牛堡的去处你可知道?”
简秋摇摇头,管青衣又冷笑道:“在我面前,你还要撒谎么?”
简秋惶恐的叩了一个头道:“师父有所不知,这件事当年我那师父曾严嘱我不可告诉任何人的,既是你老知道,我自不便再瞒!”
管青衣呵呵一笑道:“这就对了,现在你该知道你那师父为何要杀你的原因了吧?”
简秋战抖了一下,道:“莫非他老人家是因为我知道白牛堡的……”
管青衣点头笑道:“一点也不错,就是因为这个!简秋,你是当今世上,除去吴大化自己以外,第二个,也是仅有的一个知道他隐秘的人,他所以要除掉你!”
简秋忍不住双手互捏了一下,面色苍白道:“想不到他会是这种人!”
天残老人管青衣嘿嘿一笑道:“你现在一切都明白了,就该与我合作才对,有你合作,就不难除去这个魔头!”
简秋呆了一呆,道:“师父,你老的意思是……”
天残老人哼了一声道:“这事我如不说清楚,你自是不了解,现在我提起一个人,你或许知道。”
简秋翻着他那双白眼道:“是谁?”
管青衣冷冷一笑道:“冷红溪。”
简秋立时紧张地道:“啊……我知道,我此刻正是在找他,师父你老人家可是见着了他?”
管青衣点头道:“自然见到了他,这冷红溪为了对付强敌莫环,真是用尽了苦心,不想眼看就要歼敌如愿的当儿,那妖道吴天化竟突然出现,救走了莫环,非但如此,那冷红溪着了他的道儿,险些丧命……”
简秋大惊道:“冷红溪现在何处?”
管青衣嘿嘿一笑道:“好听的还在后头呢,你听我慢慢说下去,不愁你不恨那老魔入骨!”
简秋道:“冷红溪与弟子是道义之交,他为人正直,武功奇高,弟子甚为敬重他的为人,如果他有难,我是绝不会坐视不救的!”
管青衣冷冷笑道:“冷红溪为妖道打下山涧,因而患了人间绝病,名谓‘力疲三跳’,如非遇见了我,只怕此刻已死多时了!”
简秋大惊失色道:“师父,他现在何处?”
管青衣摇了摇头道:“你不必惊怕,现在他已无妨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简秋,你可知道令妹现在何处?”
简秋一怔,道:“你老人家是说春浓?她……她不是找寻冷红溪去了么?”
天残老人冷笑道:“你说得不错,可是现在她已为那吴天化擒去,你可知道?”
简秋吓得身子一晃道:“啊……这是真的?”
管青衣冷冷一笑道:“这都怪我一时大意,本来我是可以自那妖道手中把令妹抢救出来的,结果却因事耽误,晚了一步……”
说着叹息了一声,简秋此时战抖着道:“他带去舍妹又是何意?”
管青衣冷冷一笑道:“这魔头新近在白牛堡炼制一种丹药,名唤‘不死仙丹’,据说要用一百零八种动物的血为材,另用四十九味药草为引,才能炼成……”
天残老人说到此,冷冷一哼道:“这不死仙丹一旦炼成,常人服用后可延寿百年,有道基者服之,可成不死之身!”
简秋呆呆的道:“可是这又与我妹妹有何关系呢?”
管青衣冷冷一笑道:“你妹妹生辰占有三五,可是?”
简秋道:“不错,春妹乃是十五年,五月五日午时生,这……这……”
天残老人长叹了一声,道:“这就不错了……”
接着,又冷冷一笑道:“不死仙丹初胚既成,必需以一年占三五的黄花闺女的血膏渗入丹药之内,否则前功尽弃,毫无用途!”
管青衣说到这里,神色凝重地道:“你妹妹生辰八字正好占有三五,如此生辰人物,只怕普天下难觅一人,那妖道找到了她,自是奴获至宝,再也不会放过她了!”
简秋那双瞽目内,淌下了两行泪来,伤心的道:“师父如此说来,我妹妹只怕性命不保了!”
天残老人冷森森一笑道:“据我猜测,那妖道药坛既设在白牛堡内,因只有彼处才有天然地火,你妹妹在未被押到那地方之前不会有危险!”
