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除非,你想亲眼目睹。”一直坐在一旁的刘鼎铭开口了。他半天没有说话,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虚博生和小李都把目光转向他。刘鼎铭的目光盯着虚博生送给他的鱼缸。刚才那句话,好像是对鱼缸里的鱼说的。
“也就是说,它会发生,对吗?”小李松了一口气,感觉就像逃过一场灾难。他听过不少类似神奇的预测,但是从没有哪一次的体验会像今天这样,给他一种压迫的感觉。他想,这大概是因为就他所遇到的事情而言,这种事件已经不是概率,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一个事件。陆离俞大概就是这样消失的。
“任何概率都有可能成为现实。”虚博生说,“但是,可怕的不是概率,而是有人在寻找这种概率成为现实的办法。”
“举个例子而言,就像一个赌场。任何赌场都会有一个最小的概率,就是能够得到最大一笔奖金的概率。这个概率本身是不可怕的,可怕的是,为了把这个概率变成现实,人们去做的一系列的事。”
“我记得美国有一个案子,报纸上登过。一个男人进赌场之前,把自己的老婆杀了,因为有人告诉她,只有杀了她老婆,他才有可能中到大奖。所以说,可怕的不是概率,而是导致这些概率变为现实的各种方法。”
“这个好像没法类比,”小李说,“赌场上中大奖的概率会有人相信么。不过,在这件事上,会有人为了这个……”小李有点没把握了,心想,即使邪教人士恐怕也不会相信这个。邪教人士更愿意相信具有实体感的东西,一个耶稣的神像,或者一尊观音菩萨的瓷像……一个完全构建在尖端物理学理论上的东西,用来蛊惑人心,再邪教的人士也会缺乏自信。
时空消失,谁会相信这个?
“我还是用赌场上的例子来提醒你。”虚博生说,“赌场上有哪些人会相信,这个概率是有可能成为现实的呢?而且是坚定不移地相信?大概只有一种人,亲身经历过这个概率成为现实的人。别人是疯狂,他们是确信。我刚才讲的那个例子,还有个尾巴,那个杀掉他老婆的人,就是曾经中过一次大奖的人。”
“你是说,有人经历过两个世界汇合这样的事情。”小李问,“什么时候?哪里?”
“这个我可说不清。”虚博生露出高深莫测的神情,“不过,你想想看,我们流传至今的文明,到底是从何而来的。为什么有些事情,从我们的文化遗存里,就是找不到源头?它好像是突然出现,然后突然消失了一样。这是不是可以说,这是两个世界交汇之后产生的遗存?然后,在接下来的发展中,成为我们文明开始前的混杂不清的部分?”
小李听得很耳熟,“有一个人好像讲过类似的话。”
“谁?刘律师的那个代理人?”虚博生说着,看了一下刘鼎铭。
刘鼎铭目光离开鱼缸,点了点头。
“这人现在在哪里?”虚博生饶有兴趣地问,“我想跟他聊聊。”
小李还没开口,刘鼎铭就代他回答了一句:“已经失踪了。”
4
陆离俞前面,那群溃兵齐齐倒下,刚好挡住了第一批射来的石矢。几支剩下的石矢朝着他的面门飞来,他口一张,居然接住了一支,剩下的几支就攥在两只手上。
“这功夫还在啊。”陆离俞心想。还没来得及庆幸,后面的溃兵又如潮水一般涌来。陆离俞感觉自己就像进了人肉堆里。奇怪的是,每一具冲向他的肉体,和他之间,似乎都有一个一指宽的缝隙。冲向他的肉体,都会沿着缝隙的一侧滑了过去……缝隙看上去好像充满了透明状的什么液体。他伸出手指去拈了一下,手指上有一层冰冷的液体。
他的脑子里想起一条在草丛中滑行的蛇,蛇的身上就有一层薄膜一样的粘液……染血的法衣生效了,我又成了一条蛇了。
陆离俞浑身一哆嗦。为了摆脱这一想法带来的恐惧和厌恶,他开始全力冲刺,迎着刚刚扑上来的又一批溃兵。这批溃兵的人数大概有数千人之多。以前的溃兵可以说像是一堵堵的墙,现在这批溃兵就是一团裹在狂风里的沙阵,还没冲进通道,自己就先纠结起来。
陆离俞迎头冲了过去……
停下脚步之后,陆离俞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一个开阔地带,周围是一大堆倒下的尸体。他的身后,则是正在相互刺杀的士卒。这次冲刺,他直接冲过了交战地带,进入到了一个缓冲地带。他以前也曾经涉猎过一些古代战争的介绍书籍,知道在缓冲地带的后面,应该是作战一方的指挥中心和预备部队。
他抬眼望去。不远的地方,有几个人正对着他,朝着这边探望。再后面,就是一片空阔。他预想中的指挥中心和预备部队,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
那批人当中,有两个人是骑在马上,其他几个人则侍立在一旁。陆离俞不知道这几个人到底是谁,他和这群人之间有没有什么可以遮蔽的东西,除了脚下的死尸堆。
