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女姰点点头,接着讲下去:河藏部知道此事之后,觉得不是坏事。不仅免了管理之责,还能从中渔利。双方约定,河藏承认大夏国,是河藏的属国,不仅年年供奉,而且还从事劳役,战时也得出兵。另外还有一条附加的条例,大夏国王的血脉不能中断,万一中断,大夏国王一职就由河藏部派人担任。
  国王一死,血脉一断,河藏就以此盟约为据入驻大夏国。
  河藏王的第二个儿子须蒙,被任命为大夏国的国王。须蒙性情残暴,对待大夏的国民,异常苛刻,又一心想要夺取河藏的王位,所以不停地加重大夏国的徭役、兵役,搞得大夏国民不聊生。
  这时,大夏子民开始想起来了,曾经的女宫留下的遗言,二十年后,她的私生子会重返大夏,成为大夏国王。他们掐指一算,二十年的年限就在此时。于是,他们开始派人秘密寻找那位私生的后裔。千辛万苦,没有发现一丝关于私生子的踪迹,只得到了一个神示:能够找到那个私生子的人,只能是命中为他妻子的熏华女子。于是,他们又四处开始寻找熏华女子,很快又得到一个神示:熏华女子将于某时某刻,出现在大夏的神祠之中。
  于是,在那个时刻来临的前夜,他们聚集在神祠面前,慢慢地等待那个时刻。那个时刻终于到来,他们推开祠门。首先,扑入鼻中的就是熏华的香气,然后,他们看到了端坐在熏华气息里面一脸惶恐的女姰。
  12
  “于是,你就被委托去找失落的王子,然后嫁给他,对吧?”陆离俞说。
  女姰点了点头,又看了季后一眼,眼神里的含义是,我多想那个人是你,但是可惜,你不是他。
  女汩听完后,得到了闺密分享了秘密之后的满足,开始替女姰出谋划策起来:“你打算怎么去找呢?像现在这样东问西问、东碰西碰么?”
  女姰说:“一切都有赖神示。既然神指示我出现在大夏国的神祠之中,神也会指示我找到命中注定的人。”
  “可是,你一个女子,这么走来走去,难道不担心么?”
  “有人护送我,就是最有勇力的启。可是,遇到了乱兵,启为了救我,与一百多个玄溟的士卒搏杀,结果还是寡不敌众被抓了起来。幸好,遇到了他。”
  陆离俞觉得有一件事是亘古不变的。一个女子心仪某个男子,最亲密的表达莫过于省去名字,直接称呼一个字——他。
  他问女姰:“你知道神衣是什么样子么?”
  女姰想了一下,说:“我问过,谁都说不清。只能相信神示了。神示告诉过大夏子民,我要嫁的那个人,会随着神衣一起出现。”
  陆离俞心想,女姰的故事里有一件衣服,我的故事也有法衣。可惜法衣已焚,不然,倒可以拿出来让女姰看看,是不是她在寻寻觅觅的神衣。
  可要是同一件衣服,就该季后倒霉了。裹在神衣里的私生子,才是女姰命定要嫁的人。箕尾方门师告诉季后,法衣之所以具有神力,是因为箕尾方末师出生时,身上就裹着它。法衣难道就是大夏国的神衣,女姰要嫁的人就是还不知道是谁的箕尾方末师?
  季后该不会还认为自己就是末师?他想,不太可能,他与季后走过的一路,他都在打消季后的想法。季后总算承认了,他不是末师。虽然开口还叫他末师,不过是改不了口。看季后现在的样子,他唯一期望的应该是陪着女姰,能走多久就算多久。
  刚才建立的亲密关系逐渐发酵,女汩开始尽心尽意地替女姰谋划起来:“你的神,有没有给你指示,该往哪里走?”
  女姰摇了摇头:“我不能直接得到神示,能得到神示的只有启,通过他的那只独目,才能看到神示。他被抓了,我就没办法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
  女汩脱口而出:“你先跟我走吧,一起去苍梧。路上到处都是玄溟的士卒。靠一个小方士,对付一两个人还可以。”说到这里,她嬉笑地看了季后一眼,说,“如果遇到一群人,可就难办了。要被他们捉住,玄溟人荒淫好色,跟他们的主子是一模一样的。到那时,你后悔都来不及。还不如跟我先回苍梧,慢慢地等着神示来临。等我帝父打完仗,再叫他派一队人护送你,想到哪里就到哪里,想找多久就找多久。”
  女姰想了半天,还是拿不定主意。她看了看季后,目光里充满了信任:“你说呢?”