简秋全身战抖了一下道:“那么,弟子即时就赶去白牛堡……”
管青衣呵呵一笑道:“你一人去,正是羊入虎口,正中妖道下怀,他刻下找你还找不着,你自己送去岂不正好!”
简秋这时已是乱了方寸,他身子颤抖不已,道:“你老人家可有什么良策没有?”
天残老人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道:“小伙子,你用不着如此担心,此事想来固是可忧,可是我想吴天化那妖道生来自大,他初履中土,必有几天勾留。”
说罢,冷冷一笑道:“老夫我既知此事,万无不管之理,现在你我更有师徒之情,自然不能坐视,你既然知道去白牛堡的路径,那是再好不过,我们就找到白牛堡,斗一斗这个魔头!”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笑,道:“另外,我还要邀请两位小客人同行,也可以说是两位小帮手!”
简秋惊异的问道:“这两个人是谁?”
管青衣哈哈一笑道:“你不必问,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说罢,他仰首看了一下天,道:“天可是快亮了,我们先回去吧。”
简秋想到妹妹为妖道擒去,实在放心不下,闻言呐呐道:“此事不宜耽误,万一要是我妹妹……”
天残老人哼了一声,道:“你不必担心,此事是急不得的,尤其不可轻举妄动,万一要是那妖道得知我老头子介入其间,只怕你妹子性命马上就有危险了!”
简秋面色惨白道:“莫非他竟丝毫也不念与弟子昔日师徒一场之情么?”
天残老人叹了一声,道:“他如念这份情谊,你这双眸子也不会瞎了。痴儿!痴儿!”
简秋这一刹那,彻然大悟,双腿一软,“嗵”一声坐倒地上。
只见他双手互捏着,全身一阵疾战,喃喃道:“吴天化……你好狠的心!既然你无师徒之情,我也就不讲师徒之义了。”
说着,一双瞽目之中,滚下两行泪来。
天残老人管青衣在他肩上拍了拍道:“你也不必难受了,这一次我们前去白牛堡,见着了那妖道,我必定设法向他要得解药,把你双目治好!”
简秋苦笑了笑,道:“弟子只是伤心,为那妖道骗得太惨了,至于这双眼睛,是否能够治好都是无所谓的事。”
天残老人管青衣摇摇头,突然冷冷一笑道:“昔年我在十万大山囚禁了那个孽障莫环,不想这厮竟能脱逃出来,如今且投奔到了吴天化身边,此番我倒要看看这厮怎么再逃过我的手下!”
简秋担心妹妹安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没有答腔。
二人展开身法,管青衣在前,简秋在后,不多时又回到了“龙门老栈”。
进房之后,管青衣点亮了桌上的灯,持灯一照,但见简秋所睡的那张床,已为阴素裳方才一剑砍成了两段,室内弄得乱七八糟。
所幸他们打斗,并没有把店内客人惊醒,当下天残老人就把房子收拾了一下,那张床既不能睡,简秋只好到管青衣房内凑合一夜,好在老人只需静坐就行,并不一定要睡!
第二天的中午时分,龙门老栈门前,来了两个访客,一男一女,男的英俊不凡,女的艳丽如花。
这两个人物的突然来临,为这客栈带来了一阵骚动,是时那老郎中管青衣正在院子里散步。
他远远的看见了这男女二人,一笑道:“二位甚是守时,快请进吧!”
这对少年男女,正是冷红溪和雪雁舒又青,看上去倒像是一对亲密的小夫妻。
见面之下,冷红溪上前一步,道:“老前辈原来就是……”
管青衣张口一笑,一只手在红溪背上拍了一下,道:“进去再说!”
冷红溪这才发现院中十数双眼睛都在注意着这边,不由俊面一红,遂和舒又青跟随老人向后院走去。
才一进房,二人就向管青衣深深一拜,冷红溪有些惭愧的道:“你老人家原来是管老前辈,弟子真是久仰了!”
舒又青也腼腆的道:“老前辈原谅晚辈那天冒昧,晚辈实在是不知道你老人家就是天残老人……”
管青衣呵呵笑道:“不知者不怪,再说你二人并没有做错什么,快请坐下来,我们好说话!”
冷红溪落座后,立即问道:“不知老前辈飞书宠召,有何见教?”
