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息隐山林

  话说丁雁翎,他自明白身世之后,意志早已消沉,幼年所受的打击,使他有着超人的自制之力,所以在他祖父回忆往事之时,他能强忍内心的痛苦,而不落泪。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死千面人后,永远陪伴父母与姊姊墓穴之旁,永不再入江湖,所以,一听不归谷之名,便立定了志向。
  他出得雾谷,放开脚程,不到盏茶工夫,已来到先前群雄打斗之地。但见地上尸首纵横,血染碧草,惨不忍睹,心中不由暗自叹息一声,飞身起步再行。
  由此处到飞云寨,原不过只有百丈的距离,丁雁翎展开身法,也只不过几个起落,便进了飞云寨下院。
  一进大门,便撞见两个身背包袱的老汉,神色仓惶地欲夺门而出,他们一见丁雁翎顿时骇退数步,道:“少爷饶命。”
  丁雁翎淡然摇头:“我不会杀你们的,但愿今后,你们能安份度日,过此余年。”
  两个老者,大感惊奇地问道:“敢问少爷尊姓大名?”
  丁雁翎心急去找千面人,不愿与两人多缠,闻言剑眉一皱道:“在下丁雁翎。”
  话落急步进院而去。
  两个老者呆立了半天,左面一人道:“奇怪,他并不像传言中那么凶狠嘛!”
  右边那人道:“快走了,今天如果能得活命,我要立下他的牌位,终生供奉于他。”话落拉着左侧老者,急步出院门而去。
  丁雁翎进入下院,见房舍连绵,要找一人谈何容易,心头一动,放起一把大火,烧了起来。
  刹时间,火光冲天,一座下院已变成了火海,但却不见一人的踪迹,丁雁翎直等那大火烧遍了每一个角落,始才起身向上院奔去。
  登上上院,丁雁翎见洞道连绵,不知由何寻起,心中不由暗自犹豫起来。因为,千面人如果真有心要逃避他,则任何一处都可以隐身,他到哪里去找呢?
  就在他迟疑之际,千面人突然从正对一座洞口中走了出来,他仍是书生打扮,态度虽然仍很镇定,但却已不似在断魂谷中那么坦然了。
  丁雁翎心中一喜,急上一步,冷笑道:“在下正怕你逃走,却没想到你竟自己出来了。”
  千面人冷冷地一笑道:“我倒担心你不来呢!”
  丁雁翎冷笑道:“你我之间,不能并存,尊驾大概明白吧?”
  千面人大笑道:“我早就明白了,你可能是现在才知道。”
  丁雁翎冷然道:“但时间并不晚。”
  千面人冷笑道:“我却觉得晚了一点,因为,如果你早知道了,你早就死在断魂谷中了,不至于使整个秘宗瓦解,使在下还要再费一番手脚重整。”
  丁雁翎一怔道:“重整?”
  千面人冷声道:“怎么?你惊奇吗?”
  丁雁翎突然狂笑道:“哈哈……惊奇?在下确实惊奇,因为,在下不相信你今日能再从在下手中逃脱,哈哈……”
  千面人大笑道:“大局尚难预料是吗?哈哈……”
  丁雁翎突然单掌一立道:“你准备了。”
  千面人生性阴狠,闻言突然大喝一声道:“你也准备了。”
  声落突然一招“银浪耀日”,闪电向丁雁翎胸腹之间袭到,出手快捷、阴狠,居心可想而知。
  掌出狂风如号,威势之猛,似乎并不在五岳神君叶天麟之下。
  丁雁翎心中恨他人骨,有意折辱他,见招冷笑一声道:“早准备好了。”招化“血海尸山”推了出去。
  两招一相接,轰然一声大震,登时沙飞石走。
  千面人连退三步,胸口气血翻涌,心中骇然惊忖道:“此人功力,怎么远在他父亲之上?”
  丁雁翎冷森森一笑道:“下一掌该在下攻你了。”
  千面人心中虽然惊骇,但却生性阴沉,喜怒不形之于色,闻言坦然跨上两步,冷笑道:“在下拭目以待!”