  对季后来说,最重要的是能陪着女姰。
  他冲着女姰点点头。于是,女姰也冲着女汩点了点头。
  女汩站了起来:“出发!去苍梧。”
第十章
  1
  就在陆离俞一行朝着苍梧城进发的时候,另一个人也在行动——地炼门的黔荼。
  玄溟的部队已经离开战场,黔荼走过尸横遍野的战场,来到了雨师妾荒废的军营。满山的石穴里,只有残破的旗帜、扔下的军械。
  黔荼走进军营,走到他曾经被关押过的死牢。黔荼可不是来故地重游、追古思今的,而是来找一件东西。
  黔荼站在死牢的洞口,辨认了一下方位,蹲下身刨开洞口的灰土,地面露出一块烧过什么的痕迹。他掏出一把短小的开刃,在土里挖了几下,一块石头的一角露了出来。他继续挖,直到石头完全被挖出来。
  如果季后和陆离俞也在现场的话,肯定会觉得惊奇,这块石头的形状,和他们逃出箕尾方时带走的神位石一模一样。只是体量缩小了,和挂在衣服上的饰佩石差不多大小。这块神位石被人拿走的时候,季后和陆离俞都在睡觉,所以,他们自然不会知道,一个女人拿走了它,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把神位石变成了这般大小。
  黔荼知道这一切。这块神位石是怎么到了土里,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件衣服,平放在那块烧过东西的地上,把神位石放在衣服的中央,然后,他点着衣服下摆,念了一句诀。那件平摊在地上衣服,就势不可挡地熊熊燃烧起来。腾起的焰火,遮挡了黔荼的视线。他退到一边,眯起眼睛看着。
  没过多久,最后一缕焰火消失在他的眼前。他低下头,神位石还在原地,下面依然压着一件衣服。
  如果季后和陆离俞现在也在现场的话,他们会再次感到吃惊。神位石下,现在压着的这件衣服,就是雨师士卒从陆离俞身上扒了下来,然后当着他的面烧成灰烬的那件法衣……
  陆离俞当时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这件被焚烧的法衣身上,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另一件同时发生的事情。老树皮黔荼的衣服也被扒拉下来,扔到同样的一堆火里。他也不可能注意到,在此之前,老树皮一个细微的动作:老树皮把神位石放进了自己衣服的袖袋里面。他不担心,衣服烧完之后,神位石会被发现,因为神位石有避火的特性,一遇到火,就会缩进土里……
  利用神位石,他能确认火烧法衣的地方,接下来,利用神位石加上火,还有一件衣服,他就能从灰烬中,收回了那件被焚烬的法衣。这一切,都是一个厌火国的人,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告诉他的。
  这个人就是箕尾方的门师之一,门余。
  他早就听说箕尾方烧衣防邪这事,觉得可能有什么秘密。于是,每年到了烧衣的时候,他都会潜藏到箕尾方里,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终于有一年,他发现烧衣只是障眼法,真正的目的是利用火浣之术保存法衣。不过,怎么从灰烬中寻回法衣,倒是费了他一番工夫。幸亏,几年之后,他又发现了另外一个秘密,门余的秘密。
  门余这个老屎橛,特别迷恋年轻男子。箕尾方一个很有前途的方士就是被他给弄疯了,还得了个外号叫疯方。黔荼以此威胁门余,门余只好把火浣的方法告诉了黔荼。
  门余告诉黔荼:“法衣复原的秘诀在神位石上。”
  黔荼发现另一个门师门器把神位石看得很紧,他下不了手。箕尾方被毁的那个夜晚,他也在箕尾方,他趁机潜进大殿,正想取下神位石,突然看到一个带着青铜面具的女子走了进来。
  看到女子之后,黔荼就退出来了。他知道不用自己动手,神位石就会送到自己手上。
  当晚,他就离开了箕尾方。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神位石、法衣,一前一后都到了自己手里。
  黔荼收起法衣和神位石,离开了帝丹朱的军营,转身朝着十几里之外的狱法之山走去。。他要去找到一个人。黔荼之所以要混入雨师妾的死士中,目的之一就是想要确认这个人在不在。一番苦心没有白费,他果然确认了,这个人在。
  而且他不用担心帝丹朱败退时,会把这个人一起带走。
  第一,帝丹朱还不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在他的心目中,这个人只是先帝时的叛臣。第二,就算帝丹朱仁慈为念,想要带走此人也是徒劳。此人遭受的是天刑,以帝丹朱的能力是没有办法解除的。所以,即使军队已经撤走,这个人肯定还留在原来的地方。
  狱法山也空了,跟所有的战败之地一样,关押的囚犯终于等到了最好的逃走时机。黔荼走进狱法山时,只有零零散散、横七竖八的尸体。他判断了一下方向,选中一条通道往前走去。
《山海经 瀛图纪之悬泽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