管青衣望着二人点头一笑,道:“自是有事,在未讨论正事之前,请先见过我新收的一个弟子,冷大侠,你们可能还是旧识呢!”
红溪讶然道:“不知是哪位仁兄,老前辈请即请出一见。”
才说到此,就听得门外一人道:“冷大侠,久违了!”
门开处,简秋持杖而入,冷红溪见了,不由得大为惊喜,当时一跳而起道:“简恩兄,原来是你……”
说罢,忙跑过去,紧紧地握住简秋一只手,激动的道:“你怎会在此?我正要找你呢!”
简秋点了点头道:“我也是为找寻冷大侠而来,中途遇见了管老前辈,蒙他不弃,破格收为门下。冷兄,你怎会来此?”
冷红溪说明缘故后,遂为雪雁舒又青介绍,简秋一听是小寒山二女之一,不由面色一冷,道:“请恕在下冒昧,舒修文是姑娘什么人?”
雪雁一呆道:“乃是家姐!”
简秋后退了一步,双目一翻道:“你二人不是与莫环一道的么,怎会……”
冷红溪知道他是误会了,当下忙代雪雁解说了一番,简秋这才释然。
雪雁却为此很不得劲儿,管青衣呵呵一笑道,“徒儿,你可不能混为一谈:姐姐是姐姐,妹妹是妹妹,是两个人,可要分清楚!”
雪雁闻言不由叹息了一声,想起玉鹰与自己同胞姐妹,终是不忍,当下禁不住落泪道:“我姐姐虽是多行不义,但其本性实在不恶,此番又上了妖妇阴素裳的当,才落得如此下场,老前辈与简兄,今后如果遇上了她,尚请念其并无大恶,网开一面放过她才好!”
天残老人一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简秋与她也并无什么仇怨,我自有方法教训她就是!”
说罢,微微一笑,好像早已成竹在胸似的!
雪雁舒又青忙称谢不已,接着各人分别落座,冷红溪忍不住又问道:“老前辈召见,究有何事,尚请赐告才好。”
天残老人冷冷一笑,道:“你苦苦寻找莫环,其实不必,这应是老夫我的事情,冷大侠,你与莫环之间,莫非有什么仇恨么?”
冷红溪闻言微惊,当下长叹了一声,道:“老前辈问起此事,晚辈汗颜,此事说起来晚辈实在有些愧对你老人家,你老人家如不怪罪,我才敢明说!”
管青衣甚是惊异,一双闪闪发光的瞳子,注视着他道:“究竟是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冷红溪又长叹了一声,遂把昔日一段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说到伤心处,这位盖世奇侠亦不由泫然泪下。
听的三人,也无不为之动容,简秋更咬牙切齿痛恨不已,他长叹了一声道:“原来冷兄为此才愤世嫉俗,小弟以前倒是多有误会了,如此看来,这莫环当真是万死有余!”
管青衣闻言之后,默然甚久才冷冷一笑道:“这也是天意如此,我不会怪你,想不到我昔日一番心血,最后倒成了你的樊笼囚牢……”
说到这里,老人嘿嘿冷笑了一声,自语道:“好个莫环,原来你是这么出来的……”
接着,向冷红溪点了点头,又道:“如此说来,这笔仇,还是应该留下让你来报了,人世上再没有什么仇恨能超过这一宗了!可恨……可恨之极!”
冷红溪苦笑了一下,道:“所以说,上天入地,这笔仇弟子也非报不可!”
说着,长叹了一声,频频苦笑道,“只是想不到这老儿如今找到了一个厉害的帮手,看来要除去他却是不易!”
他目视着管青衣,剑眉微皱,道:“你老人家可知莫环身边那个白衣老人是何来历?”
天残老人冷冷一笑道:“那人就是风火道人吴天化,我怎会不知?”
冷红溪不由大吃一惊,顿时呆住了,半天他才冷冷一笑,道:“我说呢!原来竟是他……”
管青衣微微一笑道:“这台戏要是只有莫环,还不够热闹,加上了风火道人这个老儿才够精彩,冷大侠,你不要气馁,我给你撑腰!”
说到这里,尖声一笑,又道:“我们给他们一个直捣黄龙,一直打到白牛堡去,看看谁强谁弱!”
