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第二章
  听他这么一说,看来这个汪宪知确实是有点儿问题,我细细追问了二人更多的细节,从二人口中,我基本上勾勒出汪宪知的情况:
  汪宪知是某金融公司一名高管,在北京有车有房,妻子毕桂华是一银行大客户经理,两人都是高学历、高智商、高收入,夫妻之间和和睦睦,结婚三年从未拌过一次嘴,红过一次脸。前不久毕桂华刚刚怀上孕,汪宪知之母李素玉,听闻了这个消息,本来一直不愿意进城的她毅然赶了过来照料,终于圆了汪宪知尽孝的梦,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然而谁也不能料到,一场车祸让这么一个美满的家庭,慢慢地出现了不协调的音符。六个月前,汪宪知因为车祸重度昏迷,经医院多方抢救,他醒了过来,不久后出了院,然而他的记忆开始慢慢变差。
  据他说,每天早晨起床,都觉得周围的环境很陌生。“感觉自己应该在这个地方住了有一段时间了,但又觉得周围的东西都不熟悉。”
  在公司也一样,曾经有断片的情况,有两三次他还因为记忆问题差点弄砸了公司的业务,好在事后及时挽回,方才没有造成损失,因此,他觉得自己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了。
  没过多久,更要命的事情发生了,他开始觉得身边的人也越来越陌生。很快渐渐地将妻子忘记了,他和母亲及妻子虽然一起生活,但他一直把妻子当成陌生人。
  妻子回到家中,母亲去给她开门,汪宪知就觉得母亲很莫名其妙,不仅让陌生人进家门,还让陌生人在家中自由活动,吃饭、睡觉、拿钱都很自由,为此,他也和母亲提过,但似乎他的话没得到重视。并且,他也觉得母亲是被人“换”过的,“是一个长得和她很像的人在冒充她”。
  因为觉得自己的处境不是很安全,在家的时候,他都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把房门锁得紧紧的。更糟糕的是,到了后来,病症越来越严重,他甚至连自己都不认识了。看着自己身份证上的照片,汪宪知硬是说照片上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汪宪知还说,他知道自己挺大的了,应该已经结婚了,但老婆可能住在附近什么地方,或者发生了什么事。他压根就没把家里的“陌生人”和妻子“联系”起来。
  虽然汪宪知的病症有些特殊,不过这种病例我之前在课本上学到过,这是一种名为“冒充者综合征”的精神分裂症,又叫卡普格拉妄想症,命名出自第一个介绍这种心理疾病的法国心理医师。患有这种病的人会认为,自己的爱人被一个具有同样外貌特征的人取代了。
  我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基本情况我已经知晓了。汪先生,我非常理解你现在的处境,身边的人和物都被人替换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惶惶不可终日,可是有一点,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很可能是你的错觉呢,你曾经车祸受过伤,脑子里的瘀血可能未完全排尽,压着你的神经,以至于影响了你的感觉。”
  “当初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带我去了好几家医院检查过,但是所有的结果显示我的脑子里并没有瘀血,我的脑子是好的。”汪宪知回答道。
  “如果没有瘀血,也很有可能是车祸让你大脑的神经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我顿了一下说,“我想请问一下,你看到你母亲的时候,是不是马上认出了她的脸?”
  “是的,但是看着她的脸,我却没有产生半点温情的感觉,也感受不到昔日的亲切感。”
  “于是你就形成了一个信念——这个人肯定不是我母亲,而是一个冒充者,虽然她看上去跟你母亲长得一模一样,而且还知道你们母子很多私事。但你觉得这些应该都是冒充者为了骗取自己的信任,故意打探各种关于母亲的事情,以达到冒充的目的。”
  “你说得很对,就是这样。”汪宪知点点头。
  “这就对了,当我们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并认出是谁时,位于大脑颞叶的视觉神经通路被激活,同时被激活的还有另外一条可能通向大脑‘杏仁核’的线路,引起了对这张脸的情绪反应。如果两条线路畅通的话,那么这张脸和关于这张脸的情绪立马出现了,如果脸部视觉识别区域与情感反应区域之间的神经联系中断的话,就会造成熟悉的‘陌生人’。”
  听我这么一说,汪宪知陷入了深思,嘴里喃喃自语道:“难道真是我脑子出现了毛病?”
  “另外退一万步来说吧,你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如果别人要害你,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又是假冒你母亲,又是假冒你老婆,还假冒你朋友?”
  “你说得不无道理。”汪宪知的心理防线开始崩溃,他满怀希望地看着我问,“欧阳医生,那有啥办法可以把我治好吗?”
