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陆离俞不知道,这种造型有何攻击效力,不过,现场画面倒是因此显得冲击感十足。
  等季后一削挥出的时候,陆离俞甚至指望着,能听到立体混响效果的碎裂声,伴着高速镜头特写,水珠呈凝结状的运动过程。结果呢,真让他失望。
  干巴巴的噼啪两声,陶瓶不是被劈开,而是被砸开。只有一个完全干透了的陶瓶被砸烂的时候,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里面的水早就干了,花刚才还是鲜艳滋润,现在立刻萎败如同枯草。正如那个女人所言,枯萎之时,香气浓烈,站在远处的陆离俞都能闻到。
  “跑了。”季后被花香熏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站住了。
  他朝四处看了看,现在已近黎明,周围的一切开始显出轮廓,要想找出女妖藏身之所已经不可能了。那盏莹火这时显得微弱不堪,闪了几下之后,就消失了。
  6
  “接下来,该怎么办?”陆离俞问。现在的情况让他很着急。有僵尸带路,他们还可以避开一路的战事纷扰,而且还能找到鬼方的修行地。
  虽然,他不是很盼望找到宗师,但是,有一个目标,哪怕是别人强塞给自己的目标,都要好过没有任何目标。现在这个处境,目标就像是归属,给他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感。突然间,这个目标变得虚无飘渺起来……因为僵尸没了,没有避开战事的方法,也没有到达目标的途径。
  更糟糕的是,又多出一个叫女盐的女妖。女妖还看上他身上的法衣,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想离开他了,他却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
  “不能留在这个山坳里,等到战事消停么?”陆离俞提了个建议。
  季后想了想说:“暂时留个晚上也可以,明天一早就不可能了,还是继续往前走吧。刚才我跑了一圈。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一条连接通道的山坳,通道两边都是山。穿过这个山坳,走到通道的尽头就是战场。估计双方都注意到了这条通道。战事一消停,站上风的一方肯定会派人占住这条通道。如果是敌方逃兵想要通过,可以截杀;如果是敌方援军,可以阻击。我们待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
  “你还挺懂这方面的。”陆离俞满心敬佩。
  季后打了个哈欠:“不过是鬼方所学之一,算不上有多懂。”
  “不能回头避避?”
  “我们的来路是和这条通道相连的,估计早就被其中一方截断了,向前向后区别都不大。”
  陆离俞突然想起身上的法衣。当初,靠着法衣从箕尾山的山洞,一下就到了箕尾方的一间密室。现在是不是可以如法炮制。他对这一点,不是太有把握。这几天,他的身上一直就穿着法衣,好像什么法力都没有,女盐不是一直就跟着?一件连祛邪的功能都没有的法衣,应该是彻底失效了吧。
  “这件法衣呢,不能用么?”陆离俞提示季后,心想季后也许能找到什么办法,让法衣法力重现。
  “不能了。我这几天不是没想过这事。自从发现僵尸少了一个开始,我就想着,能不能用法衣镇住。我记得法衣是要染血的,所以,你睡着的时候,我就在你衣服上涂了一点血。第二天早上一数,僵尸还是少了一个……血染法衣这招已经没什么效果了。
  “那摊血原来是你弄的啊!”陆离俞恍然大悟。
  “当然是我,不仅是你的,我的血也试过。都没效果,僵尸还是一天少一个。我开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我箕尾方镇邪仪式的整个过程,这才发现法衣的功效,其实来自门师的火浣之术。其他的染血之类,都是遮眼之术,用来迷惑外道的。”
  “至于火浣之术究竟如何,只有门余、门器师懂得其中门道。我等已被障眼,难知其详。如果依样画葫芦,只是白白烧了法衣,但却不能让法衣完好如初。”
  说到这里,季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法衣好歹也是我箕尾方末师的法物。明天要是毁在战火之中,岂不可惜。”
  陆离俞怕他再说下去,就会说出叫你脱下衣服之类的。他身上就这一件衣服了,季后手上也没多余的,那不就得光着了。
  幸亏季后脑子没往那边转,只是说:“算了,现在,我们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吧,累了一个晚上了,明天什么样,也只有等天明知道了。”季后说完就睡了。
  陆离俞睡不着,战事的喧嚣越来越清晰。他很想顺着那条通道走到头,看看战事发生的场景,不过,他的人生信条是,觉得危险的事,能拖多久就算多久,现在还不是放弃这个信条的时候。
  到了好奇心实在强烈难以克制的时候,他站起身来,走到空阔的地方。那是可以一眼看到周围山顶的地方。他朝着战事喧嚣的地方眺望,眺望的视线被高耸的山峰遮挡。这时,他发现两侧的山顶上出现了廖落的火光。开始不多,后来越来越多,靡集了两侧的山顶,然后突然一起熄掉。
  根据他有限的军事学知识,他有了一个判断:两边的山顶上,已经有了两支伏兵。他们伏击的对象,就是明天会从这个通道经过的军队。他估计埋下伏兵的应该是战事处于上风的一方,处于下风的一方是没有余力想到这个的。就不知道处于上风的是哪一方,雨师妾部,还是玄溟部。
  7
  天亮的时候,季后和陆离俞分吃了最后一顿干粮,分喝了最后一点水。
  季后站起身来,顺风听了听山坳后面的动静,然后问陆离俞:“你听到了没有?”