冷红溪摇头道:“只是白牛堡的地址谁知道呢?”
管青衣手指简秋道:“我这徒弟知道!”
简秋点了一下头道:“我还是幼年时去过一次,记忆已经模糊,不过……各位请看!”
说着,忽地把左手衣袖拉起,一直拉到臂根,众人立时发现,原来在他臂膀上,有一片紫红的线条。
简秋苦笑了笑,道:“去白牛堡的路图,我已刺绣在臂上,那妖道虽唆使阴素裳毁我双目,却想不到我会有此一着!”
管青衣连连点头道:“这一着实在太妙了。”
说罢,他同冷红溪一齐走近细看,只看出一片斑紫,线条纵横。
冷红溪不由皱眉道:“这个谁又看得清楚?”
简秋微微一笑,道:“冷兄大可放心,我双目虽瞎,但五指触觉未失,我们即日起程去白牛堡,由我领路就是!”
天残老人呵呵笑道:“如此甚佳,只是冷大侠与舒姑娘匆匆赶来,理应休息一日,明天一早动身,并不为晚!”
冷红溪摇头笑道:“老前辈顾虑得太周全了,我们马上就起程如何?”
管青衣呵呵笑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老夫预料那妖道等人,此刻也在路上,万一我们要是走在了他们前面,为他们发现反倒不妙,不如晚走一天的好!”
雪雁闻言连连点头道:“老前辈所言极是,凡事欲速则不达!”
简秋长叹了一声道:“只不知我妹子此刻怎样了?如果遭了妖道毒手……”
红溪一怔,问道:“简兄何作此说?”
简秋冷冷一笑,道:“冷兄你莫非还不知道,舍妹不久前已落入妖道手中,生死莫明,怎不令我这兄长心焦?”
此言一出,冷红溪以及舒又青都由不住大吃一惊,顿时都呆住了。
天残老人管青衣冷哼了一声,道:“你大可放心,简姑娘那条命包在为师我的身上,我保证她安然无损也就是了!”
红溪与雪雁纷纷问故,简秋才把管青衣所告说了一遍,二人听了都愤恨激动不已。
管青衣又冷笑道:“吴天化本是一个玄门高士,武功惊人,武林中俱甚敬仰,想不到他自与云天禅师对禅较功之后,走火入魔,竟如此倒行逆施起来……”
天残老人说到这里,那只独眼闪闪发光,满头乱发根根怒立,显示出内心的愤怒之情。
他继续说下去道:“此人自创两极魔图,大行无耻,已遭天忌,最近更妄图炼制不死仙丹,异想以女人膏血调制丹药,实在是令人齿冷!我老头子如不及时给这恶魔一点厉害,他可更要猖狂无忌了!”
这位风尘怪老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怪笑了一声,闪烁的目光望了冷红溪一眼,又道:“这吴天化,一身功力更非昔比,老夫我如今也未见得就是他的对手,不过老夫虽无胜他绝招,却有与他同归于尽之杀手,大不了与他……哈!那时候,武林上少了我们两个怪人,也就天下太平了!”
冷红溪道:“老前辈何必多虑?那风火道人如此逆天行事,还会有什么好下场么!”
管青衣叹息了一声,笑了笑道:“此去白牛堡,我们胜负确实难料,因那吴天化妖道在白牛堡设有厉害的地火埋伏,我们一个不小心,就会着了他的道儿……”
说到此,他看了简秋一眼,白眉一皱,又道:“简秋,你只送我们到白牛堡外即可,不必进去,你武功虽高,但到底双目失明,行动不便,不宜冒太大之险!”
简秋怔了一下,摇头一笑道:“师父,别的事我都可以听从你老人家,惟独这件事,要是你老人家不许我入白牛堡,干脆我路也不带了!”
天残老人呵呵笑道:“好个倔强小子,好!好!由你就是!”
四人商谈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同进晚餐。
当夜,冷红溪和雪雁舒又青,就在这“龙门老栈”住了下来。
他二人是分室而居,入夜,四个人心中都反复的想着心事,因为“白牛堡”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如今对他们来说,还是一个“谜”!
