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也太不小心了,不过还是三弟你有先见之明,找好了替代的新宫婢。”南玄礼摸着下巴,笑得意味深长,又阴郁地道,“不过,这宫中之事一向邪气得很,难保日后还会不会再出事,我看三弟你还是多寻几个宫人备用的好。”
南玄礼口气中透出丝丝阴寒的凉意,使对话难以继续下去。幸而白清远适时从旁开口:“二皇子、三皇子,给皇上的药方及相关草药皆已备好,草民今日便先行告退。”
南玄礼只随意挥了挥手,青翊向上官紫燕道:“你去送白公子出门。”
上官紫燕应了声,在前领着白清远步出了皇上寝宫,这才为摆脱了殿中窒闷气氛而长出了口气。她谨慎地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边走边询问:“师兄,我哥哥可好?”
“放心,一切皆好,紫燕你在宫中又如何?”
“我没事。”上官紫燕说着,将谨言一事简要叙述给白清远听。
“看来紫燕你更要多加小心。”
说话间,已行至门口,上官紫燕无法远送,白清远更不便多做停留。
“我会照顾好自己。”上官紫燕安抚白清远道。
“找机会我再去看你。”
两人说罢匆匆道别,上官紫燕目送白清远离去,忽觉这宫墙重重,显得无比压抑而沉重。
“那二皇子实在太可恶了!”用过晚膳,夜幕初降,青翊遣退了其他人,殿内只剩他与上官紫燕。上官紫燕坐于床榻边,气愤地双手握拳,就差挥舞在南玄礼的脸上:“他分明处处在为难和威胁于你!”
青翊看着她可爱模样,神情中漾起一抹温柔。他在上官紫燕身边坐下,环住她的腰,叹息道:“这便是帝王家的悲哀,兄弟不成兄弟,父子不似父子。”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虽父母亡故,但哥哥对我甚好,从未感到过孤单,宫中人数众多,却人心叵测,随时提防,更不如外面来得自由。”
“小燕子,你可是后悔留在了宫里?你若想走,我可以想办法送你出宫去。”
上官紫燕摇了摇头,侧身回抱住青翊:“愈是这样,我更应陪伴在你身边。只是青翊,待一切结束,我们便离开皇宫可好?我不愿在这种地方日复一日地生活着。”
青翊抱紧她,吻了吻她的发,嗅着她身上的馨香:“好,我答应你,到时我们去城郊买一处房子,远离纷争,过清净的生活。”
两人良久相拥无言,唯有烛光摇曳将他们的身影拉长。他们心中都明白,这番话不过是个太过美好的憧憬,未来怎样,谁也不得而知,甚至在争斗之后,还能否活下来,皆难以预计。但唯眼前这一刻,他们宁可不去想,相互成为寄托的,只有彼此坚定的誓言。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紫燕像是忽而想到什么,轻推开青翊,面色忧虑:“今日二皇子一席话,是否暗喻了何事?”
“小燕子你指的是哪一句?”
“就是最后,关于宫婢之事。”上官紫燕不安地蹙起眉,“你说,慎行会不会有危险?”
青翊闻言,亦显露出凝重:“若真如紫燕你所言,慎行知晓些真相而未说,怕是……”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未等青翊说完,上官紫燕已然起身。
“小燕子,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青翊叮嘱。
上官紫燕点点头,匆匆走出了门。
转过几个弯,很快便到了住所。上官紫燕急切地往慎行房内张望,却只见一片漆黑。上官紫燕心下一凛,慎行刚从殿中退下不久,自己同青翊谈几句话的工夫,她莫不是已经睡下了?
上官紫燕行至慎行门前,轻叩门道:“慎行,你可在?”
屋中回答她的,仅有沉默。上官紫燕扬声又问:“慎行,我是紫燕,你睡了吗?”
依旧的无声让不祥的预感在上官紫燕心中凝聚,她边推门边试探着:“慎行,我进来了?”
