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地下室中间有张乒乓球桌,原本绿色的球桌几乎已经褪色成现在流行的薄荷绿了。开裂的球网,看去就像遭遇法军袭击的壁垒。乒乓球拍也已经支离破碎。
  球桌上放了几个已经扭曲变形的纸箱,房间角落里也堆了几个。储衣箱里放了一些旧衣服,不是伊丽莎白的,莎娜和琳达已经帮我把伊丽莎白留下的衣服都处理掉了。这完全是出于好意,我知道。其他一些箱子里装的都是一些以前的东西。都是她的东西,我没办法自己动手把这些东西扔掉,也没办法把它们转送他人,我也说不清原因。还有一些东西打包塞在衣柜的最里头,我不愿再看到,同时也不忍就此扔掉。这就跟梦一样吧,我想。
  我不确定东西放在哪儿,但一定是在地下室的。我翻阅相册,却让自己的视线回避某些画面,这我很在行。不过随着时间流逝,看到旧照片已经不会那么伤心了。有时候,当我看着我和伊丽莎白双双出现在已经发绿的拍立得相片上,就像是看着一对陌生人一样。
  我讨厌做这件事。
  我伸手在纸箱内摸索,指尖突然碰到毛毛的东西。我找出伊丽莎白高中网球队的奖状。我苦笑,不禁想起她古铜色的双腿和跑向球网时左右跳动的辫子。伊丽莎白打球的时候总是很专注,她不管做什么事总是很专注,这是旁人不能及的优点。网球方面,她的截击和发球都不错,但真正超越他人的是她在球场上的专注。
  我小心翼翼地把奖状放回去,继续摸索,终于在箱子的最底下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伊丽莎白的记事本。
  八年前案发之后,我听说警察也找过这个记事本,大概想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吧。瑞贝卡来家里帮忙找。但找到烙有K字母的伊丽莎白的尸体后,他们就不再寻找新线索了。而此时此刻,我正在试图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我心里想,为什么所有的线索都直截了当地指向了冷血罗伊?另一个念头掠过脑海。我赶紧冲上楼去上网,找纽约市监狱局的网站。上面的资料多如牛毛,其中就有我需要的名字和联系电话。
  我退出网站,打电话到布里格斯监狱。
  对,就是关押冷血罗伊的监狱。
  我听着语音提示,按下分机号码,顺利转接,铃声响了三下,电话那头传来男子的声音:“你好,我是代理典狱长布朗,有事请讲。”
  我告诉他,我想探访艾罗伊·凯勒顿。
  “请问你是……”他问。
  “大卫·贝克医生。我太太伊丽莎白·贝克是他犯案的受害人。”
  “我明白了。”布朗略微有些迟疑,“能问一下你探访囚犯的目的吗?”
  “不行。”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如果他愿意见我,我就有权去探监。”我说。
  “这当然没错,但这种要求不多见。”
  “我必须见到他。”
  “一般来讲,这种探访应该按照程序由你的律师提出申请……”
  “没这个必要。”我插嘴道。这是我在受害者网站上看到的受害人权利,只要凯勒顿愿意见我,我就有权提出要求。“我只是想和凯勒顿谈一谈。明天开放探监吗?”
  “是的。”
  “如果凯勒顿同意见我,我明天就过去一趟。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先生。如果他同意,就没有问题。”
  我道了谢,挂上电话。我按照自己的想法采取行动了,这种感觉很好。
  记事本就放在旁边的书桌上,我又开始逃避了。看到伊丽莎白的笔迹,跟看到照片和录影一样心痛,相比之下,笔迹更私人,也更让人痛心。高高的大写,交叉的t,连写的字母,略微右倾的字迹……
  我花了一个小时翻看记事本,伊丽莎白记事详尽,很少用速记。令我吃惊的是,我对我的妻子如此了解。一切事情都清清楚楚,在我的预料之中。事实上,只有一次约会是我不知道的。
  那是她遇害前三周,用笔只写着PF的记录。
  还有一组没有区号的电话号码。
  除了这个记录,其他的行程都很明确,就因为这样,反而格外地令人不安。区号会是多少,我毫无概念。这个电话号码还是八年前记下的,这期间,电话区号拆的拆,改的改,恐怕不好找了。
  我试了201,电话不通。又试了973,一个老太太接起了电话。我告诉她,她获得了一份《纽约时报》的免费订阅,她报出自己的名字,但名字缩写不是PF。我继续尝试拨打失去的区号212,这一次,终于让我歪打正着。
  “彼得·法兰利律师事务所。”一位哈欠连天的女人说。
  “请问法兰利先生在吗?”
  “他去法院了。”
  背景似乎有很多杂音。
  “我想预约法兰利先生见个面。”
  “你是看到广告打电话过来的吗?”
  “广告?”
  “你受伤了吗?”
  “对。”我说,“但我没看到广告,是朋友推荐给我的。这是一桩医疗事故。我本来是手断了,现在经过治疗手却完全不能动了。工作也丢了,伤口一直在痛。”
  她帮我约在明天下午见面。
  我把话筒放回去,皱着眉头。我想不通,伊丽莎白找法兰利这种专门趁火打劫的律师干吗?
  电话铃声突然想起,吓得我几乎跳起来,没等铃声响完,我已经抓起了电话。
  “哪位?”我说。
  原来是莎娜。
  “你在哪儿?”她问道。
  “家里。”
  “马上过来一趟。”
《死者请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