这其中,简秋昔日虽曾随同吴天化去过一次,可是如今记忆也甚为模糊,在他仅存的一点记忆里,仿佛那是一个深沉的地洞,其内遍处皆是熊熊的烈火……
第二天,一行人开始上路了。
根据简秋的指引,一行人马由川入甘,在甘肃兰州,他们采办了大批应用物品,添了四匹驮东西的牲口,继续浩浩荡荡的直入青海。
因为根据简秋臂上的纹刺,那白牛堡是处在青海西宁“大金瓦寺”附近。
这是一条漫长难行走的路途!
时值初夏,青海境内,天气极为炎热,所幸这段路上,倒没有什么难行的山路,只是语言却杂得很,汉回藏蒙各族人都有。
天残老人无处不去,能说数种方言,倒也没有碰到什么困难。
为了行动方便起见,他们几个人都打扮成当地装束,管青衣化装成一个老喇嘛,简秋和冷红溪化装成两个回人,至于雪雁,则打扮成一个回族姑娘,梳着一双大辫子,模样儿真同本地人一个样子!
在骄阳当空下,他们来到了“平戎驿”这个镇市,人马都十分困倦了。
这地方距离西宁已不算远,人烟相当的稠密,镇上有一家汉人开的客栈,名叫“海福客栈”,是这地方惟一的一家客栈!
四人来到栈外,已是掌灯时分,只是此处可不像中原内地那么繁华,所谓的灯,不过是油浸的松枝火把,每间房内都插有一枝,燃点起来,黑色的油烟高达数尺,土墙上为烟熏得一片黝黑!
掌柜的是一个汉化的回人,穿着一身短衣褂,矮小的个子,这么热的天,头上还缠着白布,干瘦的四肢上,生满了长长的黑毛。
本地人都有吸烟的习惯,这位掌柜的也不例外,走到哪里,他手里总离不开三尺长的一杆烟枪,全身上下一股子汗骚臭,与人谈话,总爱露出他那熏黄了的板牙,令人不敢领教!
海福客栈前门是一条石板大街,后门却是青葱原野。
这位老板还养了甚多的羊、马、牛等牲口,牲口的粪便堆积如山,据说此地的居民,都以牲口多寡论贫富,而牲口多寡,又以牲口粪堆的高低为标志!
这家客栈的老板,对他所存集的粪便甚感自豪,见人总爱自夸一番。
“入乡随俗”,四个人也只有一切都将就了。
长途跋涉,来到了这里,四人都想好好休息一下,睡处不好,尚可将就,因为四人都是身怀武功绝学的人,只需静坐,并不一定要睡。
最令他们不习惯的是,这里的人都不习惯洗澡,一个人月余不沾清水,是常见的事。
这一点,尤其使得爱洁成癖的舒又青感到难受。
因此,在夜静更深之后,雪雁悄悄的起来,她记得后面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清溪,无论如何自己非得去泡一泡不可!
她悄悄起来,带了换洗的衣裤,出得门来,只见四合院里一片安静,当空一轮明月,静静的挂着,越发显得夜静更深。
雪雁悄悄出了四合院,来到了后院,后院里,有两个伙计,正在用刷子刷着牲口身上的泥沙,那个矮小的老板,坐在石磨子上,一口口的在抽烟。
雪雁轻轻一弯身子,“嗖”一声,已掠上了土墙,正当她要飘身而出的当儿。
就在这时,忽然她看见一匹健马驰了过来,马上坐着一个满脸胡子的黑矮汉子。
这种人,在中原固是无足为奇,可是此时此刻,发现了这么一个陌生的汉人,实在是令人有些吃惊。
舒又青本要飘下去的身子,忙一收势,把身子向檐角下倚了倚!
这时那骑马人已来到了后门外,忽地停住了。
骑在马上那个满脸黑胡子、一身夏布短衣裤的矮汉子,自马鞍上飘身而下。
由他下马的动作上看来,这个人似乎有一身相当不弱的武功,舒又青更不禁心中微微一动。
这汉子下马后,轻咳了一声,店掌柜的抬头一看,忙起身招呼道:“原来是胡三爷,这半夜里到来有事吗?”