  “心病还得心药医,首先你要端正自己的态度,不要瞎想,多感受感受身边人对你的好;其次的话,我会开一些药物,你按疗程服用,这有助于你找回感觉。”说完这些,我对着毕桂华继续说,“这第三点主要是对你和汪先生其他家人的,其实汪先生认为你们是假冒的,他的心情也不好受,想想吧,自己的亲人一个个都是假冒的,并且还不怀好意,他内心是多么孤单害怕,身心俱疲,你们对于他的情况,认同或者反对他‘冒充’的想法都是不恰当的,而是应该接纳他,同情他的感受,多跟他说说以前你们之间发生的一些浪漫的、重大的、值得回忆的事情,以便唤起他曾经的感受,如果他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你可以通过事实验证他的想法符不符合现实,然后重构他的信念。”
  毕桂华重重地点了点头,连声说好。
  “那成,我这里给你们开一个月的药,你们照药单的说明书服用即可。”我开了一些安神镇定的药物,列了一个药单交给了毕桂华,然后嘱咐道,“你拿着这个药单找刚刚门口接待你的那位女士,一个月后,你带着汪先生再过来一趟看看。”
  “好的。”毕桂华接过药单,带着汪宪知出去了。
  一个月后,毕桂华带着汪宪知又来了,汪宪知的情况好了很多,我于是没多想又按照原药单给他们开了一些药,就让他们走了。
  之后不久,一天中午我跟张哥一起吃饭,我还沾沾自喜地跟他炫耀我治疗汪宪知的成绩,当时张哥跟我说:“你的治疗方案并无不妥,不过吧,冒充者综合征是一种暴力倾向非常严重的精神病之一,最好的方法应该是在精神病院里隔离治疗。”
  那时的我还有点不以为然地说:“人家汪宪知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待人接物礼貌有加,说话都是那种和和气气的,哪像你这种莽汉,说话跟吵架似的,就算没病,我怕你一时兴起,恐怕都会上街砍人。”
  张哥不爽地说:“去你大爷的,老子哪有?!”
  我冷哼一声,嬉笑着说:“你看,我话还没说完,你已经这样了,还不是莽夫是啥呢?”
  结果那次口舌之争过后没几天,我就接到派出所李警官的电话。如今想来,真是悔不当初啊!
  第三章
  很快,我和张哥就来到了派出所,见到了李警官,他简单地把汪宪知的事告诉了我们:
  前一天晚上,汪宪知持刀杀死母亲和妻子后,用手指蘸着鲜血,在卧室墙上写下四个大字“为民除害”。随后主动打110报警,面对接线员询问时自称亲手杀死妻儿,但说她们都是恶鬼。
  数分钟后,警方赶到现场并将其控制。随后,警方在卧室内发现了汪宪知的妻子毕桂华和他的母亲李某倒在血泊中。赶到现场的急救人员确认这二人已经身亡。
  汪宪知被警方带回了派出所进行审讯,汪宪知交代其实他很爱自己的家人,但她们都被恶鬼附身了,为了不祸害到别人,所以将她们杀了。
  警方一听这话,知道这人肯定是病得不轻,仔细一查,果然发现他患有精神病,后按图索骥找到了我,随即请我过来了解情况。
  我于是把汪宪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跟李达说了一遍,他一边听,一边做笔录,完了以后,他说:“哎哟,真是没想到啊,子瑜,来,你在这里签个字。”说着,他将笔录移到我的面前,然后继续说,“对了,你回去之后,能不能麻烦你再将汪宪知的病例送回我们派出所?”
  “没问题。”我签完字,将笔录还给李达,试探地问,“老李,请问我可不可以见一下汪宪知?”
  “按理说,是不允许的,但你是他的心理医生,你跟他见见,说不定能帮助我们警方进一步厘清他弑亲的理由。他人目前正关在看守所里,我带你去见见。”
  说完,李达带着我和张哥来到了看守所,隔着铁窗,我们见到了汪宪知,他看上去精神状态很好,心情也不错,见到我之后,主动跟我打招呼:“欧阳医生,你来了啊,就知道你会过来看我。”
  我痛心疾首地说:“汪宪知,你为什么要杀了你的母亲和妻子啊?上次你去我那里的时候,不是说已经好很多了吗?”
  “呵呵,那是我骗你的。”汪宪知阴险地笑了起来。
  我问:“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我终于想明白一件事!第一次去你那里的时候,我确实被你的一番话打动了,每日按时吃药,强逼自己去接受那些假冒我母亲和我老婆的人。刚开始,我还尝试去接受,但是后来越来越觉得恶心,一看到她们就烦,你要我别多想,我怎么可能不多想啊,一群对我丝毫没有关心和亲情的假冒者,说着一大堆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跟我母亲和我老婆的私事,甚至是私房事,这能不让我火吗?”汪宪知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继续说,“我受够了她们的虚情假意,你说这些假冒者没有加害我的理由,我想了想,确实是这样子,我既无名又无钱的,那么她们这么做的意义在何处呢?最近我终于想通了整个事,为什么这些假冒者会如此真实,那是因为她们其实早已死亡,是恶鬼附在她们的身上,代替了她们,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故意假装情况好转,等待时机干掉她们!哈哈哈,昨天晚上这个机会终于被我等到!”
  “你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啊。”我实在想不到他会这么病态,质问道,“你说她们都是恶鬼,那么她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哼,还能为什么,自然是想吸走我身上的阳气呗!”汪宪知一副“什么也瞒不过我”的表情,看得我都想上去亲手掐死他,他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欧阳子瑜,昨天算你走运啊,本来杀了她们后,我想打电话引诱你过来,结果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有打通,想要去你家找你,但是又不知道你住在哪儿,唉,真是失误啊,上次去你那里的时候,我就应该问一下你的家庭住址,恨啊!”
  听到这里,我冷汗直流,问他:“你为什么想要杀了我?”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上次去你那里的时候,我第一眼就识破了,你也已经被恶魔附身了。你个恶魔,算你走运,没让我逮到机会,不然的话,你现在早就被我干掉了!”说到这里,汪宪知突然咆哮起来,冲到铁窗前想要抓我。
  我吓了一大跳,连忙后退了几步,一脸惊恐地看着汪宪知在里面张牙舞爪地叫嚣着:“我要杀了你!”旁边的警察一看情况不对劲,立马上前将他降伏,然后拉走了。
《我当心理咨询师遇到的那些怪诞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