  陆离俞点点头:“听到了,还在打。”
  “好像一方已经弱了下来。”季后说。然后回过头来,对着陆离俞,“一旦进了战场,生死皆不由己。你我若能自救,全身为上;若能相救,莫忘出一援手。”季后神色庄重,像是在发誓一样。
  陆离俞笑了一下:“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相处这么久,你也应该知道,我自救尚且不能,遑论出手相救。我只求你,自救之余,能顺便解脱一下我的危难。你千万记得,我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同时接住三把叶刃。战场上的叶刃,同时飞来的,应该不止这个数……”
  他这么一说,季后也觉得自己说得可笑:“我也不用多说了。一声珍重还是应该的,接下来的情况危急,有些话还是该说到前面。”
  “这个我同意。”陆离俞点点头,“珍重……”他觉得这个告别的场面太沉重了,就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什么末师了吧?”
  “这个本来应该是由宗师来决定的……不过,你的确不是我鬼门末师。”
  陆离俞哈哈一笑,就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件东西,递给了季后。
  季后接过一看,是氐宿交给陆离俞的叶刃。
  “你会找到她的。”陆离俞说,“我不能。”
  季后点点头,把叶刃放进自己的怀里,放在一起的,还有昨晚枯掉的那束花,然后,他的眼神落到了陆离俞身上。
  陆离俞心想,到这个地步了,他还惦记着自己身上的法衣,大概觉得这是鬼方圣物,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想到这里,陆离俞不禁面作难色:“这个……还是我穿着吧,身上实在没有多余的了。好像现在也没什么法力了……”
  季后没说话,拿起叶刃突然抓起陆离俞的手,在上面飞快地划了一下。陆离俞还来不及冒火,季后就在划口上抹了一把,然后又在陆离俞的法衣上抹了一把。法衣上有了一块血迹。
  陆离俞看着血迹,这时才明白了季后的用意。
  “你说过,你身上的血都是蛇血。避妖不灵,避人也许正好。别弄坏了,这可是我鬼方法物,以后记得还我。”季后在身上擦了擦带血的手,说,“走吧。”
  他们一前一后,顺着一条狭窄的山道走出了山坳。
  刚出坳口,眼前的一切还没看清,数以千计的石矢就朝着他们飞来。陆离俞心想,这也太准时了吧,我们刚走出来呢。
  接下来,他才明白,石矢不是冲着他们的,而是冲着一支正在溃逃的部队。
  溃逃的部队想沿着通道逃往山坳,后面的飞矢就追赶而来。
  溃兵像潮水,一下把两个人裹挟进去,接着,埋伏在山顶的伏兵也开始万弩齐发……
  陆离俞被溃兵挤得气都喘不过来来。片刻之后,他一抬头,已经看不到季后的身影了。他身边都是狂喊乱叫、血污斑驳、面目狰狞的史前士卒。
《山海经 瀛图纪之悬泽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