  丁雁翎冷笑一声道:“接招。”声落飞身一掌,向千面人胸口拍去,暗中却把功力凝聚于左掌,以待千面人。
  千面人由方才主动地攻击一掌,都占不到半点便宜,心中自然地而然想到丁雁翎这主攻的一掌,其威力必然非同小可,当下哪敢硬接,见招急忙一撤身,抽身向丁雁翎左侧闪到,右掌一扬,不声不响地拍出一招“翻云覆雨”,偷袭丁雁翎左肋,出招实在阴毒之极。
  丁雁翎早已防到了他会有这一着,左掌闪电拍出一招“烈日浴血”恰好迎住来招,使人连闪避的机会也没有。
  轰然一声大震,夹着千面人一声闷哼,战事已告结束。
  千面人退出五尺多远,嘴角鲜血如泉水般地直涌而出。
  丁雁翎阴沉地一笑道:“千面人,你知道在下要怎么处置你吗?”
  千面人偷偷回看了一眼,见洞口距离自己约有八尺,而自己与丁雁翎的距离,却有两丈多远。
  千面人暗中把全身残余的功力凝聚足上,嘴上故意冷笑道:“你以为准胜我了?”
  丁雁翎冷然一笑道:“事实摆在眼前,何用在下多言?”
  千面人向后退了两步,双掌一扬道:“那你就试试吧。”话落双掌虚虚向前一推,人却乘机闪电向洞内飞去。
  丁雁翎万没料到以千面人的身份,会临阵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来,欲待追击,却已来不及了。
  千面人落人洞中,心中暗自呼了一声,道:“好险!”。
  抬眼一看,突然大惊,叫道:“明义,你怎么把洞道关闭了?快打开!”
  就在这时,洞口突然闪出那身着黄袍的老者,只听他冷冷一笑道:“千面人,这里就是你埋骨之地了。”
  千面人闻言大惊,霍然转过身来,只见洞口岸然立着黄明义,他脸上神色冷峻无比,千面人心中暗自着急,但却不形诸于色,淡淡地道:“明义,别开玩笑。”
  黄明义冷笑道:“开玩笑?哼,千面人,你知道我黄明义等待今天等了多久了?”
  千面人心中暗恨不已,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和声道:“黄明义,十多年之中,我千面人待你不薄,你不会在此时此地出卖我吧?”
  黄明义冷笑道:“出卖你?千面人,你应该说杀害你。”
  千面人见黄明义毫无通融余地,不由把心一狠,冷声道:“黄明义,你为什么要杀我?”
  黄明义道:“为了我义弟丁青云。”
  “当年你也曾参于其事。”
  “那是被迫的。”
  “但你确实亲自动过手。”
  黄明义慨然大笑道:“哈哈……千面人,不,我应该称你大哥,我黄明义之所以活到今天,就是等待这一日,你一死,老夫自会以死谢义弟的。”
  千面人见事情已到了无法挽回的余地,困兽反噬之心立生,目中毒芒一闪,道:“你怎知道我是你大哥?”
  黄明义阴笑一声,道:“站住,你该知道,我右手食指一用力,你会得到什么结果。”话落一顿,道,“十年的相处,我如何会认不出你是谁来,泰山四结义时,你是老大,丁青云是老幺,想不到你为了迷恋小弟恋人,而狠心下毒手,甚至更勾结五岳神君等一批贼子,联手合力,计策手段都不错啊,但是,你却没料到会有一个参于其事的同党蓄心要杀你吧?”
  千面人点头道:“不错,我确实没有想到。”
  丁雁翎这时已走了上来,冷声对黄明义道:“放他出来。”
  黄明义心头一震,突然右手食指一用力,只听洞内轰然一声大响,隐约中,传来一声惨号,与一个嘶哑的声音道:“黄明义,你好狠的心肠啊……”
  洞口已被巨石封死,黄明义缓缓转过身来,目注丁雁翎怆然一笑,道:“丁雁翎,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丁雁翎冷冷地道:“你以为杀了他有功吗?”