陆离俞想着再冲一把,冲过去算了。他冲了几步,感觉就有点异样,一直围在他身边的那道缝隙好像没有了……他又往前冲了一段距离,终于绝望地想:这玩意儿,原来是有一阵,没一阵的啊。
那几个人已经看了他好半天。陆离俞的冲击已经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大概只有几百米左右。
“逃兵……”其中一个人指着陆离俞这里大叫。
话音刚落,其中一个骑人就策动脚下的坐骑,飞跑过来。其他几个人,马上跟着也跑了过来。
陆离俞呆立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心想,逃兵,……哦,都是刚才冲的那几步闹的,后面的厮杀衬着,我拼命前冲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个逃兵。怎么办,钻进死尸堆里装死人……
前面,马连同马身上的人,身影越来越清晰。陆离俞看到那个骑在马上的人,已经从身上抽出一把开刃……
这是来砍我的啊。陆离俞转身就跑。还没跑出几步,脑后就是一阵劲风,对方已经扔出了开刃,力道之沉,虽然比不上出手如电的氐宿,但是也是挟着一股猛力。
就在这一瞬间,陆离俞的两脚突然离地一跃,一股神奇的力量从体内迸发,在离地跃起的同时,他还能扭转脖子,然后一张嘴,飞驰的开刃就被他衔在了嘴里……
这简直成了我的本能了,想都不用想……
陆离俞瞬间就完成了一系列的高难动作,内心一阵快感。还没来得及细细回味,头顶上便挨了狠狠的一鞭。这一鞭子迅雷不及,陆离俞立刻仆倒在地……
来人跳下了马,走到陆离俞身边,一脚踏了上去,抽出佩身的一把小开刃,就要插了下去。后面一个声音连忙喝住了:“住手!”
来人这才松开手,好像很不解气,狠狠地踢了陆离俞一脚。陆离俞从地上坐了起来,吐出衔住的开刃,这才算看清了几个来人。
刚才想插他一刀的是个女子,年龄不大。止住她的是个中年男子。两人都是衣着华贵。几个跟上来的,穿着就要简朴得多,看来是些侍从。
“败局已定,杀一逃兵,又有何用?”中年男子说,“还是放他一条生路吧。”
“我方数日鏖战,眼看胜局已定。若非有人贪生,突然撤阵,何至一败至此?”那个女子恨恨地说,“败我大局的,非此辈逃兵莫属。不杀此辈,何以警示其余?”
“贪生乃人之本性,无须责备。要怪也就要怪我等领兵之人,谋划不周,察势不明。胜机在前,不能乘胜,反而错手;败机已现,又全无对策。一错犹可,怕的就是一错再错……今日之事,也就只能如此了。”男子的语气似乎暗含责备,隐隐有责怪女子轻举冒进的意思。
女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一个侍从赶快上来了,劝解道:“帝言极是,长宫也无须多想。好在此战虽败,我方主力尚存。帝后的援军明日应该抵达。依臣属之意,还是赶快回兵。等待帝后援兵到达,再谋胜局不迟。”
“按理,帝后援兵昨天就该到了。”女子还是有点愤愤不平,现在找到了话头,赶快发泄起来,“如果按时赶到,我方战局,何至落入以一敌十的地步?今日败局,也是兵力不足所致。右翼临败之时,手下竟然没有一兵一卒可用,右翼怎么不会奔溃?玄溟右部突破,转而攻打我方左翼。左翼之兵,本已攻破敌阵,就待右翼合围,哪里能料到,右翼已经溃败。结果围人不成,左翼反被玄溟所围。如果右翼将溃之时,我方有一援军可用,战局何至如此不堪?”
听到这里,陆离俞才算明白了,眼前这几个畅谈军事谋略的人,到底是战事的哪一方。
那个男子,应该是雨师妾的帝。陆离俞还不知道这个帝该叫什么,一路上都没向季后问过,估计问了也不知道。至于那个女子,应该就是此次战事的中心,玄溟帝想娶的雨师妾部长宫。陆离俞好像记得季后说过,长宫的名字好像叫什么女汨。
陆离俞正想仔细看看长宫的模样,一个侍从就一脚踢来:“大胆,帝子前面,怎敢如此放肆?”
陆离俞想起来了,史前时代,应该有此礼节。未经许可,帝王及其戚属臣仆之辈,一律不得仰视。他还停留在粉丝见偶像的模式里,难怪要挨上一脚。另外一个侍从跟了上来。两个人一人架着一只胳膊,把陆离俞拖离了帝和帝子的跟前,命他一旁跪着,等候发落。
陆离俞低头跪着,脑子里还留着那个长宫一脸肃杀的模样,心想,那个玄溟的什么帝也是,大动干戈,就是为了娶这样一个女人……
雨师妾部的帝看着满地的尸首,露出惨然之色,然后又看了看前面的战况,慢慢地说:“无支祁用兵,一向粗猛。今天好像不太一样。按照他粗猛的路子,无支祁肯定会全力死拼中路,不会想到中路佯攻,分兵备后。等到我方显出薄弱之处,便出其后备,趁我不备,攻我薄弱,然后左右合围。此等用兵,可谓善战。据某对玄溟无支祁的了解,这一策略应该不是出自无支祁之手,难道另有其人代为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