那矮汉东张西望了一阵,点了点头道:“毛老大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听这人口音,是山西人,很难懂,可是却远比掌柜的那种半生不熟的汉语容易懂得多。
雪雁这时才知道,原来这位掌柜的还会说汉语。
毛老大闻言就笑着走上去,把长烟袋伸过去,道:“三爷,来锅烟!”
矮汉摆手皱眉道:“谁抽你的烟,我是来向你打听事情的。”
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压低了些,把头伸过来,小声道,“听说你这店里住了几个汉人是不是?”
毛老大怔了一下,道:“汉人?没有呀,到是有几个卖货的商人!”
听到此,雪雁不由心中一动,更加注意的往下听。
矮汉子眨着一双猪眼道:“是几个什么样的商人?”
毛老大咬着烟嘴子,半喷着烟,眯着眼睛,道:“一个老喇嘛,三个回子,大概是跑马头贩药材的!”
矮汉子冷冷一笑道:“这么说是四个人了?我问你,他们当中可有一个是瞎子?”
毛老大怔了一下道:“不错,是有一个瞎子,怎么三爷,你认识他们?”
矮汉子立时面色一变,左右看了一眼,更小声道:“他们都睡了没有?住在哪儿?”
毛老大回头指了指,道:“在里院,早都睡熟了,三爷你有话直说吧!”
这位胡三爷才松了一口气,冷冷一笑道:“小子,你知道这几个人是干什么的吗?
嘿嘿……”
毛老大摇了摇头,道:“是干什么的?”
胡三爷嘿嘿一笑,道:“我也是才听人说,据说这四个家伙是由中原来的,是我们老教主的仇人,毛老大,你可得好好看着他们,可别叫他们跑了!”
毛老大听到这里,吓得烟也不抽了。
他睁着他那一双发黄的眼睛,往牙缝里直吸着气道:“这……这……不会吧!三爷,你又没看见……”
胡三爷一咧嘴道:“错不了,你一说有那个瞎子我就知道了,还有个大姑娘是不是?”
毛老大立时点头道:“不错,有个姑娘,那姑娘长得真标致……”
胡三爷啐了一口,骂道:“标致,妈的你别鬼迷了心吧,那娘儿们可厉害呢,不是我说,咱们两个都干不过她一个,她的手比你的刀还快!”
毛老大一惊,道:“哟!可真一点也看不出来!”
胡三爷眨着一双眸子,道:“你知道他们预备什么时候走么?”
毛老大想了一下,道:“这个……大概还有两三天吧,我听说那个老的还要办货,弄些粮食带着!”
胡三爷面色一喜,道:“好!好!只要他们不走,我就有办法!”
毛老大似乎被他说得也有些害怕,回头看了一眼,忙又转过身来,道:“三爷,这四个人是干什么的?你怎么知道是老教主的仇人?”
胡三爷哼了一声,道:“老教主前天经过这儿时就关照下了,叫我们留意几个汉人,当中有一个瞎子,一个女人,这件事,我们要是弄成了,在老教主面前可是大功一件!”
说着得意的笑道:“老毛子,你可得拿出几分劲来,看住他们!”
毛老大皱眉道:“这件事我……怕不行,你不是说了,那个女的手比刀还快吗,我这样子能行吗?”
雪雁在暗中听得真是气恼不已,暗暗庆幸自己幸亏是听见了,要不然真还被蒙在鼓里呢!
她心中想着,就贴墙而立,继续听他们说些什么。
那个姓胡的,这时由身上掏出一块银子,递给毛老大道“呶!先拿着这个,你只要记好了,无论如何设法别叫他们走能拖几天是几天!”
毛老大缩手道:“我可不要钱,老教主的事,我还敢要钱吗?反正我试着办就是了!”
姓胡的点了点头道:“好,我先走了!”
说着往马背上一跳,掉过马头,一路疾驰而去。
雪雁不由冷冷一笑,她既然眼见此事,再不能就这样的放那姓胡的走了。
当下,暗中展开轻功提纵术,紧紧蹑着姓胡的那匹快马,一路紧跟了下去!
所幸这条路还不太远,不久就见那姓胡的在一座规模十分宏大的大庙前停下马来,然后翻身下马,直向庙内行去!
大庙内,一片漆黑,除了正殿透出一些灯光以外,其余地方一片黝黑!