  黄明义摇头笑道:“没有,老夫只是想略尽结拜情谊而已,生死早已不放在心上,我是说,假使你有更残酷的报复手段的话,老夫愿意接受。”
  丁雁翎黯然地转过身去,道:“我没有什么更残酷的手段了。”话落举步而去。
  突然,黄明义大叫道:“丁雁翎,转过身来。”
  丁雁翎霍然止步转身道:“何事?”
  黄明义仰天狂笑一声,道:“哈哈……你该看看最后一个杀害你父亲的人所流的血啊,哈哈……”
  笑声一落,突然扬手一掌拍在天灵盖上,倒地气绝身亡。
  丁雁翎看了黄明义的尸体一眼,黯然一叹道:“大仇已报,心愿已了,今后陪伴我的只有对往事的追忆与空虚的时光了。”话落举步,跨出了上院大门,向飞云寨后山走去。
  突然,一个粗犷的声音大声道:“小主人!”
  丁雁翎停住脚步,回身只见血面金刚和九纹龙身后跟着一大群三山五岳的豪杰,心中不由一怔,道:“这里已没有什么事了,你们来干什么?”
  九纹龙咧嘴笑道:“我们来替大家传一句话。”
  “什么话?”
  “武林不能一日无主,否则必乱。”
  血面金刚笑道:“直接了当地说,想请你担任这武林盟主之职。”
  丁雁翎淡漠地一笑道:“你们找错人了。”
  九纹龙道:“他们说是要你嘛!”话落一指身后群雄。
  丁雁翎冷漠地扫了众人一眼道:“诸位朋友,丁雁翎不愿说什么客气的话,丁某已厌倦江湖生涯了,因为,那是人类想尽方法,找些理由来残害自己同类的地方。”
  话落扭头坚定地飘身而去。
  原地只留下呆立的人群,他们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也许,他们有着不同的想法,但是,他们却有同样的失望。
  血面金刚与九纹龙脸色同时一变,突然迈开大步向前追去。
  转过飞云寨,丁雁翎很快地找到了不归谷人口,他看了看身后追来的九纹龙与血面金刚一眼,缓步跨了进去。
  恰在这时,两人赶到,血面金刚浓眉一皱道:“这是不归谷?”
  丁雁翎黯然地点头道:“是的,你们俩该回去了。”
  九纹龙道:“我们可以进去吗?”
  丁雁翎摇头道:“此谷一人即不能归,你们不适合进来的。”
  血面金刚依依地道:“你是我平生所见的人中,一个最特殊,最使人感怀的人,我只会说这些。”
  九纹龙道:“我连这些也不会说,就算我也说了这些吧。”
  丁雁翎淡然一笑道:“我这一生会永远记得你们的。”
  血面金刚突然道:“你没有话交代我们吗?”
  丁雁翎茫然地望了天际一眼,道:“我希望你俩今后永远携手同行,凡事相商而行,除暴安良,原是我辈份内之事,这就算是我赠给二位的赠言吧。”话落一顿,道,“假使两位日后碰到四位姑娘,请转告她们,丁雁翎已埋骨青山中了。”
  九纹龙道:“你不想念她们吗?”
  丁雁翎黯然一笑道:“今后的日子,我将活在回忆之中。,我会时时想她们的,你们去吧。”话落伸手将石壁上石钮一按,谷口顶上突然塌下一堆巨石,把整个谷口封死了。
  九纹龙与血面金刚彼此对看一眼,黯然而去。
  丁雁翎深深吸一口气,自语道:“一切都成过去,青山埋葬了我丁雁翎。”
  突然,一片娇音道:“也埋葬了我们。”
  丁雁翎闻言一惊,回身只见四位姑娘并立于眼前,远处有三座青坟,青坟之前,却静静地卧着白衣白裙的方玉薇。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尽管,他并不愿意它发生。
  睛空白云悠悠,飞鸟成群。
  也许——从今以后,只有它们能来这里探望这四女一男的安危了谷中溪水在呜咽着,平静中,如同一条悠长而奏不完的催眠曲,奏给它新来的五位主人听……
  (全书完)
《血掌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