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三大家族中,巴氏一族最有深谋,所以,随同无支祁作战的巴氏部首还献了一策。
  开战之初,我军分为四部。一部埋伏在船舱之中,两部隐藏在岸边左右,剩下一部佯攻,然后诈败,将雨师妾的部队引至岸边。这时,埋伏在船上的士卒,可以实施攻击。由于有船体的掩护,不仅能阻挡雨师妾箭阵的攻势,还能将雨师妾的军队置于我军箭阵攻击范围。同时,埋伏在两岸的士卒可以趁此从两边合围,雨师妾的主力必败无疑。
  众人都觉得此计甚好,只有一个人表示反对。
  女朴站起来,表示反对。第一,雨师妾的战略是以防御为主,不会主动进攻,所以,一旦发现我军败阵,肯定会收兵观望,不会再主动进攻。第二,河岸之上皆是平地,我军伏兵藏在何处,敌人才不会发觉?
  众人听罢,皆有愤懑之状。原因却很奇特,因为女朴讲得句句在理,他们辩无可辩。
  两下顿时争执起来,无支祁坐在其间充耳不闻的样子。部属看这样子,知道是没法打动无支祁了,说不定女朴的话都是无支祁指使的。于是,他们改变主意,请求无支祁一定临阵,免得士卒以为无支祁怯阵,败了军心。
  无支祁听了之后,想了一下,说:“这倒是个问题。只好这样了,谁要觉得我不临阵就是怯阵的,可以与我一搏。我若死于他的刃下,无支家族的帝位及其一切,包括她,”他指了指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刺女朴,“都是他的。”
  这样一说,众人都不敢再开口了。他们宁愿在战场上拼死,也不愿与无支祁比式刃术,结局还不如被人在战场上砍死。与无支祁比刃的结果,往往变成了屠宰场上的剥皮剔骨。
  结果,第二天一战,玄溟部大胜而归。一路追杀数十里才告收兵。他们最害怕的箭阵,轻而易举地就一冲而过。能从天而降的羽民精卫,似乎失去了方向感,一落就落到了自己的阵中,还没等到他们收起羽毛,就已经被四面的长矛刺出一排窟窿。
  玄溟部大小数战,以前都是败得不明所以,唯有这一仗,称得上是胜得不明所以。
  军队回到营地,无支祁带着几个女刺,站在营门口迎接。部众一见无支祁的身影,纷纷跪拜,大喊:“帝神明,帝英武。”只有一个人例外,就是押阵的女朴。她不仅没下马,反而马鞭一抽,从无支祁的身边冲了过去。
  因为有前车之鉴,这次聚事众人也没有多说,因为已经胜券在握。唯一提出要求的是几个属国的部首,就是犬封国、穷奇国、塌非国、林氏国、列阳国各部的部首。上一场战事,赢得如此轻松,他们开始有想法了。
  战争刚开始的时候,这几部都担心会被先推到前面,成为肉盾,所以,不愿主动求战。好在无支祁拉着他们只是来装装门面,并不期待他们有什么作为。
  现在,这几个部首心想,看样子不论怎么打都是胜,不如去抢个前阵。胜利之后,若论功劳,说不定自己就是头功,那时候,他们就可以向无支祁提出请求,就是免了从他们部落招收女刺的命令。
  无支祁身边的侍卫都是女人,称为女刺。这些女人都是各个部属每年进献的,无支祁的要求很严,必须是贵族之女。属国的贵族们实在不甘心自己的女儿成为无支祁的玩物,但是一直没有胆子反对。如果战事获胜,无支祁看在他们出了大力的面子上,或许就会答应了。
  无支祁好像看出了他们的意图,还没等他们开口,就宣布了进攻的阵势。
  属国之兵为中军,进攻对方的中央部队;无支祁自己的三个族姓军队待命两翼,等待时机;无支祁本人带着后备部队,随时支援。
  部队明日整队,后天开往都穆之野。
  都穆之野是雨师妾的都城苍梧最后的屏障。一待玄溟的部队进驻,雨师妾的部队也必然会开进。
  都穆之野上,数百里的平原,是攻入苍梧的最后一个战场。
  10
  会议结束之后,女朴带着利刃,走到女璱的小船上。
  推开舱门,女璱穿得整整齐齐地跪在地上,大概看到她一上船就跪着了。
  女朴有点吃惊,这种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仔细看了一下,眼睛差点看花。满脑袋的首饰,各色各样的衣服,估计这个女孩把全部家当都穿戴上了,看起来真是滑稽。
  “你这是干什么?”女朴问。