房门未锁,上官紫燕轻推一下,便应声而开。抬眼望去,门内的景象骇得上官紫燕停下脚步,只觉周身冰冷,脊背忍不住升起一丝寒意,愕然忘记了反应。
一条白绫穿过房檐横梁垂下,被窗外照进的月光映得隐约透出惨然光泽。绳圈之下,慎行一张惨白的脸,双目圆睁,发丝散乱,神情扭曲痛苦,狰狞得令人心惊。她身上衣裙随上官紫燕身后吹入的晚风轻扬,双脚无声地悬在空中微微摇晃。脚下圆凳翻倒,一片狼藉。
“慎行!”上官紫燕回过神,先是焦急地连唤几声,都未见有任何反应。她几步上前,刚要抱住慎行的腿,却又停住动作,略一思索,转身飞奔而去。
不一会儿,青翊便带了翊祥宫中三名小太监,跟着上官紫燕一同赶至。青翊四下简单打量一番房内情形,忙指挥小山子和小虎子将慎行放下,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象,最终在上官紫燕的注视下,沉重地摇了摇头。
此时,另一名太监点起了灯,屋内顿时被照得一片光亮。青翊并不急于查看尸首,而是足一点地,飞身而起,单手支着横梁细作查看。之后才又落地,在屋内踱步检查起来。他的目光蓦地凝在一点,俯身从桌旁的地上拾起一样物品,置于掌中若有所思。
“这里有一封书信。”上官紫燕的声音传来,引得青翊注意。他手一收,将那物品拢于袖中,快步走过去接过信。
他展开看罢,交与上官紫燕道:“拿回去收妥善。”青翊面容平静无波,难以窥出他内心所思。紫燕忍不住悄然打开书信看了看,心也随之如坠冰窖一般。信乃慎行所留,上面言是她因与谨言心存芥蒂而杀死谨言,但又难敌内心恐惧与愧疚,因此自杀以求解脱。
上官紫燕将信紧紧握于手中,青翊已走回慎行尸首边,倾身开始查验。上官紫燕亦跟上去,在一旁屏息凝视。青翊却并未说明,只遣了三名小太监,分别去取些测量或净手之用的工具。待三人走后,屋内方剩青翊与上官紫燕两人。
明白青翊避人耳目的用意,上官紫燕这才开口:“怎样?青翊你作何感想?”
“小燕子你认为呢?”青翊反问。
“我不认为慎行会自杀,更不觉得是她杀了谨言。”忆及谨言死的那晚,慎行黯然神伤的表情以及哭红肿的双眼,上官紫燕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虽慎行言谈间有所顾虑,不愿说出实情,但她对谨言之死的悲切之情,不会作假。”
“你直觉不错,慎行并非自缢。”
青翊之言,证实了上官紫燕心中所想,她追问道:“何以见得?你可是有所发现?”
“若验证是否真为自缢,需看绳子系挂处尘土,横梁等处尘土乱及多,才是自缢,为自杀前多次调整绳子位置所致,如只有一处无尘,则系死后被人吊上去。”
“难怪你方才上去查看。”上官紫燕了然点头,“那么慎行是如何而死?”
青翊指着慎行面上神情解释:“观尸首样貌,很容易辨别,倘真为自缢,用绳索、帛之类系缚处,交至左右耳后,索痕深紫色,眼合唇开,手握露齿,绳索勒在喉上的则舌抵齿,勒在喉下的则舌多出,胸前有涎滴沫;假作自缢,则口眼开,手散发乱,喉下血脉不行,痕迹浅淡,舌不出,也不抵齿,项肉上有指爪痕,此明显是被勒杀。”
“你言下之意,慎行是被勒死后,方又吊起?”
青翊未回答,凝神倾听道:“有人来了。小燕子你先四处看看房中可有挣扎过的痕迹,待我测量过尸首相关情况后,我们换个地方再说。”
青翊话音刚落,小山子便已返回。青翊取过他手中测量用具,解去慎行脖颈上绳套,开始量各处尺寸。复又走到慎行尸首曾被悬挂处,将地上圆凳扶起,对比圆凳至横梁距离。上官紫燕则依青翊所言,亦忙碌起来。
待一切结束,不觉间东方天色已隐隐泛白。