那位胡三爷这时走上石阶,用手在门上用力叩着,口中大声道:“快开门,我回来了!”
雪雁早已施展超人轻功,翻上了大殿屋脊,她以“珍珠倒卷帘”之法倒挂下身子,把眼睛凑于殿窗之上。
殿内灯光很亮,照得其内各物毕现,除了几尊佛像以外,殿内竟设着十来张床。
这时正有七八个汉子,围着一张大八仙桌子斗着牌九,乱哄哄的嚷成一团。
那姓胡的敲门甚久,他们方始发觉。
就见其中一个瘦老人抬起头来,道:“八成是胡老三回来了,开门去!”
立时就有人出殿把门开了,那姓胡的匆匆跑进去,第一句话就高叫道:“瓢把子,这一趟我可是跑对了!”
他这么一嚷嚷,几个人立时一怔,牌九也不玩了,只见那个瘦老人冷笑了一声道:
“你别瞎叫,到底什么事?”
胡老三嘿嘿一笑道:“老教主说的几个人我可是找着了!”
此言一出,全体都怔了一下,那瘦老人面现惊喜道:“噢!太好了!”
说罢,又对胡老三点头道:“坐下慢慢说!别慌!”
胡老三嘿嘿一笑道:“妈的,三个男的一个女的,一点没错!这几个人现在都住在毛老大的客栈里,我已经关照毛老大好歹绊住他们别放他们走了!”
瘦老人一手捻着他那几根狗蝇胡子,道:“对!办得好!”
胡老三得意的一笑,道:“瓢把子,这件事你得费一下心,把弟兄们分配一下,我们一上手,就得把他们给拾下来!”
四周的人都连声附和着道:“对!对!”
其中一个胖子,“叭”的在柱子上拍了一下,道:“走,咱们这就走!”
瘦老人扫了他一眼,冷笑道:“住你的嘴,你以为这几个人是好对付的吗?真是瞎了你的眼了!”
胡老三点着头道:“瓢把子说得不错。连老教主都对他们忌惮三分,可见这几个人不是好相与的!”
瘦老人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五个手指在椅子把上轮流敲着,突然冷笑了一声,道:“这是一个好机会,我们也不能白杀人,老教主有的是钱,我们得好好敲上一笔!”
群声附和道:“对!对!”
摇曳的灯光,照着这一群乌合之众,为数约有七八个之多,四下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兵刃。
由他们话声之中,雪雁已可判定,这些人,必是当地刀客马贼之流的人物。
这时那瘦老人忽又冷笑一声,道:“你们几个人可得注意了,不要打草惊蛇,把烧熟的鸭子给弄飞了,我们不动就是不动,一动就得给他们来个利落的!知道么?”
大家都点着头,连连称是:
瘦老人又问胡老三道:“你没有惊动他们吧?”
姓胡的点着头,道:“当然!我连面也没跟他们照……这件事在我看,还不能太慢,万一要是他们走了,那可就麻烦了!”
瘦老人由椅子上猛地站起来,作了一个决定道:“好!胡老三,我们两个先走一趟!”
姓胡的一怔道:“我们俩?”
瘦老人一笑道:“别怕,我们先去看看老教主去,咱们先跟他老人家谈谈价码儿,划算咱们就干,不划算就拉倒,反正我们不能白干!”
胡老三怔了一下道:“老教主不是走了吗?”
瘦老人诡谲一笑,道:“走了?这里有他的心爱小妾,他能走得了吗?”
胡老三一拍后脑勺道:“对!我竟忘了这个人了!”
瘦老人喝了声,“备马!”又对身边的人道:“把我的链子锤拿来,给我穿衣服!”
立时就有人把他的一对西瓜般大小的链子锤拿了过来,瘦老人接过围在腰上,又有人拿过一件青绸子长衫,给他罩在外面。
这时胡老三也已由院里把马牵了出来,道:“我们就走吗?”
瘦老头道:“好,就走!”
大步走出了殿门,步下台阶,最后又回头关照其他人道:“你们都别出去,这件事还没作准,一个打草惊蛇,咱们可是白忙了!”
说罢,就同胡老三一起上了马,直向庙左的一条黄土道上飞驰而去!
雪雁舒又青早已在路旁等着他们二人,她施展出全身功力,一路紧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