  “姐姐是来杀女璱的吧。女璱也没地方可逃。”女璱一脸哀怨地说,“女璱心想,反正都要死了,那就求一个好死吧。这些心爱的东西,能穿着戴着,死也死得好看一点。”
  女朴走到她的面前,从她头上扯出一根钗子,看了看,然后递到她的眼前,问:“这就是你心爱的东西。把这样的东西插在头上,你能好看到哪里?”说完,女朴两手夹着钗子的头尾,用力一掰,啪,钗子断成两截。女朴随手就扔到河里去了。
  女璱眼睁睁地看着,差点就控制不住,叫出声来。
  女朴从自己的头上拔出一根钗子,比女璱那根精致百倍。女朴蹲了下来,伸出纤长的手指,扶住女璱的发髻把钗子插了进去,左右看了看。
  “这才叫好看呢。你那根都什么破烂?”她站了起来,“带着你这堆破烂,跟我走吧。”
  她们上了岸。女朴走在前面,经过了一片空旷之地,尽头有一条通往远处的路。女朴在路口停住了,转身看着女璱。女璱心想,大限已到了。她是个认命的女人,到了大限,她一点挣扎的想法都没有。
  女朴的眼神一投向她,她就跪在地上:“女璱该死。临死之前,只求姐姐两件事。第一件,女璱死了之后,请姐姐烦心刨个坑,让我有个葬身之所。我是夏国人,我们那里死后都是土葬的。”
  “你是夏国人?”女朴问,“夏国人,不都是独目么?你明明是两只眼睛。”
  “我开国国君是独目,其他的子民不全都是,姐姐听到的都是流言。”
  “哦。”女朴从没去过夏国,关于这个国家,都是道听途说,“好的,我答应你。第二件呢?”
  女璱从头上拔出女朴插进去的钗子,双手捧着举过头顶:“这件东西,请姐姐收回。女璱只愿死后,随我入葬的,都是我心爱的东西。这件东西虽然好,但不是我的。”
  “你身上的东西,哪一样是你的?”女朴笑道,“好了,你起来吧。我带你出来,不是要杀你,是要你去做一件事。这根钗子,就算是我送给你的酬金了。”
  女璱听了,甚觉意外,依然跪着,两眼茫然地看着女朴。
  女朴伸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真的放我走?”女璱还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可是,她们都说……”
  “她们说的,你就别信了。是无支祁要睡你,又不是你想睡他。我想杀,也得先杀了无支祁,杀你有什么用?”女朴拿起钗子,重新插回到女璱的发髻上面,“被我杀掉的女人,其实,都被我这样放走了。”
  “哦,”女璱的反应还是很迟钝,“姐姐要我去做什么事?”
  “很简单。”女朴指着眼前的道路,说,“你顺着这条路走。走足三天三夜,你就会看到一座房子,然后,你就在房子里面等着,有一个人会进来。等他进来之后,你就向他提一个问题,‘用什么办法,才能见到一个死去的人?’如果他提出什么要求,不管什么,你都要答应他。他说要先睡你,你就说,知道答案之后,你就会陪他睡。怎么样?”
  女璱一副不知如何作答的样子。
  “每个我放走的女人,我都会跟她讲上这么一段。可惜,我至今还不知道答案是什么。”女朴一脸惆怅地说,“有些人是没有问出来,大概舍不得和那个人睡上一觉;有些人是根本没进屋子。没办法,到了这一步,我只好真的杀了她。”
  女璱这才明白,女朴放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传言看来没有差错,那些女人是死了,不过都是没有完成女朴的任务。
  “如果我问到了答案,怎么回告姐姐呢?”女璱看着路问。她本来期望就不高,自己不过换了一个死法而已。
  “不需要回来。我会找上门来的。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就问你那件事,有没有答案?”女朴说着,把女璱拉了起来,往路上一推,“现在,你就走吧,替我去找到答案。”
  11
  第二天,玄溟部队浩浩荡荡地开往都穆之野。开拔的过程中,远处的天空,看到一个站在半空中的人。玄溟士卒拉弓射了几箭,箭还没到,那人转身踏空而去。
《山海经 瀛图纪之悬泽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